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兰德语气轻巧:“你动作干净,没人找到尸体,但我还是很好?奇。他死的时候,尸体是溶解掉了吗?”
裴琮面不改色:“全身化?成血水,连骨头都没剩。”
她笑了一下,“果然,看来我的推测没错。”
裴琮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维兰德问?他:“你知道‘破茧成蝶’吗?”
裴琮微顿,没接话。
维兰德笑了笑,自顾自说下去:
“毛毛虫进入茧之后,不是慢慢长?出翅膀的。它会被自身的酶彻底溶解成一坨细胞浆,原本的身体、器官、肌肉,全数崩解、液化?,成为被一层皮肉包裹的白浆,然后,新的躯壳才会在那滩肉泥里重新长?出来。”
“联邦给的进化?剂思路没问?题,只是进化?剂做了一半就?拿出来了,阿曼塔只被溶解,却没有再生的能力。”
裴琮沉默了一下,才道:“那我把阿曼塔再挖出来,他还能活吗?”
维兰德虽然认为这是个好?思路,但还是可惜地摇了摇头。
裴琮:“联邦一贯如此,这点你我都知道,我更好?奇的是,你作为一个人非污染者,似乎对联邦并?不尊重。”
维兰德知道他在试探,却不上套,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你难道就?很尊重吗?实?验体的经历应该已经教会你了,影蝠。”
裴琮:“所以我才问?你,愿不愿意?合作,主城区也安静了太久,你连基因?体都很久没找到合适的了吧?”
维兰德没有回答,终端屏幕上,西泽尔的基因?分析图像终于完整浮现出来。
医生只给西泽尔抽了血,维兰德视线盯着那串不断跳跃的数据图层,眼神逐渐从不屑到惊讶。
西泽尔的污染种类和严重程度,一条一条写在屏幕上,每一条都让维兰德震惊。
她很久没说话。
连一旁的裴琮都没动。
直到看完了整个血液信息,界面自动生成了“极度异常平衡态”的警报提示时,她才轻轻叹息:
“.......真是不可思议。”
她声音低哑,几乎像一声喃语。
“多重污染......蛇类、爬行?、异种残片、未登记的哺乳融合序列......融合源数目超过?七种……”
“这一段已经崩坏到基因?层面,他身体内部的每一种基因?,都在试图吃掉另一种,居然还能维持低频稳定?”
这简直就?是在一团燃烧的废料堆里,徒手?拼出一座稳固的神庙。
“没受辐射水潭影响……又被你灌了蝾螈的血。你平时给他喂了多少珍贵药剂,才让他这么?稳定没有崩溃?”
她偏头看向裴琮,像在看一件暴殄天物的礼物,同为基因?变态,她终于理?解了影蝠为什么?会栽。
“怪不得?你会看上他。”
裴琮没回应,只眼神沉了沉。
维兰德盯着屏幕,她语气赞叹,像在描述一件设备的通用性,而非活生生的人:
“他这种状态,是极度理?想的‘受体结构’。任何?融合手?术、基因?修复实?验、多污染序列重组……都能拿他做基础。”
她抬起眼,直接对裴琮说:
“我要他。”
“让我把他列进实?验样品。我可以承诺,永久放弃蝾螈基因?的研究。”
“你把他送给我。”
裴琮没动,他的表情毫无变化?,他决定把西泽尔带过?来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场交易。
从西泽尔踏进科研区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维兰德会露出那种眼神——
惊叹,赤裸,狂热。
就?像上辈子维兰德看他一样。
那时候,他带着最后一口气,被迫接受维兰德条件,他出卖了自己的血液、神经、骨骼稳定因?子,甚至主动配合她实?验,只为苟活下来,用基因?融合拼凑出一个“还算能用”的人形。
他只是个连编号都没有的活体标本。
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但这辈子不一样,他是影蝠。
这一次,他不会再把另一个自己送上那个基因?融合的手?术台。
西泽尔还太小,这些冰冷的灯、沉默的记录器,他不喜欢就?没人逼迫他靠近。
他眼神平静,声音淡漠:
“不可能。”
维兰德以为影蝠是嫌条件开得?太低:
“只要一小段神经组织,我就?能重建出他的污染进程模拟。”
“我知道他是你的小宠物,如果你后面还想要,我可以不碰他意?识中枢,保证他回去还能用。”
裴琮:“和这个无关。”
维兰德这时候终于答应了他的合作:“你刚刚说的主城区的事,我可以帮忙。你要什么?条件——情报?资源?”
裴琮:“如果他同意?,我可以允许你在他身上进行?基因?抽离手?术。”
维兰德明显有点不满足,但却没说什么?。真上了她的手?术台,怎么?来还不是她一刀子的事情?影蝠不会因?为一个收藏品而跟她撕破脸。
裴琮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他深知维兰德没有底线的道德水平,以前他深受其害,不得?不防。
裴琮慢慢收敛了平时懒散疏离的语气,眼神沉下去,连脸上的弧度都消失了。原本随意?气息退潮,一种冷冷的压迫感从他身上铺开。
“你多碰他,我就?把你手?剁下来,挂在你最爱的标本墙上,每天看着。”
维兰德的笑容这才完全淡下去,视线和他对上:“......影蝠,你似乎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裴琮语气平淡:
“只是提醒你,你不是上帝,你只是个喜欢切人的疯子。”
“我的东西,多碰一下也不行?。”
主城区是不是联邦接管对维兰德而言并?没有所谓,但西泽尔这样的基因?样品,可是至今难得?一见,所以维兰德还是答应了下来。
她注视着屏幕里那串跳动的序列,仿佛在看一个孕育中的神灵。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会变成什么?......这种怪物,如果放任发展,会有多美?”
“这种稀有的怪物,值得?整个科研区供起来。”
裴琮站直身体,慢慢笑了一声,讽刺道:“怪物?”
和他上辈子比起来,这时候的西泽尔这算什么?怪物?裴琮想起上辈子维兰德对他那副破烂身体的评价。
他说:
“西泽尔不是怪物。”
在裴琮心?里,真正的怪物已经死在了联邦手?里,死在了没有选择的手?术台上。
如果这一次他仍旧沉默不语,那西泽尔就?和上辈子痛苦的自己,没有任何?区别。
实?验室门就?森*晚*整*理在那一刻“哧”地一声,缓缓开启。
一束略暖的走廊光落进来,把冷白的实?验灯光劈成两半。
西泽尔站在门口,穿着一件实?验袍,头发还有点乱,脸色苍白却眼神清明。他肩膀微微一抖,刚从压迫性的检查环境里挣脱出来,瞳孔尚未完全放松。
他身旁的医生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像是结束工作,刚刚才带少年?来到门口。
西泽尔看见裴琮,原本清冷的少年?脸,被骤然涌起的情绪染上了色彩,呼吸还没乱,可整个人却像被什么?东西点燃了。
那双本该沉静的眼睛,在那一刻泛出极细微的不安定光泽,锐利、紧绷、带着难以名状的占有欲。
他走进去,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那人身上。冷白灯打在他脸上,西泽尔没有任何?犹豫,向他伸手?:
“我不喜欢这里。”
“我要和你一起走。”
裴琮也并?不喜欢这段短暂的分别,握住了西泽尔的手?,留下了通讯终端编号就?和维兰德告别了。
回去的路上,西泽尔紧紧缠住裴琮,他的注意?力始终没有从裴琮身上离开。
一路上,他有很多话想问?。
“要把我卖给维兰德实?验吗?”
“基因?抽离会不会很痛?”
“如果你想,我可以答应维兰德更多的条件,请不要抛弃我。”
“你说我是你的,不让别人多碰,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和我认为的,一样的意?思吗?”
还有最重要的——
“如果我不是怪物,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