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尤黎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他起身时,张朝和王信正在试图推着二楼一个接一个紧锁的房门,还有走廊中上锁的进风窗。
窗打不开,门推开后却只能看见一道道封条和尸检线,还有一些陈旧的家具,血迹早就干涸氧化。
“这里是书房。”
王信招呼了一声。
苏云先一步跟去,回头看时发现后面两人并没有动,尤先生停在原地,似乎在等地上的人起来。
等少年拽着他的风衣起来后,才微微抬步,他身后的人立刻小跑着跟上。
黑暗中能看见一点细白的指尖钻进长风衣里,很快就被人牵上。
握紧了掌心里,带着向前。
尤先生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略过来一眼,苏云不敢再看,也知道她这次通关还能遇见那个少年,也是走大运了。
这也是她刚才敢激怒乩鬼的缘由,乩鬼再气,有这两个人在,为免波及,也不敢当下就骤然对他们四人发怒。
这种试错机会在副本里可不多。
苏云深吸一口气,先一步走进书房,甘倩等他们全都进去了,才敢跟着进。
几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尸检痕,搜索这凌乱的案发现场,从这些多年前留下来的凶杀线索中寻得被尘封已久的真相。
“很多纸报,每一日都有,我们挑出来只看和钟家有关的。”
苏云和甘倩分别将纸报一张张翻过。
尤黎站在满面墙的书架前,有些看不过来,很快,他注意到一个厚重的相册。
不过放得很高,他够不到。
尤黎抬起手,L俯下身将他托抱起来,没让他去爬一旁的梯子,仅是抬高了手臂,就让人够到。
“拿到了。”
尤黎松了口气,怀里抱着那个大大的相册,被L放到地上,他也走到书桌,将相册摊开放到桌面上。
相册的第一张是钟家的黑白全家福。
白衣女不像墓碑上死气沉沉的模样,即使是黑白照都能看出她那时的光鲜靓丽,身披貂毛,坐在人群中心。
钟家密密麻麻的人像环绕着明珠般,站立在她身旁,她手中像捧着一个襁褓般,捧着一个瓷白的盅。
而就在她身旁,还坐着一个拄拐的老妇。
她面若春风,小鸟依人般将头枕在老妇的肩上,亲昵地挽着老妇的手。
老妇面容和蔼,眼神慈祥地望着镜头,她布满褶皱的浑浊双眼却像穿透了镜头,穿透了多年的时光,穿透了这张相片,与此时此刻现在正站在钟家老宅的他们对视。
她望着他们的目光,和坐在榕树下一一将红封里的纸钱递给他们时别无二致。
走亲、走亲,他们走的的确是阿嬷的亲戚,钟家三代人,都在这张相上了。
仍存活至今的钟祖母,枉死的钟太,还未出生就已死去的钟家女孙,钟恩仪。
报纸上将钟家的兴盛存亡书写得一清二楚——“贫穷女飞出公屋变凤凰,走大运”、“钟太买下天价地皮,建祖屋”、“钟家女主人病死,遗产划分闹上法庭”、“钟氏股价狂跌,破产前夕”……
“钟氏起死回生,至今二十年不曾落幕”,再到最后的“钟家一夜遭仇,冚家铲完”。
相册上将钟家在白衣女死后,如何从破产到起死回生,再到风光二十年才轰轰烈烈落寞的原因一一记录。
他们每日每夜、钟家的每一口人都会给栓在墙后的乩鬼上香,肉眼看不见的灵体在相片里照出一团模糊的轮廓。
黑白色的佛龛后趴伏着一个小小的女童影子,钟家小孩牵着一条狗,手里拿着骨头和洞里的女童笑嘻嘻地玩。
女童小小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蜷缩在洞里,将洞填得满满当当。
孩童的天真最是邪恶。
分到它母亲遗产的钟家人贪婪不足,继承了钟氏还不够,代替了母亲继续养它做小鬼,让钟氏起死回生,在这片寸土寸金的港岛上续了二十年的命。
它想爬出去,却被身后的锁链栓得动弹不得,它恨啊,它怒啊,连一个稚儿都敢欺到它的头上。
用锁栓它,用龛关它,用佛镇它。
它恨意滔天,发誓要杀光钟家上上下下所有人!
每一个人都不无辜。
每一人都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