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钧睁开了眼睛。
清晨的昏暗中,眼前是熟悉的床顶帷帐。
上官钧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等脑中残留的画面消失,才翻身拉动床头唤人铃的绸绳。
片刻之后,今日轮值的河清和海晏端着东西进来,又另有杂役宦官们抬进熏笼。
屋内点上灯,上官钧起身洗漱。
刷过牙漱过口,他转到水盆前,也就看到了盆边的香皂——是昨晚用过的那块茶香型。
上官钧动作微顿,才照平常一样洗好脸,搽上一点面脂,坐下让人梳头。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受早晨梦境的影响。明明应该已经淡去的茶香,此时却仿佛还萦绕在他鼻尖。
上官钧微微低头,看向自己双手。
那一日掐着姬安抱到马上的感觉,又一次复苏。
当时他不过顺手而为,却没想到,回忆起来还能如此清晰。
上官钧手指微动,也又一次想起当时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人挺高,却那么轻。
小厮们动作麻利,很快帮上官钧梳好了头。
上官钧起身出到外间,让人摆膳。
吃完早膳,未待他唤小厮们进来给自己更衣,就见河清匆匆走入。
河清道:“郎主,秦将军求见。”
上官钧原要起身,此时又坐回去:“让他进来。”
河清口中的秦将军,名为秦直,正是飞廉军的统帅。
这个时候过来,说明是宫门一开就进了宫。
而能让秦直这么着急来禀的事,肯定不会是小事。
秦直快步进来,见屋外河清关上门,才走到上官钧跟前抱拳躬身:“大司马。”
上官钧指指身旁椅子:“坐下说。”
秦直一愣——禀事就有这待遇,可还是头一回。
不过,他也没多想,依言坐下,小声道:“大司马让查常仁佑,昨日排查到一点情况,但也说不太好是不是异常……”
上官钧:“直说。”
秦直细禀:“其他都未见异样,只查到他妻女以前时不时会去法渡寺上香。也不是很常去,就是一些礼佛的大日子,偶尔初一或十五也会去。但自从上次……之后,就没再去过。”
法渡寺,是上回行刺上官钧的那些升平教众时常借以聚首的地方。但因为香火鼎盛,肯定也不是去了那里的人都有嫌疑。
自从上次之后没再去,从情理上也说得通。毕竟常仁佑是知道内幕的人,正常来讲让妻女避嫌也不奇怪。
上官钧:“接触过他妻女了吗?”
秦直:“还未曾。下官担心真有不对,会打草惊蛇。”
上官钧:“盯紧常仁佑,安排人开始接触他妻女。待接触上再来报我,我会找借口留他在军营一段时日,便趁那时打探。”
秦直低声应是。
上官钧就挥手让他出去。
待秦直离开,上官钧起身走向内室。
河清和海晏跟进来,照例帮他换上朝的朝服。
上官钧看着镜中,眼前浮现的却是姬安的脸。
还有姬安说的那一句——“看到他心中便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上官钧眼中渐渐升起兴味。
姬安这个没出现在他上一世的新帝,实在是非常有趣。
*
十月初一,大朝会。
姬安穿了隆重的朝服,不好骑马,今天就是坐车前往仁圣殿,也就没能和上官钧一同上班。
等姬安走到御座之上,垂眼往下一扫。
玉阶之下是上官钧,再往后,是姬含思和前几日刚进京的两名郡王。
却没见留高王。
姬安虽然当时催促留高王回封地,但他相信对方不会这么听话地马上回去。都带着三个儿子山长水远地来了,赚不着便宜怎么会罢休。
却没想到,他明明留在京中,还敢不来开大朝会。
姬安落了座,示意鸿胪卿开始。
今天的大朝会上,宣读了一份重要的圣旨——天子孝期已过,下月冬至当日,将举办登基大典。
同时,姬安体恤各地官员与郡王刚回过京,就不用再奔波回京一次,只要上贺表即可。
走形式的大朝会顺利结束。
姬安换了一身衣裳,到永昌殿吃过饭,开今天的政事堂会议。
众人刚坐定,有宦官进来禀:“陛下,宗正卿求见。”
姬安让人进来。
宗正卿躬身问安,又瞥一眼上官钧和众宰相。
姬安:“说吧,什么事。”
他没让人回避,宗正卿也就直说道:“回陛下,留高王及其三子水土不服,在驿馆病倒,今日便请假没来大朝会。”
姬安心中冷笑一声——来这套。
他淡声问:“找大夫看过了吗?”
宗正卿:“昨日就寻太医看过。臣想,陛下是不是再派御医瞧一瞧……”
太医属太医署,御医则属尚药局。而尚药局只为天子服务,没有天子同意不能去请。当然,私底下请是另一回事。不过,显然宗正卿没有为留高王动用自己的私人关系。
姬安:“是留高王想请御医?”
宗正卿老实回道:“那倒不是。留高王说太医已开了方,想来吃几日便能好。”
但留高王好歹是天子生父,宗正卿应该是因此才提了一句请御医。
姬安无动于衷:“既然留高王这么说,那便这样吧。若无他事,卿可退下了。”
宗正卿不敢多话,行礼后退了出去。
姬安没多提留高王,只示意众人开始开会。
*
今天的翰林院再一次热闹起来,就像上回招给事郎一样。
这回来的人是郑永,和朱顺比起来,外朝官员要更熟悉他一点。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众人都自觉地集中起来,等着郑永宣布消息。
等待之时,也忍不住低声议论。
“是上回人没招够,还要再招一次?”
“可是有上回的成绩在,缺人不是可以直接按着成绩再取,难道还要再考一回。”
“再考才好啊,再考别的人才有机会。”
“你是上回没参加,当然这么说。”
议论之中,郑永走出来,众人渐渐安静下。
郑永扫视一圈,朗声道:“圣上将办一份新刊物,作为邸报的副刊,名为《大盛旬报》。现需三至五人编纂内容,从所有选人中招收,有意者皆可报名参加选拔。有三日报名时间,十月初四进行小考。
“从次考核由《旬报》的执行主编负责,编辑一职以正八品给事郎起。和上回一样,考上者若品级在正八品之下,则提为正八品;若在之上,则保持不动。”
众人听他说完,都是一愣——《大盛旬报》?
马上有人问:“郑内侍,这《旬报》是什么内容?”
郑永:“每期《旬报》都会由圣上审稿。至于是什么内容,等《旬报》出来,各位便知道了。”
一听到“圣上审稿”,下方顿时响起一片喧哗。
又有人问:“郑内侍,那位考核的执行主编是谁?”
郑永:“石庭芝,圣上已升他为正七品朝请郎。”
对这里的人而言,这是个陌生的名字。
众人交头接耳地相互打听。
只有一人犹豫着说:“我好像听说过他……似乎只是个举人,都没考中进士……”
他身边的人顿时惊道:“什么?那若是考核通过,岂不是要在一个举人手下做事!”
但也有人说:“举人也可授官。前朝以举人出身入仕,后来升上高官的人虽少,但也不是没有。难道以后你碰到举人出身的上司,就要不干了吗?”
郑永没多听众人议论,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再说完如何报名,便转身离开。
众人开始议论着要不要报名。
“还是正八品,好低啊。”
“嫌低,想干得上还很难呢。所有选人都能报名,却只取三至五人,比上回竞争激烈多了。”
在大盛,可不是考中了进士就一定能当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