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匣中触手(13)
她们补了一整天的觉(某个家伙主要是赖在床上看刑警女士睡觉绝对没有趁她睡着偷偷跟她牵手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然后在傍晚驾车出发。
城市和万物,被黄昏镀上一层灿然的金光。
郑心妍的行李实在太少了。
加上她的被子和枕头和手提箱,甚至没有把那辆小破车的后备箱填满。
祂祂有一点点心疼,又有一点点心动。
祂明明可以给她世界上所有昂贵的东西——钻石,别墅,跑车,所有能满足人类物质需求和虚荣心的奢侈商品。
只要她开口。
毫无意外的,唐砚青想起方才执行经纪提何导项目时也在问柳烬的意见。
柳总,柳烬。
柳烬柳烬柳烬。
唐砚青被问太多次“柳总知不知道”“小柳总同不同意”“能不能问下小柳总的意见”之类的问题了,刚开始有惶恐、莫名和为难,后来是习惯与偶尔的骄傲,她毕竟也有虚荣,也会为自己的柳烬爱人身份而悄悄得意。
后来就变成平淡和麻木了,现在甚至忽然开始升起了厌烦和难堪。
电影不是我来拍,影视行业不是我在从事吗?
好像她这么些年的努力都是边角料,仍然只是爱人的挂件一样,到头来还是事事得靠爱人。
她好像夸父逐日,永远追不上她的骄阳。
唐砚青一瞬间的神色没瞒过孔康安,她本来也没想到要掩饰。
孔康安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刚才在回想,抱歉。”唐砚青礼貌性地一笑,“应该没有。不过这和我爱人有什么关系?”
孔康安已经把烟点着了,偏头吸了一口,有意识地往下风处吐烟。比起柳烬焦躁起来拿烟当提神药和镇静剂,孔康安更像是老烟枪,有瘾,缓解一口也享受。
或许是提到爱人的缘故,唐砚青毫不意外地又想起柳烬吸烟的样子,恹恹地垂着眼睫,或者透过缭绕白灰的烟看过来,挑逗或是冷漠,都带着和烟草一样火烧火燎的刺熏感和掌控欲。
一支黄金价格的烟,可能也只能让柳烬赏一口而已,娱人的玩意儿有瘾也做不了她的主。
孔康安看着对面圈内如雷贯耳的大明星温柔含笑,熹光照雪似的,自然而然。
她的作品在业内不是以视觉美学出名的,而是像手术灯佐以柳叶刀刺向社会议题,这也是她会选择拍《甘遂》的原因。
此时孔康安看着唐砚青,想起来的居然是前一晚看的《ELEGANCE》九月刊。
唐砚青地位举足轻重,孔康安当然也要谨慎对待,昨晚也冲着唐砚青近期的访谈看了平日不太关注的时尚杂志。访谈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孔康安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对她的几张大片多看了一会儿。
时尚摄影拍得很美,美得非常直观浅显。
孔康安真挺动心的。如果唐砚青做女主,资金不用愁,浓淡相宜的美人吸引市场,她本人也决不是脑袋长草的九漏鱼。
孔康安的惋惜不加遮掩,她啧了一声说道:“其实柳总一看就知道了。当年唐老师就这一本书没卖影视版权,是因为有原型,而且原型还活跃在台前幕后,位高权重,何况所涉又这么敏感。拍什么不好,非得上赶着得罪人?如今时迁事移,剧本也改了不少……哈,但恐怕得罪的也更深了。”
孔康安说着从一旁公文包里取出文件夹,打开推给唐砚青的同事手指往打开的情节文字上一划。唐砚青看见他几乎指了所有重要角色,包括她想演的那个女主闻馨。
唐砚青早把《甘遂》这本小说和改编剧本读透了,正因如此她才奇怪:“什么原型?可以说说吗?”什么原型是她知道我不知道的?
最后一句没说,但她的神色已经清晰地表达出这个意思。
孔康安深深地注视着唐砚青,表情有点奇怪,像是为难,但又有点像哭笑不得。
她指着“闻馨”两字说道:“你知道这个原型是谁吗?”
闻馨,文中被誉为“国嗓”又长袖善舞的女主持,靠着爱人权势登顶为当家花旦,大厦将倾的时候她断尾求生,爱人过往的腌臜被揭,锒铛入狱。
唐砚青把文娱界所有身居高位或被封杀冷藏的旧日风云人物想了一遍,仍没想出一个拥有过权势煊赫前任的女人。孔康安看她半天还是一头雾水,笑了一下:“我说透唐老师别生气。那天唐老师和我聊的时候,我就说她是不是参照唐老师你写的闻馨,她说是。”
唐砚青恍然,又有点恶心。不是厌恶闻馨这个角色,是条件反射地对人们臆测的通病而厌恶——她甚至都不认识这名声很大的作者唐棠。
孔康安说道:“其实唐老师也说过,唐老师只是闻馨一部分特质的灵感来源,而且也不是原型参考痕迹最重的,最重的在几个配角身上。而且剧本改编之后内容虽然依旧是反贪剧,但拿来批判的事例还是主要凝缩在平台经济上。唐老师,您也知道这个题材敏感,我之前请张梅张监制帮忙看了一下剧本。”柳烬更无语,蹬,一脚撑着椅子滑到一旁,抱着碗白了这人一眼,“就知道问你没用。”
“诶,不是,你讲讲清楚嘛!你不讲清楚,我咋个帮你想哦?”
“滚。”“没想哭,忍不住,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万佳揉着眉心,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真是,哪怕和她比邻而居四五年了,怎么该学的圆滑和理事都学不来一点呢?这样,她怎么好放心把后面的事情都交出去呢。
傻乎乎的,让人气又气不起来,可是这件事做的可真是……
做事太乖张,离经叛道,这么好的脑子放在正途上还好,这小心思一歪,日后再想抓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林万佳决定至少冷到中午,她哼一声,“中午吃饭的时候过来,有事儿说。”
柳烬想笑又不敢笑,点点头,又甩掉几滴泪花,大声道:“明白!那,我先进去了?”
“站着!”
少女再次噘嘴,试图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也心虚,可她总是试图拽人一起下水,掩藏自己的心虚。很可惜,这次失败了。林万佳隔空点了点她的额头,责备之意明显。
就像亲生的姐姐一样,照顾她,教育她。
她也没办法再去违背。
柳烬缩了缩脖子,乖巧地缩成一坨,抱着自己的两条胳膊。
像动画片里的老鼠。她还真不知道柳烬还有这项技能,以至于她收摊回来的时候,看到张明芳可可怜怜地坐在门口上药的样子,一时间以为巷子里遭贼了。
没想到是被柳烬揍的。
听到张明芳讲这话的时候,她着实震惊了一下。
她的姨姨动手能力这么强的吗?这感情好啊,不容易被欺负啊。
张明芳瞥她一眼,同林万佳小声说:“我怎么感觉小唐砚青也没念我的好呢?”
林万佳应:“你这是应激了,正常。”
唐砚青忙举手投降,“绝对没有,我十分希望您能快点好起来。不过……”
“柳烬,为什么对你碰她一下的反应这么大?”毕竟她碰都没有多少反应,更没有这样追着她打的情况。在她心里的柳烬还是很靠谱的,除了有点爱哭,以及,非常犟,死犟。
张明芳呵呵一笑,“她脑子不大好使。”
端了热水出来的人危笑道:“万佳姐顾不了你第二次的,慎言哦。”逼得另一人收了笑,反过来瞪她一眼。
柳烬一双眼微微勾着,分别倒了几杯热水,适才同唐砚青坐在一起,只是微微垂了眸,似乎在放空自己。
看来这两个人是不可能给她答案了,唐砚青看向林万佳,大眼睛眨巴眨巴。
成功把时不时瞥她一眼的女人气笑了。
林万佳笑着插入对话,“说什么呢?你俩今天不许吵架了哈。”
柳烬嘟囔道:“谁要吵架,我才不吵架。”余光瞥了一眼另一个还在忙碌的人,轻哼一声。
过分呢,都这样了都不过来问问她吗?今天是柳烬去仁华报道的第一天,天不亮她就起了。
这会儿正在早点铺子,一碗热气腾腾的喷香小米粥,两个金黄酥脆的诱人焦圈,怎么吃都吃不腻。
吃过早饭,柳烬赶上了第一班地铁,却没能占到一个座位。
轰隆隆的地铁在隧道中飞速穿行,大家互相拥挤的站着,据说在京北平均通勤时间是五十分钟,但从这里上车到市区最起码都要九十分钟。
都说现在的年轻人喜欢躺平,柳烬不晓得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数据,反正在她眼中、在这列极速奔驰的一节节地铁车厢中,没有一个年轻人在躺平,大家一半脸上带着睡眼惺忪的疲惫,一半脸上带着迎接生活的美好期待。
这么早,这么勤劳,这么辛苦,又这么满怀真诚。
柳烬绷了绷站的有些发酸的小腿,莫名生出一股自豪激动,从今往后,这份勤劳和辛苦里,也有自己的一份真诚和期待了。
林万佳:“也不许再捣你的饭了,马上就捣成米糕了。”
柳烬:“哦……”
另一侧,唐砚青端着另一盘菜上桌,摆好之后,桌上规规整整的四菜一汤。
林万佳:“两个菜是小唐炒的呢,快吃饭吧!”比。”
何小青家里就是做平台经济的,唐砚青来往合作最多的当然就是何小青那一圈人。孔康安说的张梅是她们西北圈的,认识但不熟。
唐砚青确实明白孔康安为什么对审核有把握了,同时她也意识到孔康安向她提出的问题。
她能为这部剧提供多少帮助呢?
哪怕她背景再深厚,和张监制不同圈不亲近是事实,何况这并不是会完全属于她的项目。
孔康安在委婉地告诉她,其实原本就从未考虑过她,而且它现在是、未来也会是她孔导掌控的项目。
唐砚青记起那天柳烬的问询,忽然冒出一个猜测。
她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她以为自己是在为这个而烦恼?
听到她们的脚步声,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露出热情的笑容。
“你好,Shay警官,我在网上看过你的报道。”大姐和郑心妍握手,又看向她身旁的少女,面露疑惑。“这位难道是跟你一起调来的——”
“她是我表妹。”刑警女士似乎决定沿用这个莫名其妙的设定。
祂祂听出大姐话中古怪。祂祂瞪大眼睛。
“谁跟她一起调来的?谁?”
“嗨,Shay。”阿南拖着行李箱,跨进宿舍大门,朝郑心妍点头微笑。“我也调到了河口城警署,我们可以继续做搭档了。”
这个家伙是哪来的!!
这跟祂期待的剧情完全不一样啊啊啊!!
祂祂大人陷入比银河系中心黑洞人马座A*更加深邃的痛苦中。
第 32 章 匣中触手(14)
胖大姐就是河口城警署的署长,拉塔娜威·卡查猜。
在搞清楚三人的关系之后,署长大姐面露难色,指了指屋檐下的那堆建筑材料。
“我们这栋宿舍楼,这几个月刚好在翻新装修,我以为只有Shay和阿南两个人来,只腾出来一个房间,里头是上下铺。我还想着,等装修完了,再给你们分单人间的……”
“没关系!”祂祂抢答。“我可以跟Shay睡一张床!”
阿南警惕地盯着祂祂,镜片背后的眼神充满戒备。
听祂祂说完,阿南挤出一个一点也不自然的笑容,伸手搭住郑心妍的肩膀。
“还是我跟Shay睡一张床吧,毕竟,我们以前也经常一起睡。”
“那是训练!合宿!不叫睡一张床!”祂祂连忙拉开阿南的手。触碰到阿南手臂的那一刻,阿南的人生涌向祂,果真是个无聊至极的人。
“别沉默了柳三。”何小青乐够了说,“从我见过吵架到闹掰的里头,除了经济就是感情。经济是不可能的,那就是感情感觉有问题了呗。出轨了不像,误会了感觉也不会不解释,那是因为谁做的决定对方不满意了?也不像出了什么事儿的样子。那不就是普通拌嘴嘛,多大点事。”
柳烬沉默半晌才说:“你真这么认为的?”
“是啊。”何小青非常爽快,“所以过了就好了呗。”
柳烬说:“那完了,因为其实真没有问题,所以我也真没有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何小青还在开车,听见这句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说:“也许是你太忙了,所以你忽略了呢?我们搞艺术的心思都很细腻的。”
柳烬不置可否,大概何小青把自己也归为和唐砚青并列的“搞艺术的”让柳烬殊为别扭和无语,或者说她确实不想和别人搬弄是非,她直接跳过这个话题。
柳烬问:“什么时候开机?”
“顺顺利利的话就翻过年,到时候开机之前至少一周我就给你秘书说好吧。”何小青说,“到时候告诉你,许你现场当监工,好吧?”
何小青最后说话的口吻还有点闺蜜似的劝哄。
然而偏偏事与愿违。
十分专注,分外谨慎。
那时候趴在百烬窗外的唐砚青还不懂柳烬这是在干什么,但却给小小的她心里早早地埋下了一颗向往的种子,一颗心动的种子。
这颗心动的种子,在每一次柳烬如有感应地唐过人群,发现那个扒着百烬窗烬片的她,而后温温一笑时,都像是被浇了一瓢水,催着它,慢悠悠,却十分坚定地攀爬生长。
也许她迫切地想要去万客佳工作,不只是因为,想为更多的女孩子做事。
话虽如此,但那对现在而言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现在的这个幼年版柳烬……依旧很气人!
她这脾气一闹,她生病了这么多天,呵呵!
唐砚青收了笑,沉默着整理衣服,心里默数着一二三。
第四声,柳烬扑了过来,紧紧抱着她的肩膀,“我错了!真的错了!你生病辛苦了,明天我早点回来,绝对赶在你去市场之前给你做好饭,怎么样?”
唐砚青冷笑,“你去忙吧,我不用你管。”
“对了,问你个事儿。”
“嗯哼,你说。”
“你有没有收到过手写的书的礼物?一本童话故事,很可爱的。”
《从冬到夏》下映后热度迟迟没有散去,反而因为年底自媒体各种年度盘点点名又重新刷上头条。主创团队人员在忙海外回收、版权再售之类的事宜,反应过来后一个视频已经悄然爬上热搜出圈——
《偷票房?幽灵场?揭露票房造假背后的资本逻辑》
谭俊明和唐砚青的宣传经纪几人可以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然而唐砚青一方并未牵扯投资,因此第一时间也只是与主创团队其他人通气,对外保持了沉默。
热搜从视频平台b站转移到微博。热搜是屡上屡撤,然而动作却不敢太大。导演制片出品发行等等主要在忙着扯皮攻讦找内鬼,以至于给吃瓜群众的观感就是反复换词条,但一直在榜上。
唐砚青作为主创、招牌之一也自然有牵扯,但说实话影响不大。舆论开始发酵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铺垫“唐砚青背靠大资本,吃相一定不可能这么愚蠢”的话术,因此粉丝和路人针对唐砚青还停留在“唐砚青到底是不是被保护很好很干净的高贵储妃”的争议上。
这段时间的舆论翻覆谭俊明和风露、家族办公团队在密切沟通,本来是不想过度打扰唐砚青的。唐砚青没有掌控欲,也不做决策,一般的事她们自己就能处理。
唐砚青也知道这个情况。因此谭俊明到来之前,她已经看过周珊珊整理给她目前所知道的详细情况了。
“先说票房造假的事儿吧,干是肯定干了,东西就是周珊珊总结的那些。”
谭俊明挂着黑眼圈,眼睛挺亮,脸色倒也算平静:“票房注水大家都干,投资方买票房,前期炒一波热度。《从冬到夏》不一样,制片方拿去证券化操作,没上映前就获利将近两个亿现金。说起来也赚得够够的了,又贪心,口碑票房本来就挺一般,投资制作联手还要抬。这一下拦着别人的路,被人戳破,投资方股价大跳水,现在唯一干干净净的就是咱们。”
唐砚青问:“牧导也掺和进去了?”
“牧导怎么想不知道,前天牧导倒是打了一个电话,问了下你的情况就完了。”谭俊明笑笑,“但是他背后千丝万缕的大大小小公司工作室可都和投资方有关,过不了几天一定有人要把这个关系扒出来,事实上现在应该就有,就是没进我们视野里,欠一个送上公众眼中的契机而已。”
“高票房其实就是牧导和我的名字撑起来的……是我和牧导再次合作撑起来的。”唐砚青沉默一会儿,“他们想干什么?”
“和我们绑死。”谭俊明说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我们本来没做的事儿当然有能力断干净,现在就是他们杂七杂八地靠上来,把水搅浑。公众都记挂着这事儿,还怎么求宽大处理呢?”
唐砚青慢慢喝着咖啡,直到杯底见空,她往杯盘上一搁,清脆的一声。
她忽然抬手,把谭俊明手里工作平板拿走打开。
谭俊明不知道是没想到还是什么,没有阻拦。
“唐砚青疑似拍同性电影,何小青自导自演……”
“唐砚青与牧宏儒导演于《霜降》合作细节……”等下,那刚刚还和隔壁起了冲突,岂不是全算在她头上了???
柳烬看着她,嘿嘿一笑。
唐砚青腹诽道:笑什么啊,死犟死犟的女人!
很快又到了上客期,晚场的客流量比唐砚青想象的还要好,辛苦之余她又忍不住叹林万佳的豁达,毕竟这么好的地界儿,她居然直接把晚场的流量送了出去!太有钱了!
只消得三天,哪怕是五五分成,唐砚青就已经填上了自己造出来的钱坑和未来三个月的房租,甚至有些盈余,她买了两套衣服,剩下的全部存了下来。
代价是不大的两个院子里,三个人的作息时间完全错开了。每天柳烬走的最早,林万佳次之,唐砚青则主动担下了白天做家务的活儿,直到晚上,晚饭热好后她在出门,和林万佳交接。
就像某个相声里的话,她们仨是不得拜的邻居。
还是在一起赚钱的不得拜的邻居。
这个平衡在一周半后被提前回来并且很开心的柳烬打破了。
“五年前《霜降》所获华曦奖最佳女主角内幕……”
“唐砚青的恋情回唐……”柳烬敲了敲菠菜盘的边缘,摆明了今晚就只能吃这个了,唐砚青也只能咬着牙伸筷子。
纯菠菜就纯菠菜吧,吃完明天干活的力气肯定会变大的!
她才咬上菜烬,还没咬断,柳烬凉悠悠地开口:“你为什么跑去和万佳姐说,想做她店铺的夜场生意?”
她像是提前练习过一样,随手就翻出来一个碗,抢在唐砚青咳嗽之前径直扣在了她的脸上,拦下了即将飞溅的菜烬碎片和口水唾沫。
啪啪。
两声轻响,是愣怔在原地的人手中竹筷前后脚落地的声音。
唐砚青:……有点太熟练了姨,你曾经这样对待过多少人??
而且,她只是去问了一下夜场生意,这有什么不能做的吗?还是说,这里面也有什么她不懂的商业密辛吗?
做生意可真难。
柳烬像是能看透她,松开碗,稳稳当当地把它放回桌面,而后极不顾形象地向后一仰,两腿岔开,像个大字,仰天长叹,“为什么总有人给我找事儿做啊!”
“唐砚青!”她翻身回来,咬牙切齿,“你知不知,你这样等于断了我现在的路?”
谭俊明看着唐砚青垂着眼眸,一路快速划过会议材料中简扼概括的舆情,一直到文档最后几页才慢下来,其中还插入了好几段会议录音。
点开,转化文字。唐砚青缩了脖子,十分无语。
林万佳收着东西,轻叹一声,“都五年了啊,可真是不容易,五年就这么过来了。”
“所以,五年后的今天,你们为什么又要尝试这件事呢?”
柳烬终于回了神,抬头盯着眼前的某个点,悠悠然然道:“没什么,就是无聊而已,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
她不会说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有点不对,更不会告诉她这样做的真正目的,而两位姐姐也相当有默契地替她瞒了点隐秘的心绪。
统筹全局的生意人,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清不明的失控感,可偏偏一辈子都在致力于解决这些失控。这种程度的失控感,哪怕是年轻如她,也一定可以解决,她完全而彻底地信任着自己。
等想通了解决了,再说吧。
她想着,偏头看着唐砚青,女孩轻轻哦了一声,几乎是瞬间就收了继续提问的心思,低下头,又喝了两口水,而后起身。
“睡觉吧,我们一块儿就回去了。”
张明芳机械摆手,“拜拜。”
人影才刚转了个弯,她迫不及待地低头凑过来小声跟林万佳说:“你觉不觉得小柳烬有点不对啊?”
林万佳嘴角噙笑,“先顾自己,再顾别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两人并肩而行时渐渐隐没的影子上。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那么有趣吗?
让她看看吧,在还能看到的时候。
张明芳撇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嗷,疼疼疼……我不说了,我错了!”
林万佳微笑,“您握着我的全部生命,哪里敢让您不悦呢?我这是在给您的伤口认认真真地消毒呢,有点痛,你忍一下。”
“风露:没有接到处理舆情的相关指使,我们不能动作太大。”
“风露:可以让你们唐……唐总那边和柳总或者葛助联系一下吗?”
“风露:其实唐总该断就断嘛。”
最后一句录音之后还被加了一个句号,看起来非常突兀,像是整理者心烦下胡乱碰的。
谭俊明解释了一句:“其实也不是他们那边突然有什么问题,主要还是因为我们想让风露那边炒一炒年底回唐、风露盛典之类的话题。这个工作也需要他们和下边子品牌沟通,所以确实为难一点。”
但之前为什么不为难呢?
因为之前有人提前替她想到了。
“除了这个转移视线的方案,”唐砚青拿电容笔点了点录音,“还有别的吗?”
谭俊明点开另一份文档,然而指尖却没有离开屏幕,停了半晌说:“其实……风露的人说得也有道理。”
“什么?”
“当断则断。”谭俊明说,“念旧情只会让那些人越来越肆无忌惮。”
“所以?”
“所以就和柳总联系一下嘛,就当破冰了。”
“不。”唐砚青说。
她开了那么久的车,又被折腾得累极了,这会儿依然沉浸在美梦中,呼吸柔和而平缓。她的颧骨上,还隐约残留着黑暗中的什么东西,留下的小小潮红。
一个小时之后,阿南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个香气扑鼻的瓷碗。
郑心妍被那香气吵醒了,睁开朦胧的睡眼。
“Shay,起来吃早饭吧,我给你做了米汤粉。”
阿南将热腾腾的米汤粉放在靠窗的餐桌上,转身朝郑心妍微笑。
……祂祂大错特错了。
昨天的事情,只能算猎户座旋臂第二坏,现在才是第一坏。
祂祂大人好不容易熄灭的怒火,在这一瞬间死灰复燃毁天灭地寸草不留!!
第 33 章 匣中触手(15)
郑心妍揉了揉眼睛,渐渐回过神来。
“谢谢你,阿南。只做了两碗吗?”她问。
阿南笑笑。“不好意思,店里的米粉刚好卖完了,实在做不出来三碗。隔壁就是市场,我看有很多人在卖早点,表妹可以自己去吃点自己喜欢的。”
郑心妍起身离开沙发。“我带她去吧。”
她和阿南擦肩而过,准备去卫生间洗漱。
阿南拉住她的手腕。
可能太累了,不想站起来碰吧。
唐砚青被这莫名的念头逗得短促地笑了一声,旁边的柳烬一动,朝她很轻地瞥了一眼。
唐砚青这才发现片头已经过了,剧情已经开始了。
她往后缩了缩,盘腿坐在沙发上,也扯了一点蚕丝被盖上。这蚕丝被一直放在这里备用,选中它时就冲着它大到同时盖两个人绰绰有余,又很轻盈。
当初是上一条蚕丝被破了重换,柳烬素来对这些琐碎小事不上心,撑着脑袋看她挑。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脑子一抽就说我们用化纤的吧。
柳烬也不清楚夏凉被材质,但她知道是一直用蚕丝的,于是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她拿拼夕夕给柳烬看,超级无敌巨便宜。
柳烬红唇一张一闭,少用劣货。
拼夕夕还是唐砚青曾经低谷时美好的记忆,所以不用但下载,偶尔刷一刷,就跟闲了逛超市似的。她当时戏瘾就来了,站在柳烬面前沉声肃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无产阶级的工具?
柳烬说没有,早就和你去那微服私访过n遍了,我那是商人本性。
唐砚青问什么本性,柳烬用很严肃凛冽的口吻说,不做亏本买卖的本性,便宜没好货,还是把要求说给艾琳,让她帮忙选吧。
唐砚青低头捣鼓一会,又打开一个软件给她看经验贴,现在化纤技术好发达的,夏凉被又轻又薄。
柳烬终于忍不住,翻了个不甚优雅的大白眼,霸道又娇气地通知,我有钱,我要最好的!
看,她的爱人柳烬女士就是这么一个人,挑剔又专制,还很会拿捏。
别人见过柳女士的大白眼吗?没有吧,柳总只会让她们试试她的刀有多快。
别人知道柳女士藏在强横里的那一点爱娇吗?没有吧,她们只会叫,唐姐或青姐或夫人,请不要讲恐怖故事。
谁不会沉醉在“独一无二”这四个字里呢?
“居然是爱情片。”柳烬说。
唐砚青回神,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目光一触即分。
回忆让她又错过了开头剧情,看着女主和女二眼神旖旎纠缠,一时间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这就已经谈上了还是怎么着?
又是柳烬的声音。
“一见如故,还没谈,正在暧昧。”
唐砚青“哦”了一声,开始专心致志地投入看电影,看着看着不自觉开始皱眉。直到片尾曲响起来,她往后一靠,捞着被子网上挂在肩上,整个人埋进去长出了一口气。
再抬头的时候,荧幕已经回到了系统界面,面前茶几上变戏法似的出现了一小杯热蜂蜜水。
另一杯在柳烬手里。
唐砚青感觉自己的时间莫名其妙加速,端起水杯她说:“你什么时候出去倒的?”
柳烬垂着眼睛喝了几口,间隙里回:“刚刚。”
唐砚青一点头,这问题就算过了,也没追问是哪个刚刚。
寂静得有点可怕,她想,可是看看柳烬,她好像怡然自得,没有一点要说话的意思。
也许吧。大概柳烬在外就是给别人制造冷空气的,所以比较能适应。从小做下位者的人就会下意识要做点什么来扭转,哪怕日后身居高位也很难改自幼养成的习惯。
唐砚青一边喝一边啪啪一通点,又打开了一部新电影。柳烬就在旁边安静窝着翻手机。唐砚青点完,在片头音乐里转头问柳烬:“你刚怎么发现我走神的?”
柳烬一手端着杯子,氤氲的热气在她面前升起,她在水雾后和唐砚青对视:“敏锐?或者用敏感这个词也可以。”
唐砚青说:“什么敏感?”
说完她忽然想到,以她阅各种片各种剧本的经验,偶像剧主角这时就会说,对你敏感。观众唾骂特别油腻,当事人觉得好甜好甜。
柳烬不会给别人觉得她油腻的机会,别人只会被她折服或者折磨服。
“情绪啊。”柳烬不急不缓地说,嗓音像一簇刚冒上来又将将消散的白烟,“你们演员要会演七情六欲,我这样的当然就要感知七情六欲,否则怎么谈判、拿捏、一击必中?”
唐砚青没说话,但神色明显不大相信。
“从事艺术的人也许会敏感地捕捉到缪斯的裙角,经商的人或许会对经济和他人敏感吧?总之不会是迟钝一无所知的。”
柳烬隔着水雾对唐砚青笑了一下。
“也许比你想象中更早地察觉到了。”
柳烬如果想的话,她可以是深沉的大学者,因为她读过很多书,这唐砚青一直都知道,也总是很信服。
现在她就觉得应该是有道理,毕竟柳烬纵横捭阖的时候,她在等着天降资源。
唐砚青点头,将心绪投入到荧幕上来。不过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柳烬好像对这部电影不耐烦,上部起码还施舍了足够的耐心。
余光里说完话的柳烬端着水杯,偶尔啜饮,偶尔抬头,更多的时候好像只是目光往前投射出神。
电影播完,唐砚青关机再看时,柳烬已经睡着了。
她才想起柳烬和她说的,本来打算是看完卓别林那部片子就睡觉的。时差没倒过来,可能当时就已经困了吧,所以并不是生病才那么蔫的。
她也忘了问柳烬到底多长时间没睡了。
唐砚青本来应该会愧疚的,但她没有,第一反应居然是庆幸。
她们之间这样尴尬的交流,原来是因为一个时差没调,一个一心两用的结果。
唐砚青出去漱口,给柳烬也准备好漱口水和温水,才回来准备叫她。
“柳烬,”唐砚青蹲下来,仰头轻声叫她,“回房睡。”
柳烬露出很明显被惊醒的神色,睁眼那一瞬间全是没睡好的躁戾。
但她只是睁开了眼睛而已,很快就恢复到平静无澜的样子,朝唐砚青伸手一拉,手冰得像在寒冬。
“喝中药调一下吧。”唐砚青靠在墙上看她漱口时说,“感觉你的手越来越凉了。”
柳烬从镜子里瞥她一眼:“我中年肾虚。”
大晚上的,唐砚青有心接她的话开破车,但只是笑了一会儿说:“你喝不喝?我记得老太太那有一个特会调理的中医。”
老太太说的是柳决明。
柳烬“嗯”了一声。
唐砚青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柳烬吐掉漱口水,很清晰地说:“困了,不想动脑。”
看出来了,困了的人行事也变得慢吞吞,唐砚青已经躺下玩起了手机,柳烬才进来熄灯。
城市夜晚的微光从稠密的纱帘透过,变成模糊的、晨雾一样的薄晕在卧室里散开,唐砚青睁眼什么也看不清。不过太熟稔了,听着旁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就已经好像看清楚柳烬在做什么似的。
脱鞋,脱衣,换衣,盖被子,整理枕头,整理被子。
唐砚青等着她躺下、脑袋枕上枕头的声音,可是没有。
一股带着漱口水、沙仑玫瑰的温热吐息渐近,然后变成一颗小小的吻印在脸上。这团气息消失的时候,柳烬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晚安。”她用气音说。
唐砚青眼睛忽地睁大,她几乎用尽了声台行表的行当学问和自控力气,才回以一个温和、平淡的“晚安”。
——其实已经晚安不了了,她想。
她听见柳烬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均匀地呼吸,她就在这清浅到几乎无法注意到的呼吸声里流泪,不知道怎么止住,也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平躺着,对着天花板徒劳无功地眨眼。
她甚至不知道也想不清自己为什么而哭,只是跌落进一个悲伤的巨渊,在快要跌进梦境的那一刹那,她听见柳烬翻了个身。
这算是同床异梦吗?
唐砚青没得到答案,也没来得及擦下已经半干的泪痕,就这样沉溺进光怪陆离的梦里。
祂祂抬起头,眼泪糊了一脸,眼巴巴地看着女人。
“那你喜欢我吗?”祂问。
刑警女士移开视线,去看天上的云,水里的鱼,就是不看祂的眼睛。
答案果然冷酷:“我不告诉你。”
祂哭成这样,她都不肯说,那一定是不喜欢了!!
祂祂更伤心了。
祂不会做饭,郑心妍还不喜欢祂……祂在人类世界的生活,真是糟糕透顶。
刑警女士又叹了口气,捏着祂的下巴,靠到祂跟前,忽然吻上祂的嘴唇。
第 34 章 匣中触手(16)
祂祂其实有一点点不希望郑心妍亲祂的,因为祂实在哭得太厉害了。郑心妍一定会尝到祂又苦又咸的眼泪,那可能有一点点糟糕。
但郑心妍还是很认真地吻祂,好像一点也不介意眼泪的味道。
即使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在发抖,郑心妍还是捧着祂祂的脸,用唇瓣包裹着祂的下唇,给祂一个缓慢又轻软的吻。
被郑心妍亲吻实在是……舒服得让祂祂头皮发麻。
祂好像变成一只棉花糖做的蓝鲸,从此不需要呼吸,也不需要海水,只是自由自在地游荡,在无边无际的,被太阳晒得温烫的天空里。
像风,又像云。不拘形迹。
女人甜软的舌尖,一次又一次蹭过祂的唇肉,却又不肯深入其中。
祂祂被撩得晕头转向,连眼泪都顾不上擦,只想抱着刑警女士的脖子,赶快亲回去。
祂祂跨坐在长椅上,舌头熟练地顶进女人口中。
神她大西瓜的打平了。
唐砚青声音瓮瓮地说道:“我不是为这个。”
谭俊明恍然大悟:“又吵架了?”看唐砚青不吭声,于是点点头说:“好吧,我们唐砚青好,柳总居然吵架,柳总坏。”
唐砚青没忍住笑了一下,差点冒出一个鼻涕泡:“哄小孩呢,我认真的。”
谭俊明嗯嗯啊啊,只管胡乱点头。
这倒还真不能怪她不太在意。这么多年她也早看清楚了,头顶老板俩就不是浓情蜜意琴瑟和鸣的一对儿,说是天雷勾地火,热烈是热烈,说炸也炸。
她俩都有气到离家出走的行为,柳烬自然是不缺去处,倒是唐砚青第一次气到离家出走却不顺利。
她和父母断了来往也不在一个城市,又硬气地不肯去柳烬的大平层小别墅的,去宾馆又怕上热搜,想来想去让司机把她送去找谭俊明。
谭俊明倒也有空置的房子,她呆了没三天,开门收到了怒火更甚的柳烬。
原来是谭俊明硬气地不肯说在哪,让柳烬找得气急败坏。
一见面柳烬冷着脸丝丝冒寒,柳眉倒竖,眼神还残留着恨不能择人而噬的暴戾。唐砚青也确实被吓着了,下意识往后一退。
她一退,柳烬的怒火就忽然瓦解冰消了。
她声音有点哑地说:“要不是不想给营销号送KPI,我差点就报案了。”
唐砚青看着柳烬,眼睛有很明显的红血丝,除此以外就没有了,她依然是秾艳的。唐砚青心虚又心疼,吵不吵架早忘爪哇国了,犹豫着说:“你的声音……”
柳烬截住她的话头:“气上火了。”说完为了表明她很气,还狠狠地嗔了一眼。和刚才架势不同,这一嗔落在唐砚青眼里,居然有些风情万种的意思。
唐砚青环着她,轻易地亲到了柳烬的嘴角,尝糖果似的亲完说道:“现在看起来真好看,刚刚你吓到我了。”
柳烬蛮不讲理,幽幽地说:“你嫌弃我还凑上来,你走开。”
唐砚青是知道柳烬在无伤大雅的口角上很有些喜怒无常的德行的。她想退后拉开距离瞅一下脸色,没想到柳烬搭在腰上的手忽然发力锢住。
“你要干啥?”柳烬先声夺人,倒打一耙。
唐砚青知道吵不过,于是恶声恶气地直接警告:“我要生气了柳烬。”
柳烬没说话,头向后仰着瞧了她一会儿,忽然低头埋在她肩膀上,半个人的力量压过来,声音也因此变得闷闷的:“哦,那晚了,生气也跑不了了,我可不想再找一遍,带走锁家里生闷气去吧。”
唐砚青气笑了,低头咬了一下她白到透明的耳朵。
柳烬耳朵很敏感地一动,还是没抬头,慢悠悠地、含糊地说:“咬我也没用,我们有钱人是这样的,会金屋藏娇。哼,以后离家出走也再不许乱跑,华庭壹号空着,去那多好。”
“你,”唐砚青抱着她无语,“那还叫离家出走嘛?”
柳烬很懂地说:“嗨,不就是想静静吗?干嘛非要找谭经纪?她怪可恶的,死活不肯说在哪。”
唐砚青注意被后面的话勾走了:“哦,那我和谭姐说一下?”
柳烬一顿,抬头看过来,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拂过唐砚青的脸颊,是幽微醉人的沙仑玫瑰的味道。
“不用,”柳烬看着唐砚青笑,语调还是她一贯的不紧不慢,尾音若有若无地一勾,“她精得很呢阿青,就这样挺好的。”
唐砚青眼泪流下来的时候,她都没意识到,想到半中央的时候还忍不住嗤地笑出来。
谭俊明安静地递纸,纸在她眼前出现,搅开她放空的目光时,唐砚青有种突然被从记忆中拉扯出来的荒谬和孤寂感。
她接纸,仔仔细细地擦掉眼泪,擤了擤鼻子,可惜鼻子彻底不通气了。她试着吸了好几次都徒劳无功,只好放弃。
放弃的那一瞬间,理智上告诉她正常,感觉却是什么都在和自己作对,万般不顺,她满心疲累。
“是吵架了。”唐砚青轻声说道,“确实吵架了。”
谭俊明又递了张纸,唐砚青接了,只是握在手里。
“我……”
唐砚青想说什么又卡住,感觉混混沌沌的,半天才找到话头子。
“我感觉挺累的,挺茫然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吵起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这假酒。”
谭俊明脑子还停留在猜测唐砚青会不会离家出走,万一离开柳烬回国后要怎么应付的念头上。听了唐砚青最后半句,眼睛瞟了一下半空的贵腐甜酒瓶上签着顶级酒庄名字的花体字,用尽了高年薪的情商,跟着点点头以示附和。
“我本来没想打电话,只是今天和孔导聊提到她了,忽然就很想。半个月没联系了,我想算了吧,以前也不是没吵过,砸东西的都有。所以这次又何必这么僵着怄气呢,就打了电话。”
唐砚青慢慢地说:“打了发现……其实继续不联系好像也可以,我好像也没有那么想她。”
谭俊明一怔。
“我的行程她都知道,她的行程,我也随时能从葛助那里问到,甚至身体状况也是。”唐砚青笑了笑,“我确实还是很关心她,但是……但是不惦记了,没有那个动力和热情了。”
谭俊明低头想了想,轻声说:“日子过久会这样吧,我没结婚前也如胶似漆的,现在也平淡下来了,生活总是柴米油盐的。”
“是吗?是吧。”唐砚青慢慢地说,“你还记得我和她吵,第一次离家出走的事儿吗?我当时找你去了,住在你家空置的那个房子里,住了好几天。”
谭俊明颔首。
唐砚青说:“她脾气真的差,一开门那神色就把我吓到了,我说了之后她再也没有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谁能说她不爱我呢?她记得每一个纪念日,记着口味好恶,我因为她顺风顺水,我共享着她的荣光。”唐砚青闭着眼睛说,“这次也是,气急败坏挂电话的是她,飞速帮我处理烂摊子的也是她,哪怕上一秒我们还在吵架。”
谭俊明说:“等柳总回来,话讲开了就好了。”
“是这样吗?”
唐砚青轻声问完,安静了很久。唐砚青转过一个院子,关上院门,靠在门口,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林万佳那双眼睛真的太毒辣了,最后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更像是霎时间就看透了她一样。
她有一种预感,她隐藏的东西,除开她主动透露的信息,林万佳会是最早也最快猜出来所有的人。这个人太强大,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未来安市的生意场上没有她,反倒是有王茗茗这种抄袭怪的一席之地。
为什么呢……
她坠着一颗心,七上八下隐隐不安。但等她走到窗前,乐了。
柳烬一副脸砸在桌子上的模样,肩膀轻微耸动,离近一些甚至可以听到熟睡的鼾声,仔细看看,口水都要滴在书页上了。
这也太不爱读书了,这之后要是要带她学些专业的知识可怎么办?头悬梁锥刺股吗?
那样也未必能醒过来啊。
不过,眼下还是不要在开着窗户的背阴书房睡了,毕竟四月份还是有点寒气的,睡久了感冒了就得不偿失了。
唐砚青走过去,将这人从椅子上拔起来,睡眼朦胧的人见是她来了,干脆失了全副力气,径直扑进了她怀里。
因为太软,差点直接滑到地上。
唐砚青架着她的胳膊,像提溜萝卜一样一下一下地把她从地上拔出来,挂在自己肩膀上,又拍拍她的脸,“回屋睡好不好?别在这儿睡了,回头再感冒了。”
更别提她那个还伤着的左腿,非嫌长裤子穿着难受,大冷天要穿漏一截儿小腿的短裤。唐砚青垂眸看都觉得那条腿上肯定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等伤好了,膝盖也被冻得差不多了。
就是仗着年轻,硬造,殊不知自己以后都得给自己年轻时的张扬赎罪!
思及此处,正给柳烬搭被子的手顿了一瞬,目光旋即落在腿上。
她是知道未来柳烬这条腿有多差,又有多痛的,稍微在这里干涉一下……应该没什么吧?
唐砚青微微咬唇,思忖良久,折身出去又拿了一条毯子进来,手则是搭在腿上试探了一下。
果然好冰。
她将毛毯裹在腿上,绕了两圈,确保这毯子不会因为少女可能存在的踢被子等年轻人通病而脱落,又把被子搭上,掖了掖。
处理好这一切,睡得死沉的人还是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这也方便了唐砚青坐在一旁看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低喃道:“柳烬姨姨,好巧啊,怎么偏偏就让我遇到你了呢。”
“你一定要变好,也要幸福起来……对,除了生意,还有个要紧事儿要做。”
她想了想,掖好被子,转身离开这个房间。
来这儿这么久了,她居然忘了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个短暂出现过就害得她的柳烬姨姨封心锁爱了几十年的渣女。
她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如果是生病了就提前治病,如果敢抛弃她的柳烬姨姨,那她就把她绑回来,锁在柳烬身边。
她不想在过年烟花升空时,再看到那个人默默握紧了自己的披肩,背对着人群和烟火,暗自神伤。
那太让人心疼了。
她的身后,少女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看着留了一条缝的门口,良久,缩了半个脑袋进被子里,就剩一双眼,但愈发的澄澈清明,闪动着几分异样的情愫。
沙龙区与室外只有一道可升降的全玻璃幕墙相隔,透明到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而外面俯瞰则是半个城市的繁华,众星拱月一般将这座宅居托起。
夜幕深沉,芒寒色正,而万家灯火璀璨,如银河跌落人间。
柳烬的住所自然不止这一处,她对这样奢豪的景致早已免疫,这处是唐砚青最喜欢的。
“没见到她的人时,满眼都是她的印迹。可是真正听到她的声音,却只剩下疲惫。”
唐砚青低声呢喃,声音小到谭俊明几乎听不见。
唐砚青还有话没说出来。
柳烬依然是模范伴侣,报备、及时澄清、毫不藏私,连从前那招蜂引蝶的风流也没有了。
只是自己不是她的模范爱人了,于是原先能包容的也成了不堪,贪恋也变成不耐烦。
温暖的掌心绕过背心,贴着祂的肚子,一圈一圈,缓缓打转,试图帮祂缓解(并不存在的)疼痛。指尖薄茧摩挲着祂的皮肤,舒服得有点不真实。
姐姐给妹妹揉肚子,这是多么自然的一件事情,大伙都忙着吃饭,谁也没有为此生疑。
只有阿南嫉妒的目光,像剑一样刺来,试图将祂扎出千疮百孔。
祂知道阿南一定在谋划着什么新招数,但祂一点也不担心。
祂祂才不要浪费时间,搭理无聊人类的妒忌。
祂现在很忙很忙的。
忙着环住郑心妍的腰,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里。
好香啊……姐姐。
第 35 章 匣中触手(17)
祂祂真不知道,署长大姐那颗圆圆的脑袋里,怎么能想出那么多逗大家开心的主意。
一整个下午,警员们都在草地上比赛跳远、猜谜、做俯卧撑,奖品是署长大姐亲手做的针织玫瑰。
郑心妍参加的游戏几乎没有输过,很快,祂祂的膝盖上就堆满了五颜六色的毛线花朵。
当然还有少不了的真心话大冒险。
天快黑的时候,警察们围着篝火坐成一圈。
咕噜噜。
在空地上旋转的啤酒瓶停了下来,抽出了第一个倒霉蛋。
我或许没我想象中的那么爱她,可能是爱不动了。
后来唐砚青回想的时候,这个念头不是她和柳烬正儿八经谈离婚的时候才有的。它早就潜伏在心里,像一粒休眠的种子一样埋伏着,只等一场大雨就会枝枝蔓蔓地爬出来。
唐砚青起床,光脚套上羊绒拖鞋,慢吞吞地挪到盥洗间洗漱,带着没擦干的水汽返回卧室,俯身在仍然闭着眼的柳烬的额上轻柔地落下一个薄荷漱口水的早安唤醒吻。
柳烬起床气很大,前一天又很迟才睡。她闭着眼睛非常重地啧了一声,不耐烦地伸手扯过旁边的枕巾盖在头上。
又急又快,唐砚青没来得及抬头避开,柔软的枕巾在爱人手上给她的脖颈抽出一道红印。
唐砚青摸了一下,擦过的地方有点火辣的疼。不过她知道一会儿就消下去了,至少等她出门的时候就会是一个完美到可以随时出街拍的大明星。
因为这种事儿发生过不止一次。
她俩还没有合法婚姻关系、半包养半爱人的时候,柳烬还会用她那妩媚的眼睛深情又平静地看着她,指腹轻轻地摩挲一下她身上被自己半睡半醒间发泄起床气整出来的淤青和红印。
后来她习惯了,她也习惯了。
柳烬看见了最多会盯着美容师给她恢复到完好无损的样子,至不济让化妆师仔仔细细地遮掩一番。
谁敢拿着小柳总的高薪去抱怨平添的麻烦呢?恨不得小柳总多一点上不得大雅之堂的爱好才好,遮掩起来也叫她瞧瞧公关的手段。
小柳总是时尚大鳄风露集团的总,从一众舅姨兄弟姐妹里厮杀出来,去年才被祖母宣布正式成为柳家的太女,风露的总舵手。
柳烬离八卦的凡人很远,说起来只知道她和号称“时尚教母”的祖母一样手段狠辣,问起详细来那是不得而知的。
而唐砚青就很近。
唐砚青是公认爬床最成功的的那个。
刚开始大家以为爬的只是浪荡风流的风露公主的床,后来结了婚、登堂入室更叫外人羡煞,谁能想到现在成了风露储妃。
所以现在大家也都换了说法,原来是小柳总早知道她八字旺妻。以为小柳总在同性婚姻一开放就娶唐金丝雀是打造新锐叛逆人设迎合市场,其实人家是一步算三步。否则一个没家世的花瓶有什么好娶的?
这样的高不可攀的柳烬当然不会为早上的起床气道歉,事实上她也没道歉过,唐砚青从一开始就包容,包容了她七年。
唐砚青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自然而然地包容下去,但没想到她突然没耐心了。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柳烬从去年开始总算如愿以偿得到了风露老佛爷的认可,前途眼见得辉煌,于是目光越来越少为她停留。也可能是她和柳烬的话题越来越少了,她忙自己的电影电视剧综艺红毯,柳烬忙她的商业帝国。也有可能是她这几年终于拿了影后大满贯,功成名就,家喻户晓,于是翅膀硬了不想忍气吞声了。
当然更有可能是累的。
昨天结婚纪念日,柳烬晚上十点才匆匆忙忙回家,三两杯酒下肚就开始索求。唐砚青在繁重的档期中挤出一天安排浪漫,又花了大半天等待和半宿来满足爱人,现在委实有点累了。
柳烬对她来说太熟悉了,早就没有那种热恋时那种足以忽视疲惫的新鲜的兴奋。
唐砚青往后捋了一下头发,注视着柳烬,慢慢直起身子,什么话也没说地转身出去了。
她的素食沙拉吃到一半才见到穿着睡袍来餐区的柳烬。
私人厨师和生活管家离得很远。柳烬的头发被鲨鱼夹高高夹起来,很有些碎发像她的主人一样慵懒地垂下。她和把满头银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祖母不一样,精致的发型是等着别人伺候收拾的,比如唐砚青。
柳烬拿着盛着牛奶的玻璃杯,走到唐砚青旁边,也没坐,只是向后靠在餐桌上。她将玻璃杯向后一放,伸手摸了一下唐砚青的脸,掌心还带着热牛奶的温度——她的手很凉的。
“有点黑眼圈。”柳烬垂着她那一双潋滟多情的眼睛,有点漫不经心地说道,“最近孔康安的那个项目还顺利吗?”
唐砚青“嗯”了一声。过了几秒,柳烬的手还没有拿开,于是她向边上稍微侧了一下脸。
柳烬的手落了空,她表情没变,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顺势搭在唐砚青的肩上。像哄猫一样捏了捏,顺着她的脖颈轻柔地顺了两顺。
唐砚青因为她这个动作抬头看过去。
柳烬朝她笑了一下,安抚的、随意的,风情万种的。
柳烬长得是真的好看,好看到很长时间都被人质疑她的能力的地步——这却不是偏见,而是嫉妒。
怎么上帝会如此钟爱一个人,既给她阿芙洛狄忒的美貌,还能给予她宙斯的权势呢?
更何况她的美不是那种掌门人的大气雍容,而是像娇养鲜烈的大马士革玫瑰。一双桃花眼自不必说,嘴唇更是玫瑰的底色,唇呈弓形,不笑亦弯。
她要是乐意能吐露出比风露旗下黛兰的沙仑玫瑰香水还馥郁的话儿,当然更多人是从此知道为什么莎翁在商籁中的血腥战争演绎要冠以玫瑰之名。
柳烬抽手站起来,轻柔地说道:“要是不顺就告诉葛莉,阿青。”
唐砚青咽下最后一口早餐,“嗯”了一声起身。
孔康安,业内著名的导演、制作人、投资人,手里很有几部口碑收视双优的正剧。如今风传立项要拍压在她手里不知道多少年的小说,可惜过于敏感,大家兴致寥寥。
里头有挺重要的一个女性角色,偏偏唐砚青看上了。
唐砚青还没决定,起码她的总经纪人谭俊明是不知道的,只是和助理几个透露过意象而已。当然更不可能和柳烬说。既是因为没时间,也是因为没必要。
柳烬眼中多半这只是个哄人高兴的玩意儿,就像其他豪门夫人先生们热衷的茶道和慈善一样。
但柳烬就是知道。
要不怎么说唐砚青是她捧起来的金丝雀呢,从助理到经纪人再到如今资源优渥的唐砚青工作室,都是柳烬包办的。
唐砚青一直觉得这是关心,是在乎。
但她这一瞬间却忽然不想应对,甚至有点厌烦柳烬这个居高临下的抚慰关心,轻飘飘的,还没她敷衍商宴来得情真意切。
这种厌烦不止充斥着她整个沉默的清晨,一直到她坐上车还在涌动。
车里充斥着沙仑玫瑰的香氛。
助理周珊珊敬业地给唐砚青念行程,唐砚青全程闭着眼没有表情,念完周珊珊停了一停,轻声叫了一下:“青姐?”
唐砚青睁开眼,周珊珊见她不是睡着,于是又问:“青姐,不舒服吗?要不要打电话让《ELEGANCE》那边晚一个小时?”
唐砚青轻声否定:“不必,我没事儿。”
周珊珊一点也不意外,她这个老板——账毕竟是从唐砚青这里走的——脾气一直很好,声音也碎玉沫珠似的清凉又温柔。
如今一听声音还好,看起来不是生病,那当然要继续。
心情不好吧,可能是担心柳总?听说柳总最近连轴工作,昨天赶回去的时候都天黑了。
青姐多半要生气,她为柳总这种唐事业不唐命的做法光火过好几次,当着面都吵过架。不过最后还是一次次没办法,发火也是担心在乎,怎么可能真的冷落。
都说是爬床,周珊珊这样在身边的反倒觉得是真爱。
周珊珊理解地笑了一下,自然询问:“晚餐要和葛莉联系吗?”
葛莉是柳烬目前的生活总助。
唐砚青没来由地感觉疲惫。
她平淡地说道:“和《ELEGANCE》主编约吧,她不是提议过好多次吗?问问她有没有时间。”
周珊珊记了笑道:“他们新主编徐睿,时间肯定有的。”
周珊珊这么平淡地答应下来,唐砚青反而忽然心惊。
为什么周珊珊答应得这么快?因为她觉得这是人情往来应该有的,为老板的“通情达理”高兴还来不及。
为什么自己忽然心惊?因为她突兀地意识到这一早上其实是在逃避,面对着柳烬她感觉心累。
我可能不爱她了。
这个念头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一点征兆都没有。
唐砚青有一瞬间,感觉呼吸都停滞了。
可能是真的没休息好吧。
她带上眼罩,车内很安静,气味却无处不在。
一闻就知道是沙仑玫瑰,想到沙仑玫瑰就要想到黛兰、风露和它的主人柳烬。
“还有,”唐砚青闭着眼说话,轻声到周珊珊差点听不见,“把香氛换掉,我中午不想再闻沙仑玫瑰……换随便什么木质调的吧。”
“和陈列师说一下把香氛换掉。阿青挑的?有点甜腻了。”
与此同时,还在家里的柳烬对家庭管家艾琳说道,艾琳之前是家庭办公室礼宾部门下的一员,后来征调上来、终选由唐砚青拍板的英裔姑娘。
艾琳答应了,笑嘻嘻地解释:“黛兰今年的新品嘛,唐觉得还不错,我就挑着主要香调做了香氛。”
柳烬不置可否:“她还是这么喜欢花香调。”
艾琳转头和端着一盘亚诺夫饼干过来的私厨罗斯对视一眼,谁知道雇主之间发生了什么,清早的气氛就如此奇怪。
罗斯将饼干放在旁边,朝艾琳耸耸肩转身去厨房,愉悦地把奇怪的雇主丢给她一个人。
“柳姐,今天早上我看唐的神色不太好啊,换一个‘安神气场’如何?只用气味扩散器,简单的让佛手柑和广藿的味道轻盈缥缈地扩散,可以吗?”
柳烬指间夹着一根烟,正对着镜子慢悠悠地用另一只手捏着口红描摹唇形,闻言朝镜子笑道:“她不喜欢广藿香的,你这要让阿青更不安神了。”
“唐曾经或许不喜欢,但早就变了不是吗?她已经雷打不动地用了几年的沙仑玫瑰,它的中后调是多么馥郁的广藿与玫瑰的味道啊,就像嗅着战地玫瑰入睡一样酣畅。”艾琳轻快地回答,朝柳烬俏皮地眨了眨眼,“人的爱好是那么得多变,就像流动的水一样永不停歇,哪有一个定数呢?”
柳烬没说话,只是将口红往桌上一放,起身一手拎着外套,一手将骆驼骨烟盒往桌沿一磕,又抽出一根香烟,艾琳在旁边帮忙点开打火机。
蓝色火苗安静地竖立,柳烬低头引燃,然后咬着香烟穿衣。
定制香烟每根都写着她的名字,造价不菲,不过她从来都只抽不到三分之一。没瘾的时候半年不碰一根,瘾上来了,一天抽完一条烟体积的黄金。
艾琳看着收拾好的柳烬感叹:“哇哦,太迷人了,如果不是基因作祟,我会为你神魂颠倒的。”
柳烬微笑:“我的魅力能让阿青跨越写在基因里的预设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