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羽见他神色不对应道：“将军觉得哪里不妥？”
“不是哪里不妥，是哪里都不妥。”梁安一脸心事忡忡。
这话说得绕口，林鸿羽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了梁安的心神不宁，他一向心里藏着事就是这幅样子。
脸上明晃晃写着“我有事”三个大字，又硬要装作无事发生。
“将军连我也信不过？”林鸿羽故意说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梁安惊着，回身看他，“我信不过你还能信谁？”
林鸿羽直言：“那将军这些日子来一定有事瞒着我，半点不肯透露给我知道。”
听他这么说，梁安的脸都皱紧了，他又何尝不想一股脑倒给林鸿羽听，让他给自己分析分析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梁安一向难懂心思细腻之人的弯绕，凡是解不通的难题一应说给鸿羽也好，兰渝也好，他们都一定能给梁安最贴切的解答思路。
而这件事难就难在，梁安想不通，也不能把应承过赵宴时的事一起说给林鸿羽知道。
眼下他心急火燎，心里像生了蛛网，这些乱七八糟的线头缠在一起，那只蛛在线上爬上爬下，扰得梁安不得安生，偏抓不住它。
心里越烦乱，面上越严肃。
林鸿羽上前半步侧头看他，片刻后说：“将军不妨说些不碍事的，我来听听，或许能解惑一二。”
“你说得对。”梁安赞同，想了想说：“瑞王一事你怎么看？”
“自我们回来，皇上对将军行踪一向多有提防，对将军同在朝大臣之间的交往更是关注密切，如今竟允准将军踏进瑞王府，绝不是正常事。”林鸿羽也一样没有头绪。
“正是如此，我更奇怪。”梁安刚想张口说这些时日与赵宴时会面的事，又硬生生梗住，“皇帝与瑞王之间的父子亲情绝不亲厚，最初还是你告诉我的。”
林鸿羽点头，他父亲是当朝右相，得益于这点，对于朝堂内外的这些事情他还多有了解，不是确切消息也不会贸然说给梁安。
“不论这位王爷与圣上感情如何，圣上允准将军与他碰面都十分蹊跷。”
林鸿羽抬眼看向梁安：“除非，圣上相信，即使你与他交往过密，也不会对东宫造成威胁。”
梁安一把拍在林鸿羽肩上，不由瞪大双眼，这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不，不对。”梁安又摇头，迟疑道：“如果只是这样，似乎也没有特意提起叫我去王府拜访的必要。”
“如果，皇上希望有一位王爷能得到将军另眼相待呢。”即使四周无人，林鸿羽仍压低声音说道。
他把“希望”二字咬紧，重重砸在了梁安耳朵里。
梁安收回拍在林鸿羽肩上的手，默默往前走了一段，眉头紧锁翻来覆去想这句话。
他不是没有听懂，而是有些不敢相信。
皇上是要赵宴时做东宫身前的靶子吗？
也就是说，皇帝对梁安交往任何人都小心谨慎，唯独对瑞王放宽圣心的原因，竟然是这样。
他要在东宫面前竖一道箭靶，让那些紧盯东宫的人将目光转到瑞王府。
而他又无比确信，即使赵宴时与梁安交往过甚也不要紧，因为在弘文帝看来赵宴时根本威胁不到东宫地位。
怪不得，怪不得梁安一直想哪里不对劲。
在他们站在瑞王府门前的那一日，消息就该传进了弘文帝的耳朵里。
他为何按下不提，今天才提起？
因为弘文帝根本没把此事放进眼里，也没认为梁安是想与瑞王交好。
只怕是太子突然病发，令他直至今日才想到此事有可利用之处，借此敲打梁安而已。
想到此处，让梁安……如鲠在喉。
同是人子，怎能受到如此对待？
梁安无法理解，无法苟同，尤其想到赵宴时那样温顺的人被亲生父亲这样算计，就更震惊失语。
人道天子无情，可梁安眼看他绝非无情，却因为能对太子有情，而显得此举越发残忍。
若当真是藏着这样腌臜心思的污秽之事，他绝不会踏进瑞王府的大门半步。
先前还因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去探望赵宴时而开心欣慰，现下梁安心中郁结，只怕再多想一句都能被这不齿之事击溃，对他北赵的父君生出怒意。
虽自幼不在家中长成，梁安却深切感受过父母爱护，手足情深。
从未有一日想过，这世间竟有父亲会将所有偏爱赋予一人，而对另一位亲生孩儿弃如敝履。
这远超过梁安所能理解的君王之道。
他忍受帝王无情，说服自己理解皇帝的猜忌怀疑，只因他从父兄口中得知，身在高位总有些不得不为和权衡之术。
善用天下者，必量天下之权，而揣诸侯之情。
可这所谓的帝王权衡用在子嗣亲人身上，显得是如此冷血无情，令人齿寒。
尤其这被利用之人从没做过什么妨碍他人之事。
梁安想到了赵宴时那双笑起来就令人忘不掉的眼睛。
如果他知道了此事，会怎样难过难堪？他会哭吗？
“翰昀。”梁安叫道。
林鸿羽见他默默良久不敢打扰，听他叫到自己凑上前去。
“将军。”
“这样无情的君主，是我该以命拥护的吗？”
“将军！”林鸿羽拔高声音打断，立时四周回望，确认无虞这才凑近他身侧压低声音急道：“怎可在此地说出这种话来？将军慎言！”
梁安回神，拍拍他的肩勉强笑了一声：“没事，你知道我一向胡言惯了。”
怎么会没事，林鸿羽担心地看着他已继续前行的背影。
梁安哪里是胡言乱语之人，他一向循规蹈矩，最是忠心耿耿。
无论皇帝如何猜忌梁氏，这朝堂中人如何揣度梁家，可林鸿羽知道梁家满门如何赤胆忠心，绝不会是谋逆不轨之人。
或许旁人无从辨别，林鸿羽深知梁家父子为人，是他难以企及的忠烈。
如今梁安竟能说出这种话来，看来着实对弘文帝生出几分失望，从而有些微动摇。
林鸿羽总觉得哪里不对，如果单是听了弘文帝几句试探无情的话就灰心丧气，可不像是梁安作风。
看来问题，竟还出在瑞王赵宴时的身上。
梁安不想多说，林鸿羽自然不好多问，不过这个赵宴时，很值得多关注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