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催婚 等待有缘人(2 / 2)

刘叔圭看他一眼:“如果大司马有意娶妻,他的拒绝话语会是‘未有妻室不纳妾’。他没提到这个,以下官对他的了解,当是他没有娶妻之意。杨公若不相信,可找个媒人试一试。”

枢密副使露出惋惜的模样,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你都这么说,还是不要惹得大司马不高兴。”

两人说着话回到了枢密院,果然立刻有人来传话说上官钧找刘叔圭。

刘叔圭便去了上官钧的值房。

上官钧抬眼一扫,复又垂眼:“关上门,过来。”

刘叔圭回身关门,再走到上官钧桌前。

上官钧一边看文书一边说:“坐吧。”

刘叔圭愣了下——今日是来挨骂,还以为这待遇没了,没想到还能有个座。

他侧身坐下,先躬身认了错:“是下官多嘴。”

上官钧目光还在文书上,只道:“说说起因。”

那个官员的确是想给上官钧送妾,但必然不会如此冒失就直接去找上官钧说。这种事总会先探探口风,而要探上官钧的意思,自然是寻刘叔圭最合理。

上官钧知道刘叔圭肯定给了那官员暗示,可刘叔圭并不是多事的性子,所以背后必然还有别的原因。而刘叔圭之所以不直接来问,却要绕这么个弯子,大概是想顺势施个苦肉计,再被别人问起也好推脱。

刘叔圭果然诚实回道:“杨公想探探大司马的意思,他有孙女待字闺中。”

上官钧这才再次抬眼。

刘叔圭续道:“刚才下官探过他,他像是已经放弃了。”

上官钧倒也没恼,只说:“若再有人找你,你知道怎么回答了。”

刘叔圭:“‘大司马的私事,下官不敢妄猜。’”

上官钧却道:“直说,我没有娶妻的打算。”

刘叔圭眼中闪过一道诧异——这话里竟然连个时限词都没有?但也立刻应了是。

上官钧再说:“若是有人向你打探我对陛下婚事的态度,你就说……”

刘叔圭低着头仔细听,却是等了一会儿都没听见下文,不由得悄悄抬眼。

恰在这时,上官钧开口续道:“就说——我不会过问陛下的婚事。”

刘叔圭先是一愣,又连忙再应一声是。

上官钧继续看文书:“行了,去忙吧。”

刘叔圭便站起身,行礼告退。

刚走几步,又被上官钧叫住,转回身去。

就见上官钧看着这边问:“叔圭,我记得,你成亲好几年了吧。”

刘叔圭猜不透他怎么突然问这个,点头道:“下官成婚已有六载。”

上官钧:“没纳妾吗?”

刘叔圭极快地蹙了下眉,躬身道:“大司马,下官与内子琴瑟和鸣,有妻足矣,容不下旁人。”

上官钧倒是笑了下:“我记得你四年前也这么说过。”

当年有人想走刘叔圭的门路,求上官钧办事,就给刘叔圭送女人。那时刘叔圭便是如此拒绝,恰好被上官钧听见。

刘叔圭也想起了那事,不由得一笑:“原来大司马还记得。”

上官钧:“四年过去依旧如此,看来你们夫妇的确伉俪情深。”

刘叔圭神色变得柔和:“她许我一生,我自当许她一世。”

上官钧点下头,温声道:“没事了,你去忙吧。”

刘叔圭再次告退。

看着重新关上的门,上官钧不自觉地伸手抚上腰间玉佩,细细摩挲。

这是他加冠之时上官太后送他的,平日里都会戴着这一块。

早上送走齐万生和师晟,刚才又听刘叔圭那么说,每当这种时候,上官钧就忍不住会想起姑母。

朝野都赞颂先帝后情深,但在上官钧的视角中,真实情况其实和外人以为的有差别。

上官钧至今还记得,在他十岁那年,先帝后有过一次争吵,那是他唯一一次见到两人不和。当时上官钧在里屋休息,他们大概是没有想到他会醒。

后来回想起来,应该是先帝和群臣争过继上官钧立为太子一事最为激烈的时候,两方一直僵持不下,最后是上官太后出面劝阻先帝。

那时,上官钧听到姑母说:“我知道陛下心中对我与上官家有愧,想要补偿。但陛下该知道,在你当初决定纳妾求子以争储位之时,你我就已经回不到当初。”

上官太后说完这话之后,先帝沉默了许久。接着没多久,先帝就向宗室与群臣妥协,同意选宗室诸子过继。

那以后,先帝后依旧是恩爱如常,对上官钧的疼爱甚至更甚从前。但上官钧仔细观察之下,发现上官太后的确更有一种古井无波的平静,而先帝则像是甘愿自溺于水中,想要搅乱那一池平静。

再后来,有一回上官太后找上官钧谈他的婚事。上官钧听得出来,劝婚该是先帝的意思,不过在他郑重表明态度之后,上官太后就没有多劝,姑侄两人聊起了家常。

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当年上官钧听到的争吵。上官钧看姑母依旧平静,忍不住问:“姑母对陛下,究竟如何想?”

上官太后慈爱地看着他,慢慢说:“等你遇到了心仪之人,就会明白,那种情不自禁想要独占对方一切的心情。两个人之间,不可能容得下第三个人,要真有哪一方能容下,无非就是不够爱罢了。

“我依旧敬重与爱戴陛下,也知道我在陛下心中是第一位的。但,覆水难收。哪怕他当年做出选择时也很痛苦,可破裂了的东西,现在便是拼得再贴合,终究抹不去那条缝。这也是我坐上后位的代价。”

此时,上官钧都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姑母当时的神色与语气。

他垂着眼,摩挲着玉佩的手指久久未停。

○●

姬安的“秘书室”里,点着明亮的烛火,众人安静地工作着。

有两人起身,拿起桌上的几本奏疏,都走到屋中角落堆叠的两摞奏疏前。

两人相互看看对方手上的奏疏。

一人问:“你那也还有啊。”

另一人答:“可不是,三本呢。”

两人将手中奏疏放在那两摞奏疏上,一同转过身,到温着水的炉子边烤烤火,顺便喝杯热茶。

也忍不住低声议论几句。

“你说,要是上奏的臣子们知道,陛下压根不会看他们那些劝他选后纳妃的奏疏,会作何感想。”

“不管他们怎么想,这些奏疏通通被留中不发,他们也该明白陛下的意思了。这都过去了好几日,礼部劝也就算了,居然还有那么多人不消停。”

“也可以理解。陛下现在青春年少,又身边无人,正是最好的时机。有野心的,谁不想趁着现在当国丈。”

“你是不是忘了,陛下身旁可还有……”

最后“大司马”三字是口型。

另一人会意,更小声地说:“那位难道不会更希望陛下早日有孩子?”

前一人抿着嘴摇摇头:“谁知道呢。”

两人喝完茶,也就结束闲谈,回去继续忙活。

这个时候,政事堂中,终于有人耐不住问了姬安。

此时议事结束,姬安起身正要离开,庞侍中闲话般地笑说:“陛下已正式登基,不知准备何时充实后宫。上回陛下赏赐的香皂甚是好用,臣与拙荆都盼着陛下大婚,再得一回赏。”

姬安抬眼看过去,再扫一眼其余众人,莞尔回道:“婚事不急。香皂倒是不用等太久,过年便会有。”

说完,转身离开。上官钧也跟在他身后。

众人不由得相互对视几眼。

左仆射问:“叔圭,对陛下的婚事,你可听大司马说过什么?”

刘叔圭镇定回道:“大司马的确与下官提过,他不会过问陛下的婚事。”

说完,抱个团揖,率先离开。枢密副使对众人笑笑,也走出了屋。

中书令吕绅和左仆射潘济留到了最后。

潘济凑到吕绅身边,小小声说:“陛下担心有了孩子自己就有危险,不愿马上选妃还能说得过去。可大司马那是什么意思?等着想当外戚的人自己跳出来,好一网打尽?为什么不直接送他的人上去,更好控制陛下?”

吕绅沉默片刻,才低声回:“陛下怕是还分不清,谁是大司马的人,谁又能真正给他助力。”

潘济若有所思:“那得先让陛下知道,有人是真心支持他……”

而外头,一同回门下省的两位侍中也在一路说着话。

庞侍中担忧道:“陛下这般对后宫避而不谈,我真担心会不会又像先帝那样一直膝下空虚……”

韦侍中劝他:“陛下尚且年轻,也不用这般着急。”

庞侍中:“但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么多人写奏疏劝,全都留中了。知好色则慕少艾,这本是人之常情。哪怕陛下暂时不想有子嗣,那也是下一步,总不会连娶妻都不想,何况外戚也是一个助力。”

韦侍中想了想,也点头:“你说的的确也有道理……”

两人一边在雪中走着,一边低声商量。

*

今日又下了雪。

所以姬安又念起火锅,中午留了上官钧一同吃饭。

当然,这一回没有上酒。

姬安沾着辣椒粉,可惜地说:“就快吃完了吧,得等你庄子种出来,才能再吃到这么纯正的辣味了。”

上官钧看他辣得额角冒了汗,拿出手帕,伸手过去替他擦一擦。

姬安一愣,连忙抬手接过手帕:“谢谢,我自己来。”

上官钧收回手,捞了一勺菜倒进姬安碗中,顺口似地问:“陛下这几日留了多少本催婚的奏疏。”

姬安:“不知道,我直接让他们不用给我。”

上官钧看他一眼:“陛下后宫事关国祚,不给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光是压着,恐怕消停不了。”

姬安也捞了一勺菜给上官钧,表情轻松地说:“我知道。等他们忍不住当面提的时候,我会正面答复他们。”

上官钧犹豫片刻,还是问:“不说现在,陛下可有想过何时成婚。”

姬安却是答得干脆:“这哪里说得准,得我找到那个我想成婚的人啊。”

上官钧想起姬安改造的后宫,再问:“陛下独留了元德殿,是准备只娶皇后一人?”

姬安想也没想:“那当然。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足矣。”

上官钧默念着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微微眯眼:“若皇后膝下无子……”

姬安诧异地抬眼看看他:“那我不就是例子吗。”

上官钧一愣。

姬安:“过继宗室子啊。”

上官钧捏着筷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姬安再给上官钧捞了一勺肉,笑着问:“大司马不成婚,是不是也在等待有缘人。”

上官钧看着他微微弯起的双眼,轻轻“嗯”了一声。

*

正如上官钧所说,选后纳妃的事,姬安光压是压不住的。

翌日早朝,礼部尚书当朝上奏,祈请天子采选良家女充实后宫,早诞子嗣,以安民心。

随后,又有一位翰林院大儒出列,引经据典地长篇大论,核心思想就是一个——广开后宫、开枝散叶是皇帝义不容辞、不可推卸的责任,不早生孩子、多生孩子就不是个合格的皇帝。

姬安看着这大儒有点眼熟,好像是先前帮自己写过祭文的一个。当时听他说话,似乎还和原主有点瓜葛,就在原主记忆中翻找了一下。结果发现,这人竟是以前教皇子们文化课的夫子,也是卢雍的老师。

发现这一点,姬安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

等这位大儒慷慨激昂地说完一番大道理,姬安换了个靠软枕的姿势,悠悠开口:“诸位爱卿皆知,冬至那日祭天,有一束天光照到了朕。”

下方群臣都为他这个突兀的话题一愣。

姬安续道:“当时光里有一道声音,是上苍在教朕一套延年益寿的修炼之法。但这套功法练成前,不可近女色。所以,朕暂时不会娶妻。至于国祚,诸位不用担心,只要朕勤修功法,自会长命百岁。”

这话一出,殿中一片安静。

不管群臣信与不信,姬安给的理由已经堵死了他们的劝谏之路。

要是继续劝娶妻——是不想让天子修炼功法,看不得天子长命百岁?

要是从子嗣角度劝——那不仅是盼着天子不能长命百岁,更是这么早就惦记上太子,有何居心?

甚至连功法内容都不能问——上苍传给天子的功法都敢打听,是觉得自己也有资格练一练?

一时之间,群臣都说不出话来。

姬安满意一笑——正面打不过,那就开辟第二战场,把敌人拉进自己的节奏。

他垂眼去看坐在玉阶下的上官钧,再拉上一个证人:“当日大司马也被那束天光照到,应当也听到了最后一段。”

上官钧抬眼看来,眼中不禁带上笑意,起身回道:“陛下说的是,臣的确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