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光芒重现 那是一句艰难又断然,违反基……
从迈进这个庄园起, 事情的发展就完全超出了卡利西尔的想象。
强势的雄虫素像一层厚重的沥青,透过皮肤渗入骨髓,将每一寸肌肉都凝固。
卡利西尔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涌的轰鸣, 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
只能在静默中听着凯因斯与迪桑塔的对峙。
无声震撼。
卡利西尔不是一只迟钝的虫,他从雄虫们对他的态度中, 隐约猜出凯因斯同他们说了什么。
那是一个谎言。
一个荒谬, 离谱,彻头彻尾的谎言。
而这个谎言的目的,也在迪桑塔傲慢的言语间展露尽显。
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样……
卡利西尔想出声质问,他想知道凯因斯为何要做到这样的地步。
难道只是为了……
但霸道的雄虫素接管了他的身体,让他僵硬, 让他无言, 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凯因斯垂眸离去,看着凯因斯的背影在他视网膜上留下灼烧般的残象。
什么都做不了。
肩上传来的重量熟悉到令他厌恶, 聒噪的声音化作刺耳的嗡鸣,在耳边作响。
他听到那个声音说要恢复他雌君的身份,听到那个声音说要摘下他的抑制颈圈,听到那个声音说要给他做雄虫素疏导……
本已行将就木的生命忽而又有了转机,而这场恰到好处的转机只需一次, 就可以让他撑到明年春天, 看到他梦想了一辈子的新世界。
他该庆幸, 该接受, 该忍耐, 就像过往数年那样。
他只有庆幸、接受、忍耐,那经年累月的苦难与屈辱才有意义。
但,他忍不了了。
他想要呐喊,想要吼叫, 想要呼号。
他的身体里正刮着一阵凶猛的风暴。
风暴以凯因斯命名,风暴刮过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
他忽然想起了,某个温馨又怅然的夜晚,凯因斯向他保证“你的下个生日,会比上一个好。”
他还想起了,电视花屏的荧光下,凯因斯安慰的话语“你还有未来。”
还有数星时前,穿梭舰上,凯因斯低哑的嗓音“好好爱惜自己。”
他本可以忍受一切,那么多次,那么多年,
但他现在忍不了了,一次也忍不了了,
因为,
他已经遇见凯因斯了。
剧烈的挣动在雄虫素的控制下掀不起风浪,但跨坐在上方的雄虫却因雌虫的不配合黑了脸色。
迪桑塔抬手拎起卡利西尔的衣领,恶狠狠地说着。
迪桑塔:“怎么?后悔了?想要回到凯因斯身边去了?我告诉你,做梦!”
自从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孔,迪桑塔便知道凯因斯口中,雌虫对其雄主的情谊含了多少水分。
毕竟,他与这只雌虫认识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的好脸色,更别提像其他雌虫那般乖顺、依恋自己了。
不过,
迪桑塔也不再期待他变乖了。
迪桑塔:“你不想活了无所谓,但我留着你还有用。”
雌虫对自己所谓的“念念不忘”大概是搪塞凯因斯的借口。
但没关系,反正凯因斯信了。
如今,这只美丽却不听话的雌虫,不再是他的雌君,而是他向凯因斯耀武扬威的工具,是他践踏凯因斯的战利品。
他是他的求而不得。
他要让这只雌虫好好活着,时不时带他到凯因斯面前转转,提醒凯因斯,即便完美如他凯因斯,也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的!
一声嗤笑在空旷的房间内响起。
面露凶色的雄虫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迪桑塔:“对了,卡利西尔。”
一想到这样一只冥顽不灵的雌虫,也有雄虫将他视若瑰宝,迪桑塔就想笑。
迪桑塔:“你知道凯因斯是怎么看待你的吗?”
身下的雌虫忽而停下了挣扎,手背在后腰处,撑着僵硬的身体,抬头看着他。
这也是雌虫迈入这个房间以来,第一次,金色的眼眸中印出迪桑塔的倒影。
迪桑塔:“他说,你像烟花。”
迪桑塔心中不屑,语气轻佻。
“烟花虽然短暂却璀璨耀眼。”
迪桑塔模仿着凯因斯的语气。
“哪怕只能拥有一瞬,都值得终身铭记。”
多么痴情,多么感动,
多么可笑!
迪桑塔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真是浪漫啊!只可惜这束烟花——”
迪桑塔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雌虫,像一个掌控一切的胜利者。
迪桑塔:“只可惜这束烟花,一瞬也不属于他——”
乍起的刺痛截断了张狂的笑声。
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着温热粘稠的触感,自脸颊传来。
迪桑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刀。
一柄通体漆黑的短刀。
锋利的刀尖直指他的面门。
而刀柄正握在那只被他标记过的雌虫手中。
他用刀指着我?还用刀划伤了我?
不。
不可能。
绝不可能!
雄虫素对被标记的雌虫有着绝对控制权。
就像他可以轻易地踩死一只蚂蚁,而蚂蚁毫无反抗之力。
他不可能反抗我。
不可能伤害我。
就像之前那么多次,那么多年,
绝无可能!
“滚……”
僵硬的肌肉青筋暴起。
跳动的光芒在金眸中燃起滔天的怒意。
燃尽与生俱来的劣势与无奈,燃尽经年累月的屈辱与忍耐,
燃尽生命。
“滚下去……”
嘶哑的怒吼混着血污,从唇齿间冲出。
迪桑塔听到了一句艰难又断然,
违反基因法则,背离天性本能的话语。
卡利西尔:“从,我的身上,滚下去!”
……
凯因斯回到家中,已是凌晨。
最深的夜色笼罩着房间,月光透过窗户,为空荡的客厅镀上一层银辉。
凯因斯没有开灯,沉默地脱下外套,挂上衣架时,小指碰倒了靠在衣架旁的雨伞。
啪嗒。
雨伞落地的响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凯因斯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好安静啊。
家里以前也这么安静吗?
凯因斯弯腰捡起雨伞,倚回墙角。
Z区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但凯因斯总觉得雨伞湿漉漉的,还滴着墓园那夜没晾干的雨。
绞痛多时的胃已然麻木,只留下疲惫。
凯因斯缓步走进客厅,路过茶几。
月光下的茶几反着冷光。
凯因斯恍惚间注意到整洁的桌面上,一高一矮摆放着什么。
一杯水,一把药。
药片按照弗兰卡的要求配比,摆在瓷碟上。
是卡利西尔在他回家前为他准备的。
在他最出离愤怒之际。
凯因斯无言行至茶几前坐下。
柔软的沙发床托起疲惫的身躯。
凯因斯拿起药片放入口中,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间蔓延开来,很快被水流冲刷褪去。
明明是在服药。
但凯因斯却觉得身体里又痛起来了。
卡利西尔……
回程路上一直放空的思绪忽然具体。
凯因斯合上眼眸,缓慢地舒了一口气。
结束了。
苦于精神海崩溃的日子结束了。
卡利西尔的困境结束了。
他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可为什么,
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他与卡利西尔相遇在“人生”的低谷,种种原因下,一同走了一段路,分享了一段“人生”。
这段“人生”不长,不过雪消雨停,黑夜白昼。
他们融入彼此的生活,即便他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
但这偶尔、平淡的交流中,总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瞬间。
或许是卡利西尔第一次用凶厉的眼神看向他时。
或许是卡利西尔赤足冲进雨幕为他撑伞时。
或许是卡利西尔不问缘由地说着“我相信”时。
又或许……
流动的意识放纵身体融入柔软的床铺。
恍惚间还能感受到来自另一“人”未消的温度。
就像墓园那夜一样。
那夜的情形、交谈,凯因斯都已记不清了。高烧模糊了他的感官,但光影交错间还是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痕迹。
他记得那是个漆黑似深渊的暴雨夜,他记得明亮的金色划破黑暗来到他身旁。
那如同星辰一般的金色,照耀着他,不让他迷失,不让他偏航。
金色不止带来了光,还带来了温度,安静地包裹着他,驱散雨夜的寒意,也褪去高热的浑噩。
渐渐地,深陷情绪漩涡的心脏安然,安定,平稳落地。
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高兴不起来了。
他太依赖卡利西尔了。
依赖他的光、他的热,依赖他在逆境中不妥协认命的坚韧,依赖他的生机与生命力。
“卡利西尔……”
简单的音节自唇齿间流出。
凯因斯忽而意识到,自己好像很少喊雌虫的名字。
以前很少,以后也不再有机会。
为了让星星永远明亮,
凯因斯将它送回了它理应运行的航向。
即便那个航向距他万里,
即便那是再也汲取不到它的光与热的距离。
但至少它能长久稳定地散发光芒。
凯因斯想,这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
月亮坠入乌云。
朦胧的银辉消散,留下更深的夜色。
凯因斯沉于黑暗、寂静与湿意。
凯因斯忽而觉得,有些冷了。
腕间的终端突兀地震动起来。
发散的思绪缓慢地聚焦,一个莫名的念头在脑海间浮现。
只是,有些遗憾,
最后离开时,没能再看一眼那耀眼的金色。
“您好。”
凯因斯没有在意来电显示,机械性地接通通讯。
终端那头声音嘈杂,混乱的话语夹杂着恶毒的谩骂,缓慢的思绪还未来得及拨茧抽丝识别语义,剧烈的撞击声便强硬地夺去了他的注意。
夜风裹挟着熟悉的气息涌入房间,卷起了凯因斯的发梢。
公寓门被猛地撞开,老旧的金属门板重重地砸在地上。
漆黑的夜色冲破阻隔与房内沉郁的黑暗交融。
无尽的夜幕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沉默地站在门外。
数星时之别。
明亮的金色,
再度印入眼眸,
灼灼地燃烧着整个房间的黑暗。
第22章 烟花 “那就看着我……为你燃烧。”……
“卡利西尔……”
本再无机会唤起的名字从唇齿间溢出。
凯因斯的声音很轻, 带着一丝恍惚,像是在探寻眼前的一切是否是幻境。
不应该。
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卡利西尔的身影在黑暗中摇晃,扶着门框的指尖深深陷进金属, 脆弱的合金发出不堪重负呻/吟。
深夜,冲突后, 破门的闯入者。
本该是骇人的一幕。
但凯因斯却只听到了无声的痛呼。
“卡利西尔!”
凯因斯立刻起身, 茶几移位、水杯翻落,他在被打破的寂静中跨步上前,接住了踉跄坠落的身体。
怀中的雌虫颤抖得像暴风雨中的树叶,过载的疼痛封住了卡利西尔的喉咙,让他连一声闷哼都发不出。
金色的眼眸在剧痛中涣散又凝聚, 却仍固执地抬起, 望向凯因斯。
仿佛仅仅是为了见到他,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凯因斯抱着卡利西尔, 掌心传来黏腻的湿滑感,硝烟混合着血腥气在呼吸间蔓延。
“好啊!那个贱货果然去找你了!”
通讯中的终端传出失控的怒骂。
迪桑塔:“你可真行啊!凯因斯!你早就计划好了是吧!”
迪桑塔的声音尖锐得刺耳。
迪桑塔:“你早就知道他是我的雌奴,假惺惺地把他送来我这,让他羞辱我,攻击我, 还烧了我的庄园!”
气急败坏的雄虫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着, 脸上的伤口还在往下滴血。
他的身后是一群荷枪实弹, 却连一只带着抑制颈圈的雌虫都抓不到的“废物”私兵。
还有火光接天的熊熊烈焰。
迪桑塔:“下贱的东西, 这么上赶着找死, 那我就成全他!”
被戏耍的屈辱让迪桑塔抛却了一切风度教养,将抑制颈圈的惩戒力度锁定最大,咬牙切齿地谩骂。
迪桑塔:“收拾不了你,我还收拾不了他吗!”
迪桑塔的声音阴冷而快意。
迪桑塔:“那个贱种应该快不行了吧?电击强度已经开到最大了, 居然这样都还要爬回去找你,凯因斯,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啊?”
迪桑塔的话语让凯因斯脑海空白了一瞬。
凯因斯立刻扯开卡利西尔残破的衣领,果不其然看到勒入皮肉的漆黑颈圈正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抑制颈圈,电击,最大功率……
他会死的!
凯因斯:“停下……”
凯因斯立刻抱紧了怀中僵硬抽搐的卡利西尔,却阻止不了卡利西尔的生命从怀抱中流逝,开口的每一个音节都在颤抖。
迪桑塔:“你命令我?!”
迪桑塔的怒意被彻底点燃,声音拔高到近乎尖啸。
迪桑塔:“你竟然还敢命令我!?你——”
凯因斯:“我让你停下!”
低沉的怒吼打断了失控的愤怒,瞬间压过了迪桑塔的叫嚣。
从未被虫这么吼过的迪桑塔猝不及防地被噎住,但只一瞬,更汹涌的暴怒便反扑而来。
迪桑塔:“你这个该死的——”
凯因斯:“抱歉。”
失去卡利西尔的恐惧在胸腔里翻涌着汹涌的波涛。
但方才一瞬的寂静让理智再度浮现海浪之上:
他不能失控,至少现在不能。
凯因斯:“抱歉,迪桑塔,我方才失态了。”
凯因斯放低声音,语气缓和下来。
凯因斯:“这一切都是误会,我稍后同您解释。”
怀中的卡利西尔呼吸近乎停滞,金色的眼瞳逐渐涣散。凯因斯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凯因斯:“您先把惩戒程序停下,可以吗?”
雄虫低声下气的道歉很好地安抚了迪桑塔的情绪。
凌驾于凯因斯之上的快感逐渐抚平了迪桑塔的怒意。
迪桑塔不屑的轻嗤从终端传出。
不过两秒,卡利西尔抑制颈圈上的红灯息灭了。
迪桑塔:“什么误会,说吧。”
怀中卡利西尔持续的痉挛终于停止,但四肢仍因剧痛而微微发抖,微弱的呼吸喷洒在凯因斯的颈间,凯因斯仿佛也感受到皮肤下有电流游走穿梭。
凯因斯:“迪桑塔阁下。”
凯因斯一边说着,一边扯过自己的外套,裹住卡利西尔伤痕累累的身体。指尖触碰到颈圈时,怀中的雌虫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凯因斯:“他在管教所内遭遇了巨大创伤,患有严重的创伤应激障碍。”
终端那头传来迪桑塔不耐的冷哼:“什么意思?”
凯因斯:“他在应激状态下会分不清回忆和现实,会以为自己还在管教所内,无差别攻击所有接近他的虫。”
凯因斯轻拍着卡利西尔的背,脑中迅速思考着话术。
凯因斯:“我之前几次想要接近他都被攻击了,甚至有几次伤得很重,连夜喊来医生开展急救。”
迪桑塔听着凯因斯的话语,想象着凯因斯狼狈的模样,低沉的冷哼变了调。
迪桑塔:“伤得那么重啊,那怎么还不长记性啊。”
怎么还留在身边,不交由雄保会处死,不送回管教所上刑,甚至连基本的惩戒打骂都没有,还把他养得这么细皮嫩肉。
凯因斯听迪桑塔语气变了,苦笑了一声,继续引导着。
凯因斯:“您知道我对他的心思。”
凯因斯轻叹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痛惜。
凯因斯:“我舍不得。”
终端那头没有回应,但凯因斯能想象到迪桑塔的脸上现在是怎样一副表情。
轻蔑的、不屑的、不可理喻的……
还有跃跃欲试的。
凯因斯继续说着:“他这次伤得很重,对您来说应该没什么价值了,不如您把他送给我吧,您的损失,我可以双倍赔偿。”
钱财赔偿对于自小锦衣玉食的雄虫来说不过是数字,算不上什么。
但凯因斯的恳求却很好地浇灌了迪桑塔病态的虚荣心。
迪桑塔:“哎,那怎么行呢,我的雌虫造成的损失,怎么能由你来承担呢。”
迪桑塔阴阳怪气地说着,着重咬着“我的雌虫”几个字,强硬地与凯因斯划清界限。
迪桑塔:“倒不如说,他半夜去打扰你休息,是我管教不力,还请你多担待,我稍后派虫去接他回家啊。”
听到通讯那头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迪桑塔心情大好,抬手唤来侍从,准备派去凯因斯家。
凯因斯:“您确定要接他回去吗?他还有攻击性,万一再伤到您……”
迪桑塔傲慢地打断了凯因斯的话:“害,小问题。”
迪桑塔:“不过是一只雌虫,我有的是驯服他的手段。”
他可不像凯因斯这么没用,对付一只雌虫都这么狼狈。他之前只是觉得这只劣性雌虫不值得自己花心思调教,才想要处理掉,若是真起了驯服的念头,他有的是手段让这畜生乖乖就范。
凯因斯:“好吧,既然您坚持……”
听到了确定的回复,凯因斯高悬的心脏缓缓下落,但却怎么都落不到实处,反而像是坠入了一个无尽深渊一样。
凯因斯:“我明天送他到您的府上吧,他当下应激反应还未结束,你派来的虫若是控制不住他,很可能会让他中途逃脱。”
迪桑塔一想到明天还能再次看到凯因斯的痛苦与无奈,眉峰都不自觉得挑高了。
迪桑塔:“好啊,那就劳烦你明天亲自送他过来了。”
迪桑塔立刻编辑着信息,呼朋引伴,计划着一场好戏。
迪桑塔:“不过明天我家有个私虫宴会,没时间招呼你,这样吧,你明天中午带他来宴会厅找我吧。”
明晃晃的挑衅。
凯因斯知道迪桑塔在想什么。
他知道明天中午迪桑塔会当众羞辱他,会大肆宣扬他的“单恋”,让他沦为众虫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
他都知道。
凯因斯:“好的,阁下,明天我——”
啪——
通话戛然中断在沾满血的手掌下。
湿漉漉的手掌按在终端上,握着凯因斯的手腕,失控的力道带着凯因斯一同颤抖。
卡利西尔:“别向他低头……”
沙哑的嗓音像断了弦的琴音,丝丝刮过凯因斯的心脏。
卡利西尔:“他对你不敬……你应该扯下他的舌头……”
凯因斯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顺着两人的皮肤黏腻地交缠,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
凯因斯急切地询问着状况:“卡利西尔,你现在怎么样?”
卡利西尔没有回答,只是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沉重的喘息里夹杂着压抑的痛楚。
凯因斯明白他现在承受的不止是肉/体上的痛苦,还有创伤引起的精神海暴动。
手腕上的终端又震动起来。
凯因斯知道那是迪桑塔愤怒的质问,他必须尽快安抚好迪桑塔的情绪,才能让卡利西尔有一条生路。
但,
卡利西尔的手掌还按在他的终端上。
凯因斯:“别怕,再坚持一下,等明天到迪桑塔那里就好了,他会为你做疏导,你——”
卡利西尔:“别去!”
卡利西尔低哑的吼声打断了凯因斯的话语。
卡利西尔的手指深深掐进凯因斯的皮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他的存在。
卡利西尔:“别去他那里……”
卡利西尔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失真。
凯因斯以为他是害怕雄主会因今晚的事降罪他,但卡利西尔却坚持用断断续续的气音说着。
卡利西尔:“别给他……羞辱你的机会……”
凯因斯一瞬哑然,没想到卡利西尔在意的竟是这个。
凯因斯:“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
卡利西尔:“可是我在乎!”
卡利西尔猛地抬头,暗金色的眼眸中血丝密布,像燃尽的余灰。
卡利西尔:“我不能允许——”
卡利西尔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晃了晃,体力不支地栽回凯因斯的怀中。
但握着凯因斯手腕的手掌,却始终没有放开。
凯因斯:“卡利西尔……”
卡利西尔的状态让凯因斯的心脏紧缩,许久未体验到的猛烈情绪,冲刷着他凝滞的经脉,挑拨着他紧绷的神经。
凯因斯:“卡利西尔,你先放开手。”
凯因斯强稳住心绪,努力寻回理智。
终端还在持续不断地震动,金属撞击着腕骨,让凯因斯有种紧迫的错觉:
如果不能在终端震动结束前接通通讯。
那下一个震动起来的会是那只漆黑的金属颈圈。
而卡利西尔现在的状态。
再承受不起一次惩戒了。
凯因斯:“我先同迪桑塔沟通一下,别担心……”
卡利西尔:“我不会回去的。”
近乎力竭的雌虫,气若游丝,却又固执地下了定论。
凯因斯知道卡利西尔现在的状态不正常,精神海暴动让他的情绪极端而偏执,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知道这样固执的坚持会带来什么。
凯因斯:“卡利西尔,你现在不清醒,你先把手放开。”
卡利西尔:“我很清醒!”
他很清醒。
他清醒地反抗了不可反抗的本能,清醒地回到了不该回到的地方。
他清醒地选择了自己的结局。
即便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卡利西尔努力地抬起手臂,环抱住凯因斯,最后感受着雄虫温热的体温,和胸腔内有力跳动的心脏。
卡利西尔:“凯因斯,我很清醒。”
他想要待在凯因斯身边,哪怕只有今晚,哪怕只有此刻。
哪怕明天雄保会就要来审判处死他,哪怕下一秒他就会死于抑制颈圈的惩戒刑罚。
卡利西尔:“别让我走,凯因斯,我想留下。”
但至少此刻,他见到了凯因斯,在凯因斯的身边,在凯因斯的怀中。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他很满足。
终端的震动停下了,预料中的抑制颈圈并没有亮起。
凯因斯猜测,迪桑塔大概以为他遭受了卡利西尔的攻击,正在幸灾乐祸。
但短暂的庆幸并没驱散压抑的气氛,反而让凯因斯的心情愈发沉重。
凯因斯:“别这样,卡利西尔。”
凯因斯深吸一口气,抬手回抱卡利西尔,声音低沉而坚决。
凯因斯:“你必须回去,卡利西尔。迪桑塔能为你做精神疏导,你的状况已经……”
卡利西尔:“我不需要他的疏导。”
凯因斯:“别说这么任性的话!”
凯因斯咬紧了牙关:“你的精神海已经撑不过今年秋天了,你必须立刻接受疏导,否则……”
凯因斯讲不下去了,但卡利西尔却毫不避讳地接到。
卡利西尔:“否则我会死。”
雌虫话语坦然。
卡利西尔:“那就让我死吧。”
凯因斯:“卡利西尔!”
凯因斯厉声止住卡利西尔的话,猛地收紧手臂,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
凯因斯:“我不会让你死的。”
卡利西尔是他对这个腐朽世界最后的忍耐。
是他最后的挣扎,也是唯一的支柱。
如果卡利西尔死了……
凯因斯重复着,每个字都咬得极重:“我会让你活下去的。”
他要让卡利西尔活下去,不论如何。
多年沉淀的阴郁在这一刻化为具象化的执念,让凯因斯的眼眸蒙上灰暗的阴影,连心跳都变得迟缓而沉重。
卡利西尔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感觉。
他感觉凯因斯仿佛置身于一片泥沼中,泥足深陷,连呼救声都被吞没。
这片粘稠的泥沼中没有光、没有热、没有希望。
置身其间的凯因斯,比他更像一个等待死亡的囚徒。
或许,他需要一场火。
卡利西尔:“凯因斯,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
一场能燃尽这片绝望沼泽的烈火。
卡利西尔:“但活下去不等于活着。”
这场火要有光、有热。
卡利西尔:“我的基因决定了我只能依靠雄虫素,以雌奴的身份活下去。”
哪怕灼伤他,也要点亮黯淡眼眸中的希望。
卡利西尔:“但此刻,我是作为卡利西尔活着。”
环抱着凯因斯的手臂缓缓松开,悄然滑向后腰。
卡利西尔:“我选择以卡利西尔的身份,走完生命的最后一刻。”
即便浑身伤痛难抑,作为军雌的肌肉记忆仍能利落地抽刀。
漆黑的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那是凯因斯送给他的刀。
看到凯因斯骤然收缩的瞳孔,卡利西尔勾起一个虚弱的微笑,下一秒,毫不犹豫地将短刀反手刺入自己后颈的腺体,锋利的刀刃自内而外彻底破坏了这具身体接收雄虫素的能力。
卡利西尔:“这就是我的选择。”
失声的呼喊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响起,颤抖的拥抱几乎要将他揉进另一具身体。
剧烈的疼痛自脆弱的腺体炸开,像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神经,仅一瞬,几乎夺去卡利西尔所有的知觉、感官。
但久违的畅快却自心底喷涌蓬勃——那是名为自由的感觉。
卡利西尔:“凯因斯……”
意识消散之前,卡利西尔用尽最后的力气回抱住面前的雄虫。
他不知道这次闭上眼睛后还能否再次醒来。
但此刻,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卡利西尔:“你说过……我像烟花,对吗?”
卡利西尔:“那就看着我……为你燃烧。”
第23章 手术 片刻喘息之地
在朝阳破开地平线跃上天空之际。
亮了一夜的手术室指示灯终于灭了。
弗兰卡走出手术室摘下口罩, 额头上还带着未干的汗珠。
“情况怎么样。”
突然的询问在安静的走廊响起。
弗兰卡惊了一下,抬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凯因斯,正一脸紧绷地看着他。凯因斯的身后还跟着一位护士, 欲言又止地向他摇了摇头。
弗兰卡:“啊,他抢救及时,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阁下,您怎么在这?”
弗兰卡明明记得自己进手术室前特地嘱咐了护士,让他们将凯因斯阁下带去贵宾区治疗休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那他的手……
凯因斯:“他的腺体……”
凯因斯的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短短几个字仿佛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撕扯出来的。
弗兰卡面露苦色,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弗兰卡:“命虽然保住了,但他的腺体受损严重, 已经彻底丧失功能了。”
腺体是雌虫接收雄虫素的器官,一旦腺体损坏,雌虫便再也接受不了雄虫素疏导,也就无法再修复精神海了。
这只雌虫已经被宣判死刑了。
一时间,走廊上无虫说话。
弗兰卡看着凯因斯阁下沉郁的脸色, 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六小时前那个紧急呼叫。
凌晨四点, 他接到负责辖区的急救请求, 为雄虫特设的铃声像催命符一样将弗兰卡从睡梦中猛地惊醒。弗兰卡立刻接通了电话, 脸色刷得褪去血色, 立刻起身,联系医疗队,赶赴现场。
即便在电话中已经得知了现场情况,但弗兰卡赶到时, 却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
满地鲜血中,尊贵的雄虫阁下跪在地上,一只手死死压着雌虫后颈的伤口,另一只手被雌虫咬在齿间,血肉模糊。
雌虫双目紧闭,已然失去意识,却仍像濒死的野兽般合紧牙关死咬不放,而环抱着他的雄虫只是沉默地承受着,鲜血顺着两人交缠的肢体滴落,在地板上汇成一片暗红。
凯因斯:“我能见他吗?”
凯因斯的声音将弗兰卡从回忆中拉回。
弗兰卡看着凯因斯身后的护士面色复杂地指着凯因斯受伤的手掌,假意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轻咳一声说道。
弗兰卡:“抱歉阁下,暂时不行,当前护士还在做最后的包扎,预计还要半星时才能出来。”
弗兰卡的目光落在凯因斯血迹斑斑的衣袖上。
弗兰卡:“趁现在,我为您处理一下伤口吧。”
见弗兰卡如此说道,凯因斯终是颔首点头,他身后的护士也松了一口气,赶紧请两位到雄虫专属的贵宾室去疗伤。
贵宾室内一切都整洁如故,弗兰卡猜想凯因斯阁下方才可能根本就没来过这里,一直在手术室门口等候。
弗兰卡:“阁下,请坐。”
弗兰卡安顿好凯因斯,抬起凯因斯受伤的左手。
浸满血污的绷带胡乱地缠绕在伤处,一看就不是护士的手笔,大概是凯因斯阁下为了打发护士的劝说,自己缠的。
弗兰卡:“阁下,我先帮您清创,需要取下绷带,会有些疼痛,请您见谅。”
弗兰卡见凯因斯点头允许,轻手轻脚地将血肉粘连的绷带取下,期间不停地查看凯因斯的脸色,但凯因斯却像没有痛觉一般,毫无反应。
一旁协助清创的护士也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药水冲刷被暗红覆盖的皮肤,看清伤口的瞬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凯因斯的整只左手几乎被咬穿,若非亲眼所见,护士几乎不敢相信这位沉默安静的雄虫阁下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弗兰卡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立刻让护士去拿治疗仪,谨慎地措辞。
弗兰卡:“抱歉,阁下,我再确认一下。”
饶是弗兰卡从医多年经验丰富,也是第一次在雄虫身上见到这么重的伤。
弗兰卡:“您凌晨遭遇了……卡利西尔的攻击是吗?”
雄虫脆弱珍贵,一切致使雄虫受伤的事都是重大事故,必须要上报雄虫保护协会。任何知情不报的雌虫都会与攻击者同罪。
作为医生弗兰卡非常清楚精神海暴动状态下的雌虫有多么危险,他无法想象凯因斯是如何在经历了这样危及生命的境况后,还能如此冷静。
弗兰卡:“我可以帮您联系雄保会,在雄保会赶到前,您可以待在这里,我们会保障您的安全,您——”
凯因斯:“不用联系雄保会。”
凯因斯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动。
凯因斯:“他没有攻击我。”
弗兰卡:“那您的手……”
凯因斯:“是我自己放进去的。”
凯因斯否定了弗兰卡的猜想,声音平静得可怕。
凯因斯:“他痛得失去意识了,我怕他咬断舌头。”
凯因斯的话让弗兰卡楞住了,像是不能理解字句背后的意思一般怔怔地看着他。
“弗兰卡医生,治疗仪拿来了。”
护士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弗兰卡讪讪笑了一下,便不再多说,调整好治疗波段匹配伤口,将凯因斯的手掌抬起放了进去。
手臂抬起时,凯因斯的袖口被掀起了一角,弗兰卡下意识撇过一眼,动作突然顿住了。
在血污覆盖的手腕内侧,数道交错层叠的疤痕清晰可见,有些已经泛白,有些还带着淡淡的粉色。
作为医生,弗兰卡太了解这样的伤痕意味着什么了。
割腕。
而且不止一次。
弗兰卡堪堪收回了视线,强作镇定,但脑中思绪却乱成一团,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怎么会?
这位阁下怎么会?
他是尊贵的雄虫,享有无上特权,甚至还坐拥丰厚身家,本应一生顺遂,想要一切都能得到,怎么会……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凯因斯不动声色地拉下袖口。
凯因斯:“他什么时候能醒?”
弗兰卡强迫自己回到专业状态:“虽然抑制颈圈限制了他的恢复能力,但他的身体素质很好,求生意志也很强,快的话,今天晚上就能醒。”
凯因斯应声后便不再言语。
偌大的贵宾室只能听见仪器的嗡鸣。
雄虫专用的治疗仪效率极高,很快完成了治疗。
弗兰卡仔细检查了凯因斯的伤处,已经看不见内部的骨肉了,只留下一层浅浅的伤痕。
弗兰卡:“阁下,伤口已经初步愈合了。但内部神经修复还需要时间,这几天左手请尽量不要用力,也不要碰水,三天后我会为您复查。”
凯因斯收回手,指尖在略微不平的伤口上轻轻摩挲。
凯因斯:“我能见他了吗?”
雄虫仿佛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从凌晨到现在,出口的所有询问,都是与那只雌虫有关。
弗兰卡难免动容:“可以的,阁下,卡利西尔当前应该已经转入监护室了,我带您去。”
弗兰卡一路将凯因斯带至监护病房,病房内,护士们正在忙碌地安置病患,挂水、调仪器、监控数据。
朝阳的光辉透过窗户撒落病床上的雌虫身上。
失血过多的雌虫面色苍白,神色却十分平静,仿佛不是从生死一线刚爬回来,只是在甜美的梦中酣睡了一场。
见凯因斯来了,几名护士立刻停下向他行礼,凯因斯抬手示意众虫继续,沉默地走到病床旁坐下,抬手为卡利西尔拨开汗湿的额发。
医护虫们见状,眼观鼻鼻观心,纷纷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尽快离去。
本还想嘱咐些注意事项的弗兰卡意识到,即便自己什么都不说,凯因斯也会尽心呵护他,默默关上病房门,为两虫留下空间。
房门合上之际,弗兰卡看到,
晨光里,凯因斯握住了卡利西尔的手,抵在额间,缓缓闭上了眼睛。
像是累极,像是终于找到了,片刻喘息之地。
第24章 “我知道。” “恭喜你,你自由了。”……
卡利西尔醒来时, 窗外的已是暮色沉沉。
他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才逐渐聚焦。
后颈传来钻心的疼痛, 像是被烙铁反复灼烧过,连带着整个颅腔都嗡嗡作响。
而后, 他看到了凯因斯。
凯因斯坐在床边, 静静地看着他,眼睫低垂,眼底沉着一片晦暗的阴影。
他们沉默地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病房里只剩下监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彼此轻浅的呼吸。
许久, 卡利西尔微微牵动唇角, 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卡利西尔:“你好像……瘦了。”
明明只一天未见,凯因斯却憔悴了许多, 眼下泛着淡淡的淤青,连唇色都淡得近乎苍白。
凯因斯无言,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卡利西尔回握住他,指腹却触到一片凹凸不平的皮肤。
卡利西尔怔了一瞬,低头看去。
凯因斯的手背上, 赫然横着一道狰狞的齿痕。
卡利西尔:“我咬的?”
笑意从卡利西尔苍白的唇边褪去。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间闪现。
剧痛, 暴动, 失控。
黑暗中, 颤抖的牙关咬住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一遍遍的,好像在喊着他的名字……
卡利西尔瞳孔骤缩, 指尖微微发颤。
卡利西尔:“我伤到你了?”
凯因斯安抚地摩挲着他的指节:“只是轻轻咬了一口。”
血肉模糊的伤痛被轻描淡写地带过。
凯因斯见卡利西尔依旧眉头紧蹙,轻声补充。
凯因斯:“没事,不疼。”
卡利西尔喉咙发紧,指腹小心翼翼地抚过那道伤疤。
他比谁都清楚,精神海暴动时的雌虫有多危险。
他原以为有抑制颈圈的限制,自己虽精神海暴动但无法虫化,最多只会伤到自己,没想到自己竟然伤害了凯因斯……
这清晰可见的牙印,怎么可能只是“轻轻”?
卡利西尔抬起凯因斯的手掌细细打量着,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最终只是沉默地将凯因斯的手掌拉近,贴在自己脸颊上,轻轻蹭了蹭。
卡利西尔:“好疼啊……”
他低声说着,不知道是在说自己的腺体,还是在说凯因斯的伤。
凯因斯的指尖颤了一下,随即抚上他的后颈,避开包扎的纱布,虚虚笼在腺体周围的皮肤上。
凯因斯:“这里还疼吗?”
卡利西尔闭上眼,感受着那一点温热的触感,闷闷地“嗯”了一声。
卡利西尔:“疼。”
凯因斯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凯因斯:“抱歉……”
卡利西尔摇了摇头。
卡利西尔:“这是我的选择。”
浓稠的愁云厚厚地压在凯因斯的眼眸中,卡利西尔能感受到他压抑的情绪,像冰层下汹涌的暗流。
凯因斯:“恨我吗?”
突然,凯因斯开口,嗓音低哑。
凯因斯:“我毁了你的一生。”
如果不是我强行干预了你的“人生”,如果不是我擅自为你做出了选择,如果不是我操之过急,一切或许还有回转的可能……
卡利西尔:“凯因斯。”
眼见凯因斯坠入情绪漩涡,卡利西尔立刻抬手拥住了他,打断了凯因斯沉郁的思绪,也打乱了凯因斯迟缓的呼吸。
卡利西尔:“我不恨你。”
他怎么会恨凯因斯呢?
他是因凯因斯才活到了现在。
如此自在地、如此真切地,作为卡利西尔、作为他自己,活着。
卡利西尔:“你知道吗?”
卡利西尔放开凯因斯,牵引着那只受伤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让凯因斯感受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鲜活的,有力的,剧烈的……
卡利西尔:“刚才说‘疼’的时候……”
卡利西尔顿了一下,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了。
卡利西尔:“我竟然觉得幸福。”
这个此前从未想过会与自己有关的词,脱口而出的一瞬,卡利西尔的心脏忽而漏跳了一拍。
卡利西尔:“现在我接受不了雄虫素了。”
卡利西尔轻轻用指尖划过凯因斯的掌心。
卡利西尔:“别再让我走了。”
紧致的拥抱突然将卡利西尔拥了满怀,颤抖的双臂紧紧环着他,力道大到几乎痛的地步。
凯因斯:“不会了。”
凯因斯的嗓音像是被灼伤般低沉嘶哑。
凯因斯:“再也不会了。”
卡利西尔怔愣了一瞬,缓缓放松身体,将脸埋进凯因斯的肩膀,感受着凯因斯的体温与颤抖。
卡利西尔:“凯因斯。”
卡利西尔的声音闷闷的,话语却直白地透过震动的胸腔,传递至另一颗心脏。
卡利西尔:“我应该是爱上你了。”
沉重的心跳越过沉默,回应着他的话语。
卡利西尔感觉到拥着自己的怀抱越来越紧了。
凯因斯:“我知道。”
许久后,凯因斯低声回应。
凯因斯:“我知道。”
……
往后两日,卡利西尔便在这间独立病房内修养。每日除了定时有医护检查、送餐,更多时候,是与凯因斯独处。
凯因斯在隔壁的陪护间住下了,就像初遇时那般照料着他,总是说得少做得多。
卡利西尔:“你应该回去休息。”
卡利西尔忍不住开口,嗓音还带着重伤未愈的沙哑。
卡利西尔:“你已经很久没合眼了吧。”
这两日,卡利西尔因为腺体受损,身体似乎进入了一种保护机制,时常陷入昏睡。
卡利西尔每次闭眼前,凯因斯都坐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
而当他睁眼时,凯因斯依旧坐在那,用一种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的复杂神情看着他。
在朦胧间,卡利西尔似乎能感受到一道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自己脸上,那视线如有实质,在黑暗中描摹着他的轮廓。
他忽然意识到,凯因斯或许是在害怕——害怕每一次他闭上眼睛,就会陷入永不醒来的长眠。
所以那双总是从容不迫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在医疗舱的指示灯下泛着暗红的光,像即将燃尽的恒星,固执地不肯熄灭。
卡利西尔:“我没事。”
卡利西尔很清楚自己的状况。
虽然身体和精神海都岌岌可危,但还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少说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
卡利西尔:“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卡利西尔玩笑般开口,但气氛并未因为他的话语变得轻松,凯因斯的眉眼反而压得更低了。
凯因斯:“卡利西尔。”
凯因斯调整点滴的手顿了顿,转向卡利西尔的眼神像深潭,封着暗涌的波澜。
凯因斯:“别这么说。”
凯因斯的目光像有实质一般压在卡利西尔身上,让卡利西尔喉头发紧。
他下意识别过脸,盯着墙壁上跳动的监测数据。
卡利西尔:“随便说说的。”
卡利西尔低声补充道,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
房间再度陷入沉默,但气氛不似凝滞,反而有些微妙。
卡利西尔:“凯因斯,我——”
未尽的话语被一阵突兀的通讯铃打断。
腕间终端屏幕亮起了通讯请求,凯因斯看了一眼,没有接通,任由它急切地响着、响着、直到噤声。
卡利西尔没有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提示,但直觉告诉他,这通通讯来自一只暴跳如雷的雄虫。
卡利西尔:“迪桑塔那边……”
自己之前那般顶撞、忤逆了迪桑塔,他那样睚眦必报的雄虫,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自己决定去找凯因斯的那一刻便做好了承担迪桑塔的怒火与报复的准备,他甚至想过自己会死在那夜,死在抑制颈圈的电击下。
但他没死,他还活着,活在凯因斯身边,活在能与凯因斯双手交握的距离。
这实在太过美好,让他一时难以割舍。
不过,他总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卡利西尔:“我——”
凯因斯:“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凯因斯平静地说着,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凯因斯:“别多想,安心养伤。”
凯因斯很快结束了这个话题,起身按响监护铃,提醒医护来换药。
医护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卡利西尔还想追问什么,张了张嘴,但终是什么也没说。
药液顺着静脉缓缓流入体内,卡利西尔的眼皮在药物作用下越来越沉。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卡利西尔感觉到熟悉的温度包裹住了他的手掌,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那些未尽的疑问渐渐沉入心底,变得不再重要。
卡利西尔:“……好……”
……
嗜睡的症状伴随的副作用是浅眠。
卡利西尔这几天易入睡但也易醒,很难睡深。
这日,他在朦胧中醒来时,已是深夜,房间内昏暗一片,只有走廊的应急灯透过门上的小窗投进一丝微弱的光线。
卡利西尔下意识看向床边,但却意外地,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凯因斯不在。
“雄保会系统……”
模糊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卡利西尔下意识倾身靠近。
是凯因斯的声音。
以及另一个电波传出的雄虫的声音。
“从属关系已经修改好了……”
雄虫的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听过。
军雌出色的记忆力很快让卡利西尔回忆起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在迪桑塔庄园那一夜听过这个声音,好像是一只叫做亚伦的雄虫。
亚伦:“日后系统记录中,卡利西尔的雄主就是你了,你已有作为他的雄主的一切权限了。”
亚伦的雄父是当前Z区雄保会的会长。
傍晚,亚伦接到凯因斯的通讯,让他帮忙修改卡利西尔的从属关系,将雌虫划至自己的名下。亚伦便立刻用雄父的权限进入系统,完成了“非法”操作。
虽说这个操作对亚伦来说易如反掌,但亚伦担心迪桑塔那边会因此生风波。
亚伦:“迪桑塔明天醒来就会发现权限变更了,你要小心他来找你闹事啊。”
迪桑塔那日态度明了,摆明了要借这只雌虫给凯因斯好看。更何况雌虫本就是雄主的财产,凯因斯这无异于明抢,明显是在打迪桑塔的脸啊。
凯因斯:“没事。”
凯因斯嗓音低沉,语气平淡。
凯因斯:“他闹不起来的。”
两日前,为了让迪桑塔日后不要再接近卡利西尔,凯因斯与迪桑塔家族现任掌权人,迪桑塔的雄父,达成了一些交易。
老迪桑塔很高兴一只雌奴能换来这些生意,当即答应由他做主,将这只雌奴送给凯因斯,不会让迪桑塔再去找那只雌奴,不顾自己雄子的反对,愉快地同凯因斯达成了共识。
交易是在全息投影会议中进行的,在场的除了凯因斯和老迪桑塔,迪桑塔本虫也在。
但会议全程,凯因斯都没看气急败坏的迪桑塔一眼,只是简洁明了地同老迪桑塔敲定了合作内容,完成了交易。
毕竟,凯因斯此前所为皆是为了让迪桑塔能长久地为卡利西尔供给雄虫素。
卡利西尔性子矜傲、自尊心强,而迪桑塔浅薄自负,从不把雌虫的性命放在眼中。凯因斯明白,卡利西尔与迪桑塔之间的根本问题是无法解决的。
而对于迪桑塔这样的虫,威逼利诱仅能解一时之困,在日后他与卡利西尔的矛盾爆发时,卡利西尔依旧要面临杀身之祸。
凯因斯便想利用迪桑塔的愚蠢、傲慢与虚荣,以自身入局,让恨意成为迪桑塔的养料,让卡利西尔对于他来说不再是一只无足轻重的雌虫,而是他迪桑塔践踏同为雄虫的凯因斯的战利品,从而对卡利西尔下手有所考量。
但如今,卡利西尔已经无法再接受雄虫素了。
那凯因斯便无需再与迪桑塔虚与委蛇了。
这个依仗家族势力耀武扬威的小少爷,已经没有了和凯因斯谈判的资格。
迪桑塔视雌虫为草芥,而在利益面前,他的愤怒、不甘、歇斯底里,也同样成了雄父眼中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今日,迪桑塔给凯因斯发来通讯,违背了不打扰的约定,凯因斯已经给老迪桑塔发去讯息了,现在,这个怒火中烧的小少爷应该正被雄父关禁闭,明日就要送去边缘星“历练”了。
他就算再想掀起什么风浪,也得先看看自己回不回得来再说。
亚伦:“好吧,我相信你有办法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