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新婚夜,“我、我准备好……
周绪延镜片后的眸光暗了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来想办法。”
他背对着姜雾眠操作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姜雾眠好奇地探了探头,却见周绪延突然僵住了身体,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怎么了?”她下意识问道。
周绪延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按灭屏幕:“没什么,你先去洗漱吧。”
姜雾眠不疑有他,身上还穿着中午的旗袍,就这么睡了那么久,箍地很难受,她正想着如何开口,他已经给了她话头。
衣服行李周欲晚送奶奶回来的时候,顺便给她带来了。
她那会儿睡得正香,模模糊糊的听到周欲晚趴在她耳边跟她说了一堆,睡得迷迷糊糊也没记得多少,只知道是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东西。
等她抱着睡衣进了浴室,周绪延才懊恼地揉了揉眉心。
他多年不曾失控,哪怕是当年,他也没有看过。
如今想找点特别的片子,对这门技术很是生疏,甚至还不如十七八的钻石男大有经验。
他手机的软件少的可怜,界面很干净,他打开浏览器,试图搜索,但刷出来的页面都很纯净。
在专业上面,他可以说是无所不知,可在这些方面,不仅一窍不通甚至还对她有那些不好的想法,她那么乖巧温顺,自己却。
周绪延想到自己的处境,忽然生出一些悔意,她那么美好的女孩,年龄还比自己小几岁,若不是自己提出假结婚,那她假以时日,也能找到更好的人吧。
而他有什么呢?年纪比她大,情事方面更是一无所知,沈时都调侃,像他这样的冰块石头,要是恋爱了也会忍不住分手吧。
长相方面,律所的大家都说看见他就害怕,这些年的经历,相由心生,又上了年纪,恐怕,现在的他很是丑陋吧。
不会有人喜欢他的。
他捏着手机,眸光晦暗不明,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搜索无果的空白界面,忽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对她生出那样的心思?
她干净得像一捧初雪,而他呢?
二十七岁又不是十七岁,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因为她一个无意的触碰、一声模糊的呓语,就心跳失序,甚至……
他应该,再克制一些。
至少,在这段关系里,他不能伤害她。
思绪纷乱,手指无意识的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无意间一个盗版小说界面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动就跳出了他想找的那种视频。
屏幕上纠缠的身影放大缩小的跳动着,强烈的视觉刺激让他呼吸一滞,连忙按灭屏幕。
水声淅沥沥地从浴室传来,周绪延松了松领口,觉得房间突然变得燥热难耐。
他起身打开窗户,夜风裹挟着凉意涌进来,却吹不散脑海里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他焦灼的等着。
直到浴室的水停了,没一会儿卧室的门响起。
“我洗好了。”姜雾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绪延转身时,看到她穿着保守的棉质睡衣站在浴室门口,发梢还滴着水。
刚洗完澡的缘故,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也湿漉漉的。
像极了那天那个梦境里他看到的画面。
茉莉香气混合着水汽在空气中弥漫,让他喉头发紧。
“你去洗澡吗?”这句话出口,姜雾眠只觉得心跳如擂鼓,手指绞着衣角暗自懊恼,仿佛她在期待什么似得。
周绪延喉结一滚:“不,先弄完再去。”
就像被看透了心中所想,姜雾眠一下羞红了脸。
转过弯来又想,会不会不卫生,她虽然不懂,但基础的生理知识还是明白的。
注意到她的反应,作为文字工作者,周绪延才意识到这句话可能会带来什么歧义,耳根瞬间烧红。
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对处于震惊中的姜雾眠解释道:“奶奶可能会来听动静,所以……需要制造一些声音。”
姜雾眠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低下头,声音细如蚊呐:“嗯,我明白。”
莫名的耻感上头,她刚刚竟然以为,他要做那种事。
这个时候手里怀里没有抓住什么东西,她就觉得没有安全感,不顾头发还湿着,匆忙上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缩在一个角落。
“我、我准备好了。”
周绪延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他点开视频,将音量调到适当的音量,确保没那么夸张的同时又恰好能让外面听到,然后迅速拉了一下进度条。
暧昧的声音立刻在安静的卧室里响起,伴随着一些不明意义的轻微的水声。
“舒服……要、要、要上去了——”
娇媚的女声让姜雾眠猛地一颤,把脸更深地埋进被子里。
周绪延的耳根红得滴血,手指僵硬地握着手机,目光死死盯着窗户外轻轻飘动的树叶,就是不朝手机上看一眼。
三十秒……一分钟……十分钟——
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能、能行吗?”姜雾眠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羞窘。
似乎她的声音,远比视频里的更有冲击性,周绪延应激似得迅速关掉视频,清了清嗓子:“嗯,应该可以。”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还有门外小心翼翼垫脚走远和轻手关门的声音,两人都知道,奶奶这是走了。
周绪延起身,从衣柜里拿出睡衣,语气略显僵硬,“我去洗澡。”
姜雾眠心跳漏了一拍。
她也算是看过片段的人,好像书里写的都是好几个小时,可周绪延就放了一会儿,会不会。
姜雾眠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会不会……时间太短了?奶奶会怀疑吗?”
短吗?周绪延想了想,确实很短,只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红到脖子的周绪延,喉结滚动了一下,拿着睡衣的手巧妙的掩藏着冲动,硬着头皮道:“够了。”
他重重的闭上眼睛,似乎在平复着呼吸,灯光下额头上隐约泛起水光。
他还戴着眼镜,微微垂眸遮住了那些晦暗难辨的波动。
几乎逃一样的冲出了卧室,重重的关上了浴室的门。
仿佛这样,某些隐秘的冲动就能被挡在门外一样。
浴室的灯光昏黄而朦胧,为他此刻的心境平添了几分暧昧不明的色彩。
他站在花洒下,任由冷水冲刷着身体,试图用这份刺骨的寒意来驱散心中的燥热与不安。
但似乎并不奏效,反而让他的冲动更加灼烫。
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的身影。
刚洗完澡的她穿着保守的棉质睡衣,发梢滴着水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湿漉漉的,如同初绽的茉莉,纯洁而无暇。
这份纯净与他此刻的冲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耻辱与负疚。
但只要一想到她就在与自己一墙之隔的、属于他的那张床上,那些肮脏和丑陋就立刻控制不住,让他的脊背爬满了战栗,胸膛充斥着令他灼烧的痛楚。
明明在此之前,他一贯清冷自持,从没有像如今这般,随意的便被冲动控制。
而如今,只是想到她,仅仅只是想到她,就像沉睡数年的野兽觉醒了,肆意的宣泄着狂躁与暴虐。
为什么冷水再浇不灭,明明上次一开冷水很快就压下了,可如今那丑陋却愈发昂扬。
他愤怒砸在墙上,整个人身后淋着冰冷的凉水,一只手无助的握拳高高举着半趴在墙上,额头和手臂贴在墙上,水流顺着发丝淋淋洒洒的滴落着。
一切都开始难以自控。
她的唇色,她的眼眸,她旗袍包裹下的流动……
反应过来的时候,另一只手里也淋淋洒洒的滴落开来。
他泄力,茫然的侧枕在臂弯里,空空的望着朝向卧室的那面墙,一股无法言喻的孤独感涌上心头。
这样的他,怎么会有人喜欢。
鼻子蓦然泛酸,本就红了的眼眶更添几分颜色,他闭上眼睛,也不知是水还是什么,划过脸颊。
迅速擦洗,他企图洗掉那些脏污,又挤了很多沐浴露,遮盖掉石楠味道。
*
等他回到房间时,一室明亮,姜雾眠已经躺下了下来,小小的一团,睡颜在灯光下显得愈发乖巧恬静。
周绪延喉结滚动,心头像是压下一座山。
因为心虚,他盯着她微颤的睫毛痴痴的看,一下一下的颤动,仿若审判锤,一下一下的敲定他道德与伦理的刑期。
他避开视线,像是被灼烧到了一样,然后放轻动作从衣柜里拿出事前准备好的被褥铺在地上。
不料,这么小的动静还是扰到她了。
被子摩擦声响动,随之而来的是她温润带着睡意的、透着蒙雾感的声音:“你洗完澡啦?怎么没叫醒我?”
她问的如此自然,周绪延不由噤声一瞬,哑然道:“恩,没想叫醒你,你睡床,我打地铺。”
姜雾眠悄悄转过头,看到他已经换上了那日的棉质休闲衣服,头发还湿着,没有带眼镜坐在地铺上。
可能因为方便收拾床铺,袖口高高撸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棉质T恤领口也比较低,隐约可见锁骨的轮廓。
“地上,会不会太硬了?”她心脏砰砰的跳动,尚在犹豫,唇齿间已然问了出来。
周绪延摇摇头:“没关系,我经常在所里沙发上睡,习惯了。”
他侧着脸,姜雾眠看到他耳根和脖颈红了一大片,像洗澡搓狠了的红痕。
呼吸之间她也嗅到了一股浓重的沐浴香气,将他原本的柑橘檀香压盖得闻不到一丝。
他那么爱干净呀?难道是因为有洁癖,所以才不愿意和旁人,也就是她,同床共枕,所以才打地铺?
理明白了的姜雾眠抿了抿唇,没有再坚持。
她关掉床头灯,房间里顿时陷入黑暗,床旁边也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躺下了。
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律师。”沉默片刻后,姜雾眠轻声唤道。
“嗯?”他应。
姜雾眠沉默了一瞬。
他没听出她叫的是周律师,而非周绪延吗?
之前怕露馅他三番两次强调过,让她叫他的名字。
姜雾眠心间弥漫出一种淡淡的失落感,心脏仿佛变成了一个漏水的陶罐,不断渗漏着带着锈迹的咸涩情绪。
他不适应她对他生活的挤占。
“谢谢你。”
“恩?”他胸腔中溢出疑问。
她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谢谢你一直以来给我的帮助——”
“但也对不起,可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给你带来麻烦。”
就像如今这般。
“我会尽快熟悉你的习惯和喜好,会尽量减少你的不适感。”
周绪延呼吸一滞,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酸胀感。
他转头看向床上那团小小的身影,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
片刻后,他低喃:“姜雾眠。”
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叫她的名字,三个字在唇齿间辗转,在深夜的小空间中被无限放大。
他低沉的嗓音似乎就在她的耳道里打转,刺刺麻麻的像是有小蚂蚁在爬。
真好听,姜雾眠的耳朵痒痒的,她的名字在他声音加持下,竟那么好听,像诱引的魅魔低语。
“嗯?”她的声音轻轻的。
“你不用说什么谢谢,也不需要说对不起,若是对不起,也应该是我说,是我的情况,才让你不得不配合我像刚刚那样……”
“以后,我不会让你难做。像刚刚那样应付奶奶……奶奶的脾气你可以也知道,我可能无法完全避免类似情况发生,但我承诺我会严格遵守界限,不会有任何越界行为。”
他的声音平稳而带着坚决,让姜雾眠的心,隐隐沉了沉。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继续沉默。
停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声音有些沙哑,“如果以后你有了真正喜欢的人,就告诉我,我们去办手续。”
姜雾眠睁着眼睛,明明处在黑暗中,但她却觉得朦胧的月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刺眼。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从胸腔蔓延到眼眶。
眼睛似乎变得湿润,让她不得不眨着眼睛,睫毛颤动着,努力想将这股酸涩的情绪咽下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应道:“好。”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周绪延望着天花板,突然觉得她答应的声音,像是在他心间写下了一个没有具体规定的审限。
永远不知道何时会戛然审结,而他能做的,只有等。
“周律师。”姜雾眠突然开口。
这次他敏锐地注意到了称呼的变化。
“你叫我名字就好。”他声音有些哑。
姜雾眠轻轻摇头,发丝摩擦枕头发出簌簌声响:“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顿了顿,“不用演戏的。”
这句话像一根尖刺,缓慢地刺入他的胸腔。
周绪延骤然意识到,她以为那些温柔、那些维护,都只是演技。
就像他刚才在浴室里对自己的厌恶一样,她也正在误解着什么。
但她又在误解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只知道,那些自己想要拼命藏起来的,污浊和卑劣。
“姜雾眠。”他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什么真的需要解释的。
协议婚姻,各取所需。
这不正是他亲口提出的条件吗?
“我明白的。”她轻声打断,声音里带着他读不懂的情绪,“谢谢你这么为我考虑。”
是她先越界了,在心里。
明明协议的第二点,是她先提出来的,在脑海中历历在目——“第二,如果将来任何一方想要结束这段关系,另一方需要配合不得阻拦。”
可是,为什么?
明明一切都是自己提出来的,可现在一想起来,为什么她会觉得很不舒服。
现在只不过是扮演新婚夜,没有实际接触才是正常吧,她什么时候竟然开始期待他会做些什么。
诚然,周律师,似乎不是一个主动的人。
大概唯一一次的主动,是他提出假结婚的时刻吧,那也是被他奶奶逼急了。
他那么优秀,聪慧冷静沉稳,有着超出常人的能力,长得又高又帅比她见过的人都好看。
而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什么呢?
无家可归,父母双亡,初中学历,毫无一技之长,哦,她还有现代的苏绣技术,但他也不会觉得怎样吧。
她凭什么会认为,他会对自己动心?
她又有
什么能让他变得热烈而主动?
原来。
这就是喜欢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箍紧了的喉间挤出:“若是……若是,你以后也有了喜欢的人,也要记得告诉我,我、我也会按照我提出来的第二个条件那样,会配合的。”
月光偏移,她的轮廓渐渐隐入黑暗。
周绪延突然很想开灯,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但他最终只是攥紧了拳头,任由指甲陷入掌心。
“睡吧。”他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晚安,周律师。”
“晚安。”
黑暗中,两人背对而卧,中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整个银河。
姜雾眠悄悄蜷缩起来,手指揪紧胸口的衣料,那里泛着细密的疼,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
她在心中自嘲的笑笑,有她这样的吗?
刚结婚就失恋。
翻了个身,不再想了,她这个毫无经验的脑袋,想必是想不出什么一二三四的,还是明天醒了去请教有经验的人吧。
周绪延听着她慢慢沉静下来的呼吸,一直拧着的心脏仿佛得到了奇异的安抚,呼吸也慢慢变得深重起来。
月色彻底弥散,一室昏暗,只有两道呼吸声,彼此交织。
*
姜雾眠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纱帘洒满了半个房间。
看到不是之前她熟悉的周欲晚家,她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嫁人了啊。
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但很显然床单平整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她才朝地上看去,昨晚的被褥早已不见踪影,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仿佛昨夜那个和她呼吸交织的男人从未存在过。
昨天回来喝了姜汤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她知道是他把她抱到卧室来的,一觉睡到了晚上。
他回来之后,又经历了那么尴尬的事,她一直没空仔细打量这间属于周绪延的房间。
干净整洁,一张床和一张书桌,靠门那边是贴墙式衣柜,一眼便看得出来就是统一装修的风格。
唯独,床上这大红色的喜被与周围寡淡的陈设格格不入。
想起昨日他从衣柜里拿出来的被褥,都是清一色的暗色系,想来这床喜被是周奶奶强势让他换的吧。
轻薄又保暖,是蚕丝被,她伸手又摸了摸褥子,是厚实松软的棉花褥。
有心了,这些东西她能感受的出来,都是新置备的。
“小雾,起来吃饭啦!”周奶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
姜雾眠慌忙起身:“来了,奶奶。”
等她洗漱完毕来到餐厅,周奶奶已经摆好了早餐。
金黄的煎蛋、冒着热气的白粥,还有几样清爽的小菜。
姜雾眠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奶奶,我起晚了。”
“这才几点,阿延一大早就去上班了,专门嘱托我让你多睡会,还警告我不要让你干家务,说他回来他干。”
周奶奶笑眯眯地给她盛粥,“还有这粥,也是他特意给你熬的,说你昨天累着了,得补补。”
周奶奶想起来孙子的改变,笑容都轻扬起来,哎呀,她就说阿延得娶个媳妇吧。
你看看你看看,这才刚结婚一天,就从一个冰块石头变得温柔贤惠了,知道疼媳妇就有了活人气,这日子啊,就能过得红火起来。
哎呀,周奶奶现在真是越看姜雾眠越觉得满意了,笑颜咪咪的招呼她:“快吃快吃,别凉了,女孩子吃凉的对自己身体不好。等下啊奶奶给你煮五红汤喝。”
被周奶奶说的姜雾眠的耳尖都红透了,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粥勺,连连应着。
周奶奶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那个,小雾啊。”老太太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昨晚……怎么样?”
姜雾眠差点被粥呛到,连忙放下勺子。
她想起周绪延播放的那段音频,还有黑暗中他紧绷的侧脸,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很,很好。”她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呐,“周律……绪延他很体贴,没让我太累。”
周奶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拍了拍她的手:“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啊——”
老太太话锋一转,“你们年轻人也别太克制,该累的时候还是得累点。”
“奶奶!”姜雾眠羞得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
“好好好,奶奶不说了。”周奶奶乐呵呵地给她夹菜,“不过小雾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姜雾眠被这句如此直接了当的话吓得呛到了,憋红了脸小声咳嗽着,周奶奶连忙递给她餐巾纸又帮她顺气。
“你看你这孩子,慢点喝慢点喝,阿延以后天天都帮你煮呢,不着急啊。”
姜雾眠更羞了,她明明是因为奶奶的的话,奶奶却说她是因为周律师。
咳意缓和之后,姜雾眠才轻声说:“孩子的事情,也不是我们急的,一切都是要讲究缘分的,是不是奶奶?”
周奶奶了然的点头:“是是是,你说的对,那咱就顺其自然,该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前提你们别做措施啊——”
“还有,阿延这段时间也得早点下班,别天天回来那么晚,都没时间办正事了,小雾你交代他啊,让他不要熬夜,听说男人熬夜加班孩子容易留不住,到最后伤害的还都是姑娘的身体,小雾啊这件事你得放在心上,好好监督阿延,你们听奶奶的话啊,奶奶是过来人不会害你们的。”
奶奶一席话,让姜雾眠这段早餐吃得可谓是惊心动魄。
帮着奶奶煮了五红汤,奶奶似乎对这方面颇有研究,也知道现在的孩子都不爱吃太多的糖,红糖放的很少,煮出来香甜可口,姜雾眠喝了一碗胃里暖暖的。
架不住奶奶的热情,姜雾眠找借口说有生意上的事,要去周欲晚家里。
奶奶又嘱托她,女孩子不要太累,要是真喜欢就去干,要是为了生计,在家一直陪着奶奶都行,别看现在住的老旧小区,她孙子阿延啊,还是存了不少钱的。
姜雾眠再三保证,自己是真喜欢,周奶奶才放她离开。
走出家门,姜雾眠松了口气,她妥妥的i人,对奶奶这样高能量的人,真有些吃不消。
但她也知道,奶奶人真的蛮好的,也都是为了他们好。
想到这里,姜雾眠有些小心虚,原本这些好,都是给周绪延真正妻子的。
而她,只不过是个暂时的过客,却享用了他人的福缘。
算了,反正这些东西也不是她现在就能左右的,还是等她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再说吧。
*
顶着一头粉毛窝窝头的周欲晚,醒来下楼看到了蔫蔫的姜雾眠。
姜雾眠提前给她发了消息,她醒来就看到了,是以开门看到姜雾眠在自己家里,丝毫没有震惊。
她一如既往的软着骨头抱上在绣花的姜雾眠,脑袋窝在她脖颈里撒娇:“媳妇儿怎么啦,我哥那混蛋欺负你了吗?”
姜雾眠缩着脖子躲,她怕痒,周欲晚的头发在脖颈里挠的她受不住,轻轻托住她脑袋,站起身来忙否认:“没有没有,他怎么会欺负我?”
周欲晚嘿嘿一笑:“我说的欺负,可不是你纯洁的小脑瓜想的那种欺负哦!”
果然,周欲晚嘴里就没正经话,姜雾眠淡淡的失落:“那更不会了,我们只是假结婚,你忘了。”
周欲晚顿时气馁:“干!哎呀,我真是!”
她话锋一转:“诶,那不对啊,谁惹你难过了啊媳妇,你告诉我,我帮你弄他!”
到底是女孩子,周欲晚如此大条的神经,还是敏锐的感受到姜雾眠的低落。
姜雾眠不知该如何开口,轻轻推搡着她,“你去洗漱,我给你做点吃的。”
周欲晚乖乖听话,洗漱完坐到餐桌上,对面的女孩温顺恬静,光是坐在那里,就美得让人不忍打扰。
如今面上添了几分郁气,微微蹙起
的眉如远山,愈发像宣纸上洇开的淡墨,散发着江南幽怨婉转的美人气质。
周欲晚看着对面眉宇间带着几分忧郁的姜雾眠,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保护欲。
她拿起筷子,轻轻敲了敲碗沿,吸引姜雾眠的注意:“媳妇儿,你到底怎么了?有事别憋在心里,说出来会舒服点。”
“虽然你现在忧郁的模样美极了,简直叫我春心荡漾,但是,一切得以你开心快乐为前提啊!”
姜雾眠犹豫片刻,终是抵挡不住周欲晚关切的目光,缓缓开口:“其实……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若喜欢就像周欲晚说的,她对周律师会一边害羞的想逃,一边又忍不住想靠近。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姜雾眠的侧脸上,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微微泛红的耳尖。
周欲晚闻言,眼睛顿时一亮,随即嘻嘻笑道:“谁?我哥?!卧槽,这不是挺好的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吓我一跳。”
姜雾眠轻轻摇头,眉头皱得更紧了:“可是,我不是主动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而且……他明确说了,我们只是假结婚,不会有什么的。”
周欲晚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看着姜雾眠:“但你又渴望回应,对吧?”
“不过你实在是太乖了,要是以前那个性格的你,肯定早就撸袖子提枪上阵了,说不定昨天晚上已经把事办了。”
姜雾眠:“……”她这么猛吗?
周欲晚叹息:“现在的你……等你出手,我哥都七老八十了。”
姜雾眠:“……”倒也没那么夸张吧。
周欲晚眼睛亮亮的:“你干嘛不试试让他主动呢?”
姜雾眠这个乖乖学生听得很认真,疑惑地看着老师,提出自己的问题:“可他明确说了不会和我有什么,这怎么可能呢?”
周欲晚用筷子点了点姜雾眠的脑袋,笑得有些奸诈:“有些事是他说不想就不想的吗?哼,来,你按我教你的做,保准他主动……”
周欲晚笑:“男人啊,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他说不想,身体可比嘴巴诚实多了。”
姜雾眠坐姿乖巧,黑葡萄似得大眼睛瞪得大大的,认真的态度仿佛在听什么旷世神作。
周欲晚把玩着垂落的粉发尾梢,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笨媳妇,男人就像猫,你越追他越跑。你得这样。”
她突然凑近姜雾眠耳畔,带着玫瑰香水味的热气呵在对方耳垂,“先喂他吃颗糖,等他张嘴就撤手。今天给他系领带时手指像是无意识的多蹭两下喉结,明天他再等着你系的时候,就盯着窗外发呆装作看不懂他的暗示。”
姜雾眠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羞得把脸埋进了抱枕里。
“这、这真的可以吗?”她的声音闷闷地从抱枕里传出。
周欲晚坏笑着扯开她的抱枕:“反正你们是假结婚,玩玩又何妨?”
姜雾眠脸上脖子上都蒙上了一层红纱,支支吾吾道:“玩玩……可是,他不可能让我碰他吧?”
周欲晚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谁说让你直接碰他了?”
她慢悠悠地转着筷子,在姜雾眠面前晃了晃,“男人啊,最受不了的就是‘差一点’~”
“比如,你给他递茶杯的时候,指尖‘不小心’蹭过他的手背,然后立刻缩回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再比如——”
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他要是洗完澡出来,你就假装在找东西,视线在他锁骨上脖子往下停一秒,然后立刻移开,还装得特别正经。”
想到了自己这学生的一大特点,周欲晚揪住她的发尾轻扯了下,“你呀,就是太容易害羞!不过也没事,天然特质,少女的脸红,胜过一切手段哈哈哈哈,说不定我哥啊他还就吃你这一挂的呢。”
姜雾眠听得耳尖发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这也太……”
周欲晚嗤笑一声:“太什么?太露骨?”
她伸手戳了戳姜雾眠的脸颊,“笨媳妇,这叫‘战术性撩拨’,又不是让你真扑上去,你喜欢他啊,这只不过是你追他的过程而已。难道就只允许男的搞点手段追女生,就不许女生上阵追男人了?!”
姜雾眠听得云里雾里的,晕乎乎的点头。
她往后一靠,懒洋洋地翘起腿:“你越是这样若即若离,他越会忍不住想,‘她是不是故意的?’等他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在撩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姜雾眠咬着下唇,整个人像是喝了假酒,踩在棉花上一样飘忽忽的:“可万一他直接拆穿我怎么办?”
周欲晚挑眉:“拆穿?那更好啊。”
她笑得狡黠,“你就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说‘啊?你在说什么?’让他自己怀疑人生去。”
“记住,重点不是你真的碰到他,而是让他觉得——”
她指尖点了点姜雾眠的眉心,“差一点就能碰到,却永远差那么一点。”
姜雾眠红着脸,小声嘀咕:“……你到底是哪里学来这些的?”
周欲晚眨眨眼,笑得意味深长:“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姜雾眠歪头想了想,应该是《蚀骨危情》的魔力吧。
周欲晚伸手揉了揉姜雾眠的脑袋,“怎么样,敢不敢试试?”
姜雾眠大眼睛满是澄澈:“要是失败了……”
周欲晚嘻嘻笑道:“失败了也没关系啊,至少你努力过了,不会留下遗憾。而且,就算他不动,你也能在这个过程中更了解自己的内心和性癖,何乐而不为呢?”
姜雾眠被说服了,点了点头:“嗯,那我试试看吧。”
“不过,性癖……是什么?”她小口咬着煎蛋,大眼睛里盛满了纯净。
看的周欲晚老脸一红,她的这个学生,还是个毫无亲密关系经验的小学生!
周欲晚一口水呛在喉咙里,粉发都炸起来几根:“性癖就是……”
她突然卡壳,看着姜雾眠纯良如小鹿的眼神,难得结巴起来,“咳……哎呀总之每个人兴趣点不一样嘛,有的喜欢白皮有的喜欢黑皮黄皮,摸腹肌,还有什么打屁股……”
周欲晚难得臊得说不下去,捞来自己手机,丢给姜雾眠:“我号养成了的,你今天下午就刷刷感受感受。”
屏幕上是个长相甜美赤着上半身露出腹肌和倒三角的奶狗男大,姜雾眠一下感觉眼睛被烫到了一样躲开视线。
这也太刺激了。
能不能有点缓冲啊。
乖乖女姜雾眠,再一次感受到,不愧是小h文的主角啊,她战斗力比乔乔高了不知多少了level了。
周欲晚笑嘻嘻的把手机继续翻过来让她看:“你看看这腰腹线条,多美。”
经由周欲晚这个超强情感顾问的疏导,姜雾眠成功的吸收了大量的超出她认知范围的知识。
也成功的解锁了,独属于她的xp。
说完不正经的事,周欲晚她俩也吃完了饭,姜雾眠还准备再去夜市卖一些绣品。
这段时间她也没闲着,秀出了三四幅二次元主题绣品,都是些简单的纹样,等着婚事完毕集中出售。
现在周绪延既然无意,她暂且先照着周欲晚教的方法,慢慢摸索着实施吧。
婚后第一天,她决定,晾他一晚。
第22章 第22章周绪延的危机感
两人吃完饭,笑着闹着一起收拾好碗筷,姜雾眠便开始准备下午去夜市要卖的绣品。
周欲晚则在一旁刷着手机,抬头看姜雾眠一眼,眼中满是歉意:“媳妇儿,我和一个主播之前约好了要连麦打游戏,今天不能陪你去夜市了,呜呜,早知道我就提前推掉了。”
“没事,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情呀,你忙你的,我忙我的,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辣糊糊吃。”
这是大西北这边的一种特产,特色的麻辣烫,食材是用高浓度的辣椒糊糊煮出来的,味道鲜美浓郁,比传统的麻辣烫味道丰富很多。
自从上次在夜市上周欲晚带她吃了一
次之后,她彻底的爱上了,三三两两的食客站在摊前,随吃随拿。
热辣滚烫的食材在辣糊糊里裹上一圈,还冒着热气就放入口中,辣味香味浓郁的冲上脑袋,吃的人又热乎又畅意。
周欲晚听到后立刻欢呼一声,“好耶!谢谢我媳妇儿,你对俺真好,我最爱吃辣糊糊了多帮我带点噢!”
“好。”
*
姜雾眠拉着装满绣品的小推车站在夜市天桥上的时,夕阳正将云层染成橘粉色。
大西北的风光总是壮丽而恢弘。
从天桥这个位置,刚好可以将夕阳方向整片天空一览无余,漫过半个天空的火烧云瑰丽的让人惊叹。
现在是晚上七点,没有晚自习的大学生,正三三两两的从一旁的宁夏大学出来逛街觅食。
超大环形天桥上位置很富足,她很快找到一个正对着夕阳的空位,将小推车里的折叠桌子拿出来展开。
又将绣着动漫角色特征Q版二创小画的团扇、缀着流苏的发夹一一摆好,最后收起盖板小推车便成了一个简易的凳子。
坐好,她低头拿出手机看了看。
没有新消息。
周绪延的头像安安静静地躺在聊天列表第一位,像他本人一样岑寂。
“这样也好。”她小声对自己说,一只手托着下巴散发着淡淡的怅然。
周欲晚教的方法在脑海里翻滚,可光是想象去帮周绪延系领带,然后再“不小心”碰到他的喉结,她就觉得耳尖发烫。
摇了摇头不再纠结这个,拿出专用手机支起来,调整好参数对好镜头后打开了直播。
不过她的直播间里没有开通礼物选项,她做这个账号的主要目的还是想进行非遗宣传,就像在现实世界中那样,想让更多的人了解苏绣喜欢苏绣。
这是独属于我们的优秀文化,不应该就这样被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夜市逐渐热闹起来。
暖黄的串灯在她头顶摇晃,将头发上一侧的茉莉发簪映得莹莹发亮。
今天她没有穿cos服,而是穿着旗袍,墨绿色的丝绸面料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旗袍的立领衬得她脖颈修长如天鹅,领口处绣着几朵暗纹茉莉,与她发间的簪子相映成趣。
“同学,这个耳饰怎么卖?”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蹲下身,眼睛却忍不住往姜雾眠身上瞟。
而她身后的同伴则是悄悄掏出了手机,看起来是在拍商品,实际上却把镜头对准了姜雾眠低垂的侧脸。
旋即将这张照片分享到了社团里。
【我靠,这个小姐姐好漂亮!】
【我去,这也太好看了吧,这是在哪啊?你确定你没开滤镜吗?】
【夜市天桥上摆摊卖东西的一个小姐姐,真的绝美,我一点滤镜都没开!有人认识吗?】
【不认识,卖什么东西的啊,有人跟我一块组团去看看吗?】
【我我我,我去!】
【我也去,我也去!】
【带上我,带上我,我们一块去。】
“这个耳饰是手工刺绣的,500元。”姜雾眠的声音轻柔,指尖点在耳饰上的绣花纹理解释,“每一针都是我自己绣的。”
马尾女生接过耳饰时,注意到姜雾眠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尖泛着健康的粉色。
她瞬间觉得手里的耳饰更值钱了,被这样一双手制作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不精致?
女孩捏着手里的东西给同伴看,声音压得很小:“你看,你看这绣工,真的很好看,但是五百会不会太贵了点一个耳饰……”
“还行吧,这要真是苏绣的话,五百真的不算很贵了,不过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看起来太精致了,像机器绣的但是质感又不可能是机器能达到的,你看我刚刚搜到的网上的图片,这都比大师绣的还好了吧……”
“算了,管它真假,我想买,真的很好看,而且还是砂金的耳饰诶,真的很漂亮,很有光泽感。”
女生最终愉快的付了钱,开心的挽着同伴的手欢喜雀跃的走远了,两人还在说着悄悄话。
*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距离夜市天桥不足二十米的宁阳A栋办公楼里,周绪延正在加班。
工作永远忙不完,但今日确实没有什么一定要加班的事项。
是他刻意加班,直到姜雾眠应该已经睡下才会回去,这样,应该就能避免出现像昨日那样尴尬的境况了吧。
而且,她也会更舒适一些,他应该多给她留一些个人空间。
律所里只有几盏灯亮着,沈时也早已下班,只剩他一个人的办公室显得空荡荡的。
想到她,他不由得对着案卷走神。
手机铃声忽然想起,他唇角正欲扬起笑意,视线落在屏幕上,蹙了下眉,是奶奶。
接起,“阿延呐,你和小雾在一起吗?你说你加班呢,小雾是去找你了吗?你俩一块出去了怎么也不跟奶奶说声啊?奶奶还在家等你们回来吃饭呢。”
周绪延眉头皱起的幅度变大:“她出来了吗?”
“是啊,怎么回事,小雾没跟你在一起吗?”
“……”周绪延摘下眼镜,揉了揉眉骨,“你先休息吧奶奶,不用等我们。”
那边周奶奶听他那么说松了口气,误以为姜雾眠去找他了,便也没多说,交代了两句便挂了。
电话挂断,周绪延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盯着熄灭的屏幕看了几秒,忽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夜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吹散了他额前的碎发。
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热闹的夜市,这里永远这么热闹这么繁华,他烦躁的松了松领带,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某种情绪咽下去。
指尖在通讯录“姜雾眠”的名字上方悬停许久,最终还是没有点下去。
转而划开周欲晚的朋友圈,最新动态是两个小时前,是一张辣糊糊摊位的照片,配文“乖乖在家等媳妇儿投喂”。
他的目光在“媳妇儿”三个字上停留片刻,镜片后的眸子暗了暗。
手机锁屏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脆,像一声克制的叹息。
窗外,夜市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喧闹声。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外套,却在触到门把手时顿住,指腹摩挲着金属把手冰凉的纹路,最终缓缓收回。
“她需要空间。”他对自己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回到办公桌前,他打开电脑,强迫自己继续研究经典判例。
可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全都变成了她低头时垂落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看不进去,他打开手机,打开微信。
给那个置顶的账号,发了条消息。
*
夜市的人流量越来越多,姜雾眠的摊位前渐渐挤满了人。
有人是真的来买绣品,有的人则是想近距离看看这个穿旗袍的漂亮姑娘。
她每次俯身帮忙拿绣品的时候,发间的茉莉簪都会轻轻颤动,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
天桥另一端的奶茶店前,几个男生推推搡搡,最终派了个代表过来。
那男生走到摊位前却突然红着脸结巴起来:“那个,那个,你是我们的学姐吗?我是后面宁大的,学姐是哪个学院的啊?”
“我、我是文学院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学姐……”
姜雾眠没想到被问到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难以启齿,她支吾了一下,只说:“我不是学姐,我、我已经毕业了。”
恩,现实中她高中毕业了。
何尝不是一种毕业呢?
“那、那……姐姐……能加个微信吗?我室友说…说……”男生的
脸简直比火烧云还要红。
就在这个男生这么说的时候,几个路过的男生推搡着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最后停在了隔壁的摊子上,一边佯装挑着东西,实际上眼睛一直朝这边偷瞄。
她耳垂上坠着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旗袍的腰线收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紧勒,又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下摆开衩处露出的一截小腿,在夜色中白得晃眼。
给几个男生看的荷尔蒙爆棚,都等着姜雾眠的回答。
只见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轻轻惊讶了一下,“啊?要、要微信吗?我,我……”
男生耳根通红,看出来姜雾眠的为难,适时收回来手机,“不好意思啊,你不给也没关系的,你不要为难。”
男生的态度让她如沐春风,觉得这里的大学生真好真温柔,她补充道:“不过我在直播,若是您很喜欢苏绣文化,欢迎关注我的频道,我会定期发布一些苏绣文化的视频。”
男生眼中闪过惊喜,视线在小摊上转了一圈,看到手工牌子上写着[雾里花手工刺绣]全平台统一id,欢迎关注。
果断打开了音符,点了关注,扬起腼腆的笑容举着手机仿佛在等着姜雾眠验收一样。
很可爱,姜雾眠不由的笑了笑,“谢谢你,若是有喜欢的主题,我还可以接受定制哦。”
男生的眼睛亮了,“真的吗?那我可以定制一幅吗?就是胡桃这个角色,我想要她可爱的这幅,额我回去后把原图发你邮箱,多少钱,我现在就付款预定。”
他很干脆利落的做下决定,眼中满是期待的似乎等着姜雾眠说价格然后付款。
“定制的话,这个系列我已经向官方申请了授权,是可以接受定制的。我看这个图的复杂程度,若是划分的话,大概是简单、精美和精品,我现在的话,完成度可以做到精美程度,你看需要什么品级的?尺寸的话……”
姜雾眠跟男生详细讲解的定制的流程,男生最终选择了10*15cm的分层刺绣。
“定制价格为五万元,工期是三个月,你看,可以接受吗?”
男生露出惊诧的表情,姜雾眠以为他觉得定价太贵了,手指不自觉地握紧。
她正想解释苏绣工艺的复杂程度,却见男生突然激动地滑动手机:“五万?!这也太划算了吧!”
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姐姐你知不知道,我很久之前在苏州定制过一幅陈廊大师的绣品,尺寸还没这个大,要价十五万呢!”
男生手忙脚乱地翻出相册里的照片,“你看这个针脚密度,连你的一半都不到!”
周围几个假装挑东西的男生闻言都围了过来,一个个的不再矜持,凑在一团去看男生手机里的绣品,再对比一下姜雾眠的工艺,时不时发出一阵惊呼。
姜雾眠也在专注的听着他们的讨论。
这个叫陈廊的人她似乎在哪里听过,哦!她想起来了,从奶奶家回来的那天,手机给她推送过这个大师的新闻。
当时她就存着疑问,这个叫陈廊的人能代表这个世界苏绣水平吗?
可是为什么这个人的绣品技艺很不成熟,却依然收到了极大的追捧?
她报的价格基本上和现实世界差不多,现实中可能还要再高一点点,但她想着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幅大规格绣作,便稍微打了点折扣。
可就算这样,这种技艺在现实世界中的价格也已经很高了。
那个叫陈廊的人却……
正思索着,忽然,一道清朗的男声突然响起,“咦?这是《鬼灭之刃》蝴蝶忍头上的那个蝴蝶吗?针法好特别!”
抬头时,她看见一个举着云台的年轻男孩挤进了摊位前,镜头对准她手旁边正在绣的绣品。
他穿着浅蓝色牛仔外套,笑起来时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眼睛弯成月牙状:“小姐姐,我在做职业体验vlog,能采访你吗?”
突然面对镜头,姜雾眠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发间的茉莉簪轻轻晃动。
她注意到男孩的云台上贴着“100种职业体验”的贴纸,vlog镜头旁边还挂着个小兔子挂饰。
一旁的定制男生听到有人要采访姜雾眠,很识趣没有上前打扰,反而他更乐得如此,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一旁多欣赏很久啦。
“我、我还在绣……”她声音轻柔,旗袍袖口随着动作微微上移,露出纤细的手腕。
松晞然立刻察觉到她的紧张,主动往后退了半步,把云台角度调低:“我叫松晞然,就简单聊几句可以吗?我觉得传统刺绣和动漫元素结合特别有意思!”
“恩,好。”姜雾眠想到这也是一种很好的宣扬方式,便答应了。
他指了指绣绷上那只正在成型的紫藤花蝴蝶,眼睛亮晶晶的:“这是个双面异色绣吧?!正面是蝴蝶忍的紫藤花,翻过来居然变成她姐姐蝴蝶香奈惠的彼岸花,这得练多少年啊?”
“从六岁开始学苏绣。”她轻声回答,最终还是选择说了现实中的经历。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蓬松的栗色头发上,牛仔外套的袖口卷起两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说话时总会不自觉地歪头,像只好奇的小动物。
是个漂亮可爱的男孩子。
不知为何,姜雾眠走神的想,镜头里的自己一定很呆板吧?
“其实……”姜雾眠正要说专业相关的,忽然听见直播间传来密集的提示音。
她歉意的笑笑,转头看向支架上的手机,发现观看人数突然暴涨,弹幕正在疯狂刷屏:
【卧槽这个弟弟好可爱!】
【两个人站一起也太养眼了吧】
【求同框!主播让弟弟入镜啊!】
松晞然顺着她的视线看到直播界面,突然眼睛一亮:“啊!你也在直播?”
他兴奋地凑近看了看ID,“雾里花……等等!”
他突然瞪圆眼睛,“你就是那个苏绣小姐姐?我看过你的视频!没想到遇见本人了,哇,小姐姐你本人比视频里还要好看!”
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三两下调出一个视频。
画面里正是姜雾眠前几天在周欲晚家里绣的那幅《踩水的薇尔莉特》,是个系列视频,她会每天绣一点,绣的时候还会给大家讲解苏绣的历史文化,和针法之类的,想让大家更好的了解苏绣这项技艺。
视频点赞已经几万个了,评论区里大家也很热情高涨。
“我超喜欢这个!”松晞然指着视频里一个针法细节,小虎牙在补灯光下闪闪发亮,“这个接针的走向和我奶奶绣的完全不一样!”
他边说边比划着,扯开自己的牛仔外套,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绣着精致的云纹。
“这是我十岁生日时奶奶绣的,我所有外套里都有。”松晞然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奶奶是苏州绣娘啦。”
姜雾眠惊讶地发现他居然真的懂刺绣,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下来。
她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是刚刚那几个男生正在偷拍他们同框的画面。
松晞然敏锐地转头,正好捕捉到镜头。
出乎意料的是,他非但没有躲闪,反而笑着比了个剪刀手,然后自然地侧身挡住姜雾眠,对那几个男生说:“要拍的话记得开美颜哦!”
这个举动让姜雾眠耳尖微微发烫,感受到他在照顾她的i人属性。
“你也喜欢刺绣吗?”她忍不住轻声问道。
抬头时,他眼里正盛着残碎夕阳细晶的光:“嗯。”
夜市嘈杂的背景音里,他的声音格外清晰:“我觉得应该让更多人看到真正的苏绣是什么样子,让更多人了解到我们国家最瑰丽的文化!”
姜雾眠望着松晞然映着晚霞的眼睛,胸腔里突然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
夜市嘈杂的人声忽然远去了,她听见自己血脉里
奔涌的声音,像苏州温婉的细雨落在刺绣博物馆门前的青石板上,像小时候听到妈妈的铜顶针轻轻磕碰绣架的声响。
原来真的有人明白,这些针脚里传承的,是我们最值得骄傲自豪的文化。
姜雾眠不由地露出一个自豪的笑容,眼尾微微弯起,像一泓映着月光的清泉。
松晞然不由得看呆了,小动作的倒吸一口气,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天啊,她笑起来的时候好漂亮,她真的好漂亮。
他慌忙别过脸假装整理云台,手指却慌不择路的把那个兔耳挂饰捏得差点变了形。
余光里,她耳垂上的珍珠随着笑意轻轻晃动,在夜市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晕,晃得他心跳都漏了半拍。
“那个……”松晞然突然举起云台对准自己的脸,假装调试参数,“光线好像有点问题……”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操作什么。
他借着这个动作,悄悄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耳朵。
男生和男生之间,往往不需要言语,总是第一眼看到,就能明白对方到底怎么了。
是以刚刚还乐呵的站在后方欣赏的男生,敏锐地察觉到松晞然的不对劲,危机感顿时上来再站不住了,走上前来。
“那我们就这么说好了,我现在就把钱转给你,要不我直接转五万给你好了。”他是个富二代,就这点小钱,还用不着他计较。
哪怕是姜雾眠真的骗他,他也就当千金来买美人笑了。
但姜雾眠执意不肯全额收取定制金,最后两人达成了三万块定金,剩下两万交付时再支付。
三万块的定金就这样轻飘飘地转了过来,那个腼腆又豪爽的男生临走前还特意交代她:“姐姐一定要好好休息,三个月不行我可以等六个月,我不急,只要是姐姐绣的,我等多久都可以!”
一番话又让姜雾眠红了脸。
她注意到松晞然在一旁乖乖的靠着,似乎专心在调制设备,她便没再搭话,准备对直播间的观众解释定制流程,这才发现弹幕已经炸开了锅。
【天啊五万块!这就是大师级苏绣的价格吗?】
【前面的不懂别乱说,这个价格简直良心到爆好吗】
【求店铺链接!想买小姐姐的同款发簪!】
【求开网店!想买!】
弹幕雪花般掠过屏幕。
有人问针法,有人夸配色,有人惊叹这门技艺价格竟然这么贵,但更多人在刷“求店铺链接”。
“其实、我还没有网店。”她小声回答弹幕问题,耳尖因为突然暴增的夸赞而泛红。
*
一旁的A栋22楼,周绪延又一次按亮手机。
22:17。
姜雾眠依然没有回复他一个小时前发的“奶奶问几点回来,她留了饭”。
第23章 第23章她喜欢这种类型吗?
周绪延低着头,看着手机上仿佛停滞了的消息,想了想,又打开了周欲晚的朋友圈。
刷新出来一条更新。
照片里姜雾眠正在穿针,身旁站着一个举着相机的年轻男孩正垂眸认真看她,配文是:“我家眠眠被百万粉up主逮住啦!直播间指路:[雾里花手工刺绣],实时在线直播,大家有喜欢的可以去看看,动动小手关注这个美女主播!”
周绪延点进直播平台搜索ID,镜片后的眸光在手机屏幕光的反射下,透着难以言喻的晦暗如深。
他进入直播间的时候,在线观看人数已经冲到一万。
弹幕疯狂刷着“好配”“磕到了”,而画面中央,那个少年突然凑近,栗色发梢几乎要扫到她的肩膀。
两人贴的很近,但归功于周欲晚提供的专业设备,两人的对话在直播间里也清晰可闻。
“明天我陪你去谈快递合作好不好?我之前体验的职业里就有快递行业,我那家网点给可以手艺人打七折!”
松晞然身上有阳光晒过棉絮的味道,清新干净,很好闻,说话的时候他的呼吸扫过她耳畔,姜雾眠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真的吗?那太好了。”姜雾眠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比平时多了几分他从未听过的轻快。
这个动作让松晞然笑得更灿烂了,他对着镜头眨眨眼:“我们是纯业务合作,大家不要误会了,刚好我可以帮到,刚好她需要……”
镜头里,少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那是独属于十八九岁年轻男孩的干净与清朗。
而姜雾眠则是惊讶的睁圆了眼睛,像是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小鹿。
弹幕疯狂刷着:
【弟弟眼神不对劲!】
【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
【民政局我已经搬来了】
【弟弟都快眼神拉丝了,妈耶好好磕!】
【哇弟弟好有心机,什么合作,就算是之前没干过,也能明天现找一个网点吧!】
周绪延看得太专注,以至于没发现被他握紧的钢笔,墨水已经在案卷上洇开了一片。
这时,镜头里,阳光的少年先是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朝着姜雾眠伸出手。
“合作愉快?”
少年清朗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明明手机音量刚好,传到耳中的时候却像是被放大了数倍,他只觉脑袋轰鸣了一声。
那天,他匆忙赶回家,她出现在客厅里。
那时,他说“合作愉快,姜小姐。”
她说“合作愉快,周律师。”
而如今,同样的四个字,却从另一个少年口中说出。
周绪延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走到落地窗前朝天桥的方向看去。
距离太高,他看不清晰,只有迷蒙的光影。
他烦躁的扯松领带,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镜片上不知何时也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办公桌上的卷宗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而被碰落一地,他却恍若未觉。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她的直播间,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的点着一个个的选项,像是笼子里的困兽,疯狂的寻找着一个出口。
直到,详情页面里出现一个“连麦申请”。
他喉结滚动,像是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流浪汉,这个选项对他而言仿若甘露,指尖悬滞其上,如此渴求,只要他的手指伸过去就好了,就好了。
就在即将触到的瞬间,他剧烈呼吸了一口后又猛地收回。
他有什么立场阻止?他没有任何立场可以阻止。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
昨夜他才刚说的,如果以后她有了真正喜欢的人,就告诉他……
现如今。
她喜欢这种类型吗?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情绪涌上心间。
直播间里的那个男孩笑起来时虎牙若隐若现,干净清朗帅气,说话时身体会不自觉前倾,和姜雾眠说话时还会刻意放轻的语调,会逗她笑……
全是和他截然相反的特质。
他焦灼的思考着,这时,直播间突然传来几声不真切的欢呼。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的移到手机屏幕上,他看到姜雾眠朝着少年伸出了手,他记得那只手的触感,在他掌心仿若无骨轻得像片羽毛。
而现在,正被那个少年紧紧握住,他甚至调皮地晃了晃。
周绪延猛地将手机反扣在桌子上。
胸腔里翻涌的情绪陌生得让他窒息,那只无形的手不仅攥住他的心脏,还使坏一般的搓揉按捏。
他应该高兴的,如果姜雾眠能找到真正喜欢的人。
但为什么太阳穴突突直跳?
地上一片狼藉,就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理智。
他慢慢蹲下身,一本一本的将散落的卷宗捡起来,重新放回桌面上,就像从未掉下去过一样整齐。
他拿了车钥匙,穿上西装,将扣子一丝不苟的扣好,走出了办公室。
*
到家的时候,一片昏暗。
门口的小夜灯没电了,他将衣服挂好,半蹲下拿起夜灯,放在书房充上电。
小灯瞬时亮起 ,照的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奶奶已经睡熟,他走进房间打开床头灯,拿出睡衣去洗漱。
冷水扑在身上时,周绪延想起昨天他刚洗完澡她偷偷看他的眼神。
那么柔软娇憨的目光,此刻是不是正落在别人身上?
喉头像被掐住,传来窒息感,他胡乱的搓洗着头发,连泡沫流进眼睛都浑然不觉,直到刺痛感遍布,红了眼眶。
关了水,他穿衣服时,视线落在新换的浴室镜面上,映照出他泛红的眼眶。
水珠正顺着发梢滴在锁骨上,淋湿衣服领口带来潮意,而他浑不在意。
想到她还要用,他拳头轻轻落在镜面上,泄力的顶了顶,自嘲的笑了下,走回房间。
卧室门开合的瞬间,茉莉香混着阳光晒过的棉花气息扑面而来。
大红色喜叠的一丝不苟,很整齐,是她一贯的风格。
除了床上被褥的颜色,似乎一切也和他独居时相差无几,只有那枕头边多了根几不可见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预示着另一人的存在。
她的东西似乎很少,衣服也只有几件,全部都收在她带来的那个行李箱里,静静的置在书桌下。
她没有将自己的东西放进衣柜。
周绪延突然单膝跪在床上,侧躺下来,手掌陷进她昨夜躺过的位置。
被褥残留的温度早已散尽,但当他俯身时,鼻尖蹭到的布料似乎还带着她后颈肌肤特有的温润。
“……周律师?你在干什么。”
幻听般的娇喃让他猛地僵住。
镜链擦过锁骨泛起凉意,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摘了眼镜,额头正抵着她昨夜的枕头上。
若是他面前有一面全身镜,他一定能看到此时这个姿势,像极了他接触过的当事人陈述里那些偏执的变态行径。
原本该睡地铺的人仿若惨遭母狮遗弃的幼兽,瑟缩着蜷在喜床里侧,怀里紧抱着她睡过的枕头。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
浅眠的周绪延几乎是冲到窗边的,却只看见楼下邻居醉醺醺地跌进楼道。
他跌坐回床上,这才看清原本整齐的被子乱作一团,是他刚刚失去理智时的案发现场。
他冷着脸,重新将被子叠好,床铺整齐。
他知道,今夜她不会回来了。
哪怕是在床上睡一晚上,也没关系的。
可他还是走到衣柜前拿出昨夜的那套被褥,铺在地上躺了上去。
*
万达公寓里。
周欲晚一脸享受的吃着姜雾眠带回来的辣糊糊,玉唇吃的水光潋滟。
“媳妇儿,我哥找你了吗?”周欲晚朝嘴里塞了个丸子,咕哝着说,“我还专门截了你直播间的图发了个朋友圈,哈哈哈,我一想到我哥看到我朋友圈那表情就想笑,让他不主动,活该吧。”
今天带出去的绣品都卖完了,还有一笔定制金,赚了钱的姜雾眠心情很好,帮周欲晚收纳着她随手乱丢的化妆品。
听到周欲晚的话,她垂眸轻轻笑着:“他应该不会刷手机吧,可能都没看到那条朋友圈呢,可能看到也是无动于衷吧,毕竟他还不喜欢我。”
金钱的底气从来都带给人巨量的勇气和力量,此时的她不会因为周绪延不在意的举动而心乱了。
来日方长。
周欲晚咽下口中的食物,乐呵呵的,“你放心好了,我哥从来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追他的倒挺多,但一个都没进展过,就这样的小学鸡我手拿把掐,作为我的亲传弟子,还能拿不下他?”
在这方面,周欲晚自认天下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你就说,他有没有给你发消息吧?”
“……发了。”姜雾眠微微惊诧,周欲晚这也太神了吧,连他发消息都知道,她明明还没说。
“你看吧,他给你发消息,这不就变成他主动了吗?”
“我不回他不会生气吧?”
“就是要让他难受,让他抓心挠肝,有情绪波动,才是爱情开始的第一步,心如止水的人是出家的和尚哇。”
姜雾眠蓦地想起上学时期,总是有男生故意弄坏她的东西或者碰掉她的书,但那些男生做完坏事之后又立刻内疚的道歉,似乎还会说一些不想看到她生气的模样。
她若有所思,好像开始懂了。
抽丝剥茧。
就像刺绣时遇到难处理的丝线,不能硬拽,要顺着纹理,慢慢引导。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姜雾眠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
这日一早。
周奶奶起床洗漱的时候,赫然看到自家大孙子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吓了一跳。
黎明时分灰青色的光线,映衬的他脸冷的像结了层冰霜。
这是咋了,这孩子?
她看到孙子卧室门还关着,打了个哈欠朝卫生间去,随口问道:“小雾还没醒呢?今天你还给她熬粥吗?”
她看不到,沙发上孙子的脸更冷了。
只听到皮鞋踩在地板的声音,她挤个牙膏转身看到他扯下衣架上的西装,要出门。
“喂,你就一天的耐心吗?谁家刚结婚要装不得装个一年半载的啊,你倒好,装也不装了!”
周奶奶嘈着,周绪延停住关门的动作,“要去望远开庭,来不及。”
周奶奶撇撇嘴,“行吧你忙你的去吧。”
她心下决定,等会儿她熬出来,就跟雾眠说是孙子熬的,反正都是粥,谁熬的反正也尝不出来。
唉,想她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帮孙子笼络媳妇儿。
*
沈时坐在驾驶座上,透过余光偷偷观察着副驾驶的周绪延。
周绪延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浑身散发着一股低气压,让车内的气氛都变得异常凝重。
车窗半开,冷风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碎发微微晃动。
手中捏着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界面停留在昨晚那条仿若石沉大海的微信消息上。
【奶奶问几点回来,她留了饭。】
“老大,你今天状态不太对啊,这么低气压,怎么,昨晚没睡好?”沈时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打破这份沉闷。
周绪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努力平复着内心的烦躁。
沈时嘴不把门,笑呵呵的开他老大玩笑:“新婚第二天没睡好这不是好事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还能有不高兴的?哦现在还没孩子,这可是最滋润的一段日子了,要是还能有不高兴的事,那可能就是嫂子没在身边了哈哈哈哈。”
“……哈?”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笑的快岔气的沈时忽然止住,差点被自己的笑卡住。
沈时咽了咽口水,心想,他完了,今天。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壮了胆子谨慎的试探:“卧槽不是吧,嫂子昨天回娘家了没跟你说?前天不是刚结婚吗?”
“诶不对,嫂子的娘家和老大你不是一个小区的吗?”
周绪延终于睁开了眼睛,冷冷地看了沈时一眼,“那不是她娘家。”
“哦。”沈时见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也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立刻闭嘴,小鸡啄米的点头。
但没过两秒又忍不住嘀咕:“新婚第一天就这样,老大你竟然坐得住?你也太沉得住气了吧。”
周绪延的眉头微微皱起,却依旧没有开口。
沈时见他不理,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也不问问嫂子为啥不回家,就这么干等着,可不是办法啊。就你这样,怎么能留住人家的心啊?”
留住她的心?
昨日直播间画面闪现,周绪延侧眸看向沈时,眼神锋利得像刀:“你有完没完?”
沈时立刻噤声,干笑两声:“咳,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嘛……”
周绪延收回视线,嗓音低沉:“专心开车。”
沈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话。
今天这庭开得也怕是够呛,他兀自替对方捏一把汗。
*
庭审现场。
举证环节,
法官敲了敲法槌,示意双方律师可以开始陈述。
周绪延站起身,西装笔挺,气场冷峻。
他翻开案卷,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可字字句句却像是淬了毒的刀,直戳对方代理律师的漏洞。
“被告方声称合同条款存在歧义,不应当按照合同条款进行赔偿,但根据《民法典》第498条,格式条款的解释应当遵循不利于提供方的原则*。”
他指尖轻点对方提供的证据目录与合同复印件,语气淡漠,“而这份合同的拟定方和提供方,恰恰正是被告。”
对方律师额头渗出冷汗,刚想反驳,周绪延已经继续道:“此外,被告方提供的证据目录所列举证据全部为复印件缺少原件佐证,无法证明其真伪,需要其他证据进行力度补强,另,证人的语音证词与书面记录严重不符。”
他每说一句,对方律师的脸色就白一分。
沈时坐在原告代理律师席上,侧目望着疾言厉色的周绪延,不断连珠摧城,默默替被告捏了把汗。
完了,老大今天火力全开,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怼啊。
被告律师总算是熬到庭审结束,签字的时候都躲得远远的。
出了审判庭的门后,几乎是落荒而逃,一点都不想和周绪延他们温存寒暄一番。
看着都走了的沈时,着急忙慌的签完字,得,一个风一个火,都跑了。
沈时小跑着,才追上大步走出法院的周绪延。
看了看他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老大,咱们现在回律所?”
周绪延没回答,只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依旧没有回复。
沈时瞄到他的动作,恍然大悟:“哦!嫂子还没回你消息?”
周绪延冷冷瞥他一眼。
沈时立刻举起双手投降:“我闭嘴!我闭嘴!”
但下一秒,他又忍不住凑近,压低声音道:“不过老大,你要是真在意,就直接打电话问呗?万一嫂子是遇到什么事了呢?”
沈时贱兮兮的笑着,他也算是跟了周绪延三年了,被周绪延一手带大的。
虽然比他小了五岁,但皮糙肉厚的性格,让他硬是混成了周绪延朋友的损友,递刀子那是眼都不带眨的。
周绪延脚步一顿,眼神晦暗不明,带着不确定的欲试。
沈时嘲他:“刚刚在庭上都快把对方喷哭了,现在给嫂子发个消息就不敢了?”
周绪延递给他一个眼神,沈时看的出来,恩,应该骂的很脏。
另一边,周奶奶十点多的时候,看到小两口的房门还关着,不由得焦灼。
其实刚才她就敲门叫了,可是没有人应,她怕孩子昨天玩的太晚了累到了,想着让孩子多睡会懒觉,就没有再继续叫。
可现在都快十一点了,她印象中雾眠那孩子乖巧着呢,会不会有事啊?
如此想着,周奶奶试探着,开了门。
床上的被子叠的整齐,哪里有人的踪影,但她一直都在客厅在厨房忙活,还洗了衣服,没看到雾眠出来啊。
疑惑的打开手机,准备打个电话问问,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雾眠的号码。
想起来昨天晚上小两口好像就不太对劲,周奶奶顿时坐立不安起来。
给孙子打电话,提示不方便接听留言,无他法,她又给周欲晚打,电话响了半天也没人接,才想起来那丫头日夜颠倒现在可能正睡得天昏地暗呢。
这俩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周奶奶急得直跺脚,最后只能尝试拨孙子电话。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接通了,周奶奶劈头盖脸就问:“阿延!小雾昨天晚上是不是没回家?你是不是骗奶奶呢,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周绪延的声音低沉:“她有事。”
“有事?什么事能比新婚还重要?”周奶奶气得声音拔高,“你是不是又冷着张脸,把人吓跑了?”
周绪延没吭声。
周奶奶更急了:“你倒是说话啊!小雾那么乖的姑娘,你要是敢欺负她,敢把我孙媳妇气跑了,我——”
“奶奶。”周绪延打断她,嗓音微哑,“我会处理。”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忙音,周奶奶气的把手机摔在沙发上,“你会处理你会处理,你会处理什么?!你就光会处理工作,再说了雾眠是个女孩子啊,能用处理这个词吗?真是气死我了,不结婚气我,结婚了还要气我。”
她现在就去求老天爷拜神仙,希望雾眠那孩子能发现她孙子的好,能把这倔脾气的孙子治得服服帖帖的,最好能让他死心塌地一辈子都离不开她。
另一边,周绪延站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冷风吹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盯着手机屏幕,终于点开对话框,指尖在键盘上停顿许久,最终只打出一句:
【中午回来吃饭吗?】
发出去的那一刻,他喉结滚动,像是咽下某种难以言喻的涩意。
沈时蹲在一旁,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一手撑在膝盖上托腮看戏。
*
姜雾眠正在快递点谈合作,手机震动时,她低头看了一眼,唇角不自知的微微翘起。
她故意等了几分钟才回复:
【在忙电商的事,正在联系快递发货的详情,可能来不及回去吃饭了,不好意思呀,忘记跟你说一声了。】
发完,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心中漫开淡淡的喜悦。
周绪延盯着那条回复,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酸胀得发疼。
他闭了闭眼,最终只回了一个字:
【好。】
沈时不知何时凑在他身侧,正垫着脚看他聊天框。
周绪延正要斥他,沈时已经一脸嫌弃开了:“好什么啊好,老大啊,你脑子都用来开庭跟对方律师博弈了吗?”
他夸张地翻了个白眼,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了戳:“嫂子说在忙,那嫂子要是一辈子都忙,那你就真让她忙一辈子不回来啊?你这不是让嫂子成了被迫躲着你吗?”
周绪延皱眉:“她确实在谈正事。”
“正事?是是是,都是正事,这年头哪个牛马不忙得脚不沾地?!”
沈时嗤笑一声,掰着手指头数落,“第一,你该问清楚她在哪个快递点;第二,该问要不要去接她;第三,最不济也该说句‘忙完早点回来’吧?”
见周绪延神色不变,沈时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你这种‘好’字诀,活该独守空房。嫂子都主动发消息解释了,你倒好,直接把天聊死。”
“我看日程安排下午没什么当紧的事了,这样,我教你,你学总行了吧?”
“结婚的时候周絮棉不是在医院来不了嘛,你也好久没去看过她了吧,前两天她还跟我说你要带新嫂子去看她呢,这不就是完美的由头?”
“问她下午有安排吗?有安排就去帮忙,没安排就说一起去医院看妹妹。”
周绪延看着沈时洋洋洒洒写了一部军书,神色微动心中了然。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终于重新打字。
【那下午有安排吗?絮棉说想见你。】
沈时挑剔的看着他发出的消息,“行吧行吧,这样发也行,看嫂子怎么回吧。”
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沈时挑了挑眉,“有戏有戏。”
第24章 第24章“配合一下。”
【这边马上就结束了,那你在家里等我一下,我忙完就回去】
沈时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用手肘撞了撞周绪延:“老大,看见没?嫂子这是给你台阶下呢!”
他故意拖长声调,学着姜雾眠的语气:“‘忙完就回去’,啧啧,这分明是在说‘我想见你’嘛!”
周绪延斜睨他一眼,分明不信他说的话。
沈时夸张地捂住胸口:“哎哟我的老天爷,您老人家可开点窍吧!算了,再点拨你一下吧。”
他凑近手机屏幕,手指在“家里等我”四个字上点了点,挤眉弄眼道:“重点在这儿呢!嫂子这是把您当自家人了,知
道不?”
沈时突然正色,拍了拍周绪延的肩膀:“老大,听兄弟一句,回去记得买两束花,絮棉那丫头最会来事儿,嘴巴又甜,保准能把嫂子哄开心。”
他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女孩子都会喜欢花的,真的你信我,再说谁规定不是节日就不能送花了,你看,这才叫借花献佛!”
看着周绪延若有所思的样子,沈时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哼着小曲儿跟上他的脚步往停车场走去,一边走一边补刀:“记得啊,要买到嫂子心坎上,嫂子喜欢什么花你总知道吧?”
周绪延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下。
茉莉花。
他知道的。
*
忙了一上午,总算是把和快递网点合作的事项办完了,签订了长期合同,价格也和松晞然说的那样,打了折扣。
同时,她也在松晞然的帮助下,开通了橙色购物网店,小黄车正在申请,需要审查一些资质材料。
中午分开的时候,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临走的时候,他说真的不能一起吃个饭吗?
她礼貌的婉拒了,表示已经和朋友约好了,有机会下一次。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小少年略带遗憾和不舍。
但松晞然依旧扬着灿烂的笑容,露出可爱的小虎牙跟她挥手道别。
*
姜雾眠推门回家时,客厅里飘着饭菜香。
周绪延和奶奶正坐在餐桌前吃饭,听到动静,两人同时抬头。
周绪延放下筷子,目光落在她身上:“回来了。”
“嗯。”姜雾眠弯了弯唇,把包挂好。
奶奶笑眯眯地招手:“小雾快来吃饭,阿延特意下厨多做了几道菜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姜雾眠看了一眼餐桌,糖醋排骨、清炒时蔬、莲藕汤……
她是喜欢的。
但她摇摇头:“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周绪延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和谁吃的?
他指尖无意识捏紧了筷子,想问,又忍住了。
昨天那个少年……?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眸色微沉,喉结滚了滚,终究没开口。
姜雾眠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悄悄观察他的表情。
见他欲言又止,她心里蓦地一软,故意等了一会儿,才轻声补充:“和周欲晚一起吃的,她起得晚,我们就随便对付了一顿。”
周绪延神色未变,只是“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
但心里那股莫名的滞涩感,却悄然散了。
奶奶狐疑地看看两人:“你们小两口怎么回事?新婚第二天就各吃各的各睡各的了?”
姜雾眠笑着解释:“奶奶,我昨天去卖绣品,也是前面一段时间累积下来的,给晚晚带了份宵夜,都已经十二点了,怕影响绪…延休息,就没回来,今天上午又去和快递网点谈合作的事情,这不一忙完我就回来啦。”
周奶奶不知道雾眠在忙什么,嘀咕道:“怎么你也那么忙啊,再忙也要顾家,也不能分房睡,分着分着,就把情分都分没了……”
忙忙忙,合着家里就她最闲呗。
姜雾眠耳尖微热,没接话。
周绪延倒是淡定,夹了块排骨放到奶奶碗里:“您少操心。”
“行。我不操心,你们让我不操心就好好过。”
周奶奶叹息一声,周绪延不再接话,余光中姜雾眠坐在沙发上,像是个乖乖听训的小朋友。
饭后,周绪延起身收拾碗筷。
姜雾眠本想帮忙,却被他挡开:“你坐着,这些都不用你弄。”
周奶奶在一旁看得直撇嘴:“哟,还知道心疼媳妇?”
周绪延没接话,只是沉默地将碗碟叠好,转身进了厨房。
姜雾眠只好站在一旁,看着他挽起袖口,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在水流下冲洗碗碟。
明明是最寻常的家务,被他做来,却莫名赏心悦目。
她又忍不住专注看他。
周绪延侧身放碗的时候,视线余光将她的模样尽收眼底,在转过身去继续洗碗的时候,唇角扬起一些弧度。
她开始看他了。
洗出来的碗都比往常更光滑锃亮。
收拾完厨房,周绪延回房间换衣服。
再出来时,他站在客厅的全身镜前系领带,修长的手指勾着深蓝色丝绸。
姜雾眠想起周欲晚教她的招数,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走过去。
“我、我……帮你系领带吧。”
周绪延动作一顿,垂眸看她。
她今天穿了件浅杏色的针织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从他的视角看过去,白的晃眼。
他只好抬眸,注意到插在她发间的茉莉簪,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泛着柔和的光,衬得她眉眼如画。
他没说话,却也没拒绝。
姜雾眠不敢和他对视,只伸手接过深蓝色的领带,指尖微微发颤。
太近了。
他身上的柑橘气息萦绕在鼻尖,呼吸声近在耳畔。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透过衬衫传来的体温。
她强自镇定,将领带绕过他的颈间,指尖拂过他的领口,手指轻轻翻折、缠绕。
可越是想专注,越是手忙脚乱,混乱之中指尖被迫一次次蹭过他的喉结、锁骨。
若有若无地,无不刺激着他的神经,周绪延呼吸一滞,垂眸盯着她低垂的睫毛,心跳陡然加快。
“我、我平时很少系……”她小声解释,耳根发烫。
周绪延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他怕自己开口哑然的声音会吓到她。
他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能让她发现他对她存着怎样的心思,哪怕是最难抑制的本能反应。
不能让她为难。
可情总难自抑,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却不知此时的视线,有多么的露骨。
姜雾眠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灼热得让她几乎想逃。
而一旁,周奶奶拿着抹布,作擦桌子状,实际上一直悄咪的朝这边看呢。
姜雾眠深吸一口气,已经弄到这里了,只得憋着小脸闷头努力。
终于系好,她松了口气,正要退开,却冷不防对上他深邃带着探寻的目光。
他在等她解释。
姜雾眠心跳漏了一拍,余光看到周奶奶窥视的目光,下意识踮起脚,凑到他耳边。
呼吸轻拂过他的耳廓,她声音细若蚊呐:“我们……不是要扮演恩爱夫妻吗?奶奶在看,昨天晚上没回家的事,我怕奶奶误会,想补救一下……”
她的唇瓣几乎贴到他耳畔,呼吸温热,喷洒在他的脖颈间,周绪延眸色一暗,喉结不由的滚动了下。
没等他反应,姜雾眠已经红着脸退开,假装若无其事地整理他的领口。
殊不知,她指尖的轻颤,和泛红的耳尖,早已出卖了她的紧张。
奶奶顿时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小两口就该黏黏糊糊的!”
姜雾眠羞得想钻地缝,周绪延却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眸光中暗潮涌动。
“谢谢。”他低声道,拇指在她腕间轻轻摩挲了下。
不知是在谢她系领带,还是谢她配合演戏。
“奶奶,我带雾眠去医院看妹妹。”周绪延松开她的手,转而虚虚扶在她的腰后。
而后是他低低的声音钻进耳朵:“配合一下。”
姜雾眠怔住,心跳彻底乱了,耳朵麻麻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被他揽着跌跌撞撞一般走出家门。
“好好好!”周奶奶连连点头,心里的疑虑彻底打消,“路上小心啊!”
晕乎乎的姜雾眠悄悄瞥了他一眼,发现他耳根和脖子红得厉害。
她忽然想起,那天他洗完澡后,脖子那里也是这么的红,那时她以为是搓的,原来。
是害羞吗?
关上了门,周绪延连忙放开她,大步走下楼。
姜雾眠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带着狼狈,她唇角不由地翘了翘。
周欲晚的妙计,很好用。
姜雾眠跟着周绪延下楼,阳光透过楼道窗户洒在台阶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她看着他的背影,宽肩窄腰,西装裤包裹下的长腿迈着稳健的步伐,看起来力气无穷的样子,心跳
不由加快了几分。
*
车子开到商业区,周绪延忽然将车子开到一旁的停车位上,熄了火侧身看她:“等我一下。”
姜雾眠点点头,不知他要做什么便坐在车里等他。
不一会儿,他从不远处的花店走出来,手里捧着两束花。
一束是盛放的芍药与紫罗兰,另一束则是纯白的茉莉,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给絮棉的。”他将芍药和紫罗兰递给她,自己则拿着那束茉莉,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又很快移开,然后将花放在了后座上。
姜雾眠接过花,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触感温热。
她悄悄抬眼看他,却发现他的耳根又红了。
她低头嗅了嗅怀中的芍药,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周绪延放好了花,拉开车门跨坐上来,姜雾眠解开安全带叫住他。
“等一下,我也想买束花给妹妹。”说着将手上的这捧花递给周绪延,然后下车。
周绪延接过花不做停留直接放去后座,也跟着下车。
锁车的声音响起,姜雾眠惯性的回头看,却见周绪延跟着了过来,她小声说:“没事的,我自己去就行了。”
他大步跨过来,随后走在她身侧,淡声道:“我想给奶奶也带束花。”
姜雾眠噎了一下,是她想太多。
一路无言,好在花店就在不远处。
花店里,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木质地板上,阳光下各色各样的花朵昂扬盛放着,让人一进来就感觉心情变得好起来,姜雾眠很快投入到挑选花束之中。
她站在花架前,指尖轻轻拨弄着一朵向日葵的花瓣,金灿灿的颜色像是揉碎了的阳光,透着汹涌的生命力。
“这个怎么样?”她转头问周绪延,声音柔软,“絮棉会喜欢向日葵吗?”
周绪延站在她身后,他“嗯”了一声,嗓音低沉:“她很喜欢明亮的颜色。”
姜雾眠点点头,又挑了几枝小雏菊和满天星搭配,包成一束灿烂的花束。
付钱的时候,周绪延捏着手机动了动,但随即压下了想要帮她付钱的冲动。
她刚下车的时候说她想送给絮棉,那应该会坚持自己付钱,若是他抢着付,她会不会不高兴?那,他再在别的地方补回来吧。
想着,姜雾眠已经付了钱,乖巧的看他。
他随手拿上一束收银台旁边包装好的百合,结账。
他们出去之后,两个店员闲聊。
“哇,优质男人!给他女朋友买了两束花,他女朋友又过来给他买花吗?”
“不是吧,我刚刚故意在他们旁边整理花架,听见那女孩问男的另一个人喜欢什么花,听起来像是给男的买的吧,不然怎么会问男伴的意见,只有男人懂男人吧?”
“哇,劲爆啊,他爱她她爱他情节吗?!”
两人走出花店后,旁边有家书店,姜雾眠脚步一顿,仰头看向周绪延:“我还想给絮棉带几本书,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书店,她在一旁挑选,他的视线却紧随着她。
书店刚进门的畅销书区摆着的都是最热销的火书,有很多的当季爱情小说,两人一进来风铃响起,让不少正在选书的女生惯性抬头看过来。
随即眼眸中闪着惊艳,轻轻捣着同伴的胳膊,耳语着:“卧槽卧槽,快看有帅哥!”
同伴从书里抬起脸来,眼睛瞬间亮起来,窃窃道:“我去,好帅,禁欲系的高岭之花本花啊!”
“旁边那个小姐姐也超美啊,他俩是情侣吗?我去,果然还是得帅哥配美女,还好两人都没瞎眼,我算是对美人野兽组合ptsd了。”
“哎哎哎,你快看,这高岭之花还是个痴汉啊!天哪,更好磕了怎么办,那个姐姐好厉害,竟然能驯服这样的男人!呜呜呜,高岭之花堕下神坛化成忠犬才是yyds啊!”
见那个姐姐朝这边走过来了,她们忙噤声,假装认真看书。
姜雾眠在畅销书架前驻足,指尖划过一排排书脊,最后挑了一本精装版本的《小王子》,又选了几本轻松的爱情小说。
“她喜欢看这些?”周绪延不懂,问。
之前他带过去的都是一些名著,每次她都会欣喜。
她答:“会喜欢的吧……”她是因为看到这片区域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很多,想必同年龄段的絮棉也会喜欢的吧。
她又说:“没事,到了医院我问问,要是她有别的喜欢的,我下次再买给她。”
下次。周绪延将这两个字在心里唸了两遍,漫起一阵隐秘的怡悦。
他眸光微动,没再说话,主动拿起她选中的书,去结账。
两人走后,那几个小姑娘又窃窃私语起来,话语中尽是惊谓与赞叹。
*
车子缓缓驶向医院,周绪延专注地开车,姜雾眠则透过车窗看着街景。
她抱着花束坐在副驾驶,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膝头,向日葵的花瓣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车子里满是茉莉的香气,香甜浓郁让她不得不注意。
姜雾眠偷偷看他,发现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下颌线的弧度完美得像是精心雕刻过一般,薄唇紧抿着,脸上一如既往看不出什么情绪。
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问:“絮棉最近怎么样?”
“还好。”
周绪延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嗓音低沉:“医生说她的指标稳定了一些,但还是要等合适的肾源。”
说到这个话题,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他没有说医生还说若是一直等不到,也可能会来不及……
姜雾眠感受到无形弥漫的空气凝滞,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会有的,一定会的。”
周绪延收拢情绪,侧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认真的神情上停留片刻,又转回前方。
“嗯。”
*
到了医院,停车场里,周绪延打开后车门拿东西。
姜雾眠站在一旁,忽然发现他只拿了那束芍药配紫罗兰的花,而茉莉花仍静静躺在后坐的阴影里。
姜雾眠疑惑地问:“那束花不带上去吗?”
周绪延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嗓音平静:“茉莉香气太浓,可能会刺激絮棉的呼吸道。”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买的时候没注意。”
随即把花递给她拿着,姜雾眠怔了怔连忙接过来,随即了然点头:“也是。”
医院里气味本来就重,若是混入了浓重的香气,可能适得其反造成不必要的刺激,她在心里感叹,他考虑的好细。
但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束茉莉,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周绪延没再解释,只是关上车门,拎着果篮和分量不轻的书籍大步走向电梯。
姜雾眠小跑着跟上,怀里抱着两个花束,发间的茉莉发簪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电梯里,镜面映出两人的身影。
周绪延透过镜面看她,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簪子上,因为她的跑动发簪此时还在轻微的晃动着,镜片后的眸色微深。
姜雾眠察觉到他的视线,耳尖微热,下意识抬手碰了碰簪子:“怎么了?我头发跑乱了吗?”
周绪延收回目光,嗓音低沉:“没,没有。”
他的指尖在身侧微微蜷了蜷,像是想触碰什么,又克制住了。
姜雾眠专注的看着镜面,整理着仪容,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电梯到了,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来,周绪延在前面带路。
推开周絮棉所在的病房门时,阳光正斜斜地洒在病床上。
周絮棉原本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旧杂志,听到动静抬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哥!嫂子!”她声音清脆,尽管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笑容灿烂得像个小太阳。
姜雾眠瞬间就被她感染,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进来之前她还担心絮棉会不喜欢她,虽说她和周绪延结婚了,毕竟在结婚之前一次都没来看过妹妹。
一般婚前男女方都会接触一段时间,但她和周绪延情况不同,几乎刚认识就结婚了,根本来不及接触他的家人,絮棉会不会认为她是一个没有礼教的人。
放松下来的姜雾眠走过去,扬起笑容将两个花束递给她:“絮棉,这是给你的。”
周絮棉接过花束,惊喜地“哇”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好漂亮!两束诶,我哥每次都带果篮,还从来没给我买过花!”
周绪延站在一旁,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他有每次都带果篮吗?
目光落在他刚放在床头的果篮,噤声了。
周绪延轻咳一声,将手里的书放在床头柜上:“你嫂子给你挑的。”
看到封面上熟悉的小说名字,“是《蓄意》*!今年最火的小说了!”周絮棉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医院里她每天玩手机的时间被严格管控,加上她哥还专门交代了不让她玩太久的手机,但她还是能玩的时候就去晋江文学城看小说,对于火文还是非常清楚的。
恋恋不舍的摸了精致的书封,周絮棉还是放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嫂子,相对于爱书,她还是更喜欢哥和嫂子。
真好呀,周絮棉痴痴的傻笑,托着腮看着自己床边的两人。
嫂子真漂亮,像是江南美人,一颦一笑像是书里的女主角,也不知道她这个呆哥是怎么追上的嫂子。
周絮棉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沉溺在姜雾眠的美貌中。
阳光洒进来,在美人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衬得她肤若凝脂,明媚皓齿,睫毛纤长。
关键是,衣裙下的身材也那么好。
“嫂子。”周絮棉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你比我在视频里看到的还要漂亮!”
姜雾眠被她直白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耳尖微微泛红:“谢谢,你也好可爱。”
“我哥这个木头,居然能找到这么好看的媳妇儿,我都有点不敢相信。”
说罢周絮棉朝周绪延做了个鬼脸,“嫂子,他平时是不是特别闷?整天板着张脸,跟谁欠他钱似的。”
周绪延眉头微蹙:“周絮棉。”
“你看你看,又来了!”周絮棉夸张地缩了缩脖子,往姜雾眠身边凑了凑,“嫂子,他凶我!”
姜雾眠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没想到周绪延的妹妹这么活泼可爱。
看着周绪延略显无奈的表情,她突然觉得这对兄妹的相处模式很有趣,周绪延这样的状态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不由得也想逗他一下。
“你哥其实……”姜雾眠偷偷瞥了周绪延一眼,发现他正盯着自己,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寻味。
第25章 第25章周律师跪了下来,仰头看……
鼓了鼓勇气,她抿嘴一笑,“其实很温柔的。”
“温柔?”周絮棉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嫂子,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我哥他???”
“周絮棉。”周绪延再次出声,这次语气更重了些。
周絮棉吐了吐舌头,转而拉起姜雾眠的手:“嫂子,你快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奶奶说我哥从来不和女孩子接触,而且照我了解,他甚至没谈过恋爱,突然就说要结婚了,我都吓死了!”
姜雾眠一时语塞,她和周绪延的相遇……
该怎么说呢?
是假结婚,但肯定不能说。
“我们……”她下意识看向周绪延求助。
周绪延走过来,轻轻按在周絮棉肩上:“别闹你嫂子,医生说你最近要少说话多休息。”
“我哪有闹!”周絮棉嘟着嘴,但还是很听话地靠回枕头上,“我就是好奇嘛……哥,你以前连女朋友都没有,突然就结婚了,我总得知道嫂子是怎么被你骗到手的吧?”
周绪延轻咳一声,耳根微微发红:“别问这么多。”
“我问问都不行!”周絮棉不服气地反驳。
这时,姜雾眠想起包里还有她准备的小礼物,从包里拿出刺绣茉莉书签和雏菊胸针,柔声道:“这是我亲手做的,书签可以夹在你喜欢的书里,胸针可以别在衣服上也可以别在包上,会很可爱。”
周絮棉接过礼物,爱不释手:“嫂子,你手真巧!这茉莉花绣得跟真的一样!”
说罢拿着礼物朝周绪延炫耀,“哥,好看吧,你没有吧?想要吗,想要让我嫂子也帮你绣一个呀。”
语气挑衅,让周绪延牙痒痒,但又没办法开口说什么,总不能说,他已经有了吗?
他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姜雾眠也愣住了,她下意识看向周绪延,却发现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她看过来的时候,周绪延移开视线,淡淡道:“你嫂子很忙,别麻烦她。”
周絮棉朝他鼻子哼气,不理他,眼睛亮亮的跟姜雾眠说话,“对了嫂子,你们拍婚纱照了吗?我想看我想看。”
姜雾眠摇摇头:“我们,就简单领了证,没有拍婚纱照。”
“啊?”周絮棉一脸失望,“那怎么行!哥,你也太敷衍了!嫂子这么漂亮,怎么能连个婚纱照都没有!”
“婚礼婚礼没有就算了,连婚纱照都没有,那我嫂子岂不是都没机会穿婚纱了?!”
周绪延沉默不语,目光落在姜雾眠身上,她穿婚纱的样子,黑色会比白色好看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过头,喉结剧烈了滚动了一下。
姜雾眠不知他反应,正忙打圆场:“是我们都觉得太麻烦了,而且……”
她顿了顿,“以后还有机会还能再办呀。”
只是,那时候站在他身边的人就不是她了,而已。
周絮棉眼睛一亮:“那我要当伴娘!”
她突然想到什么,表情又黯淡下来,“不过医生说我现在的情况……”
她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七年多了,从第一次发病,到后来不得不一直在医院里住着预防并发症和感染,爸妈也因为她……
一个月小一万块的支出,哥哥也因为她一直承受着巨大的经济压力,这几年才慢慢好起来。
她是个巨大的拖油瓶,甚至,她能猜到哥哥不和女孩子接触不结婚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虽然他总是冷颜冷语的,但他心里的柔软她都感受得到,他只是不想耽误别人女孩,跟着吃苦受累。
周絮棉咬住嘴唇,咽下情绪,再看向姜雾眠的时候,更觉得阳光下的她,像是天上下凡来救赎他们一家的小天使。
而此时,这个小天使握住她的手,声音柔软却透着力量,轻声而坚定的告诉她:“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办个盛大的婚礼,好不好?”
周絮棉重重点头,眼眶发红:“嗯!好!嫂子你真好……”
周绪延站在病床的另一侧,本来认真的看着手机上沈时修改的民事起诉状,在姜雾眠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抬头。
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他定定地看着姜雾眠,镜片后的眸光微微颤动。
“我们一起办个盛大的婚礼。”
这个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有着他们所有人的美好画面。
周绪延的喉结滚动,眼睛虽然看着手机,但却放空了似得看向了更远的未来。
他收起手机,“我去找主治医生问问情况。”
“去呗去呗,反正我现在有嫂子陪了,你在不在都无所谓啦。”周絮棉撇撇嘴,又兴致勃勃地翻起书来。
姜雾眠坐在床边,安静的听她聊起书中的情节,时不时因为狗血情节而小声惊呼。
两人笑声不断。
走廊上,周绪延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
他摘下眼镜,用指腹揉了揉眉心,镜框在鼻梁上留下的红痕隐隐发烫。
他告诉自己,那只是她和周絮棉礼貌客气的说辞。
*
离开病房时,天色已近黄昏,走廊上已经亮起了灯光,姜雾眠走在周绪延身侧,两人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
“谢谢。”他突然开口。
姜雾眠一怔:“谢什么?”
周绪延侧眸看她,目光深邃:“絮棉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姜雾眠耳尖微热,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很好相处,很可爱。”
周绪延没
再说话,但气氛却如春日的风开始暖了起来。
他去取车,姜雾眠站在医院门口等他。
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她拢了拢衣领,忽然想起那束被遗忘在车里的茉莉。
周绪延开车过来了,姜雾眠拉开车门,发现那束茉莉依然静静地躺在后座上,洁白的花瓣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柔。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问:“这束花……怎么办?”
周绪延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声音低沉:“你喜欢吗?”
姜雾眠心跳漏了一拍,点点头:“喜欢。”
“那就送你。”他说得轻描淡写,目光却始终盯着前方,不看她。
姜雾眠转身抱起那束茉莉,花香清新沁入心脾,她忍不住低头轻嗅,唇角泛起一丝甜甜的笑意。
她不知道,这束“买错了”的茉莉花,原本就是送给她的。
*
两人回到家,周奶奶刚遛弯回来。
“回来啦!”
看到姜雾眠怀里抱着的两束花,顿时喜笑颜开,哎呀,她这个大孙子总算是开窍了啊,知道送女孩子花了。
好好好!
谁知雾眠拿着那束百合朝她走了过来,“奶奶,这束花是绪延给您买的。”
周奶奶愣了一瞬,“给我的?还有我的?”
反应过来后,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
周奶奶颤巍巍地接过花束,手指轻轻抚摸着洁白的花瓣,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哎哟,这…这……”老太太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眶都有些发红,“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收到花呢!”
他们年轻的时候,都不兴送花,当然也有富贵人家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但他们祖上都是贫苦人家,也就是阿延挣钱才让家里富裕起来的,那也都用来存着给絮棉治疗用呢,哪里舍得买花呀,有这个钱都买生活必需品了。
再者,她家大孙子,孝顺是孝顺,但脑袋里压根没浪漫这根筋。
她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周绪延,眼里满是欣慰和感动:“阿延啊,你……”
周绪延不自在地别过脸,“是雾眠挑的。”
姜雾眠诧异看他,当时可是他自己亲口说的要给奶奶买花的,她还为自作多情而感到害臊呢,怎么就成她挑的了?
周绪延也看她。
姜雾眠了然,哦,配合是吧,便没吱声。
“胡说!”周奶奶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又转头对姜雾眠笑道,“肯定是你教他的,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这根筋!”
姜雾眠扬起官方笑容,不吭气。
周奶奶宝贝似的把花抱在怀里,突然想到什么,急匆匆往厨房走:“我得找个好看的瓶子插起来……对了,就那个青花瓷的!”
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拉着姜雾眠的手,“好孩子,奶奶就知道没看错人。阿延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你这束花也得插起来能多活两天,我也给你找个瓶子,放到你们房间。”
说完,她欢天喜地地去找花瓶了,嘴里还哼起了小曲儿,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许多。
周绪延站在原地,看着奶奶难得孩子气的模样,眼神柔和了几分。
他转头看向姜雾眠,低声道:“谢谢。”
姜雾眠摇摇头,“奶奶开心就好。”
合作伙伴基操,你也开心就好。
她现在是配合的越来越熟练了。
姜雾眠忽然觉得,若这是一份工作,那她应该属于技术性工种吧。
*
中午周绪延下厨做的菜她没吃上,晚上倒是吃上了。
姜雾眠也感受到他的心情不错,做饭的时候颠锅都透着力量感。
虽然君子远庖厨,但做饭这件事由他来的时候,仍矜贵清隽得不食人间烟火。
挽起的衬衫,围裙紧系的飘带,微微晃动的镜链,这是一场美的盛宴。
好看,真好看。
直到饭菜飘着香味端到她面前时,她才恍然回神。
“清炒玉米芯,这道菜你喜欢吗?”所有菜上齐,他坐在她对面,询问着。
“喜欢。”姜雾眠捧着他递过来的米饭小碗,不敢看他,只埋头小口扒饭。
然后她看到自己面前多了个小碗,里面装了一些炒玉米芯。
“虾喜欢吗?不过敏吧?”
她机械点头,又摇头,算是回答了这两个问题,然后面前的小碗里又多了五六个大虾。
一旁的周奶奶笑而不语,吃的香甜。
上道上道,她孙子现在越来越上道了。
“鸡翅呢?”
姜雾眠终于受不了了,“我自己来就行,谢谢谢谢。”
她抬头,对面的周绪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知道,这都是演给奶奶看的。
但,菜是他做的,碗里的是他夹的。
唔,暗恋对象是老公,原来,这么刺激的吗。
姜雾眠暗自平复着狂跳的心跳,她怕噎到在他面前出糗。
吃过了饭,她又一次被赶出厨房,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先去洗澡收拾了。”
这样就可以错开时间,等她洗好了他就可以去洗了。
“恩。”
周奶奶在一旁补充道:“你俩先洗,我下去遛狗说说话去,你俩忙一天了,收拾好就早点歇了。”
俩人都应声,周奶奶这才牵着小狗下楼去了。
*
周绪延洗完澡进卧室的时候,姜雾眠正坐在书桌前绣东西。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也没有回头。
现在时间还早,他看着她专注的身影,不打扰她,从衣柜里抱出被褥铺在地上。
她才停下针,回过身道:“周律师,我有点事想和你聊聊。”
周绪延铺被子的手顿了顿,“你说。”
“就是这个小区我那套房子的事,对于法律这方面我不是很懂,所以想请教一下你。”
姜雾眠将房子的事情源源本本讲了一遍,周绪延专注的听着。
出于礼貌,她说话的时候他目不斜视的看着,姜雾眠知道他的目光里没有任何含义,她还是被看的红了耳根。
她强作镇定,“虽说房子不是很值钱,但那家人让我很不舒服,我不想让他们继续住下去。”
“若说养育之恩,按照市价他们十几年的房租,早就可以抵消了,而且……我初中毕业之后,工作的工资一大部分都被吴秀莲以生活费的名义要去了,我不欠她。”
“我想问的是,若是我直接找开锁公司把锁换了,然后把他们的东西丢出去,会不会触犯相关法律?”
周绪延听完姜雾眠的讲述,眉头微蹙,眸光透着专业的锐利,还有一丝微不可见的心疼。
“房产证在你手里,法律上你就是唯一的所有权人。”
“不过实际操作还是要注意几点。”他屈起修长的手指,一条条分析,他语速很慢,确保她字句都能听懂。
“首先,你需要做的是出具一份书面形式的《限期搬离通知书》,合理期限内搬离,标明不办理需要承担的法律后果,在所属房屋处张贴一份,同时拍摄张贴通知的视频证据。一份用邮政EMS邮寄给她,保留好回执,很多证据都可以用这种形式去保存,在法院那边认定效力很强*。”
周绪延打开手机,找出一份类似的文书递给姜雾眠看,“你看,你明天有别的安排吗?没有的话,和我一起去律所,我写完直接打印出来,你去邮寄和张贴。”
“然后,带上证明材料,去辖区派出所报案报备说明情况,避免他们倒打一耙报警说你非法入侵,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到期以后他们不搬,还可以再去一趟警局,请求陪同取证,报警记录和执法记录仪都是强有力的证据。”
“若是他们太忙,最后你便可以进行私力救济,此时你继母她已经构成了非法侵占,依据《民法典》第1167条,你有权要求排除妨害*。”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像在法庭上陈述般条理分明:“选择备案的开锁公司,最稳妥的办法是找公证处,从开锁到清点
物品都要全程录像,做出物品清单,存到保管仓库并通知他们限期领取。你继母若声称丢失贵重物品,这份清单就是证据。”
“这样既维护了你的物权,又避免被反诉财物损失,这样一套流程下来,能最大限度的避免后续纠纷。”
他说的非常详细,对姜雾眠来说,还是有些难记,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钦佩,他好厉害,这么多流程这么多细节,他全部都记住的同时还能做到滴水不漏。
她望着眼前这个穿着休闲装的男人,他洗过的发线条柔顺,明明形象像个大狗狗,但当法律条文从他唇齿间流泻而出时,却充满了令人安心的专业魅力。
她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专业知识所带来的力量感和踏实安心。
原来专业领域的周律师,是这样的耀眼。
姜雾眠恍惚间仿佛看见他站在法庭上的样子,西装革履,字字铿锵,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臣服于他的专业之下。
只是现在,这份专业单单为她一人而展现。
姜雾眠望着他低垂的睫毛,突然很想知道,他在法庭上辩护时,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丝不苟地把每个法律条文都刻进对手的弱点里。
那种运筹帷幄的气场,光是想象就让她胸口发烫。
“听懂了吗?”周绪延抬眼看她,目光专注而沉静。
姜雾眠猛地回神,手心不知何时出的汗,湿湿黏黏的,她轻轻点头,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软,“周律师好厉害。”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她立刻咬住了下唇,耻感后知后觉的涌上来,这也太直白了,简直像个小迷妹。
但周绪延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窘迫,只是公事公办地补充道:“明天记得带上房产证原件。”
说着,他忽然起身走过来,然后在她身前俯身。
檀香气混着他身上未散的水汽萦绕过来,让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他、他、他要干什么?她只是说了句“好厉害”不至于就撩动他了吧?!
这也太快了吧。
她还没准备好。
然后,她看到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便签纸,而后迅速撤开距离,拿起桌面的钢笔,写下一串号码。
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然后递给姜雾眠。
“这是沈时的手机号,若是明天我临时有什么事的话,一切你都可以找他帮忙。”
姜雾眠:……………………
姜雾眠仰头看着他,这个角度能清晰看到他绷紧的下颌线和因说话而滚动的喉结,陷入了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