晏空玄松开把玩那空碗的手, 大掌撑着桌沿,望着距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女人。
慵懒松散的姿势, 但偏偏好似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如冷眼看着猎物落入自己编织好的大网中挣扎,看着它一点一点丧失生还的希望,而后不疾不徐靠近的猎手。
修长的手略微抬起,捉了玉纤凝一缕发在掌心缱绻绕着:“圣女前几日才说对我有情,现在才过了几日就这样那怎么行?”
“我与阿风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朋友?是夜半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那种朋友?”
他劲腰略微用力起身,绕着她发丝的手紧跟着攀上,落在她纤细的脖颈,带着薄茧的掌心细细摩挲,感受指腹下的细腻,还有搏动的经络。
“圣女不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的话,我可以帮圣女回忆回忆。”
手臂肌肉微微虬起,晏空玄将她蓦地扣至身前,免得她挣扎,另一手顺势锁上她腰身。
那双漆目仿佛吞噬了光,幽暗无比,俊脸上含着笑,手背抚过她面庞:“我今日本来打算温柔点跟圣女好好分享的,但……”
指背恰好抚至她红唇,扣着她脖颈的手骤然发力,将她送至他唇边用力吻下。
丝毫没有温柔可言,在她唇上用力辗转磋磨之后,犬齿咬上她朱唇,趁她吃痛启唇舌又灵活滑入,竭尽所能的汲取她口中芳津。
他喘息声越来越粗沉,像是沸腾翻涌的岩浆,隐隐徘徊在爆发边缘。
揽着她腰身的手游弋至她腰带处,用力一扯,玉纤凝被带的腰身一晃撞到他胸口,娥眉蹙起不虞,伸手用了灵力将他推开,他却如一堵坚实的墙壁,只被她推拒开半寸。
双唇分离,勾出一缕晶莹。
“你听我说……”玉纤凝肺腑空气都要被他吸空,红唇微肿,似被凌虐过的花瓣,这会儿终于得以喘息。
“我听你说,但只听一次,”晏空玄呼吸不紊,眼底情.欲不退,大拇指随意擦去唇角勾出的那缕晶莹,目光摄着玉纤凝眉眼,喘出一口热气,“我喜食什么口味?”
“你……”
玉纤凝要说的并不是这个,但突然被他如此发问,脑海中一片空白,全然不知如何作答。
“答不上来,”那眸子更冷,脸上笑意却愈发灿烂,似绽放艳丽却剧毒的花,“那就继续。”
第二波攻势明显要比第一波更强,掀起惊涛骇浪般要将玉纤凝这艘小船拍碎在海中。
他放肆的紧,全然不怕玉纤凝挣扎、惊呼,甚至故意作弄的过分逼迫她出声,最好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前来撞破,那才正中他下怀。
“别这样……”玉纤凝逮着空隙试图与他沟通。
“别哪样?”晏空玄也给她留余地开口,“圣女说话要说清楚些,不然我怎么听得懂?”
“手……”
“手怎样?”
“别碰那……”
“哪儿?这儿?”
他指尖恶意地转动搓捻,玉纤凝登时被酥麻吞没,贝齿紧要朱唇,一个字也说不出。
“不碰这儿,那该碰哪儿?”
他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玉纤凝又羞又怒,但完全奈何不了这没脸没皮浑然无所畏惧的男人。
“那……能不能小点声?”
回答她的是更加放肆的磋磨。
亦不知今夜灵力通汇多少次,也记不清是第几次的时候,玉纤凝忽然体会到了些许与往日不同的妙处。
比如,他通汇而来的灵力比往日更加精纯,体验感也比往常更好。
这兴许就是他先前说想让她感受的不同。
*
天光大亮,玉纤凝醒了。
灵力越来越深厚,她能抵御的也越多,不再似初初破体被磋磨一夜,第二日手指也不想动的状态。
试图起身,腰肢却压着什么,迷迷糊糊之中让她动弹不得。
睁眼惺忪睡眼,隐约瞧见身侧有个男子轮廓,她揉揉眼,男子面容拨云去雾般更加清晰。
醉玉倾颓般的容颜,此刻闭着眼少了几分锐利,往日高束起的马尾此刻微微凌乱铺散在床头,几缕挡在凹陷的锁骨,几缕被她压在身下与她的发丝纠缠。
他闭目熟睡着,鼻息喷拂在她发顶,淡淡的薄荷香混杂着昨夜暧.昧的气息萦绕在玉纤凝周身,宛若当头棒喝叫她倏然清醒。
拂开他搭在腰间的手臂倏然起身:“晏空玄?你怎么还没走?”
往常这时候身侧床榻早已空了,甚至他残留的薄荷香都淡去,但是今日他还在这里,拥着她睡到了天明。
晏空玄幽幽睁眼,不适应强光,黑眸阖开一条缝睨她。
“叫旁的男人阿风,叫自己的情.郎倒是连名带姓,看来圣女还是学不会乖……”
“你……”
叩叩叩——
玉纤凝还待要再说,外头传来叩门声,离珠的嗓音传来:“圣女,早膳准备好了,我来伺候你梳洗。”
“不必!”
玉纤凝看着双手撑着床榻慵懒起身的男人,锦被滑落至腰间,不着寸缕,下意识拔高音量喝住离珠要推门的动作。
外头默了一瞬,声音再次传来:“圣女……可是珠儿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是。”
玉纤凝说着话,晏空玄趁机作乱,双手圈住她腰身,下颌抵在她肩头,热气就有意无意送至她耳垂,她最敏感的地方。
“是我还没起来,你先别进来,去忙你的……”玉纤凝快快将话一股脑倒完,屏息听着离珠远去,扣住晏空玄还要作乱的手,怒视低叱他,“珠儿在外面!”
“在便在,她又不是不知道你我二人的关系,”晏空玄浑然不理会,长眉高挑,“昨夜动静闹得那么大,只怕她早已听见。”
玉纤凝面上瞬间烧红,好在他没有再乱来,玉纤凝才平心静气开始穿衣。
坐在镜前要唤离珠进来,晏空玄却绕到她身后,大手拢着她发丝轻轻梳理,而后伸手探向她的妆奁抽屉。
“等等!”
玉纤凝前倾身子拦下他动作,将搁置在旁侧的妖丹簪子递到他手里。
“簪子在这儿。”
“圣女的妆奁倒是宝贝的紧,看都不让看一眼?”他自然看到妖丹簪子位置,只不过还想帮她搭配些别的。
“你会挽发?”玉纤凝瞥了眼妆奁抽屉,转眼看向镜中的他,岔开话头。
“头一次。”
玉纤凝看着妖丹从挽起的发中脱落,又看了眼镜中的他。
男人耸耸肩,扭身开门唤了离珠过来。
瞧见晏空玄的刹那,离珠僵了一下,很快神色恢复自然,快步入门帮玉纤凝挽好发。
早膳已摆好在桃花树下,晏空玄分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跟着玉纤凝坐下。
玉纤凝大抵知道他这么反常是怎么回事,扫了一圈桌上膳食,离珠准备的还算丰富,各个口味都沾点。
她看看晏空玄,随后夹起一点开胃的酸辣笋丝放入他碗碟之中。
晏空玄面上神情没有多少变化,但她夹得来者不拒,慢条斯理吃下。
玉纤凝琢磨不出,其余几个味道挨着给他夹了一遍。
终于,瞧见他吃辣味的菜样时眉梢会不着痕迹地轻扬,心下顿时了然。
她放下筷子反看他:“我现在知道你喜欢吃辣,也该换我问你,我喜食什么口味?”
“在这儿等我呢?”
“礼尚往来。”
玉纤凝甚至已经想好他若是说不出,就新仇旧账一起算,哪儿知晏空玄只笑了一声,将那道辣味的菜给她夹至碗中。
“你怎么知道的……”鲜少跟他一起用膳,除了一同去清天域的时候,难不成那时候他就留意到了。
“你有什么是我不清楚的?”
若有不清楚的,那就弄清楚。
他侧目瞥了眼开着的屋门。
比如……那妆奁抽屉内放着什么,他有朝一日也要弄清楚。
早膳用完,晏空玄终于离开。
即便玉纤凝千叮咛万嘱咐要他避着旁人,但他没应。
没应自然不用做到。
就这么大剌剌从圣女院拱月门踱出,心情畅快地抛玩着骰子,一路朝前行去。
余光瞥见抄手回廊上经过的纤细身形,在看到他的一瞬踌躇着停下脚步,眼底透出精芒笑意,索性放缓步伐,跟不远处的弟子打了个招呼。
“早啊,瞧见伐竹了吗?”
“孔玄?没瞧见伐竹,昨夜修补结界,伤者许多,许是去照顾伤者了吧,你去弟子院瞧瞧。”
熟悉的声音腔调,甚至唤了姓名,苏叶想认不出来男人都难。
她顿在原地看看晏空玄远去的身形,又看看他来时的方向。
分明是……圣女院的方向。
第67章 第 67 章
苏叶到圣女院时, 玉纤凝跟离珠正在收拾碗筷。
她下意识扫了眼桌上,两双碗筷。
“有什么事吗?”
从苏叶踏入拱月门时玉纤凝就察觉到了,只是苏叶素来寻她都是传话, 她等着苏叶先开口, 但是今日她竟然没有先开口。
玉纤凝将手中物什交给离珠, 转眼朝她看去。
苏叶冲她颔首一礼, 而后踱步走向她。
微风徐徐, 苏叶将要张口说话, 丝丝缕缕的风从玉纤凝方向吹来, 携带着香气送入她鼻尖。
玉纤凝从不用香,宗门整日予她各种上等的丹药仙草作补,所以她身上总缠绕着似花似叶的香气。
而今日这香气中掺杂了一股清凉的味道,貌似是……薄荷。
苏叶到嘴边的话顿住,视线凉如水,在玉纤凝面上细细梭巡。
就在玉纤凝被她看的略微不适, 张口要问时, 她终于开口:“晚上齐二公子说要犒劳宗门上下,修补结界之功,开设宴席,圣女记得准时前往。”
玉纤凝“嗯”了一声。
苏叶停在原地又深看她一眼,这才扭身离开。
前脚踏上抄手回廊台阶,踌躇片刻又转而迈入旁侧的青石小路,沿着晏空玄方才行的方向一路而去。
男弟子院。
前去修补结界的都是男修,受伤者众多, 照料的人手不够, 这才将女修们召集过来临时搭手。
鲜少有男女齐在一个院落的情景,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很安静, 男修女修视线不敢明目张胆的相接,偶尔传出关切询问病情伤痛的几声低语,不明的暧昧在隐秘流动。
旁侧屋檐下的阴影处,晏空玄双手环胸,交叠着长腿斜倚在墙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伐竹给一个伤者换完药后起身,蹲的久了腿有些麻,一瘸一拐地踱到晏空玄身侧,挑了长凳坐下。
“看见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没什么,”晏空玄松开环着的双臂,长腿跨至伐竹身侧坐下,“就是觉得从前荒诞出名的合欢宗,突然被阉.割成这样,有些好笑。”
他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剑眉轻扬:“不过这样也甚好。”
“真有闲心……”伐竹吐槽一句,捶了捶发酸的腰。
晏空玄也不恼,视线转向屋檐角落处的一个小洞,掌心翻起,多了块糕点,掰下一块朝着那小洞扔去。
不多时,从小洞中探出一颗鬼鬼祟祟的毛茸茸脑袋,短短的爪子飞快将糕点拖回洞中,片刻之后小脑袋再次探出,粉红的舌舔过粘在唇周的碎屑,似被施了定身术在原地静止了片刻,而后小心翼翼地爬出洞口,一溜烟窜到晏空玄脚边,沾了灰的爪子踩在他白底的荷花袍角上,不过寸长的胳膊抻长了试图够到他手中剩下半块糕点。
伐竹瞧着了新鲜:“旱飞鼠?这小东西能在绯域活下来,一是因为耐旱,一个则是胆小怕死,从不好奇看热闹,更甭论与人亲近。”
他凑上前来,肩头轻撞晏空玄:“你是怎么做到的?”
晏空玄将手中的糕点块尽数给了旱飞鼠,拍去手上碎屑:“这你还需要问我吗?跟我们先前生存一样,仔细观察,而后投其所好……”
“孔玄。”
清脆的嗓音由远传来,打断二人谈话。
晏空玄撩眼朝着声源处望去,见苏叶一袭荷花长裙立在门口方向,傲雪寒梅般亭亭玉立,顷刻间就吸引了院落中所有人的注意。
“唷,”伐竹满眼讶异,“宗门里的二圣女怎么也找你?”
伐竹跟晏空玄不一样。
晏空玄受伤时跟这些弟子们有来有往,瞧着平易近人,眼下伤愈也懒得跟这些弟子虚与委蛇,伐竹平日没事还跟这些弟子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也就知晓这些弟子私下里都叫苏叶“二圣女”,都说玉纤凝资质若是差上一分,那跟萧长风结为道侣的,就是她了。
“什么二不二圣女的,阿玉在,旁人都不过赝品罢了。”
晏空玄没有起身的意思,像是没听到苏叶唤他。
片刻后,苏叶不得已穿过院落,径直朝他走来。
“我在唤你。”
“哦?”晏空玄笑看着她,“有吗?”
知晓他装傻,苏叶漫吸口气压下心头火气,不与他多纠结此事。
脚下不着痕迹朝他又靠近一步,随后开口道:“齐二公子将操持今日晚宴,你身为宗主关门弟子也要出席,莫要迟到。”
此刻无风,她虽然距离晏空玄近了一步,但还是嗅不到他身上气味。
周遭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也不好靠的更近。
正纠结着,不料原本坐着的男人忽而起身,从她身侧擦过。
“我知晓了,夜里会准时到的。”
男人行过身侧带起微风,丝丝缕缕中夹杂着微凉的薄荷香气,与玉纤凝身上混杂的一模一样!
苏叶交叠在身前的手骤然绞紧,蓦地脚下一转,似发生什么急事,盛着三分怒气疾步远去。
有人问:“孔玄,你说什么气着苏叶师姐了?”
晏空玄笑笑答:“谁知道呢……”
*
在合欢宗的地界上,清天城的人主持晚宴,实在是有些滑稽。
底下弟子颇有不满,但奈何萧山敢怒不敢言,点头允了。
黄昏时分,玉纤凝正在屋内休整,外头离珠来报,说是萧长风来了。
话音落下,那穿着靛蓝袍子的男子负着手从门口处踏入,还如往日丰神俊朗,只是眼底多了片沉青十分惹眼。
玉纤凝从梳妆台前起身:“巡逻辛苦了,怎么不去好生歇着?”
“夜里齐云白举行晚宴,也休息不成,”萧长风眼底泛着嘲讽,眨眼将神色扫空,复又望向她,“左右无事,想来你这散散心,待会儿可以同去,也免得旁人疑心。”
最后一句话完美解释他前来的缘由,玉纤凝到嘴边的一句“那苏叶呢”咽了回去。
“好。”
玉纤凝又坐回原位,招了离珠进来帮她挽发。晚宴总是要重视些,不能似往常随意挽个松散发髻。
萧长风就立在她旁侧,瞧着桌上横着的那支妖丹簪子,广袖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
等离珠挽发结束,有眼色的给二人斟了茶水,而后躬身离去。
玉纤凝拾起桌上的妖丹簪子准备插.入发鬓,旁侧人影靠近,伸出一只如竹瘦长的手,掌心躺着一枚崭新的凤梧叶簪。
“用这个吧,那支你说旧了,我找了片差不多的,做了个新的。”
玉纤凝看着他掌心那片新的水华朱色的叶簪,飞快撩眼看他:“凤梧……只在清天域。”
“嗯,夜里巡逻完我回了趟清天域。”
萧长风眉眼冰霜仿佛被融去几分,将手中叶簪又往她面前送了送,薄唇轻抿,而后启唇。
“上回伤你……并非是厌你触碰,只是……”
只是因无情道心不稳反噬……但他垂下眼帘,没能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无妨,早已过去的事了。”玉纤凝并不在意。
萧长风眼底扫去阴霾,又踏上前一步:“我帮你簪上吧。”
“不用,我戴这个就好。”
瞥了眼玉纤凝拾起的珠簪,萧长风轻蹙眉头:“可这簪子隐隐透着股妖邪之气……”
“有吗?我没觉得。”玉纤凝笑说着,将妖丹簪子插.入发鬓。
萧长风立在旁侧,忽然感觉手中那片凤梧叶簪沉甸甸的,压着他的手有些收不回。
还记得头一次赠她凤梧叶簪时,她笑容灿烂,央着他要他帮忙戴上……
“是不喜欢了吗?”他口中喃喃出声。
“什么?”
“如若不喜欢,为何戴了十余年?”
他口中还在喃喃念着,玉纤凝察他神色有异,唤了声“阿风”,他惊觉回神,方才眉梢压着的阴郁积雪瞬间一扫而空。
“你怎么了?”玉纤凝看着他眼尾还有未消退的猩红,起身正面望着他。
他与她错开视线,眉眼舒展着,瞧不出丁点方才的异样。
“没事,只是好奇,你现在是不喜欢……凤梧叶簪了吗?”
“也不是……”
“那便留着吧,等你什么时候想换个戴了,再将它取出来。”
玉纤凝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萧长风打断,他自顾自上前伸手探向妆奁抽屉。
“等等……”
玉纤凝阻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抽屉被拉开,露出里面靛蓝的绸带,飞鹤绣了一半,暗藏的针脚隐隐有个“风”字。
玉纤凝快速将他手中叶簪取下一并扔入抽屉之中,紧跟着将抽屉关上,动作一气呵成。
“好了,东西我收下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有,”萧长风看着她,“那发带,是给我绣的吗?”
“是。”
“那可以绣完给我吗?”深褐的瞳中隐着希冀星光,他拢在阔袖下的手不自觉收紧,话说的小心,似怕不经意间吹走一片蒲公英,“如此未免有些浪费,物尽其用才好……”
玉纤凝本来打算将那发带扔了的,但破体之后得知八重锁灵咒,便一心扑在这处,将那发带遗忘。
若不是上回晏空玄险些拉开,她都记不起来这回事。
瞥了眼抽屉,里面有他才送的发簪,玉纤凝稍作犹豫,点头应了。
不知不觉红日被血月代替。
已到了该去晚宴的时候。
萧长风提步迈过门槛,侧身等着玉纤凝一并出发。
前去主院的路并不远,萧长风走的很慢,跟玉纤凝说他赶回清天域一趟,又想起他二人从前的事。
“以前的事,我没有多少印象了。”玉纤凝说。
“无妨,我记得的,你往后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玉纤凝却没有搭话。她很少回头看,无论做了什么决定,都只看今朝往后。
二人并肩朝前行着,眼看着要到晚宴门前,玉纤凝余光扫见前方立着苏叶的身影,脚步倏然顿住。
第68章 第 68 章
玉纤凝最不想碰到的场景, 便是眼前这样。
被八重锁灵咒困锁这些年,又独身惯了,十分怕有关人际之类的麻烦。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跟萧长风又拉开些距离, 而后对他说:“苏叶应当有话对你说, 那我就不打扰先行一步。”
“怎么能是打扰?”萧长风不解, “她寻我, 你为何需要回避?”
玉纤凝不确定他是装傻, 还是说在与她伪装道侣, 到嘴边那句“苏叶不是你心上人吗”又给咽了回去。
“随我来。”
萧长风负在身后的手落在她手边, 顺势牵起她葱白的指。很有礼仪,尽量不让她产生别扭抗拒的距离,带着她步伐沉稳地朝着苏叶行去。
朱红靛蓝,二人身上的衣袍亮眼,并肩走在一处,似浓墨重彩的画卷, 色彩明丽能刺到人眼。
距离苏叶还有一段距离, 玉纤凝心中不适的感觉愈发强盛。
前面女子的视线好似带着审判,烙铁般落在她身上,她终是禁不住,手腕一转从他掌心抽出。
萧长风本身握的并不紧,她猝不及防下轻松抽离。
“我想起夫人有事寻我,就先行一步了。”
不再理会萧长风是否回话,玉纤凝几乎逃也似的飞快消失在二人视线当中。
萧长风立在原地,望着玉纤凝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长风, 我有话跟你说, ”苏叶提步行至他面前,见他没有回神, 仍旧望着玉纤凝离去的方向,她也跟着望去,见着那一抹朱红消失在拐角,“有关……圣女的事。”
*
玉纤凝踏入正院,齐云白身边那位叫长眠的随从正在指挥着合欢宗弟子准备晚宴,弟子们虽面有不忿,但都硬着头皮做事。
“圣女来了,请入里间。”长眠行至玉纤凝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外面是弟子们的位置。”
玉纤凝颔首应了跟在他身后,拨开珠帘纱幔,来到晚宴所在的厢房。
房内布了花草,流水薄雾飘飘袅袅,玉纤凝伸手去触,没有实质感觉,才知是以术法所布。
八仙桌上摆着一尊兽耳鼎炉,一缕香.烟直上虚空,她从旁侧经过,带起的风吹得那缕烟朝一侧倾斜消散。
“这是什么香?”玉纤凝嗅着,只觉凝神静气,先前好似从未闻到过。
长眠答说:“所有物资都是从合欢宗内取,圣女若是不知,那我更不知了……”
玉纤凝在合欢宗这么些年,宗门好物她用过数不胜数,这香却是从未嗅过。
许是圣女身份还接触不到的好物规格,今日又有清天城的人在,萧山拿出来充充门面。
长眠还有事要忙,给玉纤凝上了壶茶水,说宗主他们马上就到,就先行离开。
果真,长眠离开没一会儿,萧山等人就相继到了。
跟贾青黛先前算是捅开了天窗,玉纤凝也不打算装,扫了二人一眼,便自顾自地饮茶。
萧山见惯了乖顺的玉纤凝,头一次见她如此没有礼数有些吃惊,惊过之后眼底又浮起怒气,但又很快掩饰过去。
“圣女破体也有一段时日了,明日抽个时间,再去测试一下修为吧。”
玉纤凝随便应了一声,任谁都看得出来十分敷衍。
萧山面色微冷,执盏饮茶时,不着痕迹将神色掩去。
玉纤凝并不在乎,余光挑了旁侧的贾青黛。
她没有跟贾青黛打招呼,完全不遮掩对贾青黛的态度,可贾青黛却像是感受不到,神色如常,甚至与她视线对上时冲她微笑,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珠帘轻撞,叮咚作响,将玉纤凝神思打断。
她略微偏侧身子,见萧长风迈入,一路行至她身旁,没有坐下,只是在她身侧定了几秒,而后才拉开椅子落座。
贾青黛又起身给他斟茶,推至他面前,他没有吭声,没有拒绝。
玉纤凝看了都有些意外。
要知道萧长风不喜贾青黛不是秘密,换做平日早要摔了这茶盏,今日却闷声不吭,着实古怪。
“你怎么了?”她忍不住低声问他,观摩他神色,暗暗揣度是否方才跟苏叶吵架了。
萧长风撩眼定定看着她,好半晌才道:“无事。”
那神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玉纤凝也不深问,他不说这话题就跳过。
齐云白也到了,入门瞥了眼还空着的位置没说什么,旁侧长眠便拍手示意上膳。
厢房内很安静,萦绕着一股微妙的气氛。
玉纤凝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她口腹之欲重,膳食上齐,等着人开口,便动了筷子。
余光不经意间瞥向在她对面的空位,那应当是晏空玄的位置。
碗碟中横出一双筷子,萧长风夹了一道菜放入她碗中。
她抬眸对上萧长风深褐的瞳眸,不同以往的深幽认真,像是在提醒她,人前应当扮演道侣的义务。
既是约定,自当遵守。
玉纤凝十分配合地夹起碗碟中的菜准备送入口中,却发现那是几根姜丝。
再看萧长风,后者像是没事人一样,跟齐云白闲聊起来。
说的都是场面话,无非就是犒劳合欢宗守护结界之功,并且说已书信一封送往清天城,要给合欢宗送些物资。
你来我往,皆做表面功夫。
玉纤凝听不进去这类口水话,心思全在萧长风的筷子上。
他说着话,还不忘给玉纤凝夹菜。
一筷子姜丝,一筷子辣椒……
还偏偏玉纤凝得笑着吃下去。
实在受不了,便伸手在桌底下轻轻扯萧长风衣角,质问他要做什么。
他却像是没懂,偏头看着她,直接开口问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
“那就多吃些。”
门外脚步声靠近,萧长风垂眼将桌下她收回一半的手握住,拉回到自己身侧,而后拿着筷子继续为她布菜。
叮当清脆声响,贝母珠帘晃动,薄荷香跟着飘入。
男人慵懒噙笑的嗓音从头顶飘下:“我来的真不是时候……”
晏空玄说着话,视线从众人面上扫过,余光落在玉纤凝面上。
只是一个轻飘飘的眼风,玉纤凝却觉锐利无比,仿佛已经窥探到她桌下与萧长风紧握的手。
这男人很疯,玉纤凝深知,也完全预料不到他待会儿会做出什么。
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掌心也跟着凉了几分。
好在男人只是勾了勾唇,便大喇喇拉开椅子落座。
“来晚了,二公子不介意吧?”
虽在询问,但那张俊脸上没半分歉意,扫了眼桌上膳食酒水,抄起筷子吃了点甜点。
那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但他今日却只吃那一道。
“有贵客在,你怎么来迟了?可是苏叶没仔细通知你时间?”萧山眼神责备,但话音却没有发难的意思。
“绯域太热,晒得人昏昏欲睡,睡过头了,这才来迟,勿怪啊。”
“绯域条件苛刻,不怪你,”齐云白手执白玉杯送到唇边,千年醇酿沾了沾粉白的唇便落下,“公子这随性的模样,倒是让我忆起一个人……杀了我三弟的那位。”
“哦?”
晏空玄有一搭没一搭的品着甜点,再一个余风也没有往玉纤凝那边扫,叫玉纤凝略微心安,不着痕迹地在桌下挣扎,从萧长风手中抽出。
“上回便听长公子说起过这恶徒,杀了三公子之后,又连杀百人逃窜。”
“大哥跟你们说了这些吗?”齐云白指腹摩挲白玉杯边缘,“那我今日与诸位说点别的吧。”
他重新执盏饮尽杯中酒,娓娓道来:“此人原先,是我清天城内一名奴隶……”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玉纤凝心头轻颤,下意识看向晏空玄。
后者面色没有变化,还是吃着他并不爱吃的甜点,像是听一场戏文评弹满眼趣味。
“奴隶皆身有罪业,自然要接受应有的惩罚,废除修为,再以铁索烙印,令其互相厮杀,无人能活下来,但那人年少时入奴,却成了活下来的第一人……”
“甚至不光活下来,还不知以什么方法重新修炼了术法,悄无声息的精进,骗过我们所有人的眼睛,最终一鸣惊人,杀.人越.狱。”
三言两语,描绘出一头诡诈凶残的野兽模样,众人一时缄默。
话毕,齐云白看向萧山,意有所指道:“我毕生最后悔的便是未将此子击毙于初见,最后落得后患无穷,若宗主碰到这类人,可记得莫要如我那般心慈手软才是……”
“心慈手软?”晏空玄停下筷子,“这世上兴许有心慈手软之辈,但是应当不在此处。”
他笑笑起身,椅子朝后推动发出嘎吱声响:“味道不怎么样但是吃饱了,多谢款待,不过还请二公子下回宴请拿出点诚意。”
压根不理会众人目光,他举步朝门口踱,行至贝母珠帘下脚步略微停顿,很不经意的停顿,随后大步踱出。
齐云白觑了眼他离去的方向,口中又喃喃念一句:“宗主,套不上缰绳的野马,继续留着小心伤人伤己。”
本也不是什么犒劳宴,玉纤凝眼下也没什么心思用膳,说了声“不大舒服”便起身出了门。
萧长风跟着起身,还不待踏出门槛,身后就传来一道冷然的破风之音。
他脸色倏然寒却,广袖蕴起灵力跟那袭来的风刃相撞。
空气中隐隐有金戈之音嗡嗡作响,萧长风冷凝着对面齐云白:“何意?”
齐云白面色如常,似天上云卷云舒般淡然,又满上一杯酒水冲着萧长风举杯:“抱歉,只是想瞧瞧少宗主的修为,那日结界破损,圣女随手张开一道护宗结界,灵力十分精纯,应当……”
执着酒水的手微顿,他补完后半句话:“有化神之境。”
化神……
场中众人听到这两个字皆各有所思。
萧长风则是默立在原地。
他当初只给了玉纤凝丹药,助她冲破封体阵法,让她多年积蓄的灵力贯通,但那些灵力,已经足够她冲到化神境了吗?
他薄唇抿了好一会儿才说:“毕竟是圣女,体质不同。”
转身拨开珠帘踏步而出,贝母珠帘晃悠激撞,发出急促地叮当乱响。
*
外头一片浓云飘来,将血月遮掩大半。
玉纤凝从厢房中踏出,于昏暗中四下搜寻晏空玄的身影。
外头弟子喝的不省人事,玉纤凝随便拉住一人问:“看见孔玄了吗?”
那人醉酒口中含糊说着什么,手指着某个方向,玉纤凝当即朝他所指方向行去,一路来到后院的假山水池。
昏黑的光线,假山花草仿佛隐匿于幽暗的鬼影。玉纤凝朝前缓慢的行着,望见坐在假山石顶上的吹风的男子。
瞧不清他相貌神情,只能看到一个宽肩窄腰的影,长腿踩在假山石上,袍角被风翻起水浪。
听了齐云白的话,玉纤凝才知他先前在身上刻下名字是为何。
她停在假山石下望着他:“方才膳食你没吃几口,要去圣女院再用些吗?”
晏空玄好似这会儿才知晓她在,偏侧回头垂眼看她,朝她伸出一只手。
“上来。”
玉纤凝回头瞥了眼来时路,这才脚下轻点跃上假山。
还未站稳就被晏空玄拉住手腕拽入怀中,将她摁在腿上坐稳。
也不急着开口,右手圈着她腰身,另一只手顺着她手臂滑至她左手,五指用力挤开她指缝,与她紧紧相握。
“跟那位在桌子底下牵手的感觉如何?”
他看到了,不是玉纤凝的错觉。
“我与他有约定在先,人前伪装道侣,人后各不相干,方才清天城的人在……”
“原来有这么个约定在啊?”他紧握着她的手认真反复观摩,像是浑不在意她口中说的话。
“嗯,既然有约,决不食言,先前跟你说与旁人用十分心计,弄虚作鬼,与你绝对不会,我也会说到做到。”
她双眸明澈:“晏空玄,我从不轻易做选择,一旦选定,绝不更改。”
“那圣女同我一块离开。”
玉纤凝蹙起眉尖:“先前与你说过,我的事情还没解决……”
这是她第二次用这个理由拒绝了。
晏空玄漆目微微眯起凝着她,薄唇抿着一言不发。
两息之后,他牵唇微微一笑:“好。”
见他如此乖巧,玉纤凝抬手圈住他脖颈,破天荒唤了一声“阿晏”。
男人长眉轻扬,张口欲语,却又感应到什么,眉眼绽开灿烂笑意。
他凑近玉纤凝说:“吻我。”
晏空玄不是头一回这么要求,但玉纤凝鲜少配合。
但想起齐云白当着他的面揭他伤疤,而他浑不在意吃着并不喜欢的甜点,心头忽而一动,双臂勾着他脖颈吻了上去。
她闭着眼,吻得动情,没有瞧见男人那双黑眸散发灼灼精芒,揽着她腰身激烈回应她,甚至故意偏侧身子,瞥向那道拱月门方向。
那里,露出一道拉长的影子。
第69章 第 69 章
遮掩血月的云逐渐飘散, 点点红光从高空倾泻而下,照亮了假山之上两道相拥的人影。
吻声激烈,能清晰听到暧昧痴缠的水声。
只是绵软挑拨的声音, 此刻却似化为颗颗烧红的炭火, 朝萧长风心口处落下, 将他封存心的冰壳迅速消融, 燃起白烟袅袅, 一路畅通无阻烫上他鲜活跳动的心脏。
他负手静立在拱月门后, 眼尾压着霜雪, 广袖下交叠紧握的指骨早已攥的发青泛白,如同化为一尊冰塑雕像,立在此处悄无声息。
好半晌,他眼睫轻微颤动,像是终于回神,脚尖转向拱月门方向, 又顿了一会儿, 朝前轻轻地、缓缓地踏出一步。
石壁朝视野侧后方退了半分,眼前假山石露出三分之一真容。
一道影子从假山石上落下,没过水池,一直延伸至地面。
萧长风便顺着那影子往上看,视线徐徐漫上水池,一路攀上,直至看到一截被风吹得翻飞的荷花袍角,被绯月光芒映照的红不红、粉不粉。
只消再往上看半分, 就能瞧见从那男子臂弯中透出的女子身形。
萧长风却蓦地闭上眼。
呼吸发紧, 像是被什么扼住咽喉无法喘息,倏而旋身, 睁眼只见一条隐于月光之中幽暗小径,似于迷宫中寻到唯一的出口,他头也不回的朝着深处而去。
玉纤凝倏然睁开两眼,朝着拱月门方向望去。
“怎么了?”
晏空玄心情不错,见她离了他也不恼,下巴抵在她肩头闭目嗅她身上气息。
“我听到脚步声,刚刚有人来过吗?”她蹙起娥眉,狐疑望着拱月门处。
晏空玄勾了勾唇:“没有,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玉纤凝盯着拱月门方向望了许久,也开始狐疑是不是太过紧张听错了。
“若被发现也不是什么大事,合欢宗留不住,可以跟我走,”他挽了她一缕发丝,望着她,微笑着亲了亲手中发丝。
玉纤凝从他身上站起,没有说拒绝的话,但晏空玄知道她还是不愿意。
不愿意,即便被撞破了也还是不愿意。
为什么?
他实在想不通。
究竟是因为要弄清楚身份,还是舍不得什么人?
还是说……
看着从指尖滑走的发丝,他唇角勾着笑,眼底却浮起点点幽暗。
“去圣女院吧,我给你做些爱吃的。”
晏空玄站起身,眼底幽暗早已一扫而空:“待会儿去寻圣女,我要寻个人。”
“伐竹吗?”
晏空玄不答,只说了句“很快就来”,便脚下轻点,身如白鸟眨眼远去。
*
修灵院。
红蓝相交的内室之中兀地传出一道痛苦闷哼声。
萧长风盘膝坐在八卦台上,一手撑着坐台,看着身下水池中点点洇开的血花。
赤色的花在水波中旋转晕染,在他眼里逐渐幻化为穿着红裙舞姿曼妙的女子。
凤梧叶翩翩坠舞,他的阿凝曾于树下与他一舞。
记忆似碎片,被他遗落在各处,平日里怎么也寻不到、忆不起,偏偏在他修炼无情道最后一步斩断尘丝时,封存的记忆跃出,如大浪潮涌,瞬间将他吞没。
而他于浪潮中挣扎,节节败退……
水面归于平静,逐渐照出他的眉眼。
那双眼……没有瞧见有关那女子的一分一毫。
定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但是她又如何?
修无情道是他决意为之,各不相干的话也是出自他口。
他很清楚,比谁都清楚,但偏生出不甘!
进、进不得,退、退不回。
修为与她,总该要他得到一样,可如今站在分岔路口,路不由他选,哪边都是断崖。
红蓝光芒幽幽映在他身上,似水波在他身上晃动,像是两个人来回拉扯,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成两半。
一半灼热想争想夺,一半寒冷孤幽唯想入道。
他呼吸开始不紊,眼尾不知何时染上猩红,撑在八卦台上的手指逐渐蜷起紧攥成拳,拳面抵着冷硬的八卦台,生生碾破皮,沁出血。
不出须臾,他眸光陡然一利,蓦地坐直身子,双手重新结印,身上灵力光芒骤亮,周身气涟激荡,身下水池炸开层层水花。
灵力运转,宛若狂风呼呼不息,吹得他墨发肆意飞舞。
周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冰壳,才圈过腰身,冰壳倏然碎裂,灵力宛若失控猛兽开始横冲直撞,喉头霎时泛起腥甜,一口血雾喷出,落雨般没入水池之中。
听到异常的观棋开启法阵冲将进来,就看到萧长风以一手捂着心口的姿势倒在八卦台上。
哪儿敢怠慢,当即传音几名弟子前来将萧长风送出寻药,整个修灵院登时闹哄哄乱成一团。
风声轻呼,有道黑影宛若鬼魅悄无声息立在修灵院内树上,漆目望着被众多弟子扶着送出修灵院的萧长风。
身侧又落下一道风,人影还未站稳先抬手擦了把汗,气喘吁吁问他:“计划提前什么意思?你又兴头上想做什么?”
伐竹现在还记得上回晏空玄随口跟他打了个招呼说去夺洗髓玉,当天就行动的事,方才接到他传音入密笑着说想提前计划,哪里还敢再当他随口一言,立马赶来。
晏空玄瞥了眼渐行渐远的萧长风,有些无趣地嗤声:“计划取消。”
“什么意思?”伐竹看看远去的萧长风,又看看旁侧晏空玄,忽而想到什么,“你该不会是要杀合欢宗少宗主吧?”
“怎么,不能杀吗?”晏空玄口中轻飘飘说着,信步走远。
现在还不确定玉纤凝执意留在此处的缘由,但于晏空玄而言,杀了萧长风,收益大于付出就是了。
*
萧长风受伤的消息次日才传到玉纤凝耳中。
晏空玄白日没有缠着她,她稍作思量,还是带着离珠前往他的住所。
二人院落很近,但是萧长风从不住在院落里,都在修灵院。
玉纤凝带着吃食还有灵药进入院中时,还有些恍惚。
提步要入内,却听到屋内传出苏叶的声音,还是止步,只叮嘱离珠将东西转交给观棋,便先行离开。
离珠办妥了事后脚回到圣女院,跟玉纤凝打了个招呼,进屋掀开兽耳鼎炉,往里头添了些香便转身退下。
烟雾袅袅,气味逐渐散开,玉纤凝嗅着有几分熟悉,便唤住离珠。
“这香……”
离珠一脚将要跨出门槛,听到玉纤凝出声当即垂首转身:“这香……圣女不喜欢吗?”
“喜欢的,只是这不是晚宴上用的吗?”
“我见圣女喜欢,就去库房要了几块,兴许这几日就烧完了。”
“看来确实是稀罕物件了。”连圣女的身份都只能要区区几块。
“圣女若没有其他事,珠儿就先去忙了。”
玉纤凝笑望着她:“这几日倒是见你话少,不围着我转了,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忙活?”
“前些时日夫人赠了圣女几匹丝缎,我想着给圣女做件新衣裳……”
“给自己也做一身吧,”玉纤凝微笑说,“不必事事只念着我。”
看着离珠离去,玉纤凝漫吸口气起身。
这贾青黛久无动静,坐着等她出手也不是良策,如今修为大成,倒不如主动出击。
清心院的门敞着,像是知道她要来特意打开的。
玉纤凝举步踱入,就见贾青黛如往常一样坐在主位上喝茶,而后冲着她微微一笑。
“你比我想的,要来的更早些。”
“既知道我要来,那必然也知我因何而来,”玉纤凝举步踱入,“都告诉我吧,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若我不说,你打算杀了我?我自问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过往十余年还对你关怀备至,将你抚养长大……”
“给我下八重锁灵咒,封我灵魄,要我吞下那蛊虫,扑灭我最后的心火,那便是没有伤害过我?”
“那些东西都不会要你性命,不是吗?”
玉纤凝落座,撩眼看她:“托你的福,被八重锁灵咒困锁这些年,我实在是不善与人交际,废话就不说了,我只问你一句,说,还是不说?”
“不。”
玉纤凝指尖一点,玄机伞凭空出现,指上她的咽喉。
“别以为我不敢真的杀你。”
贾青黛像是没有看到那伞抵至咽喉的模样,面色如常:“对于你来说,我活着比死了用处要大,你不会杀我的,我说不出你想听到的,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明确告诉你。”
玉纤凝只看着她抿唇不语。
“这世上,唯有我不会害你。”
她眼底跃动精芒,清明一片,丝毫不畏惧玉纤凝的审视。
“等时机到了,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所有一切……”
玉纤凝款款起身。
什么都没问到,她心情略微不爽利,忽而侧头对贾青黛道:“齐云白在这儿,你说……若是他知晓我就是巫族后人,他会如何?”
“别乱来!”贾青黛果然色变,急声道,“此事除却你我之外,决不能让第三人知晓,我现在还没有护得住你的能力,否则到时……”
“还真是。”玉纤凝眼底笑意消退,手一挥,玄机伞又凭空消失,提步往外走,“我不管你在计划什么,别把主意打在我身上,否则,你的命我也不是不能收……”
跨出清心院时,玉纤凝抬头望着辽阔的天。
这合欢宗……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了。
再过几日好像是萧长风的生辰,这些年没有为他庆生,便给他庆个生再走吧。
还有晏空玄。
她不随他去焚天渊,那儿实在不是什么休养生息的好地方,不若问他要不要随她走,一起游山玩水,快意人生。
清心院内,贾青黛踱步行至门前,一手扶着门框望着玉纤凝远去方向,口中喃喃念着:“想走没那么容易,我说了,为你打造了十几年的牢笼,不是那么轻易就叫你挣脱的……”
远处虚空飘落下星子光芒,她伸手接住,那星子便在她掌心明明灭灭。
片刻后,她将光芒捏碎,说一句:“到时机了。”
第70章 第 70 章
“风儿如何了?”
萧山踏入萧长风厢房, 扫了眼守在床前的苏叶。
苏叶当即起身冲他行了一礼,侧头看着还在昏迷中的萧长风,娥眉微蹙:“能用的灵药都用了, 还在昏迷中……”
“我来看看。”
苏叶让至一侧, 萧山上前搭上萧长风手臂脉门, 渡入一股灵力, 朝他四肢百骸扩散。
不过须臾, 萧山脸色登时阴沉。
萧长风体内灵力虽比先前精进, 但远远没有达到合欢后的暴涨速度, 而且奇经八脉灵力乱窜,分明修习时走火入魔之象。
收回灵力,萧山面沉如水,许久没有说话。
“宗主,长风他如何?”
苏叶在旁边关切,萧山恍若没有听到, 盯着昏迷中的萧长风看了许久, 忽而甩袖起身:“没用的东西,枉我还将希望寄托于你,你……”
萧山越说越怒,面上充斥血色,额角青筋狂跳,若是萧长风此刻清醒,怕是免不了一顿打骂。
“宗主?”苏叶又上前一步,侧眼看昏迷的男人, “长风到底怎么了?”
“他怎么了?”萧山冷哼一声, “身为合欢宗少主却没有修合欢道!”
萧山气的双肩都开始颤抖,又回忆起玉纤凝那日对他的态度, 便什么都明了了。
他合宗门上下之力好生将养的圣女!为他人做了嫁衣!
“苏叶,”萧山鼻息咻咻,片刻后又恢复镇定,“等风儿醒了,你与他同修合欢吧。”
苏叶还未从萧长风未与玉纤凝修合欢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到萧山口中说出更令她心颤的话。
稍微愣神,她没有拒绝,只迟疑说:“齐二公子还在……”
“那就悄悄的,别让他发现就好了,等你二人实力大涨,还用得着怕他吗?”
萧山侧瞥她一眼:“此事交给你,无论风儿愿不愿意,务必要成,也算……了你一桩心愿,不是吗?”
苏叶注视着昏迷中的萧长风,什么话都没说。
行出萧长风的院落,萧山回头望着墙那头的圣女院,驻足停了一会儿,这才提步离去。
一场结界修补,教场上不见多少弟子修习,宗门内一派死气沉沉。
萧山环顾着四下静静朝前走着,停在弟子院门前,一眼望见人群中那抹颀长出挑的身形,眉眼化开笑意。
晏空玄靠着墙头搓捻着玉石骰子,不知在想什么,旁侧伐竹跟他搭话几次都没有回复。
察觉有视线在身上徘徊,搓捻骰子的指骨一顿,转眼朝门口方向望去。
门前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有个弟子从门外绕了进来,手中端着几壶酒水,满脸喜色的跟院内诸多弟子说今日有口福了。
“大家辛苦,宗主犒劳的灵酒,一人一杯,不可贪饮哦!”
蕴满灵力的一杯酒水,倒入特制的玉盏之中,肉眼可见的灵气漂浮,一口下去通体清凉舒泰,多日积攒的乏累都去了不少。
酒盏送到伐竹跟晏空玄面前,伐竹二话不说执盏仰头饮尽,晏空玄则觑着那酒盏,半晌没接。
“好东西,喝不喝?不喝给我……”
伐竹伸手要抢,见晏空玄慢悠悠伸手,伐竹搓搓鼻尖便止住动作。
“宗主今日难得大方一回,若是不饮,岂不可惜?”
他漆目盈着笑,将酒水凑到唇边饮尽。
有了灵酒滋润,死气沉沉的弟子院总算热络几分。
有说有笑的声音中插.进一道带着几分病弱之气的询问声。
“孔玄在吗?”
空气倏而静默,大家纷纷回头望向插话那人,看清来人后,又十分默契地移开视线,继续有说有笑,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无一人搭理回话。
云卓立在门前看着这一幕,脸上挂起的笑意逐渐凝住,仿佛平白挨了一记耳光,让他觉得有些无措。
旁侧白淳风上前一步,冲着某个方向抬抬下巴,在他耳畔低声道:“在那边。”
守护结界时他被魔气跟邪祟侵蚀最重,萧长风将他安排在了别的院落,吩咐人来照顾,但无一人前来,只有白淳风守着他。
本以为是其他弟子受伤严重人手不足,现在看来,是压根无人想管他……
云卓看看那些无视他的昔日同门,再看看身侧白淳风,漫吸口气,终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提步朝着晏空玄方向迈去。
“啧啧啧,我终于懂你说的,合欢宗有云卓是幸事,而云卓在合欢宗未必是幸了,”伐竹看着朝他二人走过来的云卓跟白淳风,摇着脑袋感慨。
旁侧晏空玄还在专注手中的玉石骰子,听伐竹感慨,发出一声轻笑:“为利往,为利散,人性不就这么回事?”
话音落下,脚步声近了,眼前多了两双云白软靴。
晏空玄慵懒地撩起眼,在云卓面上一扫而过,倒是在他旁侧的白淳风面上多停留几秒,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物什。
“温离呢?”云卓盯着晏空玄,开门见山。
“什么温离?”晏空玄笑笑,视线转回他面上,“我对宗门的人还不怎么熟悉,若是找人,云卓师兄怕是问错人了。”
他脸上不着调的笑仿佛刺到了云卓,云卓额角青筋跳起,肃声又问:“你知道他,你认识他,你跟他曾同去清天域采集!”
“哦?云卓师兄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不过师兄找他,为什么偏来问我?回到宗门后我可就没见过这位小兄弟了……”
“你……”云卓压下火气,“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晏空玄扬眉:“我不知道呢。”
衣襟一紧,晏空玄垂眼看着攥着他衣领的手,眼底幽暗一瞬,唇角笑意开始扩散。
“哎哎,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动起手来了,”伐竹连忙将云卓的手扯开,顺带把晏空玄的衣领整理齐整,还不忘拍拍晏空玄胸脯给他顺气,扭头回着云卓,“这我们是真不知道,若是见着那位小兄弟肯定告诉你啊,都是同门对不对?”
不待云卓开口说话,晏空玄将伐竹一手拨开,朝前踏出一步立在云卓面前,手勾上他肩膀,偏头凑近他耳畔,“就是你猜的那样,人我杀了,尸首连一点灰都没留,但是你可别怪我,要怪就该怪你,为什么要他代替你来跟踪我?要他承受你的因果?”
感受掌心下他肩膀绷紧凌厉的弧度,晏空玄眼风慢悠悠扫向他暴怒面庞,笑如毒花:“想杀我,但你没那个本事,想告诉宗门众人叫他们联手对付我,那也得看看他们现在是信你这个只顾着结界不顾他们生死的师兄,还是信我……”
言罢,晏空玄站直身子,手背扫去他肩头衣襟褶皱,似与友人闲聊结束那般,做了个请的姿势,目送云卓离去。
“就这么让他走了?旁人不信他,那位少宗主指定信他。”
“那就麻烦他尽快转告那位,”正好让他正大光明杀了那位,有理由跟他的圣女交差……
只是想想,他眼底就开始跳跃矍铄光芒,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兽血开始沸腾。
黄昏时分有人前来传话,说宗主传召晏空玄过去。
晏空玄临行前,伐竹躺在床上跟他说了句“别乱来”。
他从来不跟晏空玄说小心之类的话,跟晏空玄在一起,该小心的都是别人。
正心院。
晏空玄又来到这门前,看着牌匾上的字眼底泛起嘲讽,提步迈入,如进自家后院,轻松闲适。
萧山这回不在院里摆弄他的花草,花厅亮着光,窗上映出他的身形。
听着脚步声靠近,萧山头也不回,仍旧翻看他面前的书册。
漆黑的封皮,瞧着就透着几分不详阴郁。
“坐。”
晏空玄也不理会他,在花厅来回踱步看着周遭陈设,很古板老套,透着一股快进棺材的陈腐。
“宗主找我何事,不妨直说吧?马上夜深了,我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那头坐着看书的萧山翻书动作微顿:“别的地方……是指圣女院吗?”
“是,”晏空玄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指尖漫不经心地扫着桌上纹路,随后支着下颌,“宗主有话快说,我近日心情不大好,没什么耐心。”
“你在合欢宗潜伏了这么久,耐心不是很好吗?”
萧山起身,亲自泡了茶来,给晏空玄端来一盏,像是前来一位老友,二人在叙话。
“先前没有困扰我的问题,现在有了,所以耐心有限。”
见他不接递来的茶,萧山也不恼,笑着放在他手边:“什么问题,关于圣女吗?”
“具体是什么,就不劳你费心了。”
“对,具体问题我是不用操心了,你还可以继续操心。”
萧山端着茶水饮了一口,话说的十分古怪。
晏空玄一手撑着下颌,大马金刀坐在那里浑然没听出来味儿一样好整以暇的等着他下文。
看着他放下茶盏,绕到一旁取来方才那本漆黑封皮的书。
“我的资质很差,没有圣女修为再难寸进半步,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有没有旁的修炼方法可以助我再次突破,带着合欢宗重回巅峰,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
他虎目中透着兴奋,毫不避讳的给晏空玄展示:“这本是合欢宗秘法,应当是开山祖师留下的,我无意间寻到,名为换灵之法。”
“换灵?”晏空玄饶有趣味的挑起眉梢。
“对,使用此法,可以灵魄进入他人体内,借用他人的身子得以长存!”
萧山逐渐激动起来,像是觅到一块肥美的肉,满面红光。
“也就是寄生虫,是吧。”
萧山显然不满意这个叫法,情绪回落几分:“算不得寄生,夺舍才对,羊吃草、虎吃羊,弱肉强食的道理,你应当比我更懂。”
“确实是这个道理,但孰为羊,孰为虎,宗主分得清吗?”
萧山随手将书扔在桌案上:“你与圣女苟.且同修许久,论修为我自是不如你,但……”
“苟.且?”
不待他把话说完,晏空玄轻笑一声截断他的话。
“宗主是不是搞错了?我与圣女是情投意合,水到渠成,跟苟.且二字分毫不沾边。”
“是怎么样个说法都无妨,合欢宗原本就是这样的地界,圣女与你如何都是过往,等往后我接管了你的身子,我可代你与圣女继续水到渠成,将修为炼至巅峰。”
“你说,要代替我,与阿玉如何?”
男人笑得灿烂,如绽放潋滟的花,眼底幽暗腾起,转瞬吞噬了所有的光,如弓起身子朝猎物悄然靠近的毒蛇。
萧山眼底惊慌一闪而逝,紧接着又想起什么舒展眉头,瞥了眼他手边冒着热气的茶:“喝了那灵酒,又闻了这茶香,即便你有千般本事,现在也不过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罢了。”
“一点酒,一点茶,里面加点东西,就以为能扼住别人命脉?不若我来教教宗主,扼住别人命脉是什么样的……”
晏空玄落下支着下颌的手,萧山面上却倏然慌了,双手结印口中大喊着什么封穴之类的话,晏空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觉得聒噪。
大掌撑着桌沿起身,右手略微一抬,门窗倏然紧闭,外界所有的声响全被隔绝。
他提步朝萧山踱去,穿着粉白圣洁的长袍,笑得灿烂潋滟,像鳞片斑斓的毒蛇吐着信子在靠近。
“别、别过来……”
看着他笑,萧山只觉心头一炸,扭身要跑,余光却瞥见周身金光大亮,数柄灵力凝剑从四面八方将他团团围住。
“宗主真是想了个绝妙的计划,我就奖励宗主尝尝我绝妙的折磨人手段……”
云白的软靴朝前踏出一步,金光倏然激射,穿透萧山的身子,将他牢牢定死在原地。
血液汩汩顺着金光剑往下流淌,红得发黑,小蛇般很快汇聚成一团。
晏空玄垂眸瞥了一眼:“我见过的血都是艳丽的红,还是头一次见这么黑的血,宗主的心是不是也这么黑?机会难得,剖出来瞧瞧吧。”
修长食指灵活一动,虚空重新凝起一柄细长金光剑,轻松划破他胸前衣襟,缓慢地刺进他心口,剜开拳头大的洞,露出森森白骨与他血色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萧山受不住疼痛,亦受不了解剖自己的恐怖画面,口中要叫喊,晏空玄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有金针穿过他两片唇。
他观摩萧山胸前血洞,看着里面跳动的心脏,露出几分遗憾:“竟然是红的。”
“这世上还真多的是披着人皮,内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畜.生,”顿时失了兴趣,他指尖凝出一道金光,直接穿透了萧山的心脏。
噗嗤——
血液飞溅,星星点点溅到他若美玉雕琢的面庞上,平添几分妖冶诡谲。
萧山痛的说不出话来,一阵痉挛之后通身散出耀眼金芒,小腹处光芒最亮,逐渐凝出一道虚幻形魄。
形魄未成,固定萧山四肢的金光剑消散,身形不受控制的倒地,云白软靴倏然踏上他小腹,生生将那形魄踩得稀碎。
萧山周身的灵力光芒倏然消散,两眼一点神光跟着暗淡,一缕轻烟幻影自他灵台飘飞而出。
晏空玄觑着那缕神魄:“还想往生轮回?真是贪心……”
修长的指骨朝上一探,轻轻松松掬住那缕神魄。
神魄面色痛苦地挣扎,张大嘴哀嚎,可惜一个音也传不出。
晏空玄微笑着将手中神魄捏了个粉碎,搓搓指尖,拍去指腹残留的碎片,再抬手,门窗大开,他掐了个净身诀若无其事踏出门外,门窗倏然再次紧闭,像是密封的棺。
行过拱月门,晏空玄停下脚步回头看那块写着正心院的牌匾,口中笑着喃喃:“正心?永生永世都正心了……”
行过蜿蜒小径,有弟子正往正心院前来。
晏空玄熟稔热络的跟那些人打招呼:“师尊说近日要闭关修炼,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鲜少唤师尊,头一次是为了关门弟子的身份。
这一次……却是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