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御驾亲临西山围场。
诸位皇子皇孙奉命随驾行狩,一大清早萧明渊便将自家小皇孙殿下叫起了。
换过衣裳,用过早膳,天刚蒙蒙亮。
索性路途不远,车马来回也不过个把时辰。
等储君车驾赶到围场前,时辰也刚刚好。
皇帝还没到,储君驾临,自然是万众瞩目一般的存在。
“恭迎皇太孙殿下——”
见皇太孙从车马之中下来,围场上早已等候的众人,纷纷上前候迎参拜。
皇太孙殿下缓步走到前面,淡淡开口:“诸位免礼。”
听到宣珩开口,离得最近不远的地方,他那几位皇叔率先抬起头来,周围的人也纷纷叩谢恩典后起身。
站在前面的齐王抬眸看了一眼太孙殿下。
便忍不住眼含嘲讽,发出一声格外刺耳的嗤笑声。
“太孙殿下果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到了围场上竟然是这副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游山玩水的呢!”
“也不知道,待会咱们这位年纪轻轻的皇太孙,能不能拉得动弓弦。”
宣珩今日穿着一身绯红色绣金龙纹袖箭袍,外罩玄色墨狐大氅,长发高束,玉冠坠饰。
柔韧的腰身被金玉腰带勒紧,腰间挂着一枚镶嵌着彩宝的华丽短剑。
这身打扮并无什么不妥,只是太孙瞧着年轻,眉宇间虽然有几分英气,但总归比不得那些上过战场的王叔们凶悍迫人。
话音方落,一旁的秦王宣炀便忍不住开口:“不这样打扮,难不成还要像某些傻子一样,穿一身盔甲上来围猎么?”
秦王打量了一眼,穿着黑衣轻铠,一副张牙舞爪逞威风样儿的齐王,冷笑一声。
“这么能耐,老七你当初怎么没同陛下请愿,去北边儿戍边呢?!”
他实在是看不惯底下这几个蠢材。
天天为了争什么储君之位,挖空心思怕是连脑子都被挖空了!
成日里撺掇人在朝堂上吵来吵去便也罢了,临到围场上还要叽叽歪歪说些难听的酸话。
——还尽逮着小辈欺负!
真当他大哥死了,小崽子身后就没人护着了是吧!
齐王面色一寒:“你——”
一旁的晋王宣烬见齐王这副模样,眯了眯眼:“老七,咱们大侄子年纪小尊敬长辈,或许不追究你妄议储君的罪过。”
“可你二哥的脾气可不好,你若是敢招惹,他可是真敢揍人!不然你试试?”
要排资论辈,齐王算什么东西?!
窝里横的废物罢了,也敢在他们面前装腔作势。
他和老二一起跟在老爷子屁股后面打天下的时候,老七还在亲娘怀里要奶喝呢!
眼下倒能耐起来了,在一个小辈面前装腔作势的!
当初他太子大哥面前,这小逼崽子怎么就不敢跳出来,问问太子殿下拉不拉得动弓弦呢!
真要会打仗就能当皇帝,那也轮不到他这个废物!
站在齐王身边的赵王见势不对,连忙上前来打圆场。
“七哥!都是自家兄弟,二王兄三王兄也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
赵王笑了笑,劝道:“如今出门在外,可别叫外人看了咱们兄弟几个之间的笑话!”
齐王咬咬牙,面上表情十分难看。
他实在不明白,秦王和晋王这两兄弟到底在想什么?!
当初太子还在的时候,便像是狗似的,腆着脸上去对人摇尾巴。
如今对宣珩也是那般!
真不知道他们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明明以秦王和晋王嫡皇子的名头,完完全全可以收拢当初太子门下之人,去争一争那储君之位。
这两个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反倒去捧着一个毛都还没有长齐的小崽子!
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笑话?”秦王冷笑一声,听着赵王说的话就当是放屁似的。
“再大的笑话,也比不过有些人贼喊捉贼还摔了跟头好笑!”
前些日子盐务上头的事,有些人背地里出主意想给东宫的人使绊子,结果一头栽进去赔得关着门狗一样的乱叫。
当谁不知道似的!
宣炀实在是弄不明白了。
每年宫里头年年赏赐,封地上年年进贡,亲王爵位的俸禄,老爷子赐下来的粮庄、田地庄子、这些算下来私产也不少。
堂堂的皇子,一朝王侯,竟然跟着地方官和商贾之流同流合污。
挖的还不是别人的墙角,是自家的!
这种蠢货,被人揭了皮不想着好好找补收拾烂摊子,竟然还怨上别人了!
晋王宣烬笑了笑:“二哥你不知道,这是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的装多了,当然觉得自己是正人君子!”
老七不是什么好东西,老九赵王也是蛇鼠一窝!
这话一出,一向面上一派和气的赵王也沉下脸来,阴沉沉的双眼闪过阴狠毒辣之色,显然是记上仇了。
“二王兄和三王兄……看来今日是不打算留几分颜面了?!”
秦王和晋王互相对视一眼,面上满是如出一辙的恶劣和幸灾乐祸!
他们俩年轻的时候都在军营里头摸爬滚打惯了,都是些性情粗鄙之人。
还就是不怎么会好好的说话。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秦王殿下性情凶残暴戾,晋王同秦王狼狈为奸,阴狠毒辣,最是记仇。
别说是什么兄弟不兄弟了。
就连参他们奏本的御史言官,当着陛下的面,他们两兄弟都敢在朝堂之上当廷动拳脚。
打人能起作用,为什么要讲道理?!
脸面!打的眼睛乌青脸上发紫,连亲娘都认不出来,这不就不需要脸面了么?!
不过好歹几兄弟之中,还有个稳得住脾气的。
“二王兄、三王兄。”
燕王宣琰这个时候沉声开口劝了句:“时辰不早了,陛下怕是过不了多久,便要御驾亲临了。”
“今日底下的皇子皇孙们都在,别叫小辈们看了笑话。”
话音方才落下,前面便传来一声高唱。
“陛下驾到——”
恢宏的礼乐齐鸣,御前仪仗开道,皇帝一身明黄五彩云龙纹窄袖戎装,鬓边霜白,看着却精神矍铄,龙目含威,难掩帝王威势。
只是往年这个时候,皇帝还会身着罩甲,今日却简简单单,只是轻装简行。
众人俯身齐齐叩拜:“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摆了摆手:“诸位爱卿平身吧!”
群臣规规矩矩地叩谢了圣恩,静立原地听候召侍差遣。
皇帝看了一圈:“太孙呢!过来到朕跟前儿来,让朕瞧瞧看!”
此言一出,等待原地的诸王心下或多或少出现几分不痛快来!
以前陛下眼里只看得见太子殿下,但是好歹他们这些同辈的儿子,陛下也会时不时提点勉励。
如今倒好了。
宣珩那小崽子成了皇太孙,老爷子的眼里,是彻底装不下别的人了,一心一意都偏袒宠爱他们的好大侄儿!
宣珩闻言,上前走到皇帝身前,躬身请安。
“孙儿拜见皇祖父!”
皇帝打量了一番太孙今日的装束,忍不住呵呵一笑,抬手抚了抚长孙的头顶:“太孙这一身打扮很好,红色衬着人脸色好,精神不错,瞧着是英气了几分!”
宣珩容貌肖似先太子,只是年纪尚轻,眉眼又带着几分秀气,看着更温润如玉。
今日这一副打扮压住了往日的文弱之气,更显出几分少年英姿,看得皇帝不由得想起太子当初还年轻的时候。
“不过……怎么没穿罩甲?”
不等宣珩开口想说什么。
皇帝已经摆了摆手,吩咐一旁的冯公公:“冯盛,叫人去取朕的龙纹罩甲过来,伺候给皇太孙穿上。”
宣珩愣了愣,他原本是想说,自己今日身上穿了萧明渊拿来的龙鳞金丝软甲。
毕竟围场之中人多眼杂,难免保不准有人会动些歪心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萧明渊正是小心谨慎些,才让自家小殿下贴身穿着。
只是在这个当口,皇帝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御赐了他穿的罩甲,自然叫宣珩不好再言明。
果然,皇帝吩咐下去了,便沉声开口:“今日有太孙在,朕年纪也大了,年事已高,动起来也乏累,逐鹿围猎这般的力气活,也该你们年轻人来做了!”
皇帝已经快六十了,近几年身体是大不如从前了。
但是倒也不至于到拉不动弓弦,跨不上马的地步。
“父皇正值春秋鼎盛,况且天子万岁无忧,您何谈年事已高?”一旁的六王爷楚王开口奉承。
“正是!陛下英武盖世,别说是逐鹿围猎了,便是挽弓射月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此言一出,一旁的宗亲和老国公们,也忍不住呵呵笑着打趣。
底下的秦王嘿嘿笑了一下。
“老爷子又在上头忽悠人,听说前两天在路上赶路的时候,还召侍了两位妃子呢。”
秦王一向性子混不吝,旁的事上没什么兴趣,和老子对着干,阳奉阴违的事倒是干得不少!
“咳咳——”
晋王揉了揉眉心:“小点儿声,人还在边儿上站着呢!他老人家耳朵鬼精鬼精的,小心到时候赏你几嘴巴子!”
只是除了他们俩,身后的那些个皇子皇孙们脸色看着却不大好。
燕王殿下神色微凝,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同皇太孙殿下有过节的齐王和赵王,面上就没那么好看了。
老爷子这一通又是赏赐自己龙纹罩甲,亲赐给皇太孙。
又是说什么年纪大了动弹不得。
说白了,不还是为了皇太孙那个小崽子立威铺路么!
可是他也不瞧上一瞧!宣珩那小胳膊小腿儿的,瘦得跟支竹竿似的。
听说往日里陛下顾及着皇太孙殿下年幼体弱,连骑射都不怎么让太孙殿下多练。
方才见太孙过来,也只是以车马代步。
这般重要的事,如今让太孙代劳……
那不是招笑么!
“朕心意已决!”皇帝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宣珩的肩膀,朗笑一声。
“如今该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些个老朽了的老东西们,已经都要不中用了,是该给年轻人们多些机会!”
皇帝指了指一旁的萧国公:“你看看这老小子!自从把自己家长孙培养出来了,家里有个成器的,便整天偷懒躲闲的!”
“今日要不是朕专程下了圣旨,这老小子怕是还有要窝在府上不出来呢!”
萧国公对着皇帝眯着眼抬手拱了拱,便像是没事人似的站在一旁。
正如皇帝所言。
他现在年事已高,又已经有争气的继承人,朝堂上的事情,自然不应该太多操心。
家里的孩子若是应付不过来,他这个老东西倒也能指点一二。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