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晋府。
赵宅门户紧闭, 守门的小厮打着哈欠。
如今夫人怀了身孕,老爷成日醉酒不醒,书院关了不说, 赵宅也安静下来。
小院里梁琴心正在院中绣虎头帽。
“夫人, 你这月份大了,不好再动针线了,还是我来绣吧。”吕奶娘劝道。
梁琴心笑得眉眼弯弯:“奶娘,这才四个月, 怎么就算月份大了?今日我就能绣完, 我保证做完这个就不绣了, 安心养胎。”
一个小厮快步走进来说道:“夫人, 这月的美酒, 已经给老爷送去了。”
“嗯。”梁琴心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轻轻点了下头。
小厮没有下去而是继续禀道:“听闻清赤县有一家厨仙食肆,那食肆大厨是个小哥儿, 名唤作夏哥儿, 做出的饭菜味道极好。”
“清赤县?食肆?”梁琴心放下手中的针线追问道, “可是谷家开的食肆?夏哥儿可是谷秀才的夫郎?”
小厮快速说道:“正是, 如今府城中都传出了些消息, 小的不敢隐瞒,特特来告知夫人。”
梁琴心面色一厉:“这食肆的事, 不许露给老爷, 谁敢乱说话,直接发卖了。”
“若是瞒不住,便着重说说那小哥儿的本事,不要提谷秀才。”
“奶娘,你去提点一下照看老爷的人, 让他们警醒些。”
吕奶娘应了一声带着那小厮下去了。
贴身丫鬟思婵给梁琴心端来一杯参茶。
梁琴心接过来抿了一口。
她想着该是给几个侍君和妾室再发些银钱了,让他们缠住老爷,别让他有旁的心思。
银钱她梁家最是不缺。
当年他们看中赵举人,不过是看中他举人的身份。
赵举人要办书院,要名声,他们梁家出银钱也是应当。
赵举人要贴补他族亲,梁家更是没有二话,毕竟找旁的没多少银钱的穷举人,梁家照样要出钱出力,赵举人不过是同那些人没什么区别而已。
前些年,梁琴心总觉得除了唯一的儿子早逝外,她没有旁的不顺心的地方。
赵举人爹娘走得早,两个妹子也早早远嫁了,只要每年托商队带些银钱过去,这两个小妹便很安生。
赵举人不喜爱她,不常来她房中,她虽然也着急,但几个庶子庶女都得跟她要钱,还算听话,比起旁的小姐妹和她小弟嫁人后的日子,她过得算不上差。
只是后来,谷堂衿的腿被打断,算是彻底打断了她对赵举人最后一点情谊,堂衿明明发现了不对,却也没有做出什么对他这个师父不利的事来,赵举人脸受了伤,堂衿也在病床前用心照料,最后却是如此结果。
那自己呢?
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不外如是。
她告知了谷堂衿真相。
赵举人的心思她隐隐知道,她知道赵举人是想要谷堂衿泯然众人。
但到底是夫妻情分强过了同谷堂衿的情分,以往她从未对谷堂衿提过此事。
谷堂衿走前对她说了一番话:“糊里糊涂的举人,依旧有举人身份。师母身子康健,该趁早为自己打算才是。”
之后谷堂衿送的节礼,给赵举人的就是美酒,给她的则是养身子的药。
这礼可不轻,赵举人爱酒,梁琴心早年没了孩子悲痛难忍病了几年,这两样礼无论是谁见了都说不出不妥来。
只有梁琴心明白他的深意。
梁琴心趁着赵举人清醒的时候,同他追忆往昔,夸奖他的才华,得了他几日欢心,怀上了这个孩子。
随后她便借着有孕为由头,给赵举人抬了好几房贱籍出身的美妾和侍君。
她同那些人说好了,‘照看’好老爷,好处多得很。
别的不说银钱定然不缺,贱籍她也能帮着更换,将来……他们被放出府去,还能再自行婚配。
对赵举人就更不用说,好酒好菜等等,梁琴心那是敞开了给他供应。
至于那书院,半月前彻底关了门。
姓赵的总觉得有人盯着他脸上的伤疤看,时不时就要发火,书院本来就没多少人了。
因他这脾气,那些同他有来往的举人书生也厌恶了他。
书院关门和赵举人同友人关系断绝,其中自然有梁琴心推波助澜,更多却是因着赵举人没了前程自暴自弃所致。
梁家爹娘隐隐发觉她的心思,却只是照常给她送银钱,还送来了两个得力的管事,一个帮她料理家事,一个帮她经营嫁妆里的铺子和庄子。
谷堂衿的话说得很对,糊里糊涂的举人依旧是举人,名头凑合够用便是了,还能指望别的吗?
她早该为自己打算的,要是早日想通,她孩子怕是都已经开蒙了。
梁琴心心说:厨仙食肆,没想到如今谷家食肆改成这个名了。
只可惜自己如今脱不开身,没法前去尝一尝这名声在外的菜色。
等上几年,等她这孩子大一些,或许她便能去瞧瞧了。
吕奶娘去了主院一趟。
赵举人住的是最大的院子。
他疼爱的小妾和侍君都跟他住在主院中,梁琴心倒是以自己有身孕不能照顾赵举人为理由,搬到了侧院居住。
等到孩子出生还能以要养孩子为由,继续清净的住在侧院。
虽说这样不成规矩,但日子都是自己过得,怎么舒坦怎么过便是了。
起码赵举人觉得自己如今舒坦极了。
妻子贤惠,有了身孕后,给他找了不少美妾和小侍。
以往他那妻子可不会如此。
日日有美酒佳肴,管事还时不时找戏班子和说书先生上门给他唱戏讲书。
没人敢盯着他的脸看,日子能不舒坦?
“吕奶娘?你怎么来了?”赵举人躺在榻上,周围放了冰块,整个屋里很是凉爽。
一个娇俏的小哥儿坐在榻边,给他喂新鲜的葡萄。
赵举人以前也称得上面貌端正,但他现在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不说,因为终日酗酒,面上隐隐有了些不太正常的坨红之色,身形更是臃肿了不知多少。
吕奶娘见他这模样,心说也是可怜这小哥儿了。
那娇俏的小哥儿倒是不觉得自己可怜,他原本是在小哥儿馆中未‘出阁’的‘公子’。
他被夫人买了来,只需要应付一个蠢钝自大的‘客人’,轻松得很。
只要稍稍夸一夸赵举人的才学,他便飘飘然,他来了不到两月,手中已经攒了将近两百两,这还不算首饰和衣裳!
吕奶娘来主院定然是有事要吩咐,说不准还带了些首饰银钱赏给他们呢!!!
可惜他陪着老爷,没法立刻去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给赵举人你送些小米粥,夫人说这个养胃,夫人盯着厨娘做的。”吕奶娘笑盈盈地说道。
赵举人却有些不耐烦。
他这个夫人真真是无趣,虽说由着自己,但时不时还要自己看重身子,送些不好吃的汤水过来,腻烦得很。
不过到底是好心,赵举人想着自己就是她的天,她能不在意自己身子吗?
这么一想,他才把到了嘴边的不耐烦的话语咽下去。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赵举人摆摆手。
吕奶娘笑着退了下去,出去时她跟那娇俏的小哥儿对视一眼,两人的视线很快错开,就好像刚才那一眼只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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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赤县,无曲巷,厨仙食肆。
谷堂衿不知道季榕夏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但肉眼瞧着广锐意这炸蘑菇吃得很欢。
等到邬宝全一家人排到座位,谷堂衿对珍哥儿说了一声,让他帮忙告诉夏哥儿,可以把豆沙奶卷端出来了。
今日邬宝全带了爹娘和自己夫郎孩子们过来,邬家旁人没来。
倒不是他们不想来,而是他们约好了,轮流陪着爹娘过来吃饭,然后带些吃食回去,反正都是自家人吃剩的也不嫌弃。
厨仙食肆每日的食客那么多,他们一家人真要总是全都过来,排队耗费的时间就有些多了,再说府上也有厨娘和大厨,可以换换口味。
珍哥儿快步走回院子,对着灶屋内的季榕夏说:“夏哥儿,邬大人来了,谷秀才说能把豆沙奶卷端出去了。”
季榕夏端出两盘豆沙奶卷。
“就是这两盘,这些奶卷的做法不一样,问问他们更喜欢吃哪种,到时候有空了跟我说一声。”
“好。”珍哥儿应了一声,端着盘子去了食肆。
邬宝全带着爹娘刚刚坐定没多久,珍哥儿就将两盘奶卷放到桌上。
豆沙奶卷红白相间,卷成圆形,圆润可爱。
蔡氏没想到还真能见到这种豆沙奶卷。
“这么快就做好了?”
珍哥儿声音有一点点颤抖地说:“嗯,夏哥儿说这些奶卷的做法不太一样,老夫人你尝尝哪种更好吃,再告知夏哥儿一声。”
他还不太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
还好大伙的注意力都放在两盘豆沙奶卷上,没有注意到珍哥儿的异常。
珍哥儿稍稍松了口气,赶紧又去忙着端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