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的是,那人留下了详细的制作记录,家人也没有丢弃。上官钧的人给了那家人一笔钱,将这份记录买下,带回京中给姬安。
如今知道无色透明玻璃完整配方的,除了作坊里的几个核心工匠,就只有章实。
章实自从弄出望远镜之后,因透镜研究缺了材料,他开始接触玻璃烧制。觉得颇有意思,就一直在跟进,期间还帮忙改良了一些器具。
姬安见他有兴趣,也乐得让他去当个顾问。同时还给他声学基础的书籍,章实也看得如痴如醉。
并且,通过在《旬报》上发表的几篇小科普文,章实还结识到一些工部或朝中平常不显露的理科学术性人才。
经姬安批准,他现在搞起一个类似兴趣小组的社团,姬安已经将之当作日后科研所那类部门的雏形。他们想搞的项目都申报到姬安这里,姬安从内库给他们拨一些经费,在工作闲时进行。
此时,姬安让关忠去屋里取来准备好的匣子,交给章实:“有了无色玻璃,就可以做镜子了。镜子可是赚大钱的东西,但要和玻璃完全分开来,两边互不相干。你先前可有挑过人?”
这是为了技术保密。做镜子的人不知道玻璃怎么来的,做玻璃的人也不知道镜子怎么来的。玻璃工坊暂时还归在少府里,但镜子工坊会独立出来,目前归章实管着,以后姬安还要另找亲信接手。
虽说长久下去肯定会慢慢走漏风声,包括现在的香皂、瓷砖、水泥也是。不过天子做的买卖,姬安相信敢冒死插一脚的人不多。
哪怕真有人不怕得罪天子都要搞,那也是悄悄搞、悄悄卖。就以这个时代的低产量,姬安并不是很担心市场会饱和。
章实先回道:“已按陛下先前的吩咐挑过几个,明日臣就去同任少府要人,带给陛下过目。”
这是姬安先前交待的。对于会掌握核心技术的工匠,姬安还是要用系统探查过才能放心。
章实说完,实在忍不住地打开匣子,发现里面有一本书,和好几只瓶子。
他拿出书快速翻了翻,脱口说:“原来做镜子是在玻璃上镀银,让原本透过玻璃的光被银涂层反射回来,形成虚像……”
姬安笑道:“对。制作起来不算难,但不好想到这个。”
想到也做不了,现在还有技术关卡。姬安能让章实做,是因为有系统开挂。
当然,制镜的技术还有许多种。
当时姬安先让系统推荐,结果五花八门的制镜法让他看得头晕,他干脆先弄了一本他那个世界的镜子历史。
最简单、也最容易复刻的技术,是曾经风靡一时的锡汞制镜——使用汞来溶解锡铂,令其紧贴玻璃。但汞毒性大,制作的人接触汞必会中毒,姬安看完就放弃了这个。
最后姬安选择了镀银镜,相对安全,对光的反射度也高。缺点除了成本高,就是银镜反应需要用到化学试剂。这就属于跨越时代的技术了,姬安一直在自由市场收购,现在积攒下不少,足够消耗一段时间。
至于他百年以后怎么办……也没什么好怎么办的,技术失传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到那个时候还无法制出这些化学品,那就等遥远的后人再来“复原”好了。
姬安更在意的是——最好不要被人弄出锡汞镜来,一旦这个技术问世,必然有人为了赚钱就罔顾人命。
他特意让系统在书后加了一章,细说汞的毒性,切不可用汞来代替银,就是担心章实和工匠们去尝试外观上与银相近的水银。也准备用众多方式渐渐普及这个知识,让“汞有毒”的概念深入百姓之心。
姬安还怕章实不重视,着重叮嘱一句:“我看最后一章说了,水银有毒,切不可用。你们可得放在心上。”
章实连忙应了是:“谢陛下关怀。”
姬安:“镜子不用着急,慢慢实验就好。刚弄出无色玻璃来,你也好好休息下。”
章实笑道:“辛苦的是工匠们,臣只是提一些想法,算不得辛苦。”
说完,看姬安没再有吩咐,就低头仔细收拾膝上的匣子。
姬安看他整理匣中瓶子,再一次叮嘱:“这些东西都有一定的危险性,操作的时候务必要严格遵照书上的要求来,否则会危害到自己。”
章实回道:“臣会将注意要点用大字抄出来贴在墙上,让所有人都背熟。先前臣挑人之时,也是挑了细致谨慎的。”
姬安不想弄得太紧张,玩笑一句:“挑些胆小的好,胆小怕出事,才不会怕麻烦图省事。”
章实不禁跟着一笑,小心地抱着匣子起身,行礼告退。
姬安又让他把这两片小玻璃拿回去。反正留在这里也没有用,不如拿去实验做镜子。
章实离开后,姬安便叫人传膳。
上官钧起身洗手,一边道:“我还以为陛下要留章实下来用饭。”
姬安:“都这个时间了,留他用饭还得再开宫门。”
上官钧:“立政殿也不是腾不出房间给他住一晚。”
姬安失笑:“倒也没有必要,住这里可比不得自己院子舒服。”
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下上官钧的表情。但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一副淡淡的样子。
不过姬安直觉有些不太对。
无色玻璃和镜子这两样东西,姬安时不时会念叨一句。如今玻璃有了成果,镜子也有了希望,姬安开心,上官钧应该也会替他高兴。
姬安先没说什么,洗好手就坐在桌边等着。
饭菜上齐,内侍小厮们退了出去。
上官钧刚要抬手拿筷子,就被姬安伸过手来捏住下巴。
姬安稍稍用上点力,上官钧自然配合地转过脸来。
就见姬安眼中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姬安凑上前。
上官钧本以为他会亲自己,却只听见姬安抽鼻子的嗅闻声。
姬安:“怎么每次章五郎进宫,二郎身上好像都会带上点酸味?我和他似乎也没比旁人多接触多少吧,究竟是哪里让二郎打翻了醋坛子。说说,下回我改。”
上官钧垂眼看着姬安:“陛下何时拿出那些制镜的东西。”
姬安不解地眨巴下眼:“上午无色玻璃制出来的消息报过来后。”
玻璃降温要时间,不过烧出来就知道成色,所以任守当时就派了人进宫报好消息。
上官钧再问:“是在书房里取的?”
姬安:“是啊,也就那时候有机会。”
上官钧:“那就没事了。”
说完,凑上前,在姬安唇上吮吻一下,退开道:“吃饭吧,一会菜要凉了。”
姬安观察着他的神色,觉得是比刚才缓和点,想了想,反应过来:“你是想看那本书?我弄一本给你。”
上官钧:“不用。那样的书,想必我也不怎么能看懂。”
姬安却没拿筷子,甚至挨过去抱住上官钧手臂,神色也变得严肃了点,缠着问:“你给我说清楚呀,不然下次我怎么规避。还是说,以后我都不要和他见面了,找个中间人传话?”
上官钧轻叹,只得再转过脸来:“与陛下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姬安瞪眼:“都让你不开心几次了,怎么可能和我无关。”
虽然前两次姬安都想法子哄上官钧,上官钧看上去也没醋多久,很快被他哄好。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吃点小醋就当调剂生活的小情趣。但三次四次还这样,说明真有一直存在的问题,总要解决掉才行。
上官钧听得这话,不禁闭起眼睛掩盖住心头的微微一颤,再睁开后定定看着姬安:“我只是觉得,每次陛下和他交谈,似乎气氛都不一样。哪怕我就在陛下身旁,也感觉完全插不进去。”
姬安愣住:“啊?可是……除了头一回说透镜,后来我和他好像也没有过特别难懂的交流啊……”
上官钧:“所以说,那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抬手盖在姬安手背上,柔声道:“其实也没有多少不开心。每回陛下都会哄我,现在又如此为我着想,我已然十分高兴。陛下不必再顾虑什么。”
姬安看他像是真没心存芥蒂,才总算去拿了筷子,先给上官钧夹上他爱吃的菜:“吃饭。”
上官钧也回了一筷子。
姬安边吃边说:“本来想明日给你个惊喜……还是先说了吧。”
上官钧不由得视线更是柔和——他的陛下,又在哄他。
姬安接着说:“羊毛线染色确定稳固了,明日我们就可以给围巾绣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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