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蔓延的仇恨 “尊敬的卡利西尔上校,你……
Z区荒郊。
夜色如墨。
当赛拉斯回到安全屋时, 午夜将近。
全区已响起一级警报,街头巷尾亮起的全息投影都是他的通缉令。
赛拉斯沉默地避开监控和巡捕队,终于回到这个最后的藏身处。
当指尖触到安全屋门把时, 赛拉斯绷紧了一路的神经稍稍放松,然而就在下一秒, 后颈的寒毛突然炸起, 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警觉瞬间响起了无声的警报。
赛拉斯:“谁!”
话音未落,一阵急风自后袭来,速度之快让赛拉斯来不及反应,脑袋便被狠狠按在墙壁上,发出震碎夜色的巨响。
“砰!”
涌出粘稠的液体自撞击处涌出, 赛拉斯痛得眼前一黑, 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的枪,却在下一秒听见了腕骨断裂的脆响与皮带扣弹开的声音——配枪已经落入敌手。
剧痛顺着神经直冲赛拉斯的大脑, 更让他心惊的是对方卸枪的手法,
利落,干脆,训练有素。
是军雌!
赛拉斯顾不得身上的伤势,骨翅“唰”地展开, 向身后袭去。
锋利的骨刺划破空气, 却在即将触及目标的瞬间落了空。
腹部随即传来内脏碎裂的剧痛, 赛拉斯的身体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腾空而起, 重重砸在五米开外的水泥地上。
喉间涌上的血腥味还没咽下, 漆黑的军靴已经碾上了他的咽喉。
“我的雄主在哪里?”
熟悉的声音让剧痛中的赛拉斯笑出声来。
赛拉斯:“真快啊,卡利西尔长官……”
赛拉斯提起嘴角。
赛拉斯:“其他区的废物要是有你一半效率,我前天就该回监狱了——唔。”
军靴裹挟着劲风袭来,赛拉斯的头猛地偏向一侧, 耳膜在嗡鸣中捕捉到周边窸窸窣窣的动静。
数名全副武装的军雌包围了这里,并在以此处为圆心向四周扩散搜寻。
卡利西尔:“最后问你一遍。”
卡利西尔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卡利西尔:“我的雄主,在哪?”
卡利西尔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一丝起伏,可赛拉斯却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压抑的、濒临爆发的杀意。
求生的本能让他的脊背窜上一阵电流般的战栗,
可随即,一股扭曲的畅快/感却自胸腔翻涌而上。
赛拉斯低低地笑着,血沫从嘴角溢出。他缓慢地正过脸,仰视着居高临下的军雌,眼神里带着某种近乎愉悦的恶意。
赛拉斯:“这么着急干什么,卡利西尔长官。”
赛拉斯舔了舔裂开的嘴角。
赛拉斯:“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抓住了你的软肋啊。”
卡利西尔的瞳孔骤缩。
赛拉斯将那一瞬的动摇尽收眼底,笑意更深。
赛拉斯:“哟,是真的啊。”
赛拉斯咳嗽着,喉咙里滚出低哑的笑声。
赛拉斯:“那还真是……意外之喜啊。”
卡利西尔的手指无声收紧,指节泛白,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拧断赛拉斯的脖子。
卡利西尔:“你要寻仇的是那些欺辱过你的雄子。”
卡利西尔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带着暗涌的怒意……与恐惧。
卡利西尔:“我的雄主从未害过你,你为什么要伤害他!”
赛拉斯:“欺辱?”
赛拉斯突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在黑夜之中回荡,癫狂而刺耳。
赛拉斯:“你也知道那些雄虫欺辱过我啊。”
笑声戛然而止,赛拉斯的表情骤然阴沉下来,看着面前军装笔挺、荣誉加身的雌虫,眼中溢出阴毒的恨意。
赛拉斯:“卡利西尔,我今天去你家,原本是想要杀了你的。”
赛拉斯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送上刑场,在帝国的审判下化为灰烬。
就算逃出来,面对铺天盖地的追捕,他也撑不了多久。
他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所有未竟之事。
包括杀了那些曾欺辱过他的雄虫,
也包括眼前这个该死的仇敌。
赛拉斯:“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吗?”
卡利西尔:“因为我毁了你的‘帝国’。”
赛拉斯领导的星盗团曾一度占领数颗资源星,强迫当地居民臣服,将整片星域变成弱肉强食的黑暗森林。
那里没有法律,没有秩序,只有暴力和掠夺。
而赛拉斯自己,则是这片黑暗“帝国”的王,是至高无上的掌权者。
直到卡利西尔率领帝国军队挺入这片星域彻底击溃他的势力,他的“帝国”才轰然倒塌。
赛拉斯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嗤笑一声:“并不。”
赛拉斯曾经确实想过建立一个以雌虫为尊的新世界。
但星盗出身的成员只懂得掠夺,不懂治理。那些被压抑太久的雌虫一旦掌权,便迅速堕落成比雄虫更残暴的统治者。没有规则约束,整片星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陷入更深的混乱。
赛拉斯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帝国”终究会覆灭,他想建立的乌托邦不是一蹴而就的。
他知道败于帝国的铁军是迟早的事。
甚至他还挺佩服那个打败他的上校。毕竟之前来了许多军官带队,都没能攻下他亲手打造的堡垒。
但当他看清那个上校的脸时,沉郁心底的仇恨再次爆发。
赛拉斯:“我恨你是因为六年前,你阻止我杀泰伏特那个畜生!”
赛拉斯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个字都浸透了经年累月的仇恨。
泰伏特曾是赛拉斯的雄主,是他一生屈辱与苦难的根源。
在得知精神海修复剂问世的那一刻,受尽折磨的赛拉斯终于从麻木的痛苦中找回了知觉。
他嘶吼,他痛哭,他悲怆,他愤怒!
深埋多年的仇恨在此刻苏醒,灌注了血泪的种子带着决绝的恨意破土而出。
那一刻,他决定,要亲手为自己苦难的一生报仇!
他精心筹划了许久,每一个细节都经过反复推敲,只为能让泰伏特亲身体会他曾经遭受过的每一分痛苦。
但就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一只军雌察觉到了他的计划,在他将泰伏特绑进老旧的废弃工厂时追了过来,阻止了他。
他大言不惭地说着什么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毁了自己一生。
但他根本不是盲目冲动,况且事已至此,他也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他甚至跪下哀求,让他杀了那个畜生,他愿意为此偿命。
但那只军雌说着什么不能让仇恨蔓延,坚持没有让步。
那日,他终究没敌过那只军雌,只能仓皇逃离,从此成为了星盗,在黑暗的宇宙中游荡。
而那个军雌高高在上的脸,永远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卡利西尔。
那个该死的家伙!
明明可以袖手旁观,
明明可以在他复完仇后再将他绳之以法,
明明他都如此哀求了,
明明……他也是雌虫啊……
赛拉斯:“如果当时你没有阻拦我,我只会杀泰伏特一只雄虫。”
可命运偏偏对他如此残忍。
当他终于积蓄力量,带着星盗团杀回来复仇时,却得知,泰伏特在不久前因为过度酗酒,酒精中毒身亡了。
满腔的恨意无处宣泄,在心中蔓延肆虐,烙下永不愈合的焦痕。
既然他无法亲手手刃泰伏特,那就让那些与泰伏特沆瀣一气,从他的苦难中取乐的雄虫替泰伏特承担这份痛苦吧。
反正他们各个罪孽深重,谁死都不冤。
哦,对了,还有那个让他无法亲手杀了泰伏特的罪魁祸首。
他也要为自己曾经的傲慢付出代价!
回忆像是浓稠的泥潭,赛拉斯身处泥泞中,看着面前犹如高悬明月一般的卡利西尔,咬牙切齿。
赛拉斯:“尊敬的卡利西尔上校,你从没体会过被雄虫欺辱的滋味吧。”
赛拉斯:“毕竟你的运气多好啊,前有贵族雄虫为你破例娶平民为雌君,风光婚礼,后有新雄主与你浓情蜜意,抵死不肯配合我的计划骗你回家。”
赛拉斯:“怪不得你这么袒护那些该死的雄虫呢,卡利西尔上校,你命真好啊。”
赛拉斯:“你没做过雌奴吧?没带过抑制颈圈吧?你不知道抑制颈圈的电击有多痛吧?你不知道被当作抹布一样肆意作弄的感觉吧!”
卡利西尔:“闭嘴!”
漆黑的军靴重重踏上赛拉斯的胸膛,赛拉斯再次呕出一口鲜血,听见自己肋骨折断的声音。
卡利西尔:“赛拉斯,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也不做评价,但不论如何,这都不是你伤害我的雄主的理由,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在哪里!告诉我!”
卡利西尔的脸色已然很差了,青筋暴起的手掌已经摸上了配枪。
赛拉斯瞥向四周阴影中若隐若现的军装轮廓,挑衅道。
赛拉斯:“怎么,我要是不说,你就在这杀了我?在你同僚们的眼皮子底下?”
他扭曲地笑起来,声音像一台破洞的老旧风箱。
赛拉斯:“一向秉公执法的卡利西尔长官也要私杀罪犯了?”
赛拉斯故意拖长声调说到:“让我想想,私杀罪犯算什么罪名来着?反正肯定升不上大校了吧。”
冰冷的枪口已然抵在了赛拉斯的头上。
卡利西尔:“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赛拉斯:“卡利西尔长官,你要冷静啊。”
赛拉斯模仿着当年卡利西尔劝他放下仇恨的语调。
赛拉斯:“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毁了自己的前程。”
赛拉斯咧开猩红的嘴角。
赛拉斯:“怎么样,卡利西尔长官,这话听着耳熟吗?”
卡利西尔:“你——”
阿舍尔:“卡利西尔长官!”
阿舍尔立刻上前拉住了即将情绪失控的卡利西尔,压低声音道。
阿舍尔:“长官,我们在周边用红外探测仪找了,没有雄子们的踪迹。”
目前六位雄子还不知所踪,赛拉斯是唯一知道实情的家伙,于公于私都不能杀他。
赛拉斯:“我都说了,别这么着急嘛。”
赛拉斯轻蔑地笑了笑。
午夜的钟声敲响。
随之响起的还有众虫终端的强制直播通知。
卡利西尔垂眸看向终端,
瞳孔骤缩。
强制弹出的直播画面是一架星际穿梭舰的驾驶舱。
舱内六只雄虫倒在地上,被绑住了四肢,浑身皆是伤。
其中伤得最重的一个,满身是血,未干的血迹顺着他湿漉漉的黑发一滴滴滴下。
整个画面闪烁着红色的警示灯,
刺耳的警报声通过直播画面传至在场的每一只虫耳中。
“自毁程序已启动。”
“星舰将于一星时后自毁爆炸。”
赛拉斯欣赏着卡利西尔瞬间惨白的脸色,满足地喟叹:
“你看,这不是找到了嘛。”
第52章 坐标 这一次,再没什么能阻止他奔向凯……
是夜, Z区军区技术部灯火通明。
卡利西尔:“定位到了吗?定位到星舰位置了吗!”
伊达诺:“还没,正在进行二轮搜寻!”
伊达诺是被终端上强制弹出的直播声惊醒的。
他恍惚中睡意惺忪地看了一眼全息投影的画面,只一眼, 所有的睡意便被惊得荡然无存。
六只受伤的雄虫被关在即将引爆的星舰里,
而其中的一只……
伊达诺立刻翻身下床, 一旁的艾伦塔还没睡醒, 含糊地问他怎么了,伊达诺来不及解释,只留下一句,我去趟军部,便夺门而出。
伊达诺赶到军部时, 技术部已经炸开了锅。
伊达诺刚踏入主控室, 就听见技术员们焦灼的汇报声。
“搜索不到!距离Z区三星时航距的位置都搜索过了,都没有这个型号的星舰!”
“最后一位雄子失踪不过五星时, 算上来回时间,这个范围都搜索不到的话,那只可能是虫洞跃迁了!”
虫洞是宇宙中能量塌陷形成的空间隧道,能够连接相隔数光年的两个空间点。
目前Z区星域记录在案的稳定虫洞就有数百个,每个都通向不同的星系。要逐一排查, 至少需要数日时间。
可星舰上的雄子们等不了那么久啊!
技术员:“兰洽上尉!”
焦头烂额的技术员注意到伊达诺的到来, 像是见到了救星:“您来了啊。”
六年前, 起义后, 为避免皇室发落, 伊达诺隐姓埋名,以名为兰洽的新身份进入Z区军部,成为了一名技术兵。
伊达诺快步走向中央控制台,手指在悬浮键盘上飞舞, 查看当前搜寻记录。
伊达诺:“现在是什么情况。”
技术员:“当前已从星际港出港记录查出了雄子们所在星舰的型号,但坐标无法确定,初步怀疑绑匪通过虫洞跃迁隐匿了踪迹。”
伊达诺的目光扫过直播画面中不断跳动的倒计时数字,又落在其中一位黑发雄子的身上。
他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暗红的血迹在他身上缓缓洇开,在身下凝成一潭黏稠的血泊,触目惊心。
伊达诺:“开展二轮搜寻,检测所有虫洞口的燃料残留物含量。”
技术员:“是!”
伊达诺:“联线卡利西尔上校。”
通讯请求刚发起,几乎瞬间被接通。
悬浮投影立刻映出卡利西尔通红的眼眶。
卡利西尔:“定位到了吗?”
一向冷静自持的上校军雌看着通讯那端迫切地问道。
卡利西尔:“定位到星舰位置了吗!”
伊达诺:“还没,正在进行二轮搜寻!”
卡利西尔的状态更加佐证了伊达诺的猜想。
星舰上那位重伤的黑发雄子,
是凯因斯。
是卡利西尔的雄主。
是六年前“死”于起/义战争的殉道者。
虽然不知他当年如何脱险,现在又为何出现在那艘星舰里,但伊达诺知道,如果他此次不能平安返程,卡利西尔也活不过今夜了。
他不敢想象,卡利西尔现在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直播中满身是伤的凯因斯。
那些狰狞的伤口,每一道都在凌迟着卡利西尔的灵魂。
伊达诺:“赛拉斯审过了吗?他有透露什么信息吗?”
卡利西尔的声音很哑:“没有,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赛拉斯此次行动明显是冲着卡利西尔来的。
不论如何审讯盘问,赛拉斯只是讥笑,只是挑衅:
你猜,是你们先找到坐标……还是我先看到卡利西尔长官崩溃的表情?
卡利西尔的声音已经开始抖了:“他不会配合的。”
伊达诺沉默了。
他知道,赛拉斯本可以直接杀了那些雄子,却偏偏要搞这场直播。
这场精心设计的虐杀,就是要让卡利西尔亲眼看着凯因斯死亡。
他这是要卡利西尔的命!
他不会交代的……
卡利西尔:“一定要找出坐标,伊达诺……”
不平静的话语里混着哽咽。
卡利西尔:“你一定要找出坐标,求你了……”
理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卡利西尔:“我不能再失去他第二次了……”
伊达诺听着卡利西尔哀求的话语,看着搜寻进度条百分之一的字样,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发疼。
伊达诺:“会的……卡利西尔……会找到的……”
忽然,伊达诺想起六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跟卡利西尔保证:
相信我,卡利西尔……凯因斯雄子会没事的……
……
星舰内。
刺耳的警报声唤醒了昏沉的意识。
这是哪里?
卡利西尔……
凯因斯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闪烁的红光。
星舰、驾驶舱、自毁程序……赛拉斯!
记忆回笼的瞬间,凯因斯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手脚被捆住,动弹不得。
他想起来了。
他回到家中遭遇了一只叫赛拉斯的雌虫的袭击,那只雌虫应当是卡利西尔的敌人,企图通过他诱骗卡利西尔回家。
他是来杀卡利西尔的!
凯因斯立刻挣动起来,束缚胶带渐渐勒进腕间,传来滑腻的触感。
那只雌虫将他和另外几只雄虫塞进星舰,驶离港口,一边狂妄地笑,一边说他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他要给卡利西尔准备一份大礼。
凯因斯猛然抬头望向舰舱顶部的监视器。
卡利西尔一定在看着这一切。
他的精神状态本就不好,
再这么刺激他,他会……
凯因斯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大,但除了钻心的疼痛,腕间的胶带并没有松开分毫。
中控台上倒计时的数字在快速减少,
熟悉的画面让凯因斯的心中燃起一股没由来的紧迫感。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不能再离开卡利西尔了。
他答应过他的!
忽而腿上的刺痛引起了注意。
凯因斯垂眸,看到大腿上插/着一块玻璃碎片——是之前赛拉斯折磨他时留下的。
细长、尖锐、锋利。
凯因斯咬紧牙关,反手握住玻璃碎片拔出,涓涓鲜血与断裂的束缚胶带一同落地。
凯因斯忍着剧痛撕下衣角为伤处做好紧急包扎,一瘸一拐地拖着伤腿向中控台走去。
卡利西尔在看,他要告诉卡利西尔他的位置,他要回到他身边,快,要快!
这只操纵杆控制方向,这只推拉杆控制速度……
凯因斯撑着身体摸上只握过一次的操作杆。
卡利西尔教过他的,他记得……
身后的雄虫们也渐渐醒来,哭声与惊叫声渐渐充斥了整个星舰。
凯因斯在嘈杂的声浪中努力回想卡利西尔的话。
这个按键进入控制台后,可以启动程序……
指尖随着记忆触上中控台上众多按键中的一个。
控制界面立刻在眼前展开。
“坐标(396,493……”
嘶哑的声音被哭喊声淹没。
凯因斯:“安静,先安静一下……”
虚弱的呼唤也被无边的恐惧吞噬。
嘶哑的嗓子几乎快发不出声音,凯因斯转身向最近的一只雄虫走去,举起染血的玻璃片在他的面前晃了一下,高高举起,快速落下。
瞬间,雄虫拔高的尖叫声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整个星舰也在尖叫声后安静了一瞬。
“坐标(396,493,191)。”
沙哑的声音在寂静中开口。
雄虫腕间的束缚胶带也在静默中被割开。
其他的雄虫终于反应过来凯因斯不是要杀他们的刽子手,此起彼伏的呼救声再次响起。
凯因斯疲惫地抬头看向监控器,努力提起一个安慰的笑:
卡利西尔长官,我学得还不错吧……
……
卡利西尔:“立刻准备星舰!”
从凯因斯醒来开始,卡利西尔的视线就没离开过直播画面。
在听到凯因斯报出星舰坐标时,卡利西尔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技术员:“等等,卡利西尔长官!”
技术员急忙调出星域图。
技术员:“现在出发,哪怕通过最近的虫洞跃迁,抵达目标星舰时也接近爆炸时间了。”
技术员从听到坐标起就在模拟救援路线,做救援可行性分析。
技术员:“长官您到了也没有救援空间啊!”
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征程,军部从不鼓励无谓的牺牲。
按照军部条例,救援可行性低于百分之十的救援,连星舰调配权限都不会被批准。
技术员:“长官您——”
伊达诺:“好了,别说了。”
技术员惊诧地回头,看着向来谨慎的兰洽上尉对卡利西尔长官面色严肃地说到。
伊达诺:“开快点过去,带他回来。”
六年前,他拦下要去皇宫的卡利西尔致使他与雄主生死相隔,是伊达诺心中一直无法释怀的愧疚。
伊达诺:“救援可行性报告我给你出,快去吧。”
这一次无论如何,伊达诺都不会自以为是地将卡利西尔强留在遗憾与绝望中了。
卡利西尔:“好。”
阿舍尔:“卡利西尔长官我跟您一起去。”
卡利西尔:“阿舍尔?!”
此次救援艰险异常,没必要搭上更多的性命。
阿舍尔:“您的精神海不稳定,如遇任何意外,我可以接替您完成救援任务。”
从得知凯因斯雄子被绑架的那刻起,卡利西尔就隐隐有失控虫化的迹象了。
他没有给自己注射修复剂,一刻不停地搜寻到现在,就是担心注射后僵化的片刻时间会耽误救援。
年轻的军雌目光坚毅,闪烁着水光。
阿舍尔:“六年前,我没能带那位阁下离开皇宫,这一次,不论如何我都会救他出来。”
六年前,凯因斯雄子的“死亡”同样在阿舍尔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痛。
今日,在看到直播画面中熟悉的面孔时,阿舍尔顾不得探究他如何脱险,当即下定决心,即便拼上性命也要救他回来。
“卡利西尔长官,星舰准备完毕!”
不远处,地勤组的喊声传来。
卡利西尔深深看了阿舍尔一眼,没再多说,与阿舍尔一同登舰。
漆黑的战舰全速起飞,冲破夜色。
卡利西尔看着距离目标坐标越来越近的距离,握着操纵杆的指节发出脆响。
这一次,再没什么能阻止他奔向凯因斯。
这一次,他一定会保护好他的雄主。
绝不失败。
第53章 疯狂 子弹出膛。
星舰内。
倒计时不停跳动着。
凯因斯:“军部救援已经在来的路上。”
凯因斯给其他雄虫们松开了束缚, 用手边的衣物为他们进行简单的包扎。
这些天凯因斯从终端中了解到不少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这是一个畸形失衡的世界。
这个世界雌雄比例、地位、权益、职责分工相差悬殊。
曾经,雌虫因精神海不稳定需依赖雄虫素过活,故尖锐的社会矛盾被隐藏在血泪之下。
但在六年前, 一种叫做精神海修复剂的药剂问世,打破了延续千年的生存枷锁。
雌虫们终于不必跪着求生, 但站起来的代价, 是将积压的仇恨也一同释放。
这些年来,不乏有偏激者宣扬仇恨,策划血腥复仇,引发了诸多针对雄虫的暴力事件,尤其是药剂刚问世那段时间, 矛盾异常激烈。
看似更加自由的社会实则蕴藏着诸多不稳定因素, 需要漫长的岁月去调和、去矫正。
而在雌雄关系敏感的当下,任何一个恶性事件都可能成为导火索。
那只叫赛拉斯的雌虫明显对雄虫厌恶至极, 他想要的绝不是简单的复仇。
他在这些雄虫身上制造了骇人的伤口,却又保留了他们绝望哭嚎的体力。
他精心设计了这场虐杀直播,要用血淋淋的画面点燃整个社会的火药桶。
当第一个观众开始叫好时,暴力的瘟疫就会顺着网络蔓延至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这对当下来之不易的和平生活,将会造成巨大的冲击。
这才是塞拉斯真正的目的。
凯因斯:“救援很快就到, 再坚持一下。”
尽管凯因斯已尽力安抚雄虫们的情绪, 但娇贵的雄虫对当下的境遇显然难以忍受。
哭喊、呼救声不停, 更有甚者精神失常地撕扯起自己的伤口。
雄虫:“不会的, 他们不会来救我们的, 他们恨我们,他们恨我们……”
凯因斯按住他自残的手掌,撕下衣角为他包扎。
凯因斯:“你也知道你招虫恨啊。”
凯因斯动作熟练地将伤口一圈圈缠于布料之下。
凯因斯:“那以后就少做些招虫恨的事。”
凯因斯的话让雄虫一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 像是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雄虫:“我,我只是在行使雄虫的权力……”
凯因斯:“是啊,雄虫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以侵占雌虫权力为基础的,你要是继续行使这样的‘雄虫权利’,你还是会这样招虫恨啊。”
凯因斯的话似乎触及到认知的盲区,雄虫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即像是被激怒一般,突然大喊起来。
雄虫:“区区雌虫!区区雌虫!他们怎么敢恨我!他们怎么能恨我!”
凯因斯面色依旧平静,紧了紧手下的布料,轻微的疼痛让精神异常的雄虫稍稍清醒。
凯因斯:“他们不光能恨你,也能杀你,还能救你。”
凯因斯:“他们有喜怒哀乐,有爱恨嗔痴,他们就是一面镜子,你如何对待他们,他们就会如何对待你。”
凯因斯:“因为他们和你一样,都是虫。”
雄虫:“和我一样?怎么会和我一样?我是雄虫,是雄虫啊……”
雄虫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
凯因斯知道,哪怕是最傲慢、最愚钝的雄虫,在这六年的社会剧变中,都不可能毫无触动。
因为生物是环境的产物。
环境在变。
曾经骄纵、偏袒他们的土壤已然不再,而在这片残酷却本该如此的土地上,他们要想生存下去,必须做出改变。
不论愿意与否。
舰内的哭喊声渐渐弱下来了,不知是耗尽气力,还是对不知能否到来的明天感到迷茫。
凯因斯完成包扎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坐在角落的一只棕发雄虫身上。
那只棕发雄虫醒来后没有哭天喊地,一直蜷缩在角落不停地念叨着什么,牙关撞击的声音一直没停,与刺耳的警报声几乎融为一体,令人毛骨悚然。
凯因斯:“你还好吧?”
直到此刻凯因斯才看清,这个沉默的雄虫伤势竟比其他虫都要严重。破碎的衣物下,深可见骨的伤口仍在渗血,显然被赛拉斯刻意、仔细地“照顾”过。
他是特殊的。
凯因斯没精力探究他为何被如此区别对待,艰难地迈步走到他身边。
凯因斯:“你别动,我帮你处理伤口。”
棕发雄虫没有反应,凯因斯靠近,隐约听到他在念叨的话语:
……要杀我……他要杀我……他要杀我……他要……
“星舰链接口已锁定,舱门已开启。”
忽而,机械播报声在警报的间隙中响起。
舱门开启。
是救援!
“雄主!”
卡利西尔刚迈出战舰,就在呼唤凯因斯。
他全速进发,冒险连续跃迁了三个虫洞后终于争取到了五分钟的救援时间。
驾驶期间他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看直播画面。
他不知道星舰里情况怎么样了,不知道雄子们状态如何,更不知道凯因斯现在是否还……
“卡利西尔!”
忽而,
熟悉的呼唤安定了慌乱的心。
岌岌可危的精神在这一刻得到了救赎。
卡利西尔立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奔至驾驶舱门前,未来得及出口的呼唤卡在喉中,激动的笑意瞬间在脸上凝固。
“卡利西尔——”
驾驶舱内,凯因斯眼底的欣喜还未褪去,脖子上锋利的玻璃便凉透了他的血液。
“哈哈哈哈哈……”
身后,诡异的笑声突兀地响起。
“是你……果然是你!”
那个一直安静的雄虫在听到卡利西尔的名字时突然暴起,捡起一旁的玻璃碎片,抵上了凯因斯的脖子。
癫狂的笑声和不正常的颤抖,显示他的精神状态已然处于崩溃边缘。
卡利西尔看着那只锋利的玻璃片,浑身僵硬,缓缓念出挟持者的名字,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迪桑塔。”
迪桑塔:“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前的雄虫笑得更疯狂了,手中的玻璃随着身体的颤抖不断晃动,在凯因斯的脖子上划出道道血痕。
卡利西尔:“迪桑塔,住手!”
卡利西尔的声音低沉而克制,但凯因斯看到了他颈侧暴起的青筋,还有领口处映着幽光的鳞甲。
迪桑塔:“果然是你啊卡利西尔!”
迪桑塔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军雌,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迪桑塔:“那只雌虫说的果然没错!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想杀我!你要杀我!你要在所有虫面前虐杀我!!!”
阿舍尔:“卡利西尔长官!”
卡利西尔许久未归,阿舍尔担心发生什么意外,也进入星舰来。
阿舍尔:“驾驶舱情况怎么样——”
“别过来!!!”
阿舍尔的突然出现触动了迪桑塔本就紧绷的神经,抵在凯因斯脖颈上的玻璃又深了些许,鲜红的血珠渗出,刺痛了卡利西尔的眼睛。
阿舍尔看清驾驶舱内的局势,下意识想举枪,却被一只颤抖的手掌按住。
卡利西尔:“阿舍尔,别动!”
不能举枪,
不能在直播中,
在全体民众面前,
在蠢蠢欲动的极端势力的预设下,
对雄虫举枪。
卡利西尔:“迪桑塔,不管那只雌虫跟你说了什么都不是真的,他在骗你,他想利用你,你冷静一点,别——”
迪桑塔:“住口!”
迪桑塔尖锐的怒吼在驾驶舱内炸开。
凯因斯几乎能听见声带撕裂的声音。
迪桑塔:“你们雌虫都一样!阴险!歹毒!狡诈!你就是想杀我!你就是要杀我啊!!!”
伊达诺:“卡利西尔!阿舍尔!你们听得见吗!”
忽而,耳麦里传出焦急的声音。
伊达诺:“刚刚我们对坐标星域进行了探测,发现周边是片雷区!!!”
伊达诺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全息屏上密密麻麻的暗雷点。
伊达诺:“赛拉斯那个混账都算好了!特地把星舰停在雷区就是想把雄虫和救援队统统炸死!”
看起来还有富余的引爆时间其实是个幌子,一旦星舰在雷区内自爆会引发连环爆炸,整片星域都会被炸成火海,那时候哪怕逃离了星舰,只要还身处这片星域就会被接踵而至的爆炸撕成碎片,尸骨无存!
伊达诺:“没有时间了,你们必须立刻撤离!!!”
伊达诺的话让卡利西尔面色一凛。
卡利西尔:“阿舍尔,你先带其他雄子回战舰。”
卡利西尔当机立断下令,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迪桑塔手中的凶器。
阿舍尔:“是。”
阿舍尔迅速行动,示意缩在墙角的四位雄虫跟随他撤离。
这些平日里骄纵跋扈的雄子此刻乖顺得像受惊的幼崽,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挪向舱门,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驾驶舱内顿时只剩下三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