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他乔哥理解他,懂他,知道他恐怕相当一段时间内,都不想再提跟电影或者电视剧有关的事情了,于是,将目光投向别处,寻找一条让丁丁排解愤懑的道路,就是乔哥独特的关怀方式了。
“种地。”就见乔哥放下手中的纸张,仿若无意道:“其实,这才是你的老本行吧,如果导演什么的是你的终极形态,天桥逐利的小商贩丁丁是你的后来形态,那么你的第一形态应该是个农夫。”
丁丁下意识一口否认:“乔哥你在说啥nie。”
“叔叔说的,他说你小时候其实是架秧子的一把好手,给十里八乡都插过秧,他说你最威风的时候是开着家里的拖拉机带着全村的小孩去隔壁山阴采摘玫瑰,一人一天一百块,比他挣得还多——叔叔还说他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带着全年级十个班的同学去自家地里拔野草,并以此做为寒暑假课外实践活动的,他说他那时候就能感觉出来,你特别喜欢把所有人安排地井井有条的,”
乔哥笑了一下,似乎为挖掘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丁丁而感到快乐:“所以今天,你成为了导演,命运的齿轮早在人们很小的时候就转动了,只是当时的你并不知道。”
当丁爸丁妈知道丁丁手下数百人这么多之后,他们地里那些红彤彤的大苹果就一筐筐送到了剧组,丁丁下意识拿起一个又圆又大的苹果,那种朴实无华的泥土芬芳和冬后凛冽的气息悄然袭上鼻尖。
京海在京郊的一块土地退了下来,做物流园可惜了,不过中国农业科学院的人找上了门来,说想要用这块土地做试验田,培育各种种子。
丁丁下了车,就见空旷的田地已经被翻过一次了,旁边正在盖楼,一块蔬菜改良中心和油料作物试验地很快就可以有样貌。
丁丁左看右看,一副大佬巡视的模样,不时指指点点,在田间肆意挥斥方遒。
之所以如此,因为这一千多亩地本来就是乔哥的,如果乔哥是现代化大地主,那他丁丁怎么也得是现代化大地主夫人,农科院算什么,农科院最多算是佃户,是给他们打工的,信不信农科院所有新品种培育出来,都得让丁丁先过一遍,最大最甜的桃儿什么的,那得丁丁先啃了尝了,确定品种不错之后才能上市。
丁丁刚摘了朵冒芽的油菜放在嘴里咀嚼,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皮肤黝黑、穿着土气、满裤腿泥巴的人在后面召唤他们。
“你们,就你俩,农大的学生吧,还愣着干什么,过来插秧来,”就见这几人上下打量着他们,相当不满道:“长这么白,一看就是不好好干活的懒汉,期末一定挂了不少科吧,再这样就让你们去乡下支农去,白吃那么多粮食。”
丁丁:“……”
莫名其妙被抓了壮丁的丁丁和乔哥两个被迫挽着裤腿下地,各种架秧子育苗,接受身后农科院教授们的指派和现场指导。
很快这几个农科院的教授就发现,这两个农学生里,那个姓丁的技术和经验显然是有的,就是不好好干活,是想着法地偷懒扯闲;那个姓乔的是农活基础不行,好多东西是照葫芦画瓢跟着他们现场学,但态度很端正,一头扎进地里再没出来过,干得很扎实勤快。
“这可能是大四的老油子和大一生手之间的区别。”
几个教授嘀嘀咕咕起来,对那个叫丁丁的大四学生就愈发不满起来,特别看到这个丁丁手上的活儿慢得跟蜗牛一样,嘴皮子却快得跟机关枪一样叭叭叭,就更痛恨了。
“估计毕业了又是想干销售的,农学生里面的败类啊败类。”
对败类这个词毫无反应的丁丁凑了上去:“农学生还能干销售?”
“不然这菜怎么推销出去,”教授们怒道:“现在的农学生不像以前那样,可选的职业就那么几个,不是养猪就是农技站当技术员,好一点的农科所农科院农业局要了,现在的农学生随随便便生物公司里面做产品服务去了,各种推销,庄稼把式不干了,都搞销售去了,磨炼的都是嘴皮子功夫。”
一旦有了这个定性,丁丁就被教授们操练地更高频了,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
四个多小时腰就没直起来过,稍微休息一下,教授们就会高一声低一声地召唤,再不行就直接上手,就连脚丫子受伤了也没空包扎,用唾液或者泥巴踩一下,继续干。
丁丁只要稍微嚎两声,教授们的声音能压死他。
“我倒要看看,谁胆敢误了农时?!”
什么‘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什么‘夺民农时,国家空虚’,什么‘不务天时则财不生,不务地利则仓廪不盈’,一套套充满学问和哲理的话砸下来,砸地丁丁头昏脑涨不敢言语。
丁丁就这样被摁在地里充当免费劳动力,还没来得及伺机逃跑呢,找不到导演的剧组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了丁丁的所在地,居然自投罗网了来。
剧组看着空旷田地下,带着草帽在泥巴垒砌来的简易炉灶里烤土豆吃的丁丁,语气充满了咬牙切齿。
“农家乐是吧,好开心的是吧,狗导演,自己独乐乐是吧。”
自从那个合拍片不拍了之后,全剧组都在担心他的精神状态,没想到狗导演根本一点不受影响也就罢了,竟然跑到了遥远的郊区享福作乐。
原以为丁丁看到他们会有被戳破的心虚,没想到这家伙嘴巴张得有鸡蛋那么大,一副惊恐不已的神色:“你们来干什么,快,听我的,快点跑!快跑!!!”
剧组这下更确定这边是个洞天福地了:“狗导演的话必须反着听,他说这里有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他说这里不好,这里就一定好!”
剧组无视了嗷嗷的丁丁,转头看到几个辛辛苦苦地里干活的农民伯伯,还很有眼色地上去帮忙,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这几个农民似乎脾气很大的样纸,对着主动给他们帮忙干活的剧组不仅没有一点好眼色,还皱着眉头训斥他们水平低劣,连活儿都不会干。
丁丁看着一脸懵逼不知不觉走上他老路、被摁在地里压榨劳力的剧组,捂住了脸,真是有什么样的导演,就有什么样的剧组。
……
“导演,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可能会被压榨掉生命里的最后一滴精华。”
“导演,咱们还有大业未完,咱们不能身先死,咱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一天的农活险险在天黑结束,收工的剧组自发围聚在一起,回忆着这些天的噩梦。
农科院的人是不讲道理的疯子,所有脚踏上这块试验田的人都会被他们赶入地里下苦,他们跟一帮农学生一起,在这两个多星期的日子里架秧、育苗、定植、测指标,摄影师们因为眼睛好,被派去做各种作物疾病的病理观察和分析,美术小工们因为精通电脑操作,被拉倒实验室里做各种数据处理和分析汇总,最离谱的还是丁丁,因为被几个教授一致判定为能说会道,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居然被要求站在枯死的秧苗前,给秧苗唱歌——
丁丁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幻听,后来知道原来这种要求背后其实还有点科学原理,据说很多实验证明意外伤害死去的植物可以在歌声和不间断的安慰声下重新焕发生机。
剧组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这是什么农田试验地,这就是个五庄观,导演,你这个猴子怕是要跑不脱了,你快点请救兵,救救你吧!”
丁丁:“……”
丁丁一开始觉得问题还没有这么严重,直到有一天,干了半天活饿得头晕眼花的的他不小心把农科院的新品种胡萝卜给摘了吃了,当时还觉得这种小胡萝卜又甜又脆水灵灵的特别好吃,根本没想到那是人家培育的新品种,吃完了之后他感觉不对,因为再扒拉的时候发现了胡萝卜缨子上缠绕的数据,做贼心虚的丁丁欲盖弥彰,将胡萝卜叶子原原本本地盖了上去,那一天非常用心地唱了好久的歌——
没有用,第二天就被细心的教授给发现了,丁丁回忆着自己跟剧组十数人被迫在教授的心理战术下玩了一宿的抓内鬼,抓出来之后被疾风骤雨地打击批评,这个记忆就无比惨痛,提起来一颗心就不由自主抽抽那种。
“搬救兵!”
必须要,搬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