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拉蒙, 锡安军区。
载着这只雇佣兵小队的破皮卡伴随着响亮的发动机轰鸣声,终于在门岗前停了下来。
蛇头依旧交给他们大量材料,甚至包括自己的身份丨证明——能与军队合作的中介人极少, 大多都通过私底下的熟人介绍,且具备当地的黑丨帮背景,本身便混得极开。
严格来说,蛇头也不算是真正的中介人,只是替他的组织老大跑腿干活的。
这次审查花费的时间比上次还久,站岗的哨兵甚至分出一个人逐个将他们喊下车核实身份。
在此期间,另外几支枪的枪口始终瞄准他们, 倘若有半点异动便会直接开枪,全程戒备至极。
等这只雇佣兵小队终于被准许进入军区内,天色都已擦黑。
给他们安排的休息场所是一栋侥幸逃过轰炸的小楼, 伫立在四周的倒塌废墟之中,极为醒目。
小楼内部装饰简陋,基础的水电也都被切断, 照明靠蜡烛,要水只能去三百米外的水井。
众人各自挑好自己的房间没多久, 有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士兵过来给他们传话。
“克尔曼尼将军明天才能回来,他让你们先随便在这里逛逛,但有看守的地方禁止靠近。”
“去哪里会比较有意思?”
阿伊莎当然不介意自己的任务明天才开始,“这里可是交战的中心, 我对被打成马蜂窝的混凝土墙半点兴趣也没有。”
士兵想了想,“你们可以去东边的黎波镇,那边的破坏不算严重,目前也有平民在生活。”
众人没什么异议,便搭乘军区安排的车到黎波镇的街口, 接着各自散开成三组,只约好三小时后原地集合。
阿伊莎和大卫他们迫不及待去找个能吃晚饭的地方,最好可以再喝点酒。
军营倒是愿意提供他们那份的口粮,但那些罐头食物与粉末冲泡的汤实在太难吃了,既然他们现在能自己出来尝试吃些好的,自然不愿将就。
兰波与魏尔伦并肩走在异国的街头,入眼所及尽是黄土及同色的矮墙,歪斜破损的木头房门嵌在这些蔓延着裂缝的土墙内,就像强行把一块石头按进干硬的黄泥巴里。
实话说,相比巴黎的中心市区,这里实在没什么可逛的,战争如同裹挟着火焰的风暴席卷而过,转瞬间便摧毁了太多东西,仅留下此处挣扎求生的人们。
甚至见不到几个强壮的男性,中东的战乱甚至比欧洲那边的战争还要久一些,符合条件的男性早就被征去当兵了。
而黎波镇还是战火波及不严重的情况,让无处可去的他们勉强能继续在这里过活,并祈祷隔壁的军队永远不要打过来。
兰波他们走了一段路,能看见有些没有店面的摊贩只支起简陋的木头架子,卖起长袍、头巾、挂毯、铜器以及一些值钱的生活用品,用以换取能买到食物的钱财。
有些拥有铺面的店主,卖的东西种类则丰富些,能看见几种水果、米面与香料浅浅码了一排,顺带煮了口大锅,卖些炸豆丸子、小扁豆饭及薄荷奶茶等当地食物。
但这里并不具备集市那般热闹的氛围,多得是行色匆匆的路人裹紧身上的袍子,在摊位上低声用库什图语或阿拉伯语交谈几句,而结局无非数出钱币交易东西,或者直接离开。
当天色彻底暗下去时,有些摊位直接收拾东西回家,有些则点起蜡烛或煤油灯,继续做生意。
这些都是魏尔伦在法国从未见过的场景,一直专注看着两旁,视线来回打量,似乎要将见到的每一样新奇东西都牢牢记住。
早就见过这些的兰波此刻也配合着他越走越慢的步伐,没有出声催促。
即使有些店主注意到魏尔伦的目光,想要招呼几声或驱赶时,也被后者身上明显的战斗装束给缩着脖子吓回去,不敢吭声了。
“有什么想要的吗?”
兰波用英语轻声问魏尔伦,每个单词都发音得十分清楚,“或者想要吃些什么,可以先买一点尝尝。”
魏尔伦迟疑了会儿,还是先问兰波。
“你之前在车上时,说要给我定制一个什么?是奖励吗?”
那个美国大汉讲得又长又快,他当时恰好在走神,就懒得去听他讨厌的家伙到底在讲点什么东西。
但兰波之后的回答,他听得非常认真。
虽然不清楚到底要定制什么,但魏尔伦很确定是兰波给他的——就像之前那个八音盒,在出发前被他妥帖收进床头柜里,绝不能落上半点灰尘。
面对魏尔伦执着的追问眼神,兰波难得怔了片刻,不由失笑。
“……不,我只是顺着他的话说,不会真的定制狗牌给你。”
兰波绷紧嘴角,才将笑意压下去些许。他同样认真地和他解释起大卫那时说了什么,而自己的回复只是场面上的客套话。
“那是美国军队喜欢使用的身份识别牌,也被称为狗牌(Dog Tag),用铜或铝制作,刻上名字、血型、宗教信仰之类的身份信息,一旦伤重昏迷或死亡,就可以快速抢救,或立下刻着名字的墓碑。”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狗牌(Dog Tag)”既是士兵对自己的自嘲,也是有些外界人士对他们的蔑称。
只因挂在脖颈间的那个刻有个人身份的信息识别牌,实在与为了防止狗狗走失而戴上的项圈无异。
但要将这个单词与“尊严”联系起来,必须是接受过完整体系的长期教育、在社会环境里达成通俗性道德共识的人才会拥有的价值观。
魏尔伦没有经历过那些,也并不理解。
就像他同样搞不明白为什么兰波会突然笑起来。
“我想要。”
但他仍遵循内心的指向,强调似地又重复一遍。
“我想要你定制的狗牌。”
孩童或许没办法完全理解每样东西所指代的真正含义,但他们都会喜欢来自大人的偏爱与宠溺——无论它会以什么形式出现。
能收到兰波特意定制的身份识别牌,能在上面看见属于自己的名字与信息,就是魏尔伦现在想要的奖励。
或者,对他存在的肯定。
魏尔伦无声地、缓慢地吐了口气,试图压下那颗因紧张而缓慢提起的心。
大约是从实验室诞生的关系,他好像总是下意识想去找到能够肯定自身存在的东西……或是物品、或是言语、或是行动。
倘若这些是由知晓他真正身份的兰波所给予的,又会为其赋予更高、更珍贵的价值。
亦如此刻,他想要。
——魏尔伦的眼神坚定透露出这点,令兰波在哑然片刻后,没有再进一步解释更多,而是将视线自他脸上移开,掩饰般地落向更远的黄沙深处。
“不能刻上真正的姓名,只能刻这次的。”
“嗯。”
“以后的任务也不能戴。”
“嗯。”
即使这样都要坚持吗,明明狗牌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也不用上战场……
兰波有些无奈,但还是在路过一间铁匠铺子时,停下了脚步,进去和店主聊了几句——用的是当地的库什图语,极为流利且熟练,魏尔伦半个单词也听不懂。
但他的心情仍然很好,因为兰波在交给店主几张钱币、又说了几句话后,对方喜笑颜开、连连点头,显然是答应了这笔特殊定制的生意。
“和他说好了,明天过来拿就行。”
在纸上写完要刻的信息后,兰波带着魏尔伦离开了这里。
虽然不太理解魏尔伦为什么会想要这种礼物……但既然他想要,也已经与自己约定了限定条件,那就定制一个也无妨,左右花不了几个钱。
比那个八音盒可便宜多了。
走在星光与烛火映照的街道上,兰波忽然听到魏尔伦开口。
“我会努力做很好的,”——他说,“在这次任务里。”
魏尔伦的口语还不算熟练,但他在措辞上十分认真,比讲法语时的发音要缓慢且有力,直至将自己的意思清楚地表达出来。
“………”
兰波的身形微顿。
与这步伐同样慢了半拍的,还有为此而好似陡然失重刹那的心跳。
“…不,”
过了连眨眼也没有的片刻时间后,兰波继续朝前方走去,没有任何迟疑,脸上神情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即使魏尔伦与兰波朝夕相处,又跟着他学习了许久,也依旧无法从兰波总是克制到极限的反应中辨认出任何真切的情绪。
“这只是一份送给你的礼物。”
因此,他不需要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这是一句语调沉稳且冷淡的英语,发音就像新闻电台的主持人那样标准,不包含任何感情。
但这并不妨碍魏尔伦为它的言外之意而感到难以抑制的开心,以至于在压了压上扬的唇角后,才能保证声音平稳的继续问道。
“说起任务,我们该怎么找到那个异能技师?”
他没忘记雇佣兵只是伪装身份,他们真正要完成的任务是搜救被困在战区的那位异能技师,并将他平安送往法国。
“已经有了大致方向。 ”
兰波同样顺势转移了话题,“在出发前,我特意去总部看了那张求救纸条的原始版本。”
“从纸张材质以及边角漏出的几个库什图语单词来推断,他是从一本新闻杂志里撕下来的,且这本杂志的发行地区基本覆盖拉蒙、瓦夏、扎赫兰、阿尔卡斯坦、伊朗及沙特阿拉伯等会使用库什图语的中东国家。”
魏尔伦轻轻点头,“但战火封锁区只包括其中三个国家。”
他的思维同样敏锐,一点就通。
“没错,”兰波赞许道,“被卷入中东战争里的国家并不多,其中阿尔卡斯坦与法国交好,之前已经秘密帮忙筛查过一遍,确认那位异能技师是在穿越拉蒙与扎赫兰的边境时失踪的。”
简而言之,异能技师——安托万·吉拉尔连带他的家属,可能是被拉蒙、扎赫兰,或者任意一地的第三方势力组织掳走了。
“再结合这张求救纸条是不知名人士揉成纸团,扔进法国驻扎赫兰大使馆的,我们更倾向于他目前在扎赫兰的地界上。”
明明确认搜救目标在扎赫兰,他们却特意成为拉蒙军队的雇佣兵?
魏尔伦诧异片刻,很快想出一个合理的缘由:他们是替雇主国打敌对国的,反而会因此深入扎赫兰境内执行任务,到时无论什么破坏也都有个说法,能将黑锅扣给拉蒙。
倘若成为扎赫兰的佣兵,他们就该一直在拉蒙待着了;就算平时能在扎赫兰地区合法活动,一旦为了救出异能技师而在扎赫兰造成什么破坏,对方还会怀疑他们的真实身份。
“我明白了。”
魏尔伦了然颔首,并说出了自己方才的想法,略显忐忑地等待兰波的回应——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猜错的地方,但遇事多思考是兰波教给他的必修课。
但随之而来的,是魏尔伦感觉到发顶传来切实而温暖的触感,有掌心柔软的压在那里,又让指尖轻而慢地捋过那头被烛火映照出暖意的金发,像穿过一束属于太阳的光线。
“你说得很对。”
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是兰波对他的夸奖。
魏尔伦既惊又喜的睁大眼眸,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便已经收回手——却为他留下一次时间短暂的酥麻余韵,神经战栗得仿佛方才是被弱电流轻轻刺了一下,而非一次亲密的肢体触碰。
于是,那份触感也迅速消失了,好似对方只是习惯性的随手摸了下他的脑袋而已,是扮演阿兰什·列维这个人设的必要流程。
“……”
在这条凉意渐深的街道上,魏尔伦低声咕哝了一句话,但声音太低,刚出口就被卷着黄沙的夜风吹散了,没有传入兰波的耳中。
“嗯?”
兰波发出了声疑问。
“再多摸摸……脑袋。”
魏尔伦深吸口气,对着他复述道,“好不好。”
他喜欢这种从未体验过的触感,甚至有些沉迷于此,想要渴求更多。
但兰波并没有像之前答应送他狗牌那般干脆。
在片刻安静后,那双浅金色的眼眸被星火映照着,在转过来看他时微微眯起,露出相当罕见的笑意——带着些许恶劣趣味的、半玩笑半认真的柔软揶揄。
“这才是你在任务达成后会获得的奖励。”
…………
次日。
休息一夜后,终于有传令兵前来这只雇佣兵小队所居住的小楼,表示“克尔曼尼将军想要见见他们”。
这片地区眼下正处于休战的窗口期,但对拉蒙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毕竟上场交战的结果是拉蒙军队惨败,付出相当惨烈的伤亡代价才守住了边境线,而对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再度发起进攻。
克尔曼尼将军前几天之所以不在军区内,也是因为要去首都开紧急会议,商量下一步作战计划该如何进行。
“欢迎各位,欢迎。”
当众人通过层层关卡,来到一间极为隐秘的会议室里时,将军本人已经坐在了上位。
他有着极为粗狂的样貌,大约中年,下巴包括两侧面颊都留有一大把浓密的虬髯,是典型的中东男性扮相。
但对魏尔伦来说,麻烦的是这位将军的英语口音太重,使几乎听不懂的他只能全程保持沉默,连自我介绍都是兰波帮忙说的。
克尔曼尼将军也没计较魏尔伦的沉默寡言,反而在听兰波说完他们之间的关系后,用一种相当微妙的目光来回扫视片刻,才继续说道。
“没关系,我并不计较这个,只希望你们能为我带来满意的结果。”
显然他想得有点歪,甚至还违背自身信仰,相当宽容的替神原谅了他们。
立刻反应过来的兰波有些无言,但好在从魏尔伦的反应来看,他没听懂这个“自诩格外开明的”将军刚才在说什么。
甚至对于阿伊莎调侃冲他眨眼睛的无声坏笑,魏尔伦也是气势冷然的瞪了回去,只当又是这家伙不知好歹。
等所有人都简单介绍完身份后,克尔曼尼将军也终于说起这次的任务委托。
“这次的任务非常特殊。确切地说,我甚至不确定你们能否接受。”
那道犀利的目光逐个从他们身上掠过,在样貌最为年轻的兰波与魏尔伦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克尔曼尼将军并没有想过他们竟然会招募到未成年——甚至还可能是那种关系——但蛇头再三保证这两人的战力,给出许多过往的战绩总结作为证据。
罢了,如今的少年兵也不少见,只要结果符合预期,他压根不在乎是以什么形式实现的。
“当然,我这边也有其他执行方案已经展开,你们要是能抢在他们前面成功,报酬自然丰厚;假使中途失败,也别指望会有援军帮忙。”
克尔曼尼将军同样先做了个惯例提醒,熟悉行业规则的众人皆无异议。
“那么时间紧迫,我就直说了。”
确认没人退出这次任务,将军才语速缓慢的开口道,“你们知道【异能】吗?”
兰波恰到好处的露出些许惊诧,而其余几人则是心有余悸地纷纷点头——像他们这种在行业混了多年,又有门路的雇佣兵,没听说过【异能】的存在才是稀罕事。
“但拥有特殊攻击方式的异能者很少见,目前听说只在欧洲那边的战场出现,攻击性与杀伤力都大得恐怖。”
拥有大局观意识的阿米尔冷静回答道,显然对相关情报了解颇深。
“亚洲也有不少,只是那个始终保持中立的大国太过神秘,我们根本打探不到信息;日本又与德国结成同盟,异能者与军队同样被派往欧洲,几方势力正打得昏天黑地。”
略年长的那位女性——贾米拉同样对当前局势很有经验,接话又补充了一段。
“目前来说,确实如此。”
克尔曼尼将军颔首道,“虽然异能只有异能者可以使用,且效果未必适合战场;但还有一样东西,是普通人也能使用的。”
“【异能武器】。”
魏尔伦的耳朵捕捉到最后这个哪怕英语也刻骨铭心的单词,蓦地抬眼。
与兰波推断的相同,那个异能技师十有八九是被扎赫兰政府发现行踪,而后强行征用了!
“【异能武器】?”
阿米尔迅速理解了这个单词的意思,“扎赫兰那边研究出来的?”
“没错,在一周前的战役中,我们发现扎赫兰那边有几个精锐士兵装备了枪械外形的【异能武器】,效果未知,但杀伤力比普通的火丨枪要大很多。”
谈起这件事,克尔曼尼将军嘴角下撇出格外烦闷的弧度。
“外观照片稍后会给你们,而我需要你们前往扎赫兰,将它完好无损的偷回来。敌人有的好东西,拉蒙当然也要有。”
难怪将军会私下招募雇佣兵完成任务,他们的时间倒是赶得正巧。
兰波在心底迅速分析现况,怀疑这些异能武器大概率就是安托万·吉拉尔被扎赫兰政府强行要求研发的。
虽然【异能武器】是能让普通人也获得超自然力量的方式之一,但有资格研发它的人必须是异能者,且他的异能力还需要有这方面的天赋,人数比异能者还要稀少。
既然他们顺利获悉了关于这位异能技师的具体线索,之后就好找多了。
“以上,我要说的就这些。”
克尔曼尼将军解释完这次任务,又将好不容易拍到的武器照片发给他们看,表示会提供车辆、物资与一笔资金,希望他们尽快出发。
“如果偷不回来,就地摧毁。”
他在最后补充了这么一句,目送这只雇佣兵小队开车远去。
…………
扎赫兰与拉蒙的交界处,提拉兹镇。
重点交战区的警戒太严格,兰波他们很难走近路跨过边境线,索性绕了个大圈,开着这辆友情赞助的越野车,在荒无人烟的大片沙漠里穿行。
虽然花费的时间多了一倍,但路程很顺利,他们平安抵达了提拉兹镇。
在走之前,兰波特意让负责开车的齐亚德先到一趟黎波镇,他要去取定制好的狗牌。
一块边角圆润、在阳光下能折射出亮晶晶黄铜光泽的厚实铜片,每一行字都刻得清晰而流畅,是当地的语言。
“这上面写着什么?”
将这块铜牌举起来打量的魏尔伦看不懂,于是问向身边人。
“你的名字,血型,以及一句话。”
兰波简单回道,但没有更进一步解释最后那两行小字是什么意思。
“嗯。”
魏尔伦点头,将这枚串了条金属链的狗牌挂在脖子上,铜片正好落在胸口,一低头就能看见。
他没有再追问,因为他清楚兰波没有翻译那两行字的意思——要他自己去学习库什图语,解读出正确的答案。
定制的狗牌已经拿到,他们也不再耽搁,迅速返回等候多时的那辆越野车上。
见兰波与魏尔伦出去再回来,后者脖颈上就真的挂了块铜制的金属牌,大卫顿时露出没眼看的表情。
“不是吧,竟然来真的!”
他在那里大呼小叫的表达震惊,但这两人谁也不搭理他。
魏尔伦反而像是炫耀一般,即便始终都冷着张脸,却又好似刻意让所有人都看见了,才将它塞进领口里放好。
明明是被套上理应为羞辱性质的狗牌,倒像是反过来向所有人宣誓了他对兰波的主权。
阿伊莎长叹口气,明白自己是彻底没什么机会了。
可恶,明明无论是黑发的,还是金发的,都非常合她口味啊……
好在阿伊莎只是单纯喜欢“玩”,追求刺激与冒险,倒也没有想要使点坏主意强取豪夺的意思——就是表达好感的速度实在太过坦荡奔放,把魏尔伦惊到应激也是难免的。
但兰波不会承认自己也应激了。
他转过目光,将视野从窗外那片苍茫的土黄荒原移开,直至落在身边那更漂亮的、柔软的灿金色上。
对方正低着头,大片低垂的刘海隔绝了他人投过来的视线,也令兰波无法分辨他的目光落点。
坐过这么多次车后,魏尔伦总算差不多适应了机动车辆的颠簸与摇晃,不会再轻易露出很难受的晕车反应。
虽然此刻的他仅露出了小半张脸,也没什么表情,但兰波仍然隐隐感觉——或是说下意识的凭直觉认定——魏尔伦正隔着那层衣物织料,在注视那块定制的狗牌。
他似乎很开心,哪怕普通人只会对此感到排斥。
兰波不否认自己在这个推测结果上投注了些许感性因素,却也并不打算向对方确认。
甚至在魏尔伦察觉到兰波在盯着自己、抬眼想要捕捉到他的视线之前,兰波就将脑袋连同目光一并转回窗外了。
墨似的半长发被束在脑后,仅剩些许偏短的碎发垂在那双蜂蜜似的金眸前,又迎着炎热的旱风而纷乱扬起。
即使没有问出口,兰波也能确定的一点是……
就目前而言,他并不讨厌这段与魏尔伦结成的特殊关系。
“可【哔——】算到了!”
大卫跳下这辆地盘极高的越野车,边将身体的各个关节拉伸得噼啪作响,边发出一声夹杂F开头单词的感叹。
“注意你的言辞,大卫·多诺万。”
自他身后走出的贾米拉幽幽提醒,把对方吓得一激灵,“这里还有两个未成年。”
“……我讲话还需要关照他们的心理健康吗?他们随手就能把我打死!而且你看看那两个人,我都还是个只能在任务结束的假期里找一段露水情缘的单身……”
大卫很是不服气,一连串反驳的语速快得像机关丨枪,委实不懂什么叫做说话与沟通的艺术。
难怪在他们那支固定搭配的三人小队里,负责对外洽谈的是除他以外的两人。
正好下车的兰波:“………”
跟在兰波身后下车的魏尔伦听不太懂这个大块头说的具体内容,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是在说他和兰波?
就在魏尔伦考虑是否需要用背包里的冲锋丨枪给对方一梭子时,贾米拉发出硬邦邦的干咳,听上去想随时都给家伙来一匕首,以免这个混蛋又因为乱讲话而得罪人。
大卫被咳得话语噎在半途,悻悻的收声,不敢再继续讲了。
“就是因为讲话不好听,长相也不及格,你才只有露水情缘啊。”
阿伊莎发出幸灾乐祸的看戏笑声,同样挨了一记阿米尔表情严肃的脑瓜崩,不敢继续当面嘲讽自己的临时队友了。
剩下阿米尔与贾米拉对视一眼,分外心累。
真是的,一个队伍里有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好在虽然大多数雇佣兵的性格与怪癖都千奇百怪,但能成为身经百战的老手,他们的战斗能力与职业素养是毋庸置疑的。
趁着夜色,齐亚德相当快的处理掉了那辆太过醒目的越野车,将后备箱里的物资都做了一番掩饰后,背在身上。
众人也换了身衣服,给自己套上当地风俗喜好的宽大白袍,假装他们只是一队普通的徒步苦修者。
武器都藏在了白袍底下,从外观看不出任何异常。
在这个宗教信仰浓厚的国度,为了各种目的而进行的苦修者到处都有,他们这样的装束并不起眼。
“我们需要沿着尼姆鲁河,从提拉兹镇的外围绕过去,潜入安巴尔苏?镇。按照克尔曼尼将军的说法,那样【异能武器】目前正被那里驻扎的军队使用,让他们吃了个大亏。”
由齐亚德帮忙拎着油灯照明,阿米尔就地摊开一张折叠多次的泛黄地图,示意众人围近些。
贾米拉沉吟片刻,“但这种能改变战场局势的好东西,看管的警戒级别肯定是最高的。”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们需要先摸清【异能武器】被存放在哪里,以及守卫的换岗时间。”阿米尔颔首,“这点可以由你来帮忙完成吗,贾米拉?等我们成功到达安巴尔苏镇后。”
“交给我吧。”
擅长潜行与侦查的贾米拉十分痛快地答应了。
“之后,我们还需要考虑潜入军方设施时的战力分配、盗取【异能武器】成功的后续接应、身份暴露被追杀时该如何撤退、乃至任务失败的应对等各种作战预案……”
阿米尔有条不紊,提前将任务执行阶段会发生的绝大部分可能性都逐一列举出来,并组织众人讨论出大家都能接受的应对方案。
兰波不时会插话两句,指出他们都没想到的方案风险点,令阿米尔既惊又喜的端详他好几眼,就像挖掘到了一个绝世好苗子。
不过,魏尔伦与兰波的表现截然相反,是一如既往的极其安静,只有在特意点到他的名字时才会冷淡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即使阿米尔想要给他安排任务,后者也会先看向兰波,完全忽视阿米尔的询问。
直到兰波用相似的语句向他再温和复述一遍,魏尔伦才会跟着回一个“好”的单词——仿佛他答应任务安排的对象并不是阿米尔,而是兰波。
对此,阿米尔也算是见怪不怪。
他干佣兵的时间这么长,什么稀奇古怪的关系都见得多了,能好好做任务就行。
再三确认没有疏漏后,这场简陋的战前会议便宣告结束,阿米尔将地图折叠起来,小心地收回腰包里。
众人就地休整一晚,明天一早出发。
七个人的队伍太显眼,他们商定分散离开,到安巴尔苏镇内后再去固定地点汇合。
刚经历过一场苦战的安巴尔苏镇残破不堪,炽热的阳光将触目可及的灰白色断墙照得闪闪发光,好似嵌在荒漠里的一把碎钻——但在此时此刻的平静之下,战争永远无法掩盖其本身所带来的巨大残酷性。
兰波自然是与魏尔伦同行,轻松就从防守死角潜进了安巴尔苏镇,正匆忙赶往碰头地点。
魏尔伦紧跟在兰波身边,那双淡色鸢眸极为警惕地四处逡巡,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小伙子!哎,你们!”
走过其中一段路时,不远处忽然有声音呼唤起他们——是一个声音苍老但和蔼的女性长辈,用的是阿拉伯语。
二人赶路的步伐一顿,脑海里的警戒瞬间拉到最高。
听不懂阿拉伯语的魏尔伦条件反射就要动手,被兰波用手势生生拦住。
“怎么了,婆婆?”
片刻后,兰波若无其事地侧过身来,同样用阿拉伯语回答她,流利得仿佛这就是他的母语,“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吗?”
他迅速扫了眼这位正站在椅子前的老婆婆。
发丝花白,脊背佝偻,脚步虚浮无力,围墙旁靠着根拐杖,身后是垮塌半截的矮楼,小块的碎石都被清走了,整体看起来还算整洁。
但与之相对的,是她用石头砌起一圈低矮的围墙,填满土,种了点蔬菜与花朵,正在她身边长得翠绿,一看就打理得很仔细。
“抱歉啊,打扰你们一下。”
老婆婆歉意道,“我看你们风尘仆仆的,是苦修者,还是旅人?”
“…苦修者。”
兰波谨慎回道,“和长辈走散了,正在找他们。”
“这样啊,难怪看你们这么匆忙,”
老婆婆话语间的歉意更深了,“我想请问你们,是这样的,我坐在这里,问过每一个从我家门口经过的人……您能读写阿拉伯语吗?”
这个问题听上去很离谱,但事实的确如此——能说阿拉伯语并不意味着可以识字,这片土地上的文盲率要比想象中的高许多。
“嗯,我会。”
距离小队集合的时间还十分充足,兰波点头应下,并看见对方大松一口气,露出惊喜而开心的神情来。
“可以帮我读一封信件吗?抱歉,是我最近从储物箱里找出来的旧信件,但一直找不到识字又愿意帮忙的人读内容。”
“我很乐意。”
只是帮忙读信这点小事,兰波没有拒绝,并用英语简单向魏尔伦解释了下。
等老婆婆返回屋里取信,他们才发现建在地面之上的小楼早已被废弃,她住在只有半扇门露在外面的地下室里。
而那封郑重交到兰波手里的信也同样泛黄严重,捏起来甚至有些脆,透出一份沉甸甸的陈年岁月。
兰波小心地打开这封信,生怕再多用点力就把它捏成了碎片。
“这是一封,嗯,您的丈夫写给您的信,开头是……”
字体有些潦草,当初落在纸张上的墨水也洇染严重,好在还能勉强辨认。
确切地说,这是一封遗书,里面先是絮絮叨叨讲了许多他们过去的快乐相处,又聊到后面想要交代的琐事。
“大黄会偷吃鹰嘴豆饼,记得额外准备一份,剁碎些,拌上煮熟的鸡肉;院里的百日草是我种给你的,还没开花,可不能当成杂草拔掉;我听说东边有座寺,虔诚去拜的话就能治好瓦立德的病,路费我已经攒好了,就藏在床底的箱子里;我们亲爱的穆娜不想嫁就算了,陪着你也很好;还有你的卧室,我重新粉刷墙壁,画上了……”
坐在椅子上的老婆婆听得呵呵直笑,边逐一回答兰波读出的这些内容,就像真的在与她的老伴对话。
“大黄早就没啦,有一天出门时被别人打去吃肉了;花什么的我又认不出来,只能都一起养起来后再除草;寺庙已经被炸没了,瓦立德在你走后没一年就跟着病死了;穆娜也死在去年的空袭里啦,连带我的卧室也全塌了……”
兰波越念越沉默,直至这封信终于读到尽头,诉说完满腔不舍的恋慕。
“……爱你的,奥赛尔。”
比起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兰波,老婆婆反而十分开心。
她拄起拐杖,又拜托兰波稍微等片刻,自己则再度返回地下室,拎了一壶冒着热气的羊奶茶出来,连带还有两个杯子。
“给,这是谢礼,还有这些钱。”
她将冒着热气的两杯羊奶茶倒给兰波他们,又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个扁扁的小布袋,看上去已经是她所有的家当。
兰波拒绝她的钱财,只喝完了手中那杯的羊奶茶——作为读信的报酬。
全程听不懂对话的魏尔伦对现状有些不明所以,但跟着慢慢喝完了手里那杯奶茶,似乎还挺喜欢。
交还空杯给老婆婆时,她还在不停地道谢。
“不准备离开这里吗?”
道别前,兰波对她说,“这里是交战区,太危险了。”
“不了,就在这里晒晒太阳也挺好的,”老婆婆坐在阳光铺满的小院里,笑着朝他们摆手。
“何况,还有这么多花陪着我呢。”
身负任务的兰波缄默半晌,朝这位在信件里被亲昵称为依莎的老婆婆点头。
“保重。”
——即使他们彼此都知道这大概就是最后一面。
包括这片在视野内不断延伸出去的残垣断瓦在内,这便是兰波最为厌恶的景象,也是他决意抛弃过往、加入DGSS的缘由。
在走出很远后,魏尔伦心有所感般回头,看见老婆婆依旧坐在院内的椅子上,远远地朝他们挥手送别。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蓦然一动。
“阿兰什。”
他低低唤了声兰波的假名,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我还给她空杯时,往那壶奶茶的底部压了一些钱。”
兰波并没有跟着回头,连脚下的步伐也再没有片刻停歇。
“但只做这些是不够的,远远不够。”
——他的声音无意识放轻,宛若沉入了那些早已模糊的过往回忆。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惜舍弃姓名也要成为DGSS的特工,听命于法国政府……保罗。”
“我讨厌战争,就像我讨厌寒冷那样。”
第22章
在成功汇合, 这支雇佣兵小队的执行力非常迅速,立刻有条不紊的展开工作。
负责摸清军队驻扎及站岗巡逻时间的贾米拉仅花费三天,就带回了一本凌乱记满各种符号的手札。
“有一个武器库看守最森严, 我怀疑东西就在那里。”
贾米拉指着这些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速记符号,逐一向众人解说。
“这是巡逻线路,这是站岗点,这是换班时间……我们可以在晚上3点从A处潜入,然后走这条路绕开瞭望楼,那里正好是他们的视线死角……或者走这边,只需要悄无声息的干掉几个士兵, 换上他们的衣服……另外,还需要安排几个人在外面接应……”
大致敲定完行动路线,开始分配行动人员。
除去在外围警戒的贾米拉、远程架狙支援的大卫、负责接应的齐亚德和阿伊莎外, 由沉稳老成的阿米尔与战力最强的兰波及魏尔伦担任盗取【异能武器】的主力,以确保任务尽可能一次成功。
这个商议结果也是兰波主动促成的,毕竟他还需要确认【异能武器】是否由名为安托万·吉拉尔的异能技师制造, 以及对方是否也被关在那里。
只旁听不参与的魏尔伦安静坐在稍远些的椅子上,将今晚要用到的枪支逐步拆出弹匣、护木、握把、枪管等零件, 用无绒布仔细擦干净,又给扳机与撞针涂上专用润滑枪油。
中东地区的风沙太大,气温也高,维护枪支的频率需要更高, 也更需要耐心。
直到会议结束,兰波来到魏尔伦身边——而后者也立刻转过头,那双漂亮的浅鸢色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看向兰波,好似专注等待着他的指令。
兰波也没有让魏尔伦的期待落空,用缓慢而清晰的语速, 将刚才确认的作战方案通过简单易懂的语法与单词重新表达了一遍。
讲到半途,他还会向魏尔伦确认是否有哪一句没听懂。
虽然兰波在训练魏尔伦时总是十分严苛,会冷酷压榨对方哪怕一分钟的空闲时间,没达到要求还有会惩罚。
但另一方面,兰波并不会真正用言语或行动贬低或打压魏尔伦,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也会尽可能关照他,拟定最契合对方性格的人设——哪怕他需要承担的那部分会变得更辛苦一些。
魏尔伦或许还不理解兰波在背地里为他做的那些事情,却依旧会拼尽全力做到比兰波所期望的标准,在此刻同样听得专注又认真,努力理解每一句话的意思。
摆在桌面的那盏油灯仅能照亮周围的小片空间,此刻却仿佛在用光将这一坐一站的二人柔软的笼罩起来,划分出一层外人难以侵入的无形壁障。
正准备回房的阿伊莎看见这一幕,脚下顿时就走不动了。
“都吃过好几次亏了啊,就不要再肖想了吧。”
阿米尔路过她身边,用对方的母语——德尔沙语幽幽出声劝道。
如果说用英语交流,算是以同事或搭档身份在公事公办的讨论;那么改成德尔沙语,可以说是建立在更熟稔而亲昵的血缘关系之上的私人告诫了。
“知道啦,我就是看看嘛。”
阿伊莎的目光仍然没有移开,反而声线飘忽着,又仿佛透出了些许欣赏般的喜悦与期待,“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还不够赏心悦目吗?啊对了,你说,他们介不介意让我……”
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阿米尔一把捂住嘴,“唔唔唔”着毫不留情拽走了。
不管这丫头接下来打算说什么,肯定不会是什么能让他们开心的好话。
他刚才用眼角余光捕捉到阿兰什往这边偏了下视线,又重新看回端正坐在桌前的弗雷尔——以阿兰什在外语上的精通程度,鬼知道他听不听得懂德尔沙语呢!
等天空那轮明月高悬,短暂修整完毕的众人已提前动身出发。
按照预订计划,齐亚德会在附近花钱弄来一辆不知道几手的破皮卡,将他们载到距离目的地两公里左右的土丘旁。
所有人都佩戴无线电耳机,方便在分开后也能及时汇报情况。
阿伊莎会留在车上照应并协助警戒周围环境,大卫背着狙击丨枪去能观测到军营的制高点,贾米拉则跟着主力走一段路,停在距离潜入点不远不近的地方,随时为他们的后撤提供支援。
至于阿米尔、兰波与魏尔伦,自然是在剪断外围的铁丝网后,从这块防守薄弱处溜了进去。
“往这边走。”
身穿黑衣的他们伏低身体,精准绕开一队又一队背着枪到处巡逻的士兵,悄无声息打晕看守的警卫,用从他们身上顺来的识别卡刷开门禁,一路往最深处潜行而去。
魏尔伦始终保持让自己略微挡在兰波身前的站位,精神紧绷着扫视周围环境,显然不愿意在这次作战中让兰波受到半点伤害。
他并非不信任兰波的能力,只是下意识想要这么做而已。
曲折的走廊空荡且死寂,仅有顶部的几扇透气窗,很小,光线暗得几乎看不清两米开外的视野。
通往这层的楼梯前站着两个士兵,已经被他们解决了,连警报信号都没能发出来。
按照贾米拉画出的地图路线,这条走廊最深处的那个房间,就是存放【异能武器】的所在。
“是这里吗?”
简单描述完环境,单手按着无线电耳机的阿米尔用气音询问贾米拉,并得到肯定的回答。
“武器库的门口还会有两个士兵站岗,记得提前解决掉。”
贾米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所有人都能听得见。
“好,等我们近身就动手。”
阿米尔迅速估算了下距离,发现他们还需要再走大约35米的距离,便轻声回道。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贾米拉在听见这句话后,反而满含疑惑的开口,“为什么要近身再杀?”
阿米尔愣了下,“…因为夜晚光线不好看不见?”
“等下,走廊没点灯?”
当贾米拉这句骤然警觉起来的问句一出,所有人瞬间产生不妙的预感——
糟了!
在这片难以视物的黑暗里,来自敌人的攻击同样也悄无声息,响起在走廊上的仅有一道轻微的破空声,好似有人用指头戳破一张餐巾纸。
但它的杀伤力并不比用火药激发的子丨弹小多少。
阿米尔在察觉到异常的瞬间便朝旁边滚去,却只做到了避开心口要害。
那把【异能武器】射出的“子丨弹”轻松洞穿他的防弹衣,给他身上开了个硬币大小的贯穿伤口,往外汩汩淌血。
即使是装了消音丨器的手枪,动静也要比这大得多。
而敌人还能精准看见他们的位置……红外成像仪吗!
那必须尽快解决掉对方,否则在这条没有躲避物的走廊上,他们大概率会被那把【异能武器】轻松团灭!
阿米尔强忍痛楚,正要出声提醒另外两人,却听见黑暗中再度传来一声轻响——
敌人再次开枪了,间隔时间几乎没有,明摆着不想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第二枪瞄准的是兰波,魏尔伦眼神一凛,毫不迟疑地挡在兰波身前。
与此同时,魏尔伦的周身也涌动起浅淡的漆黑波纹,显然打算用操作重力的异能弹反所有接触到他身体的子丨弹。
现在是紧急情况,他没有必要再掩藏自己的异能。
何况,他的【重力操纵】天然克制所有物理层面的攻击,不论是冷兵器抑或热兵器,对他的杀伤力都与空气无异。
——除非是,被压缩的真正空气。
胸口传来的疼痛是如此清晰、尖锐且陌生,令魏尔伦在抬手压住这道不断出血的伤口前先一步错愕睁大眼,似在质疑自己为何会受伤。
但此刻不是吃惊的时候,兰波在见到魏尔伦踉跄向前跪倒、只能用手勉强撑着地面时,立刻反应过来那把【异能武器】根本没有实体的、能够被魏尔伦触碰的“子丨弹”!
第三枪同样被扣下扳机,目标依然是没有倒下的魏尔伦…!
察觉攻击到来的心念电转之间,兰波的反应比它更快。
在魏尔伦试图忍痛做出闪避前,他的视野内已出现兰波踏前一步的身影——仿若一株能遮风挡雨的、足以令他在危险中骤然感到安心的苍苍劲松。
而接下来发生的场景,是如此清楚地倒映在那双睁大的、微微颤动的鸢眸深处。
魏尔伦的【重力操纵】拦不下空气凝成的子丨弹,并不意味着兰波的【彩画集】拦不下来。
流淌着深红色泽的亚空间壁障以兰波抬起的五指为中心,自魏尔伦的眼前飞掠而过,转瞬间便构筑出一道坚固无比的防御,将这条走廊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也拦下了那发无声无息、连弹道都难以捕捉的空气弹。
阿米尔已经被眼前这番展开震惊到彻底失去言语,无法理解他们为何会被一个庞大的深红立方体框在其中,而这绝非人力所能搭建的神迹。
敌人显然更加难以预料这离奇的景象,但接二连三的开枪并不能让他再度占据优势,反而成为一种徒劳的自救。
因为在下一刻,这个将半条走廊都笼罩在内的亚空间立方体,随着兰波的心念一动便急速扩张,直至使范围覆盖到35米外的走廊尽头——
仅发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气音,使用那支枪械类异能武器的士兵便彻底倒下,永远停止了呼吸。
在兰波用异能展开的这片亚空间之内,他本人即是操控一切、连物理法则也能随意改变的【神】。
但此刻,在那周身浮动的暗赤雾霭之中,兰波没有再理会那具尸体,而是侧过身,目光转向正为眼前光景而瞠目结舌的阿米尔。
“事态紧急,还望你理解并帮忙隐瞒,”
他的语气平淡,出口的威胁意味却令阿米尔悚然一惊。
“阿米尔·法拉哈尼先生。”
第23章
【异能者】。
阿米尔心底浮现出这个单词, 并为此而感到难以言喻的持续战栗感,沿着脊椎一路攀至头顶,几乎炸得他头脑昏沉。
他当然听说过异能者的存在, 但那些都是在战场搅风搅雨的恐怖怪物,他只是接点战场边缘的活计干,怎么可能会与他们有交集?
但此时此刻,他的面前就站着一个真实的怪物。
一个抬手间就切割世界、掌控空间的怪物,足以将一切都轻而易举的摧毁,人命更是不值一提。
而他甚至还没有成年。
甚至连这句话的意思也很明显——阿兰什根本不是什么西亚地区出身的少年雇佣兵,伪装成这个身份不过是另有所求, 且劝告他最好机灵点,否则让他死一下也不过举手之劳。
威胁的口吻是轻描淡写,却如同大山压在阿米尔的肩头, 让他在疼痛与失血的眩晕中还能勉强保持清醒,努力点了点头。
甚至,在这极其紧迫与压抑的氛围中, 阿米尔还能苦中作乐的庆幸眼下只有他在——要是换成自家那个不省心的阿伊莎来,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他的思绪不由恍惚片刻, 随即听到阿兰什的回应,却并不是关于刚才的威胁问题。
“你先给自己包扎伤口,”对方淡淡道,“然后帮弗雷尔处理他的。”
阿米尔躲闪及时, 仅被那把【异能武器】击中侧腹位置;魏尔伦却因为要给他挡下攻击,根本没有闪避的动作,导致左肩被打穿,距离心脏仅差几公分。
比起还有余力讲话或思考的阿米尔,此刻的魏尔伦左手无力, 目光已恍惚着虚散开来,紧紧抿起的嘴唇依旧苍白,仅靠右手进行粗暴的压迫止血。
他还能坚持不昏过去,纯粹是在靠意志强撑。
见魏尔伦的情况紧急,阿米尔也不再纠结异能者的事情,赶紧先给自己处理好伤势,又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魏尔伦,将他伤口处的衣服撕开,清理上药包扎。
所幸在这片用异能隔离出的深红亚空间内,他们不必再担心会有敌袭。
而兰波在旁边认真看了一会,确定魏尔伦的伤势已经被阿米尔妥善处理好,不会再有生命危险后,便转回身去,走向那具倒下的尸体。
阿米尔帮忙撑着魏尔伦的身体,扭头就看见兰波一直来到士兵尸体旁,弯腰拾起了那把外形与步丨枪类似的异能武器。
“那是……”
“嗯,那个将军要的东西。”
兰波来回端详了下手里的这支枪,确定它真的没有弹仓、仅靠扣动扳机就能射出“子丨弹”。
只要把这样武器交给克尔曼尼将军,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每个人都会分到一大笔报酬,皆大欢喜。
阿米尔那原本凝重的心情顿时一飘,正要表示自己的高兴,却见到兰波没有收起那把异能武器,而是改为单手拎着,依旧低头看着那具士兵尸体。
……怎么了?
他的疑问刚冒出心底,就见到那具原本一动也不动的尸体猝然一颤,用某种极度扭曲而怪异的姿势撑着地面,以常人难以做到的姿态一截接一截折动自己身体,直至彻底站起来。
而后,尸体睁开了眼睛。
“&!!!”
阿米尔倒吸口气,险些脱口吓出一句脏话,又因为对方的身份而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憋得险些岔气。
活见鬼了这是!!
而且很明显他扶着的弗雷尔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因为他能察觉到对方身体骤然一僵,浑身肌肉都绷紧了,显然也给眼前这诈尸的一幕吓得不轻。
“别紧张,这也是我的异能,可以吸收亚空间内的尸体,使它异能化,进而成为被我驱动的异能生命体。”
兰波似乎察觉到他们的反应,特意开口解释——或者说,特意向魏尔伦解释道。
“同时,我还可以将对方生前的人格和记忆的【程式】编入异能,让他模拟成几乎一致的生前模样。除去协助战斗外,他在回答一些问题上同样很有帮助。”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却可以令聆听者的情绪逐渐安定下来。
“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真是不可思议……”
顺带听到这番解释的阿米尔简直后怕极了。
他刚才要是拒不合作,岂不是也会变成一具任阿兰什操控的异能生命体?!
那边的阿米尔依旧在心有戚戚焉,魏尔伦却已听懂兰波要做什么。
既然这个士兵会使用异能武器,那么他大概率会接触到一些相关的秘辛,可以尝试询问对方是否见过那位安托万·吉拉尔——他们真正要找的异能技师。
只要获得一点线索,剩下的就好找了。
但这件事终归是机密任务,可不能让阿米尔那个外人知道——否则,就真的要杀他灭口了。
兰波看向那位异能体士兵的视线没动,仅有右手朝后方抬起,五指张开。
不过眨眼间,又一个浮动着暗红光芒的立方体顶替了阿米尔连带魏尔伦所在的那片空间,将他们与他彻底隔离。
如此一来,不管兰波从那个士兵记忆里挖出任何情报,都不可能会被第二个人听见了。
隔着两道半透明的深红壁障,仅能窥见阿兰什影影绰绰的身形,将这一切都拿捏得如此轻描淡写。
阿米尔为此生出难以言喻的震撼,委实难以想象这到底是多么强大而恐怖的能力。
过了片刻,他实在忍不住出声问魏尔伦。
“你也是异能者……?都这么强的吗?”
可惜,魏尔伦只是移目冷淡瞥他一眼,没有开口回答半个字,便又重新将视线放回了兰波那边。
阿米尔:“……”
总感觉微妙的被无视了,而且好像还有点被记仇上。
……该不会是在埋怨有他这个多余的人在这里,他才不能听阿兰什与那个士兵的交谈内容吧?
冷汗,缓慢从额头滑了下来。
幸好这场交谈并没有持续很久,当那个异能生命体消失,而兰波转身朝他们走来时,周身浮动的暗赤雾霭已随他抬起的右手逐渐变淡,亦如这片深红的亚空间愈缩愈小——
直到兰波将张开的右手五指握成拳头,缩小至他掌心中的那个迷你立方体也被彻底收了回去,消散无踪。
深红色的光芒同样完全熄灭了,走廊重新恢复成死寂与黑暗并存的状态,再没有能伤害到他们的东西。
“贾米拉来侦查时被察觉到了踪迹,但对方无法确认她的身份与来历,于是决定将计就计,安排士兵在武器库前守着,用异能武器杀死想要来盗取异能武器的窃贼。”
兰波简单说明了下今晚异常的缘由——这也是阿米尔能听的部分——后,便将那支步丨枪递了过去,并同时示意对方将魏尔伦交给他。
阿米尔顺势接枪松手,看着兰波轻松将魏尔伦背起;后者也好似突然安心了般,将脑袋靠在对方的肩头,疲倦闭上眼。
今晚的经历一波三折,魏尔伦与阿米尔都不慎惨烈负伤,兰波还被迫暴露自己的异能。
魏尔伦其实也用了,但当时的走廊光线太暗,阿米尔看不清浮现在他周身的漆黑重力波纹,还以为只是主动给兰波挡了一枪。
不过,今晚的收获倒也算是皆大欢喜,雇佣兵小队可以用那把抢回来的异能武器向将军交差,兰波也从那个被读取了记忆的士兵口中得知了异能技师——安托万·吉拉尔的下落。
“他和家人都在扎赫兰的首都,被软禁在郊区的一栋军事研究所里。等你伤好了些后,我们就出发。”
在任务情报的同步上,兰波不会隐瞒魏尔伦;亦如那时他要用亚空间隔绝的确实只有阿米尔,魏尔伦纯属被牵连了。
而且,阿米尔也确实是最有明智判断力的那个。
在拿到异能武器撤退的那晚,见到阿米尔与魏尔伦伤势的众人大惊失色,而他依旧先强撑着没有昏迷,将事件经过重新编纂,变成了“贾米拉侦查被发现,敌人顺势安排了埋伏的士兵,而他们也及时反击杀成功,才侥幸没事”。
既没有提到兰波的异能,也没有暴露兰波后来还向那个士兵额外打探了某些情报的行为。
兰波当时没有立刻就相信他的保证,而是等齐亚德赶紧开车将伤患送到最近的医院后,又不动声色观察了一段时间,才在心底免除他的死刑。
其实,只暴露了异能倒也没什么,也就是带给负责善后的DGSS情报部稍微大一点点的麻烦而已。
但兰波还是有点强迫主义思维,更喜欢完美且高效的解决任务——至少不会让意外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正如此刻,他伸手便将想要起身的魏尔伦重新压回病床上躺好。
“动什么?”
兰波微微蹙起眉心,显然不太高兴魏尔伦在伤口缝合后的第二天就开始不安分。
“…我觉得我没什么问题了。”
被迫躺在床上的魏尔伦抬眼看着居高临下盯他的兰波,抿了抿唇后,还是出声解释,“现在就可以出发……”
因为昨晚发了高烧,他此刻的嗓音低而喑哑,逞强下依旧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虚弱,根本不像是能立刻动身出发的模样。
被那双冷冰冰的浅金色眼眸盯着,魏尔伦的话尾音量逐渐消失,甚至连原本的对视都默默错开,就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犯错的学生。
“在我准许以前,禁止起身。”
见魏尔伦终于服从指令,乖乖躺好不动,兰波也再度坐回了床边的椅子,继续给手里的苹果一圈圈地削皮。
他的眼睫低垂,指尖压着一柄紧贴苹果的小刀,将皮削得轻盈又灵巧;阳光自身后的窗户照射进来,给这道身影勾勒了层泛着光晕的柔和轮廓。
那头墨似的微卷半长发也没有扎起来,而是凌乱散在锁骨,又被手指随意捋向耳后,只专注用小刀将苹果切成轻松入口的小块,递到魏尔伦的嘴边。
入目的一切是如此明亮且温暖,沁甜的汁水也随着齿尖咬合而充盈口腔,魏尔伦忽然觉得……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
第24章
对于阿米尔他们而言, 这次任务可以称得上圆满完成。
虽然在任务的执行过程中出现了两名伤员,但相比行业内整体较高的折损率,这次损失可以称得上微乎其微。
阿米尔的那道贯穿伤避开了重要脏器, 只需缝合好后,躺床上静养一段时间就没什么问题了。
而他常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身体素质很好,伤口愈合得也比预期快许多,没多久就能下地溜达,做些活动幅度不大的动作。
魏尔伦的伤势却要麻烦些,医生说只差一厘米不到就会打中心脏, 实在是走运得很。
也幸亏这把异能武器不会像真正依靠火药激发的子丨弹那样会在人体里留下弹片,或因高速旋转的动力势能而搅出绞肉机般的致命伤口。
另外,医生还单独告诉了兰波一个治疗中的发现。
弗雷尔, 或者说魏尔伦,他身体的耐药性比普通人低许多。
“耐药性低?是指药物更容易在他身上起效?”兰波道。
医生点了点头,“是的, 例如低剂量的麻醉剂就可以对他产生在常人身上的预期效果,且反应十分迅速。”
“这听上去是件好事, ”兰波说,“是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也不完全是好事,”医生迟疑片刻,“低耐药性, 意味着任何化学成分的制品都很容易对他起效。除去药物的后遗症在他身上会很强烈外,还要注意酒精或烟草的影响……以及最重要的,毒素。”
能让医生特意来提醒他,想必是魏尔伦身体的耐药性已经低到不正常了。
是克隆人体无法避免的先天劣势吗,还是说……
“真奇怪啊, 他的身体其余各项数值非常好,甚至在某些方面完美得不可思议,简直像他还是个胚胎时就被人为修正过基因,刻意将这方面调得很低。”
“但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还是说这种情况竟然能是天生?”
在兰波走神思考的短暂安静内,医生又忍不住嘀咕着补充,越琢磨越是想不明白,“要不,再给他安排一点别的检查?比如DNA或染色体相关的…”
他并非本地的医生,而是来自于一个名叫【无国界医生】的国际人道主义组织,专门深入各个危险的战乱之地,不分种族、政治和宗教之别,仅为受到天灾或人祸的受害者提供医疗帮助。
因此,他本人出身于西方体系下的精英医学教育,对于前沿的医疗科技也都有所了解,甚至在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的这几年间,经手的病例与监测报告也数不胜数。
但魏尔伦,依旧是他见过最特别的一例。
“我想弗雷尔肯定是天生的,毕竟人体实验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全球联合禁止了。”
不能再让他继续猜下去的兰波立刻客客气气开口,打断了这位医生一发不可收拾的学术精神,并将他请走。
“我明白了,感谢您的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
目送这位边走边还在嘟哝的医生离开后,兰波从走廊回到病房。
魏尔伦正坐在床上看书,但并非什么名著或哲学,而是一本关于库什图语的入门教材。
因为左肩不方便活动,他只能将书摊开在自己的腿上,只用右手一页一页地慢慢翻。
不过,此刻的魏尔伦现在明显有点走神,可能是听见了他和医生刚才的对话。
兰波开口,“保罗。”——那双鸢眸立刻朝他看过来,“再过两天就出发,去扎赫兰的首都。”他说完接下来的决定。
“好。”
魏尔伦慢慢点了下头,在停顿片刻后,还是没忍住出声询问。
“是刚才医生的话吗?因为我不是……”人类。
因为他其实不是人类,为了防止被医生发现这点,他们需要尽快离开。
“嘘。”
兰波竖起食指,将魏尔伦没有吐出口的那个单词压了回去,不容置喙。
“你就是人类,从我捡到你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他说,“之所以定在两天后,是因为接应我们后续行动的同伴要过来了。”
“——”
魏尔伦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被这双浅金的、仿若神裁般的瞳孔注视着,让他将一切尚未出口的质疑都咽了回去。
“嗯,”
他应了一声。
“应该,就像你说的这样。”
魏尔伦确实听见了刚才兰波与医生的对话。
而那些字句,那些一个接一个被大脑接收到的英语单词,就好似一记敲响的法槌,终于让他想起自己并非真正诞生于母亲子宫的人类,是为了操控特异点而生的人工实验体。
他只不过是在效仿人类生活而已,工作也好,学习也好。
魏尔伦安静的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书上。
兰波为他定制的狗牌依旧贴身戴着,此刻坠在胸口,沉甸甸的,早已染上与体温相近的热意。
那颗因真相被蓦然揭露而焦躁不安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
没关系的,他想。
应该没关系的,他想。
…………
两天后,医院病房。
魏尔伦的伤势愈合得不错,整体行动已经没有大碍。
经过阿米尔他们的商议,大家决定先躲过扎赫兰军队在高强度搜查“武器窃贼”的这段时间,再带着那把【异能武器】返回拉蒙的锡安军区,找克尔曼尼将军领取报酬。
他们当时将血迹和踪迹清理得很干净,扎赫兰那边找不到窃贼的线索,又没办法广而告之的通缉,只能吃个哑巴亏。
但暗地里,他们也知道肯定是拉蒙指示人干的,隐隐有报复的意思,却又担心打不过获得【异能武器】的他们,反而下令让原本要进攻的作战停了下来,陷入相对稳定的双方对峙状态。
不过,兰波与魏尔伦不会跟随他们再返回拉蒙。
在得知安托万·吉拉尔下落的当晚,兰波就通过秘密渠道给DGSS情报部发去了讯息,让他们派两个人过来接手后续事务。
扎赫兰军方丢失了宝贵的异能武器,必然会大发雷霆,在一边地毯式搜查异能武器的情况下,一边更加看紧安托万·吉拉尔,催促他制造异能武器。
这反而是个好机会,敌人阵脚一乱,暴露出来的破绽就更多——他们必须要尽快赶往首都,没空再回拉蒙一趟。
魏尔伦还思考过他们该如何在不引起其余人与克尔曼尼将军怀疑的情况下,顺利从队伍里脱身。
结果就是当他在半夜听见窗户传来轻声的叩响,看着兰波起身去打开后,从外面翻进来的,竟然也是“兰波”和“魏尔伦”!
魏尔伦靠坐在床头,瞪过来的鸢眸圆溜溜的,令站在窗边的“兰波”发出声揶揄的轻笑。
“好可爱的反应,你没和他提起过我?”
他们的样貌完全一致,仅在着装上完全不同——半夜来的两位“访客”都罩着宽松的白袍,有个大到能挡住整张脸的兜帽。
“………”
看见“兰波”露出这种平时绝对不可能有的表情,魏尔伦的眼神顿时微妙起来。
“…这是居斯塔夫·福楼拜,他拥有能制造精神幻象的异能【圣安东尼的诱惑】,也可以给予他人一些精神暗示或记忆催眠。”
兰波轻叹了口气,对魏尔伦介绍,“还有他的搭档,路易·布耶。他们会代替我们在这里活动两天,制造不在场证明。”
扎赫兰首都距离这里大约有半天的车程,他们需要速战速决,找到并救出安托万·吉拉尔后即刻返回。
在提到“路易·布耶”时,被点到名字的“魏尔伦”仅是平淡颔了下首,就算做打招呼。
“哎呀,就这样暴露了我的异能?明明是我在给你帮忙哦,还有个家伙的记忆要修改吧?让我想想,几瓶葡萄酒才够谢礼呢——”
福楼拜笑眯眯的,抬手就揽住这位同伴的肩膀,还要用手指去戳他的脸,被兰波毫不犹豫的抬手挡住了。
但他竟然用“兰波”的脸做出这种堪称颠覆性的崩坏表情,实在让魏尔伦条件反射转过目光去,压根不想再多看一眼。
比起这个福楼拜,明明是他的搭档性格更像兰波……
“三瓶。”
兰波淡淡道,“这也是你的任务,作为我的协助者。”
“听你的听你的。”
福楼拜潇洒一耸肩,半点也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
毕竟这家伙在任务里简直铁面无私,根本就是个连半点感情都没有、一切都以目标为最高优先级的“恶鬼”。
他这次竟然还能赚到三瓶葡萄酒,好耶!
福楼拜的心情超级好,那双眼眸一转,就盯上了正半坐在床头的魏尔伦。
“这是你终于定下来的新搭档?就是那个让你在内线咨询八音盒手工制作大师,又陪他……”
“福楼拜。”
听出不对的兰波立刻出声制止这帮家伙闲不住的好奇心——就像那个之前特意来看他笑话的克莱芙一样。
用法语说了一遍还不够,现在又要用英语再说一遍?
不提这些难道就不能正常聊天?
见兰波终于有了点明显的情绪反应,福楼拜再次哈哈一笑,心满意足。
魏尔伦则一声不吭,完全不想搭理这个情感表达过于活泼的“假兰波”。
好在福楼拜也不是真的打算在晚上的医院病房开睡衣派对,只简单交接了下注意事项后,就开始互换衣服。
他们的白袍下只是普通的平民打扮,需要替换成魏尔伦与兰波此刻的装束,并代替他们在医院度过一段时间。
魏尔伦脱病号服很痛快,但怎么也不愿意将脖子上的那块小铜牌交给“另一个自己”,惹来福楼拜一记口哨,轻佻又戏谑。
“噢哟,玩得很花嘛。”
“这种玩笑禁止开在未成年的身上。”
魏尔伦对福楼拜的那句暗示十分茫然,但兰波冷冰冰扫他一眼,气势太足,把福楼拜看得可不敢继续开玩笑了,用手在嘴前比出个拉紧拉链的架势。
衣服很快换完,兰波接过车钥匙,与魏尔伦从窗口离开,赶往扎赫兰的首都。
虽然年龄还不够考取驾照,但兰波开车的技术半点不差,在黑夜里飙得飞快。
车轮卷起的沙尘偶尔会通过打开的窗户扑魏尔伦一脸,呛得他直咳嗽。
不过,他们也不打算直接袭击军事研究所救人,这样不仅目标太明显,还会不得不暴露异能,极容易被敌人猜到来历。
如何让法国在不暴露自身插手的情况下搜救并获得这位异能技师,才是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的缘故。
倘若只是抓住拥有情报的相关人员并拷问,对方有可能会说谎或者误导他们;但兰波的异能直接读取尸体记忆,直接杜绝了无数条可能的弯路。
“之后,我请福楼拜先潜入那间军事研究所,确认安托万·吉拉尔被软禁在里面后,给高层植入了一个强烈的心理暗示。”
兰波淡淡道,“直接攻进去不算困难,但动静太大。再加上安托万·吉拉尔的家人与他不关在一处,会出现当我们解救他后,扎赫兰政府迅速反应过来,用他的家人来威胁他的可能性。”
“所以,心理暗示是让他们误以为会有敌军大规模袭击研究所,需要转移那个异能技师?”
魏尔伦恍然,“时间就定在今晚。”
“没错。”
兰波赞许看了他一眼,飞驰的越野车也在此刻刹住,停在一座沙丘后方。
在不远处的道路上,有三辆军车组成的车队正在缓慢前行,前后负责看守的士兵都屏声凝息,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们正处于两座城市之间的荒漠上,远远望去,不见任何人影。
福楼拜本身的异能没有强大的攻击性,但在此刻,它就像诱饵,让真正恐怖的鲨鱼开始接近猎物。
瞬间展开的赤红色立方体如同一张怪物的大嘴,彻底吞没了车队。
第25章
【彩画集】能构筑的亚空间极广, 深红色的障壁凭空自世界的幕布中生成、蔓延,直至将所有人都化作无处可逃的囚徒。
“异能者,是异能者!”
站在车斗上的士兵瞬间惊慌起来, 子丨弹如暴雨向兰波这边倾泻——但没有一颗能打伤他,或者说,触碰到他。
实体的子丨弹,对魏尔伦而言,不过是恰好能作为反击的便利道具罢了。
他就这么站在兰波身前,根本不必躲闪,那些接触到他身体的子丨弹便调转方向, 以更快的速度骤然急射回去,轻而易举击穿了厚实的轮胎、金属的车厢,又让它们溅上大片猩红的血迹。
在魏尔伦的重力操纵面前, 再如何加固的掩体也不堪一击。
兰波的异能可以让他轻易剐去亚空间内的土地、碾压装甲车就像捏扁一个易拉罐,那些士兵更是毫无反抗的能力。
但这样做留下的痕迹太过明显,因此他只将亚空间当作隔绝求救信号及防止敌人逃跑的手段, 后续的攻击由魏尔伦来完成。
用子丨弹消灭他们,会被当成遭遇小规模的精锐部队攻击, 而非单枪匹马的两个人。
但在这些士兵看来,顶着数挺机关丨枪不停扫射的子丨弹,却能一步接一步,安然无恙朝他们靠近的魏尔伦, 根本就是裹挟恐怖风暴而来的人型天灾。
甚至他根本没出手,身边的人却在不断倒下。
谁这辈子能见识过如此恐怖的场景!?
有人想要逃跑,也有人想要求救,但四面八方竖起的深红壁障,让一切努力都付诸徒劳。
直到最后一个士兵倒下, 已经靠近中间那辆押运车的魏尔伦才缓慢吐了口气,握住车门把手。
它本身有车锁,又被拇指粗细的铁制栏杆加固过,焊上了沉甸甸的巨大锁链。
但魏尔伦只轻轻一发力,那扇车门就因此而扭曲、形变,伴随着吱呀作响的金属悲鸣,直至被强行扯了下来——露出车门后数双瞪向他的眼睛,堪称惊恐无比。
没见过谁能徒手扯烂车门的!甚至还是加固焊接过的押运车车门!
而他们惊恐的原因不只有这点。
一名守在里面的士兵,正用被吓到哆哆嗦嗦的手握紧枪,抵在安托万·吉拉尔的脑门上。
“你…你别过来,放下……”
习惯性说到“放下武器”的时候,他突然卡了壳——对方空手扯烂车门,身上什么武器也没有,哪里需要“放下”!
“放下……你手里的车门!”
实在没有办法,士兵只能大声让敌人把他手中看一眼就足够肝颤的车门放地上。
魏尔伦发出轻声嗤笑,将仍旧握着把手的那个车门甩去一边,任由它以一条完全不符合物理惯性的抛物线摔在很远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动静。
士兵的心脏也跟着颤抖了下,发现对方根本没有降低任何对他性命的威胁。
外面一点声响都没有,押送的队伍已经全被这家伙杀光了!
“离…离远点,否则我就杀了他!”
他只能又开始命令这个恐怖的家伙离远点,越远越好。
“有完没完,”
再三被威胁的魏尔伦不耐烦了,冷冷道,“你杀了他,难道就能活得下来?”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最后这个士兵头顶,让他持枪的手剧烈颤抖,食指逐渐移到扳机上,缓慢扣下——
砰!
魏尔伦的身后传来一声枪响,擦过几缕灿金的发丝,笔直射入那个士兵的眉心。
他再也没能扣动最后一次扳机,缓慢倒了下去。
只留下安托万·吉拉尔以及他的家人,露出既畏惧又解脱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出声询问。
“是…是法国派来救我们的吗?”
“是的,吉拉尔先生,您与您的家人都安全了。”
兰波垂下手里的枪,语气平静而有力,透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气势,使安托万·吉拉尔情绪迅速稳定了下来,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气。
“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会死在这片土地上,那帮畜生根本不是人……”
“您不会有事的。”兰波安抚道。
“不,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相逼我和他们的研究员合作,一起研发一种恐怖的生化武器,根本不顾及平民死伤……”
安托万·吉拉尔终于能够痛快骂出声,恨不得将所有愤慨与不满的情绪都狠狠宣泄一番。
“我理解您。”
兰波耐心听着,没有打断这位被关押又被逼着干活的异能技师积怨已久的咒骂。
没兴趣听的魏尔伦则离开押运车,去确认是否还有活口。
过了好半晌,总算消停了的安托万·吉拉尔才扶好他的家人,从这辆已经接近报废的押运车里出来。
至于束缚在腕间的铁链,魏尔伦轻松就拽断了,根本不需要找钥匙。
成功救出安托万·吉拉尔后,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再没有任何阻碍。
兰波先是伪造了下现场,让它更像是两股小规模部队交火,而扎赫兰那方不幸落败、异能技师也惨遭劫持的结果。
之后,他们重新架势越野车,开到医院附近——安托万·吉拉尔及他的家人留在车上,兰波与魏尔伦再度爬窗返回位于二楼的病房。
他们来去花费了一天多的时间,扮演魏尔伦的路易·布耶依然兢兢业业的假装伤患,躺在床上睡觉。
但扮演成兰波模样的福楼拜却连坐个椅子都不安分,整个身体后仰,直到椅子的两只前腿翘起,仅靠后面两只腿作为支撑点,惬意得一翘一翘。
如果不是在医院,他甚至还想点上一根烟,或者听些近来流行的爵士乐。
“唷,你们可算回来啦。”
察觉他们到来的福楼拜睁开眼,笑眯眯朝他们一挑眉梢,“任务完成了?不错哦——”
兰波:“………”
魏尔伦:“…………”
挑衅,用兰波的脸做出这种举动,根本就是在挑衅!
兰波抬手扶住额头,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心累。
“下次再也不要你来当我替身。”
“别这么说嘛,我演得还是很成功的,”
福楼拜笑着冲他挤眼睛,“那个深金短发的姑娘是不是同时看上你们两个了?哎呀呀,还真是有眼光哦。”
兰波:“………别告诉我你答应了。”
“放心,我可是很有职业素养的,任务是任务,生活是生活。”
福楼拜从椅子上起身,和他们再度交换装束后就潇洒一挥手,跳下窗口离开了。
落后一步的路易·布耶与兰波对视一眼,从彼此目光里都接收到了几分无可奈何。
执行任务中的福楼拜确实是很可靠又理性的前辈,从来没有搞砸过任何事情;可一旦脱离任务,这家伙的跳脱与热情真是让人很难跟上节奏…!
“我们会把安托万·吉拉尔平安送回法国的,”
路易·布耶轻轻点头,“他们会待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直到战争结束。”
“这是我们都希望看到的结果。”
兰波应了一声,又见路易·布耶迟疑看向魏尔伦,便主动询问,“保罗怎么了吗?”
魏尔伦被盯得蹙了下眉,但没说什么。
“……或许是我的错觉。总之,我们听说你拥有了一位搭档,都感到十分高兴。福楼拜之前还说有空可以喊大家聚一起庆祝下,但我想大概很难凑到合适的时间。”
最后,路易·布耶也没有解释他刚才想讲什么,而是在笑着朝他们再次点头后,从窗户轻巧翻了出去。
即使转日的扎赫兰军方发现异能技师被劫走,大为震怒的开始强行地毯式搜查,连【无国界医生】组织所建立的这所医院也不放过,也依然找不出任何可疑的地方。
兰波与魏尔伦都有太多目击者提供不在场证明,阿米尔的记忆也由福楼拜帮忙处理干净,没人能猜到他们在中途偷溜出医院,袭击了一支押送车队。
反倒是把异能武器藏起来这件事,让雇佣兵小队的人手忙脚乱了好些时候,最后干脆涂上粉色的改装油漆,又往上面加了些额外的可爱装饰,塞给大卫·多诺万拿着。
“看我干嘛?”
面对搜查士兵狐疑的目光,大卫粗声粗气的开口,顺便展示了下自己硬邦邦的一身肌肉。
“我就喜欢可爱款的,怎么着?我看你也挺可爱的,要不现在就……”
对方顿时被惊得不敢再多问,赶紧去下一个搜查点。
等一轮搜查过后,他们就顺利离开了这所医院,用老办法回到拉蒙的锡安军区。
克尔曼尼将军十分高兴的接待了他们,并对这把又粉又可爱的异能武器啧啧惊叹。
“就一段时间没见,外形给搞成了这样?这是谁的品味?”
“总、咳,总之,能用就行。”
阿米尔被众人用目光推出来,硬着头皮接话道。
“倒也是。”
实用主义的克尔曼尼将军也不计较,手一挥就让人把这武器收好。
“另外,我听说扎赫兰那边弄丢了异能技师,正在大发雷霆的到处找呢,哈哈。”
说到最后,他笑了两声,颇有些喜闻乐见的味道。
或许他一开始也怀疑过是不是这支雇佣兵小队干的,但他们要如何找到那位异能技师的所在地,又精准袭击了行驶至荒漠中的押送车队,且还能制造不在场证明呢?
克尔曼尼将军甚至对此感到遗憾——要是这些人真的能将异能技师也带回来就好了,拉蒙一定会成为最后的胜者。
“那您打算趁机发动进攻吗?”
阿米尔顺势往下问,换来克尔曼尼将军的否认。
“不,现在还不清楚是周边哪个国家干的,”他说,“拉蒙要是和扎赫兰再打下去,消耗力量,让那个得到异能技师的邻居捡了最后的便宜,这可是谁都无法容忍的结果。”
而这片战乱区所有得到相关消息的小国,都是这么想的。
如此一来,反而可以让大家都暂且保持对峙的状态,直到这份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再度被什么事件打破为止。
但至少,被封锁的战火区有迎来解封的可能了。
克尔曼尼将军将报酬发给他们,并安排车辆将他们送出哨卡。
这支临时组成的雇佣兵小队也在抵达瓦夏后就地解散,互相说了些送别的话。
“你们之后要去哪里?”
由于记忆被处理成他们并肩作战打败了守卫,阿米尔对兰波与魏尔伦的好感度很高,离别时特意来询问他们的打算。
“是啊是啊,下次任务也跟我们一起呗……”
阿伊莎也探出个脑袋,被阿米尔无情而坚定地按了回去。
早就说过别肖想了!
“先去某个和平点的国家休息一段时间,再去西亚找点活干。”
兰波平淡回道,“如果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事实上,他们会再度以偷渡的方式回法国。
只有位于那栋旧楼的安全屋里,才是魏尔伦真正能放松下来的地方。
他们回家了。
第26章
当兰波与魏尔伦任务结束、返回法国后, 时间已来到灿烂的夏季。
中东地区的气温酷热又干燥,他们大多数时候都需要在迷彩服外罩件白袍遮阳,或是待在较为阴凉的室内。
结果就是在所有人都觉得那片地区热到快要爆炸的情况下, 兰波感觉十分舒适,甚至在离开时有些不舍。
他天然讨厌寒冷,在时常雾雨蒙蒙的巴黎居住时,总得相当设法给自己多穿些衣服保暖,最好能一直待在暖炉旁不挪窝。
哪怕兰波在畏寒的程度与常人相比,已经可以算作是极端的异常。
但早在他加入DGSS时,就已经被对此感到诧异的高先生要求去医院做过全面体检, 确认并非生病或神经方面的问题,仅是纯粹的厌恶寒冷。
这样的体质还真是少见。
那位医生当时是这么说的,兰波对此不置可否。
只不过, 在执行任务上的必要伪装上,他能扛着会令自己感到寒冷的不适,使每一处穿着打扮的细节都表现得与常人无异。
但时至今日, 他仍然总是感到严酷的寒冷,尤其在任务结束、重新踏上法国的土地后, 兰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街边的服装店,给自己买了件加绒的长袖长裤、以及一件长款风衣。
由于服装店里买的是夏装,这些还是他特意请店员从换季仓库里翻出来的。
顶着店员微妙的目光将风衣裹在身上后,兰波总算暖和过来似的轻眯了眯眼, 特意问魏尔伦,“你也要来一件吗?”
看着魏尔伦身上那件单薄的短袖,他总感觉对方也挺冷。
“……我不用。”
魏尔伦的心情同样有些惊诧,但被如今的他藏得很好。
不如说,当魏尔伦看到兰波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真实而生动的一面后, 内心反而隐秘生出了些不可言说的窃喜。
只有他见过这样的兰波吧?
这是否也是他们关系更亲近一步的证明?
“那我再买一顶帽子,要有毛绒绒镶边的那种。全毛的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