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秘书：“这些设备买来是要花钱的，设备的寿命要折算进成本的，设备启动起来的电费人工费也要算进成本的，我估计，”

钱秘书摇了摇手里的饭盒，目测出饭盒里的晶体管数量，“我估计，你这晶体管就算开大厂生产，10块钱也打不住吧？”

黄昆：“是，估计打不住。”

“估计20块钱也打不住。”

（贝尔实验室的初代硅晶体管，三极管18美元/枚）

黄昆：“这倒不一定，我觉得最后能做到略低于20块钱。”

钱秘书：“可是北京厂生产的锗晶体管才两块一！都是三极管对不对？你们的也没比北京的小多少对不对？”

黄昆：“可是我这硅晶体管，它的输出波形比锗管好，不易发生故障和错误输出，硅晶体管耐高温和低温能力也比锗管强得多，你知道的，南京产的雷达在上海部署的型号用锗放大器，东北地区就得换回真空管，因为锗管气温到了零下就不好使了，我这种管不管什么环境都能适应。”

钱秘书：“军用器材能采购多少呀。就算采购很多，可也出口不了啊，出口不了，那我们挣得就不多啊。”

钱秘书一顿抓狂式训斥，黄昆也只好乖乖地夹起尾巴，不敢再跟钱秘书提和北京的锗管竞争的事了。

当然，嘴上不提，黄昆内心里还是觉得这条路再走下去依然是有前途的。

至于年终奖钱秘书临走前，长长叹了一口气，对黄昆和实验室的其他人说道：“年底了，是该发一点钱，我让集团从计算机生产销售的利润里面匀出来了一些，给你们半导体实验室。就不分级差不按贡献算了，每人八十块。”

上海半导体实验室的这个年过得只能说一般般。肯定比不上北京和天津。

在大洋彼岸，贝尔实验室在做同样的事情的那组人，莫里斯？塔尼巴恩在憧憬着不久之后硅晶体管工艺专利诞生的那一刻。他现在的月薪是570美元，根据他和贝尔实验室签署的合同，每为贝尔实验室增添一项专利有600美元的一次性奖金。

从现在他为整个工艺做的规划看，全套工艺得有17项单独的发明专利，其中他名下的有6项。

好像可以买一辆最骚的大马力跑车了。

为了3月份提一辆跑车，冲啊！

在黄昆被钱秘书数落的时候，上海的另一个地方，荣毅仁正在摆龙门阵，听他滔滔不绝陈述利害关系的是上海市国资委、上海轻纺局的干部们。

荣毅仁没有工资，他是给别人发工资的。申新系列纱厂现在既有国有控股的企业，也有国有参股的企业，国有参股企业他还是名义上的老板。不过今天荣老板说的不是棉纱。

“未来的纺织业，肯定要走向成衣。成衣将来一定会占据着装市场的绝大部分，裁缝店，绝大部分的裁缝店将会被淘汰，只剩下极少部分的高档订制服装才需要裁缝量体裁衣。”

“中央说过，纺织业我们要全产业链拿下，并且尽量全部立足于国内。因此我认为，成衣也不能落下。甚至，因为现在成衣市场还没有增长到不可忽视的程度，我们早一些入场，就可以占据先机，不至于以后太过被动。”

荣老板的开场果然引起了听众的注意。上海市国资委的一名委员问道：“成衣相对于单独的布匹，也就是直接销售面料辅料，都有那些优劣之处？”

“追根溯源说本质，成衣最本质的优势还是成本。销售面料辅料，顾客购买布料，各地的裁缝量体裁衣，是典型的手工业。一件衣服要一个裁缝多少有效劳动时间？外套的话，一天是很正常的，除非特别熟练的裁缝，或者顾客要求比较马虎的时候，才能半天做完一件衣服。如果我们在成衣厂里，大规模地生产成衣，就生产成本而言，对裁缝是有绝对优势的。”

“当然，成衣不是新近才出现的，以前很早就有了，军装。军装就是一种成衣。可能有的国家的军官制服还是量体裁衣手工制作，但现在所有国家的士兵军装都是成衣，而士兵着装占军装市场的绝大部分。”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影响，很多人只看军事和政治，很少有人看到它对对商业的影响。其实二战的影响渗透到了几乎所有的方面，纺织业也是如此。由于二战期间几个工业强国的军队规模急剧扩充，军装的订单上涨了一到两个数量级，为了降低军装的量产成本，一大批成衣生产机械发明了，或者改进了：包缝机、三针机、滚领机、绷缝机、锁眼机，全都是30年代末到40年代中期发明出来的。”

“正是因为军装成衣带动了成衣生产机械的技术进步，在工厂里流水线地生产成衣，与手工作坊的裁缝店相比它的成本优势越来越大，以至于这种成本优势开始抵消成衣物流运输比布匹繁琐、以及配送销售留滞期资金成本较高的劣势。而技术是不断发展进步的，未来成衣生产的成本只会更低，而裁缝店的生产率很难有本质的提高，这就是为什么将来成衣一定会打败裁缝店。”

上海国资委委员：“确实，从1952年到1954年，成衣占民用服饰的市场份额从5%提高到了14%，这个增长速度很快。但从你提供的材料看，成衣生产机械现在绝大部分是由美国生产的，而众所周知的原因，美国与我们是完全的贸易隔绝状态。英国英国有一部分成衣机械，但极度不全。苏联这方面的技术储备也比较差。这就面临着一个设备来源的问题。”

荣毅仁：“加拿大、澳大利亚、印度。这三个国家在二战时期也承接了很多军装的生产，印度给英军军服代工，加拿大、澳大利亚同时给英美代工。他们有很多美国输出的成衣机械，虽然是40年代初期到中期的产品，但现在仍然可用，而军服订单早已结束，民品成衣市场尚未爆发，这个时间差是最好的捡漏窗口，我们抓住这个窗口，向他们寻购二手的甚至是1945年以后就赋闲的生产设备，其中一部分可以直接拿来给我们的纺织成衣企业使用，另外留一套，给国内的纺织机械研制单位、企业，仿制改进和提高。”

国资委委员：“按照你刚才所说，成衣机械的技术水平，尤其是自动化水平在相当程度上决定了成衣生产相对于裁缝店的成本优势，如果我们用老一代的机械，竞争力不如国外的成衣怎么办？”

“科技兴国、科技强国，这是中央一直在提倡和大力实践的事情。国内的纺织机械企业我相信也不会故步自封，给他们时间，得到一个原型之后，他们会自己往前趟路子的。如果不趟路子，”荣毅仁想了想加了一句：“我可以私人出资参股现在的上海纺织机械厂，参股之后还可以是国有控股，但是我申请担任纺织机械厂的实际管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