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思乡心切,岳知语觉得回程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等终于到了济阳县城,岳展看父亲的脸上才有了喜意。待到归家,他父亲面上的笑是收也收不住了。
无他,因为家里来了好多人,都是恭贺他儿子得中秀才的。大家都是捡好话说,听得他感觉这哪里是人间,分明是仙境呀!真是飘飘欲仙呀~~~
虽然秀才功名在岳家庄算不上稀罕,但也不是那烂大街的,不是谁家都能出秀才的。
若说之前岳展考中童生是一粒石子落进湖水中荡起了层层涟漪,那他这次考中童生就像巨石滚落深湖,溅起厚厚水雾。
若不是官差到他们村报喜,村人都不相信岳展竟然能考中秀才,算算年纪,也才刚满16岁吧。16岁的秀才公哪怕是在岳家庄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今年他们岳家庄统共出了四个秀才,分别是岳承霄、岳忠禄、岳承周、岳展。
其中,岳承霄得中秀才是大家意料之中,他自小就表现优异,独具学霸体质,考中秀才对他来说如探囊取物,不足为奇。而岳忠禄25岁了,考了这么多次,考中也是情理之中,岳承周呢,也是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不然族里也不可能一直供他读书。
最出乎大家意料的就是岳展。
去年他考中童生,大家都觉得可能是踩了狗屎运,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可今年人家接着就中了秀才,总不能是那耗子都让人药死了,次次都让他碰到吧!
岳展爷爷岳勇毅一听说他们回来了,赶忙赶到儿子家中。眼神直接跳过岳知语锁定在孙子身上,一见到小孙子他不禁老泪纵横。他黄土都埋到脖子了,临了临了,小孙子给他挣回个秀才功名来。他一生都卡在院试上,谁能料想他岳勇毅的孙子一次就过了。莫不是他努力的上苍都看不下去了,补偿给他们家一个会读书的儿郎?
岳知语本来还气他爹看见孙子就当儿子是空气了,一看他爹竟然哭了,立时心疼的不行,忙上前安慰道,“爹,这大喜的日子,您这怎么还哭上了?”
“我,我啊,是高兴的,高兴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他赶紧低头擦了擦眼泪,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要失态。
擦干眼泪后,他挺胸抬头,长舒了一口气了,顿觉腰板直了不少,他再也不是老童生岳勇毅了,他现在是新鲜出炉的岳秀才的爷爷了。没看今天平时都爱搭不理的老哥哥们都对他笑脸相迎了。
他看到岳展向自己走来,拉着他的手一个劲的说道,“好孩子,好孩子,辛苦你了。”岳展感受到握着他的那双苍老的手因为激动有些许的颤抖。
“好孩子,能看到你考中秀才,就是让我立时死去我也心满意足了。”
“爷爷,您说的是什么话,您肯定会长命百岁的,再说,这才到哪儿呢,您还要看着我考上举人,考中进士,为官造福一方呢!”
岳勇毅听着孙子的话,高兴的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有志气,爷爷一定好好活,就等着那一天呢!”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又没有背着外人,身旁有些听到的,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颇为不屑,真是说大话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刚刚考中秀才就肖想进士,他做梦都不敢想,他们竟然大言不惭都说出来,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就等着看这货考不中举人丢人现眼了!
不管别人相不相信,岳勇毅冥冥中有一种感觉:终有一日,他孙子会将他当年丢的脸面一点点捡回来的,终会有那一日!
热热闹闹的设宴把酒言欢后,岳勇毅往家走去,今日他太高兴了,不免多喝了几杯,又加上年纪大了,不胜酒力,行走间脚步有些虚浮。
等一回到冷冷清清的家,他先点上蜡烛,就着微弱的烛光,他打水洗了把脸,又净手后,才拿出三根香点燃,恭恭敬敬的拜了拜,然后插在香案上。案前供着的正是他发妻柳氏的牌位。
整个供桌被擦的一尘不染,香案下方还摆放着应季的茶果点心,显然平时在这上面极为用心。
他望着那点燃的香出神,当年柳氏二八芳华嫁给他,科举的那些年家里家外他万事不管,银钱不凑手,就变卖家产过日子。那些年都是她苦苦熬着,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后来积劳成疾去了。一直到她临死自己都在外科考没赶回来,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她一定是恨极了他吧。男人没用,女人也跟着受罪,她真是没跟他过过一天好日子。
他不禁望着那牌位,神情凄怆的说道,
“芸娘,对不起,是我没用,你跟着我受了一辈子苦。我是没出息,可咱孙儿岳展出息了,考中秀才了。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他,让他科举之路顺顺利利。”说到这里,他惭愧的低下头,叹了口气,
“唉,你看你都入土了,还要让你操劳,我果然还是让你不安生,就是在地下还要让你操不完的心。但你不用辛苦多久了,等我百年后,我就下去赎罪。这一生终究是我辜负了你,我给你当牛做马,再不让你这样辛苦了……”
在烛光下似有莹莹的泪光在眼角闪烁,活着的的时候没能好好珍惜,等到多年以后鬓角如霜,回首那人就痛彻心扉,终难忘怀……
真应了那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