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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又安慰了纪襄几句。

纪襄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连忙道谢。

她想要尽快得到封赏的身份,一是封赏时有银钱赏赐,二是万一遇到什么事,还能抬出身份。

太好了,她的计划还可以提前。

纪襄真心实意地谢了恩,回到内殿再次告退了。

她走出殿前庭院没有多久,就见司徒征远远走了。见到自己,他脚步快了起来。

纪襄下意识想躲,想起上次为了躲他的倒霉后续,索性站在了原地。

但偏偏今日碧梧还在纠结日后前程,一大早开始做点心想着能否当成正经营生。纪襄不想打扰她,也忘了再带人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司徒征脸上的神色,就被他抱得双脚离地,到了一棵粗壮的树木后。

树冠茂密阔大如华盖,司徒征已经知道她和谢侯的谈话,问道:“你就这么喜欢参与政事?”

他语气有些严肃。

对她,对任何人而言,这都是危险的事。他不想让她过多参与,免得引火烧身。

司徒征的语气里,甚至含着逼问的意味。

纪襄道:“不喜欢。”

他一怔:“那你为何要主动帮太子殿下?”

纪襄垂下眼,看到他紧紧换在她腰腹间的手。他手臂的热意,透过二人薄薄的衣衫,如细密火焰窜到她的四肢百骸。

她咬着嘴唇,身体不由自主发抖。

脑中突然闪过过往的很多画面。在熏着淡淡檀香的卧房里,她坐在司徒征的腿上,环着司徒征的颈,和他唇舌缠绵。金猊吐雾,一室宁静,只有暧昧的水声。

纪襄情不自禁地颤抖,干呕了一声。

司徒征一惊,松开了怀抱着她的手,问道:“你怎的了?”

她双眼含泪,又呕了一声,吐出几口稀水。

纪襄伸手推开司徒征递过的手帕,眼里是直白的厌恶。

她以前怎会如此不知羞耻,如此下。贱?

恍惚中,她看到司徒征焦急担忧的神色。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轻轻摇晃她,像是在问她是否生病了。

纪襄呵呵笑了起来,就是这种肌肤之亲,让她以为司徒征是喜爱她的,会娶她的。

她挥开司徒征的手,她突然间意识到了,她是感激司徒征对她的救命之恩,感激他教会自己反抗的方法。

但她也怨恨他。

她释怀不了,以至于现在和他身体接触就想要作呕。

纪襄虚弱道:“我想吐。”

司徒征道:“我扶你去太子妃处歇息一会儿,然后去传太医!”

他紧张地问:“你可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肚子难不难受?我扶你起来。”

纪襄苍白着脸,因为作呕而逼出来的泪水盈盈,眼神格外明亮。她无力道:“你不碰我,我就不想吐了。”

司徒征的手离纪襄的手臂尚有三寸之遥,生生悬滞在了半空中,他本就异于寻常男子的雪白面容血色全无,定定地看着纪襄。

他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同样声音很轻:“你是说,你被我碰了就想吐?”

一字一句,他说的很慢。

纪襄唇边扶起一抹淡笑:“是。”

司徒征慢慢收回了手,人也站直了。他看着半闭着眼睛倚在树干上的纪襄,她唇边除了那似是讥讽的笑容,还有呕吐过的痕迹。

换做别人,他早已觉得恶心了。

他心跳忽而漏了一瞬,轻声道:“你厌憎我如此?”

纪襄睁开了眼睛,看向司徒征。她点点头:“是,所以你不要再想着和我解释什么,不要再碰我。不然我会死的。”

他身子晃了晃。

她说什么,她会死?就因为他在挽回她,碰了她?

司徒征脑中如有人敲钟,震得他一时无法思考。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对他说过这么狠的话。

或者说,即使他经历了许多当面放话要致他死地的人,都没有让他如此错愕过,甚至还有些惶恐。

“为什么?”司徒征恍惚道,“我——你想要知道的东西,我教你了。你听到的那句话,我——”

“是啊,我是很感激你!”纪襄打断了他的话,“但我也说了,已经两清!你还要我报恩的话!”

她顿了顿,道:“我知道,你最初答应帮我的时候,是想和我苟合。”

纪襄想不到更好的词,平静道:“如果你觉得我们没有真正苟合过,你白白帮我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我现在就可以和你去静园,随你处置。”

“我并非此意。”

二人四目相对,司徒征艰涩道:“还你手帕,你说的互不相欠。”

他拿出备好的手帕,递给纪襄。

纪襄接过,看了一眼,笑笑收好。

这不是她做的那一条,也许是司徒征丢了,也许是不想还她。

不过也没有干系了,胃里还有些不舒服,她想要尽快回去。

司徒征道:“你不舒服,我让太子妃派人送你回去。”

说着,他飞快摸了一下自己的下颌,大步向前走去。

纪襄道:“不用了!”

但司徒征已经走远了,纪襄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想笑。

真的怪好笑的。

她扶着树歇息了一会儿,要回去时,太子妃的宫人已经快步来了,让她稍等,一会儿用软轿送她回去,又问她是否要传太医。

宫娥看出她的不舒服,连忙道:“纪姑娘不要说话了。”

她轻柔地擦去纪襄唇边的痕迹,又让纪襄靠在

她身上。

没一会儿,软轿备好了。宫娥扶着她上了轿子,又让人去传太医到琼琚阁。

纪襄坐在平稳轿中,闭上了眼。

第87章

当夜,太子设了小宴,邀请自己的两个好友,提前庆祝一番。

小宴设在太子寝宫的庭院里,银辉千里,庭中遍栽芳树,香雾空蒙,名葩嘉卉在宫灯下盈盈生光,人仿佛处在仙境中。

太子看着两个好友都兴致不高,心内一哂。他知道为何,一个因为外室的事情被妻子要求和离,一个因为失言而挽回无果。

在他看来这都是私事,没什么好管的。

何况都是好友有错在先,让他去管也不好偏帮。

司徒征今夜几乎都没有开过口,也没怎么动过筷子。

酒过三巡,顾明辞已经醉倒在了桌旁。司徒征百无聊赖地将手中酒盅抛到了树冠上,见状微微一笑。

这笑容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落寞。

他并没有因着薄薄的醉意而眼神涣散,目光锐利地看着眼前一棵茂密的树,看着一片片树叶在夜风里簌簌摇落。许久,他收回视线,问道:“殿下为何要同意纪襄去劝说谢侯?”

太子皱眉:“我为何不同意?”

司徒征道:“这对她而言,十分危险。”

太子轻笑道:“确实危险,但我相信纪姑娘有能力做到。”

闻言,司徒征转过身,坐直了。他蹙着眉,漆黑的眼珠紧紧盯着太子,道:“她根本不清楚她面对她参与的是什么,她根本没意识到她有可能因此丧命,或是幽闭终身。殿下,以后不要让她做这些危险的事了。”

他语气严肃,一错不错地看着太子。

即使他和太子关系亲厚,也极少用这种近乎命令又近乎恳求的语气和太子说话。

太子一时失语,认真地打量着司徒征。

他薄醉,脸色微红,神情郁郁。

太子道:“这些话,你对纪姑娘说过吗?你怎么不知道她不清楚?”

“我今日问过她了,她告诉我并不喜欢这种事。”

“难道你喜欢?难道我喜欢?”太子反问道,“既然她不喜欢都要做,必然是有她所求的。我看纪姑娘心里很清楚她在做什么,你何必要阻止她呢?”

太子缓和了语气:“你之前说过不能让她嫁给章序这种人,但你自己呢?依我看,纪姑娘根本不需要你操心。”

“我怕她有危险。”司徒征喃喃道。

太子回道:“那你就去劝说纪姑娘,不用和我说。”

司徒征略带错愕,仍是看着他。

“纪姑娘为我做事,我会尽量保证她的安全,也会让太子妃关照她。但她是我助力,我为何要莫名其妙不用了?”太子敲敲桌子,“说难听些,她和我并无任何私人关系——而你呢?”

“你和她也没有。”太子道。

司徒征眼神定定,静默许久。

太子的言下之意,他司徒征并没有任何资格管她。在所有人眼里,他们都是见到了会互相行礼致意,但不会有任何私下来往的,是一对需要避嫌的陌生男女。

过去在静园琴瑟和鸣的日子,仿若好梦。

一旁的顾明辞发出模糊的梦呓,司徒征瞥他一眼,淡声道:“那我也不能看着她冒险。”

“你要怎么管?”太子心平气和道,“她明确说过不想和你有任何交集。把这些儿女私事暂时抛到一边吧,如今正是紧要的时候。”

“我不会耽误正事的。”司徒征保证道。

他脑海里又浮现起纪襄毫不掩饰厌恶抗拒的眼神。她倚在粗壮树干上,小小一张脸上容色煞白,眼中含着因为呕吐带出的泪水。

纪襄一碰到他就想吐

司徒征的心被人揪住一般疼痛,他不知道还能用何理由出现在纪襄面前。

但要让他就此不再顾虑她的安危,不再管她,那他也做不到。

“嗯。”太子应了一声,“你和她的事,等回到京城再说吧。”

太子拍了拍司徒征的肩膀,道:“你放心,真出事了孤还是会帮你的。”

司徒征勉强一笑。太子暗示什么他很清楚,但用皇权逼迫是他决不能做的事情。

可纪襄也不愿意听他的道歉。

他已经解释了并非真正把她当做消遣,日后还是慢慢求到她的谅解吧。

司徒征明日一早还有事,喝了两盏蜜水后告辞了。

太子闭着眼睛,身子往后仰。酒意在身体里慢慢流淌,一想到日后光景,除了有御极天下的志得意满,还有报仇的深仇大恨。

他心中浪潮起伏,思及亡母,只觉得谈氏死得太轻易了。

另一个仇人决不能轻易死了。

正想着,顾明辞慢慢坐了起来,拿起酒杯痛饮,道:“我终于知道她为何这么恨我了”

太子闻言,睁开眼睛,叹了口气。他堂堂太子,何曾做过这种听人诉说情愁的活计?但今日已经排解过司徒征了,不好厚此薄彼,耐着性子问道:“为何?”

顾明辞醉得厉害,前言不搭后语,乱成一片。

太子听了许久,听出来了为何。他妻子在新婚时曾经生过一场病,他那时候没好好照料,以前怎么样就还是怎么样。

如今他听了妻子的真心话,才知道妻子的失望不是一天两天。到了现在,妻子对他早就已经没有任何感情,所以坦白了让她开始失望的一次。

她最脆弱,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不上心。

太子这回都不屑安慰了。既然从没有珍惜过妻子,现在又不愿和离是做什么?

比司徒征还不如,是远远不如。太子在心中做了论断,让人将酒醉的顾明辞送回去。

他自己则是继续闭上眼睛,在树下小憩了一会儿-

纪襄被送回琼琚阁时,一路小跑过来的太医已经到了。

太医给纪襄看过多回了,原本下意识蹲下想看脚滑伤处,突然听这回是脾胃不适,讪讪一笑。他看不出纪襄有何胃病,只让她注意规律饮食,这几日清淡一些,也不要轻易动怒。

她谢过,看着平和补气的药方抿了抿唇,不大想喝。

太医走后,太子妃的宫人也回去复命了。小宫女去煎药,碧梧蹲下问道:“姑娘,发生何事了?”

纪襄嘴里还有酸苦的味道,不知该怎么说,只是吩咐道:“碧梧,我下回出去若是不带人,你务必提醒我。”

她想了想道:“就留两个看守着琼琚阁,其她的都跟着我出去吧。”

碧梧应下,细致地问她还有没有不舒服。

纪襄头陷在软枕中,摇了摇头。方才那种类似巨大惊惧的翻腾感已经过去了,她除了胃和喉咙有些不舒服,一切无事。

她从袖子里摸出司徒征伪造的手帕,交代道:“烧了。”

即使真是她做的,她也会烧了。

她不需要这些提醒她过去有多愚蠢的东西。

碧梧接过手帕,劝道:“姑娘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还都是贵的丝线,何必烧了呢?”

纪襄指指桌上还没点燃的蜡烛,道:“点起来烧了。”

见她坚决,碧梧也不好再心疼银钱,拿下去将它销毁。

纪襄闭上眼睛,今日的事

算是意外之喜了。她一直都知道太子宽和,但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早知如此,她可以更早提的。

她不求真封赏她食邑,只要有一笔银钱和这个名号就好。

纪襄微微笑了起来。

她还有许多要做的事情。她做不到让许多人为她担忧,提前告诉她们是不可能的,但可以留下书信,让她们不用挂念。

纪襄想着需要留书信的人选,想着措辞。

纵然也有百般不舍,但想着想着她便笑了。

既然有了念头,她坐了起来,散着头发,开始写信。桌案旁虽然一点残余都没有,但还有淡淡的丝绢燃烧过的味道。

纪襄闻着,又有些作呕。

她烦躁地丢开笔,生平第一次有摔东西的冲动。

司徒征适才的神情,霍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看起来很受伤,很难过。

纪襄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陈设,美人瓶泛着莹润的粉光,里面插着几朵绰约的白蔷薇。

她的思绪突然飘到了一年前。

那时候她还住在长秋殿的厢房了,廊下就种着一丛丛白蔷薇。她喜欢对着它们看书,这是她在深宫里少数宁静自在的时光。

章序总是打扰她,不断发出声音叫她出去,和她说宫外的事情。

她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但后来离宫后才发现,原来亲眼所见更值得欣喜。

那时候司徒征还在江南,她也很少会想到他。偶尔想起,都是一张少年俊朗冷漠的脸,问她为什么哭了。

更不会想到往后二人还会有交集。

这一年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纪襄轻笑一声,重新将笔捡起来,开始写留给骊珠的道别信。她将自己想要独自生活的事情告诉了她,但不会告诉她要去哪里。

何况,她还没有完全决定好。

她和大公主的关系因为临危台偶遇,亲近了不少。她给大公主,太子妃和几个常来往的友人都写了一封,关系亲密的详细一些,其余简略。

至于二公主,纪襄的笔在信笺上洇出一团墨块。

她对不起二公主可她当时也没有想到呀。她何曾想过她身边的情郎会另娶她人呢?

纪襄将纸揉成一团。

对家中要不要写呢?她只犹豫了一瞬,就放弃了。他们不会担忧她去哪儿了,她何必白费功夫。

纪襄将书信都写好,藏在匣子里。

她不想要任何挽留,所以不打算提前告诉别人。不想独自生活没几日就被人找到,所以要做好的准备还有很多。

纪襄心里一直想着日后准备,又刻意让自己不要去想白日发生的事情。

他说什么,对她已经不重要了。

从今以后,就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如此平静地过了几天,纪襄突然一早被太后传召。

她很久没有去给太后请安了,纪襄对传召的宫人说了句稍候,开始梳妆打扮。

纪襄妆扮妥当,起身对太后的宫人点了点头。连日的忧虑下她实在是疲惫极了,不由羡慕起太子妃公主,可以随意在宫里乘坐轿辇。

她心知是出事了,不然太后不会这么早传召她。

纪襄心中急切,匆匆赶到长秋殿,脸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唐嬷嬷对她一向和气,这回却是板着脸,指了两个小宫女给她擦汗净面,倒让碧梧在旁有些窘迫。

收拾好后,纪襄一踏进内殿,却听到一声怒斥:“纪襄,跪下!”

纪襄心内一惊,走上前,缓缓跪在太后面前。

太后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纪襄。

她虽然跪着,却仍是抬着头,脊背笔直。

太后打量她的时候,纪襄也在看太后。她很久没有见过太后这般满脸怒容了,顿时心跳加速。

难道是太后知道了什么?

她正琢磨着,“纪襄,你还敢看我?”太后收回视线,怒斥道。

纪襄垂下眼睛,道:“不知我所犯何错。”

太后不可能知道她和司徒征的事,若是真知道了,要审问她不可能殿里还留着宫人了。

“吃里扒外!”太后嫌恶地皱起眉头,将宫女递给她的茶水重重砸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瓷片,茶叶,热水顿时飞溅。纪襄的手不可避免地溅到了茶水,她轻呼一声,幸好宫女端给太后的茶水并不烫。

纪襄擦拭掉了湿哒哒的茶叶,怎么也想不到她和吃里扒外有何干系。她静静地看着呼哧呼哧喘着气的太后,没有说话。

太后从前很喜欢肃王妃,又有远亲,常常召见她。肃王谋逆后,怀有身孕的肃王妃被幽闭在了宫城里,十有八九这辈子都不会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这事,太后看起来苍老不少,此时此刻因为愤怒,皱纹深深。

纪襄没有疑惑太久,章太后冷哼道:“你找太子妃说情是什么意思?你直接来找我,我是不会给你个封号吗?”

原来是因为这事,纪襄连忙问道:“那您同意了吗?”

见她如此反应,太后怒容更盛,指着纪襄对一旁的唐嬷嬷道:“你看她这个样子!”

唐嬷嬷陪笑,这回她想不出给纪襄说话的言辞,也觉得纪襄不知礼数,道:“娘娘莫气了,气坏身子实在不值当。”

太后指着纪襄骂:“纪襄,你是觉得我亏待你了,找太子妃来打我的脸呢?你怎么不亲自来?你给我过来!”

纪襄自然没有动,有些懊恼失言,仍是跪在地上。她心内叹了一口气,是太子妃来帮她请封,太后觉得自己失了面子吧。

偏偏章太后有气不会对着太子妃发作。

她简略解释道:“太后明鉴,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觉得你伺候我有功劳,不能直接跟我要?”

纪襄一怔,她可以确信,太子妃的原话肯定不会是“纪襄觉得自己有功劳”,太后怎会理解成这样?

不过,想想过去和太后的相处,她会如此反应也不算奇怪。这事过去有几日了,太后估摸是越想越气,才一大早把她传来。

纪襄许久没有下跪,春夏之交的衣裳又薄,膝盖疼得厉害。

她索性站了起来,道:“我并没有娘娘所指责的意思。至于娘娘诘问我的话,难道我说了您会听?”

章太后这么多年都没有想过给她讨一个正式的名分,对她提有何用?

纪襄更恨自己从前太蠢,什么好处都不懂得为自己争取一下。

即使没有争取到,也是她尽力了。

唐嬷嬷连忙朝纪襄摇头,几个宫娥一拥而上,围住太后,忙住拍背,太后“呃”了一声,像是一口气上不来一般,脸色通红。

纪襄视线受到阻碍,冷笑道:“娘娘指责我实在没有道理,您但凡明理一些,我也不会既不是宫女也不是任何身份在您面前待这么多年了。”

“娘娘!”唐嬷嬷惊恐道。

太后“呃呃”了好几声,手在空中挥动。

“娘娘!”离她最近的一个宫女大喊道。

纪襄蹙眉,上前一看,还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何事,就被宫女粗暴地推倒在地。

碧梧连忙将纪襄搀扶起来,自己大着胆子走上前。

“呀!”她捂住嘴,连连后退,吓得瘫软在地。

“快去传太医!”

殿内顿时乱成一片,几个跑腿的小宫人撒腿就跑,一个小宫人左脚绊倒了右脚,摔在门槛上掉了颗牙,想哭又不敢哭,抽着鼻子慢慢爬了起来。

周围乱糟糟的,纪襄脑中一片空白,眼前所有东西都在流淌。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将瑟瑟发抖的碧梧扶了起来。她道:“不要这么多人围着娘娘了。”

纪襄声音虽轻,却很坚定。

唐嬷嬷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让几个宫娥都往外走些。但谁也不敢去动太后,纪襄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幸好,太后还有明显的呼吸。

她背后冷汗涔涔。

纷纷乱乱的脑中什么都

想不到了,重复着“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唐嬷嬷道:“我已经去请陈淑妃和苏夫人过来了。”

她重重叹气,压低声音道:“纪姑娘还是跪着吧。”

纪襄点点头,默默跪在了太后身边。

谈贵妃死后,原本和她分掌宫权的陈淑妃就成了后妃第一人。一听到消息,陈淑妃来不及去细想其中利害,立刻往长秋殿赶去。

太医已经到了,几个老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口气都还没有喘匀,就上前给太后诊脉。太医指挥着健壮宫人将太后平稳地扶到床榻上,几人都过去了。

陈淑妃深深地看了跪在一旁的纪襄,问道:“唐嬷嬷,发生了何事?”

唐嬷嬷记性不错,也不敢隐瞒,将纪襄和太后的对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改地说了出来。

陈淑妃问纪襄:“她说的话,你可认?”

纪襄点头,声音微不可闻道:“认。”

陈淑妃又看向太后的床榻,太后仍在昏迷中。

太后养育的女孩儿将太后气晕了过去,这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若是普通姑娘,立即捆起来关起来,仗刑掌嘴都能用上了。

谁给她的胆子敢对太后不敬?

但纪襄是皇帝正儿八经的女官,有正式的任命。她要是将人打重了,万一皇帝不悦怎么办?

陈淑妃这时候恨不得谈贵妃还活着能一道承担这事,她斟酌片刻,道:“既然事关太子妃,去将她请来。雪燕,去把唐嬷嬷的话回禀陛下。”

她让自己的贴身婢女去回禀皇帝。

但这个点,皇帝大约还在梦乡里。

陈淑妃安排好一切,又让婢女去给太医传话,务必将太后治好。最后,她看了纪襄一眼,叹了口气,被婢女搀扶着坐在椅上。

太后不是皇帝亲生母亲,年纪更是只比皇帝大了不到十岁。她名义上养育皇帝的时候,皇帝已经住在东宫了,和她情分平平。太后不掺和宫务,陈淑妃和太后不常来往,只觉得她性子悭吝,难以相处。

幸而她也不值得讨好,维持表面上的礼仪和恭敬就是了。

但要是气出个好歹来陈淑妃头疼地叹了口气。

她没有发话让纪襄起来,纪襄自己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怎么办?太后竟然晕过去了早知如此,何必争一口气要和她争执呢?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认个错好了。

她咬着嘴唇忍住眼泪,又是惶恐,又是内疚。

苏夫人和太子妃也相继而来。

陈淑妃站起身,对太子妃点点头。

太子妃向她屈膝,看向纪襄,又收回了目光,肃容道:“我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发生何事。阿襄年纪轻,一时激愤,有不对的地方。但祖母和阿襄相处多年,若是她知道她昏迷不醒的时候阿襄一直跪着,舐犊情深,恐怕也有担忧。淑母妃让阿襄先起来吧。”

说着,她又欠了欠身。

陈淑妃对此无可无不可,抬了抬手。

太子妃谢过,立即让自己的宫女去将纪襄扶起来。

苏夫人去看太后,床榻上太后脸色红涨,喉咙里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她看了一会儿忙活不停的太医,走到陈淑妃不远的地方。

她的目光在忧虑的淑妃,严肃的太子妃,和神色苍白的纪襄脸上相继扫过,嘴唇嗫嚅了几下。

现在是个提退婚的好时机吗?

纪襄上回顶撞太后,这回更是将太后气晕。太后已有些春秋,若是落下毛病,甚至醒不过来了,他们还娶不娶纪襄这个儿媳妇?

“苏夫人可是有话要说?”淑妃疲惫道。

闻言,苏夫人咬了咬牙,跪下道:“淑妃娘娘,臣妇儿子章序和纪氏曾有一桩口头婚约,但不曾经过三书六礼。太后是臣妇夫君的姑母,也是臣妇儿子章序的姑婆,臣妇实在不敢再让儿子娶纪氏了。还请娘娘准允,让臣妇和纪家退婚。”

淑妃诧异道:“你退婚为何要我准许?”

她很快回过味来,估摸这桩婚事是太后定下的。不然单论家世,纪襄是高攀章序了。她琢磨片刻道:“婚姻是结两性之好,我可不能做这个主。苏夫人先起来吧。”

苏夫人起身,狠狠瞪向摇摇欲坠的纪襄。

淑妃让除了纪襄之外的人都坐下,等着太医的诊治。

没一会儿,太子也匆匆来了。他经过太子妃时很快地拍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他给淑妃行礼过就去看太后,命令太医务必将太后治好,今日必须要醒。

太后被气晕的消息不翼而飞,很快,其他妃嫔,几个皇子公主,王妃都赶了过来。

萧骊珠也和她母亲一起来了,咬唇看向纪襄。

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太子坐了一会儿,就让众人都去外殿等候,以免干扰太医。

纵使有和纪襄交好的,这时也不敢冒然开口。

眼下,太后能否安然醒来,才是最紧要的。

第88章

殿内安静极了,落针可闻。

纪襄被太子妃的宫娥扶着,神智渐渐回笼。

怎么办?

世界上哪有什么“早知道”?已经发生了,她就算再后悔也没有用了。纪襄嗓子里干得冒烟,苦涩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她是气恼太后的不公,但绝对没想过要将她气晕

纪襄想不出该怎么办,也想不到会有何后果。

纵使知道后悔没用,她还是忍不住心中反复设想如果没有和太后争执就好了。

她咬住嘴唇,心内告诫自己不要再后悔了。

怎么办?

太后如果能醒来,那她的下场会由太后做主。也许她交好的几个贵女会帮着求求情,赦免一二。

如果没醒,她会不会要赔命?

纪襄抬手,擦去掉进眼睛里的一抹汗珠。恍惚间她看见淑妃和太子妃在低声商议什么,淑妃看了她一眼,大约是在商议怎么处置她。

她仿佛灵魂出窍,漠然地看着她们,似乎她们说的是陌生人。

殿里的气氛渐渐焦躁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纪襄站立着的双腿发颤,才听到一声欣喜的惊呼:“娘娘!”

坐着的陈淑妃太子妃等人都快步走到太后病榻前,对上的却是太医忧虑的面容。

章太后气急攻心,卡住的痰已经吐出,但人还没有醒转。

太医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地告诉几位贵人,太后有了春秋,身子不如年轻人康建。原本就有不少譬如夜里失眠,脾胃不调之类的毛病,一时醒不过来

几人俱是安静了一瞬。

淑妃叹道:“再去催催陛下吧。”

她看向太子,见太子也无异议,派宫人再去请陛下过来。

宫人领命而去,纪襄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殿外人影幢幢,似乎都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有一只冰冷的虫顺着她的脚踝,爬过她的四肢百骸,钻进了她的衣襟里。纪襄悚然大惊,正要呼喊出声时,猛然从这可怕的幻觉里惊醒。

双唇已经被她咬出血痕,纪襄看着走过她面前的太子妃,怔怔道:“殿下,我没有”

太子妃朝她摇摇头,没有再理她。她的宫女则是捂住了纪襄的嘴,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别说了。”

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到了午膳的辰光,谁也没心思用饭。在婢女的反复“劝说”下,陈淑妃吃了两块糕点,有她带头,其他人都在劝说下用了一些饱腹的糕点。

太子事忙,先行离去。他回到寝宫,便看到等在殿内的顾明辞,劈头盖脸地问道:“司徒征人呢?”

顾明辞此时此刻,处于一种对太后昏迷不醒和司徒征说的话双重惊愕的茫然中,下意识回禀道:“殿下,司徒征一个时辰前就已经离了行宫。”

“他去做什么?你立刻去将人找回来!”

顾明辞愣愣道:“他去追他认识的一个名医了。此人三日前离开司阳去采药,司徒征说别人去路上都会耽搁的,必须他去。”

他觑着太子的面色,请示道:“殿下,我还要去追司徒征回来吗?”

太子抬手,示意不必了。

他要去追谁,太子知道。司徒征在灵云寺时收了一个同在清修的年轻人陆谨,还为他舅舅看过旧伤,确实医术高超,下手如神。

也只有他去追才会不眠不休地将人最快速度地带回来-

长秋殿,未时中,皇帝终于来了。他神色凝重地在太后病榻前站了一会儿,命令太医必须三日内治好太后。

接着,皇帝说还有奏疏需要批阅,让淑妃在这里坐镇,太后

清醒后就立即去回禀他。

淑妃应诺,见皇帝就要走,连忙问道:“陛下,纪氏如何处置?”

皇帝淡淡道:“让她在长秋殿里待着便是。”

说着皇帝和御前宫人迤逦而去,殿外候着的人都下跪恭送。陈淑妃站直后,看了眼苍白如纸的纪襄。

皇帝没说严惩,也没有轻轻放过的意思。陈淑妃皱了皱眉,道:“将纪氏关到侧殿厢房去。”

先关着吧,太后醒转了再放她出来。若是不醒,那纪襄下场如何也轮不到她做主了。

宫人领命,拉拽着纪襄,将她推入了一间晦暗的屋里。

纪襄扶着墙,缓缓坐下。

不幸中的万幸,此事虽然涉及到了太子妃,但皇帝没有发作的意思,淑妃也没有牵扯的话头。但是她自己,她自己要怎么办

她还是懊悔,在无人的时候忍不住抽泣起来。

哭着哭着,纪襄用力地擦去了眼睛。到现在,哭也没用。她的做法,确实大逆不道。即使和她交好的人,恐怕心中也正鄙夷她的蛮横无理。

即使她们还愿意帮她说情,碍于尊卑和孝道,都无法说什么。

应该在皇帝在的时候,直接陈情的!纪襄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自己,她怎么在不该强硬的时候硬气了,在需要给自己争取时又沉默了?

她又想到了之前被谈氏骗出宫的事情。

面对一堵白墙,纪襄静静地整理好裙摆,回想了许多。

她短短的十七年生命,真是割裂无比。以前她是纪家的掌上明珠,进宫后接二连三被宫人严厉管教,又亲眼看到一条人命被活活打死,从此就一门心思想着保命就好。

纪襄不想挨打挨骂,也不想再被责罚。她生活在长秋殿里,唯一要做的就是让太后高兴。

而这一年来,她努力改变了不少。她不再胆小,不再拘谨,不再想着束缚自己的才能。面对让她生气的人,她也直接反击了。

但她这次还是做错了。

纪襄慢慢地理着自己的思绪。如果这事后她还能重见天日,她一定会彻底远离宫中一切。

她以后要怎么生活?

纪襄眨眨眼,认真思索起来。想到日后光景,她不禁微笑了一下,但一瞬后,她的神色又黯淡了下去。

透过雕花小窗的天光,一点点暗沉下去。

没有人再来看过她。

纪襄昏昏欲睡时,突然被外间的声响吵醒了。她浑身一激灵,竖起耳朵,挪到了门边。

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她听出是章序在大喊,纪襄蹙眉,章序似乎是在说要和她一起承担。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响,也许是苏夫人扇了他耳光。

纪襄的手从门上垂落,许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外间又归于了沉默。不知是否是幻觉,她听见了低低的哭声。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屋里漆黑一片。纪襄拍了拍门,喊道:“有人吗?”

她今日什么都没有吃,饿得厉害。

纪襄拍了一会儿,放下了红肿的手,自嘲一笑。她环住自己的膝盖,不断地想着还有没有办法能够出去,被关着,她即使辩解也找不到人听。

要怎么出去呢?

这里不知是听了吩咐不能放她出去还是干脆没人值守,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即使作势撞墙自尽,拿簪子割脉,也许都没有人听到。

也许就放任她自裁了

纪襄蹙眉,她还是别尝试了,真将自己这么折腾死了,那真是可笑!

或许太后一会儿就醒了。

她安慰着自己,突然听见了轻微的敲门声。很快,一个她熟悉的太后宫女碧桐轻轻敲开了门,塞给她一包手帕裹着的点心。

纪襄感激地接过,问道:“碧梧没事吧?”

碧桐轻声道:“她没事。姑娘,你快吃吧。”

纪襄抿抿唇,不好意思道:“我想方便。”

闻言,碧桐谨慎地看了看周围,有两个和纪襄关系不错的宫女正在望风。她收回目光,道:“姑娘跟我出来吧。”

夜色里烛影昏暗,二人弓着身子,轻手轻脚地出去了。碧桐小声告诉她,陈淑妃就宿在侧殿,唐嬷嬷也生了大气,她们不敢将她放出来,又说明日一寻到机会就来给她送水送吃食。

纪襄感动不已,忍住眼泪点点头。

但她悄悄回去后,又意识到了,太后还是没醒。

她醒醒睡睡,到了天光乍亮,骤然从一个噩梦里惊醒。

纪襄四肢酸软,站起来走动了片刻。

这间屋子大约就是用来软禁犯错宫人的,什么家具陈设都没有。

她分不清时间,只能根据小窗的明晦程度来大致判断时间。这日黄昏,残阳如血,碧桐悄悄地给她送了几块糕点,告诉她太后短促醒过一回,又昏迷了。

听她语气,太后的身体状况似乎更不好了。

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但如果再不出去,即使皇帝不杀她,她也要在这里疯了。每日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对着一股空荡荡的白墙,等着碧桐来悄悄送些东西。

这日大约是碧桐一直没有寻到机会,纪襄饿得头晕眼花。

她已经分不清这是她被关进来的第几日了-

长秋殿外,司徒征大步向前,回过身来,问身后脚步虚浮的陆谨:“还能走吧?”

陆谨虚弱地点点头。

“那就快些。”司徒征说完,皱了皱眉。

陆谨心里惦记着司徒征承诺在江南和京城各自给他安排一处宅子,咬咬牙继续向前走。他离开司阳三日,司徒征在三天内找到了他,将他带了回来。也许司徒征是铁打的,但他不是,浑身疲惫酸疼,脚动一下就疼。

也不知道司徒征是怎么疾驰三日不歇息的,他心里嘟囔了一句,看到司徒征又一脸肃容转过头,连忙跟上。

入殿后,司徒征向陈淑妃行礼,简略地介绍了这是太子寻来的名医。

陈淑妃看着二人眼下青黑,满脸风尘之色,让宫娥先带着二人去梳洗。司徒征很快回来了,他是外臣,不好留在内殿里,侯在了门口。

他微抿着唇,神色冷峭,静静地看着殿内光景。

陆谨梳洗好后,立即走到了太后床榻前,把脉后立即道:“能救。”

他让一个年轻的太医帮忙支撑起太后,又指挥宫女放下床帐,深深吸了口气。

淑妃见着床帐都放了下来,怕有不妥,让人立去将太子,太子妃,几个皇子公主都请来,若是皇帝得空,也一并请来。

没一会儿,太子妃和大公主二公主来了。

几人见礼后,沉默相对。太子妃焦急地踱步,若是陆谨都不行,那太后是真的难了。

半个时辰后,床帐霍然拉开,唐嬷嬷惊喜

地小跑,膝盖砸在了淑妃和太子妃面前的地上,道:“太后醒了!”

“太好了!”

“总算醒了!”

“谢天谢地”

陆谨给太后诊治完毕,低声问了几句太后的感觉,站起来抹了一把汗,笑道:“太后这回是因祸得福了。”

已经走到床榻前的陈淑妃蹙眉道:“你这是何意?”

陆谨对着几位贵人躬身行礼,看着太后,细致地帮纪襄说话。他说太后常年不在外行走,本身心有郁气,被人一刺激,反而排出体内浊气。日后根据他的养身方子吃个半个月的药,再经常在日光和煦时出去走个一刻钟,身子会越来越强健。

他道:“多亏有这回的契机了。”

太子妃笑道:“既然娘娘醒了,纪姑娘已经被关了三日三夜,也该放出来了。”

病榻上的太后迟疑道:“真是因为她气我,我才会身子更好了?”

陆谨路上就被司徒征要求想好话术,立即耐心地给太后讲起来。他这些话虽有扯谎的因素在,但对症下药,又细细叮嘱了太后和她的宫人,日后不要轻易动怒,多去园子里走走

司徒征站在门外,清楚地听见里面的句句对话。

纪襄很快就要出来了。

他迟疑了片刻,转身走了-

“姑娘,姑娘!”碧梧推着明明睁着眼睛,却没有回应的纪襄。

“是不是关傻了”有宫人小声道。

太子妃皱皱眉,她吩咐了长秋殿宫女悄悄给纪襄送些水食,但实在不好开口将她放出来。司徒征不眠不休将陆谨带回来了,但纪襄还是关了三日,神智不清

她正想着,前殿突然有通报皇帝和太子来了。太子妃对碧梧点点头,道:“小心扶你们姑娘回去,从侧殿的门走吧。”

这个时候,她也不能帮纪襄传软轿了。

碧梧和几个宫人搀扶起无知无觉的纪襄,慢慢地走出了长秋殿。

一段路后,纪襄突然感到了刺眼的日光。

她出来了!

纪襄迟钝地偏过脸,看向碧梧,怔怔道:“我出来了”

碧梧含着眼泪,朝她用力点点头。

纪襄道:“太后,太后她醒了?”

对此碧梧知道的不多,碧桐道:“奴婢听见是太子殿下请的神医,治好了太后,还说多亏姑娘的刺激呢。”

她将神医的话简略地告诉了纪襄,碧梧附和道:“多亏殿下请的神医了。”

纪襄虚弱一笑。

第89章

太后虽然醒了,但她被纪襄气病的事情,三日里整座行宫尽管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详情,但都已经听说了。

纪襄是在琼琚阁里沐浴,用过饭食后,才知道已经过了三天。

她累得厉害,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后续在等着她,索性闭上眼睛睡觉。

已是酉时,她合上眼睛后,梦里反反复复出现太后昏迷在椅上的场景,她想要醒过来,甚至感到自己在锦被下伸出双手挣扎想要冲破梦境,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天色蒙蒙亮。碧梧在床边熟睡,纪襄不想打扰她,轻手轻脚下了床榻。

她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走到外间想要唤水擦拭一二的时候,听见门外有两个小宫女正在悄悄议论。

“纪姑娘这是没事了吗?”

“她胆子怎么这么大,竟然敢和太后顶嘴?”

纪襄轻咳了一声,外边的声音立即就停了。两个小宫女快速走进来,垂着眼睛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其中一个宫女交错的手还在发抖,显然是怕她责罚。

纪襄吩咐了要水,没有多言。

看着明媚日光,纪襄眨了眨眼,十分恍惚。

她轻轻叹了口气,浑身上下,又困又疲乏,但不能再睡了。纪襄掐了一下手心,这事情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过去了。于情于理,她都要去给太后请罪。

至于太子,她反而不方便去谢恩。毕竟太子请到神医是给太后治病,即使他可能有救助她的因素在,也不能在明面上提出来。她去道谢,反而惹人误会。但她心中对太子是无比感激。

一想到还要去给太后谢罪,她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她还没有彻底恢复往日的精神,擦拭好后吃了早膳,继续睡觉。

午后,萧骊珠来看望她,安慰她许久后道:“阿襄放心,不会再有什么事的。太子妃殿下说她不方便来看你,让你这些时日除了陛下太后传召,不要出门,安心休养便是了。”

纪襄谢过,握住骊珠的手,道:“帮我多谢两位殿下。若不是太子殿下请了名医,我可能就没命了”

骊珠对此不甚清楚,只知道那个名医在太后百般挽留下,还是走了。又答应了会帮她道谢。

二人说了几句后,骊珠脸上的笑容淡了,认真道:“阿襄,我不知道太后以后会不会传召你,但能忍就忍吧。我是知道的,你肯定不会想气死她,谁能想到你说了两句她就气晕了!但,在她,在那些不能招惹的人面前,宁可敷衍几句吧。你和她对上,不论如何都是你吃亏的。”

纪襄苦笑道,她当时是多年积怨发作,哪里能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

她看向担忧的骊珠,保证道:“我以后绝不会了。”

骊珠笑道:“这就好,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事风头过了,该如何就如何,也许过段时间出个更大的事情,大家都把这事忘了。”

纪襄不确定地问道:“我真的不会有事了?”

“不会了,”骊珠语气很是笃定,“神医说了阴差阳错你帮着太后排出了体内郁气,他又留了细致的调养方子。太后虽然不可能褒扬你,但也不会再来责罚你了。”

“何况这事情的起因被好些人知道了,还有人悄悄说太后吝啬的。再来责罚你一顿,那她老人家脸面往哪儿挂?”

自然,指责纪襄大逆不道胡作非为应该立即驱逐出行宫的人更多,骊珠才不会告诉纪襄呢。

纪襄忍不住微微一笑,又确认了一遍不用去请罪,心下松快不少。

骊珠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问和她和章序的婚约该怎么办。

婚姻大事,总归还是父母之命。

现在问了,也只能让纪襄徒增烦恼罢了。

纪襄没一会儿就催着骊珠走,叮嘱她这段时间都不用来看她了,免得被太后在心里迁怒。送走骊珠后,纪襄坐在窗前,看着一丛丛的白蔷薇,陷入了沉思。

她的封赏显然会延后了。

至于其他的,暂时不用忧虑。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脑中改动着她已经十分详细的计划。

翌日,皇帝如常传召她,没有提一句关于太后的事情。纪襄心下安定,继而提醒自己不要反复去想了。

吃一堑长一智,她在独自生活前多经历一些事故,也许是好事呢。

她这般安慰自己,不料五日后,太后再一次传召了她。

纪襄路上再三告诫自己,不管太后说什么都不要和她争执,能忍则忍,忍不住就想想日后吧。

往后不会再见到的人,有何值得费心力争执的?

进了长秋殿后,她行礼问安,直起身子,垂下眼睛,并不和太后对视。

再合乎礼仪不过。

太后在调养下,夜里睡眠好了不少,自觉短短几日身子就有起色。但她只感激神医,对纪襄是太后沉默许久,道:“你找太子妃讨的封赏,我已和皇帝说过,他会批复的。”

纪襄一怔,跪下谢恩。

“你和章序的婚约,就当没有过。以后你要嫁给谁,我都不会管你。”太后接着道。

纪襄抬起眼,看着太后。

她眼里的惊讶过于明显,太后冷哼道:“怎么,你不愿意?你不必指望章序给你说情了,他人被派出去了,不可能再帮你陈情。”

一想到她昏迷不醒时,章序还给纪襄求情,太后就皱起眉头,不悦地看向纪襄。

纪襄这样不知感激,忤逆不孝,还引得未婚夫婿胡闹的女子,她绝对不会允许纪襄嫁给她看重的侄孙。

太后甚至有些后悔,她早就应该看出来纪襄温驯脸皮下的逆心。但当时是章序自己开口提出要娶纪襄,她也喜欢纪襄的懂事,就答应了。

白白耽误了章序一年。

纪襄哪里是不愿意,反应过来后应诺:“是,我明白的。”

太后看着站在面前不声不响的纪襄,又有些可怜她。她气恼纪襄,对神医那一套说辞也隐隐有怀疑,不过是喝了药确实有用,才没有再去质疑。

若是让她真的严惩打杀了纪襄 ,她也舍不得。

太后看着纪襄一张天然清韵的脸,眼神里流露出一抹复杂情绪。

不论怎样,她以后是不想见到纪襄了。

“好了,你的县主封号就当我给你退婚的补偿。”太后慢悠悠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你们能管好章序就行,纪襄心里一哂,她不知道章序回来后会不会恼,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继续应诺,态度恭恭敬敬。

“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事,你那些友人帮不了你的,就进宫回禀给唐氏。”太后缓缓道。

闻言,纪襄眼眶一热。

她向来心软,总是记着别人的好,此时此刻,不由想起了从前太后对她好的时候。只是想了一会儿,就想不到更多的事情了。

纪襄忍住眼泪,跪下叩首道:“臣女纪氏伏愿太后松柏同春,长寿无极。”

她站起身,见太后也对她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退下了。

走出长秋殿,天光明朗湛然,有片片绵白柔云在缓缓飘动。她最后一抹怅惘不舍的心情也散了,莞尔一笑。

终于退婚了!

这桩曾经困扰她多时的婚约,终于没有了!至于怎么退,这事也不需要她操心。

纪襄心情大好,回到了琼琚阁。她去见过太后安然无事,加之章序母亲苏夫人大肆张扬了一番退婚的事情,她的几个友人都上门来安慰她。

纪襄也不知能否表达出真实心情,但她确实如释重负,怎么也掩饰不住开心。

骊珠是知道她曾经和司徒征的事,至于大公主等人,是觉得她和太后有了争执,再嫁入章家未必好过,能退婚也是好事,所以她才如此高兴。

自然,几人也责备了她几句太过鲁莽。

纪襄笑着受了,一一送客后,对着花丛,忍不住笑出声-

过了三日,琼琚阁一大早就热闹起来。

是册封纪襄为永穆县主的圣旨到了。

她是虚封,加之太后提过一句,所以负责这事的官员办得格外快。纪襄跪谢过旨意,看着喜气洋洋的宫人一笑,赏赐后就将册封文书和银钱存了起来。

她着实没有想到,这事会峰回路转成这般。

庭院前的花渐渐都开了,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转眼已是五月初了。

纪襄这段时日心里松快,加之对日后充满期待,每日都是笑容满面。

而且,这些日子也没有人来打扰她。

这日午后,春夏之交天朗气清,纪襄应着传召去了皇帝的紫极殿,一入内殿,顿时黯淡了下来。

皇帝平时很少和她说话,就连太后的事情都没有过问。这回却是在纪襄进来约摸半个时辰后,放下了手里的一侧佛经,问道:“你日后有何打算?”

纪襄从文书里抬起头来,思忖片刻后笑道:“臣如今是陛下御前文书,不敢有自己打算。”

皇帝轻笑道:“朕问的是你退婚之后,有何打算?”

她掐了掐掐自己掌心,皇帝要给她赐婚?不对劲吧,她悄悄抬眼,看着皇帝似乎含着深意的笑容,悚然一惊。

纪襄想了想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臣不敢自己做主。”

没关系,就算皇帝现在说要纳她为妃都没关系。纪襄往紧紧闭着的窗户看了一眼,朦朦胧胧间看到天光暗沉了下来。

皇帝没有就此再说下去,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自言自语道:“风雨欲来。”

纪襄莞尔,刮风下雨都是可以预料到的。

窗外突然传进雨声,起初淅淅沥沥,渐渐转成哗啦哗啦。即使屋内点着灯烛,也能清晰感受到外边天色暗沉无光。

风雨如晦,雨声闯入人的耳鼓。

“咚咚”,在雨声中,还有似从远处而来的沉重脚步声。

第90章

皇帝皱眉,抬抬下颌。

一旁侍立的崔太监会意,指了两个小内监出去瞧瞧,何人敢在紫极殿外放肆?立即驱逐责打一顿!

骤雨不歇,黑云压顶,天色如墨。在烈雨声中,纪襄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约摸一盏茶后,两个小内监都没有回来。

皇帝虽没有任何表示,崔内监不安地欠身赔笑道:“老奴出去瞧瞧,这两个崽子怎的还不回来?”

说着,他给纪襄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他出去时,若是皇帝有何吩咐,记得殷勤伺候。

自从肃王谋逆后,能够在内殿伺候的人就十分少了。

纪襄朝他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崔内监才走了两步,内殿门就从中间被推开,“哐当”一声巨响,他一愣,停住脚步。

太子迈步而入,因着暴雨,衣衫上不可避免湿了一半。他身后是提着佩剑的司徒征和顾明辞,以及四个高大沉默的武卫。

门一开,下雨激起的腥臭味混着血的酸味,腐蚀着人脑中的弦。

他们手里持着武器,鲜血从剑身滚落,滴滴答答,消融在暴雨声中。

太子的目光在抖如鹌鹑的崔内监上停留了一瞬,定在了皇帝脸上。

皇帝面色铁青,牙关处的肌肉不住跳动,重重拍桌呵斥道:“孽障!你要弑君弑父吗?”

事已至此,不用太子开口,殿内原有的几人都明白外间发生了何事。何况血肉泥泞的酸腥臭味仿佛在雨中放大了,随着雨丝细细密密钻进殿内。

崔内监人虽发抖,迈着步子站到了皇帝面前,伸开双臂,尖声道:“太子殿下,你——”

他话没说完,司徒征就已经从太子身后上前,霍然间提起这忠诚的老太监,捂住了他的口鼻。他正要将其扼杀,突然注意到了一旁纪襄的视线。

她站在书案后,手撑在桌面,脸色苍白,一双微圆的眼睛睁大了,目光里满是惊惧,和一丝祈求。

司徒征手上动作顿了一顿。

他提着老太监转了个身,背对着纪襄,手上用力,无声无息。

一瞬后,他松开手,崔内监的尸体滑落,砸在地上。

皇帝看都没有看崔内监一眼,声音嘶哑:“燕崇,你放肆!你怎么敢的?!”

如此动静,都没有人来救驾。

可想而知,外边的宫殿都已经在太子的控制下。何况这瓢泼大雨,即使有人听到动静,想要调兵一时半会儿都难。

“你什么时候开始的?”皇帝挥舞着双手,将手边的镇纸向太子砸去,“你个孽障,早知如此,朕早该废了你!”

他“嗬嗬”笑了两声:“朕早就知道,燕嵩造反有你的手笔在!朕当时就该一并杀了你!”

太子闪身躲开,平静道:“你的儿子各个有反心,是谁之过?”

“项之荣呢?”皇帝大吼道,“护驾!”

他连着喊了好几句项之荣的名字,才想起前不久因为长子谋逆的事情,他已经撤了项之荣禁卫将军的职。

“去找谢宪,去把谢宪给朕叫过来!”皇帝猛然转身,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纪襄。

纪襄默然跪下,垂下了眼睛。

皇帝一时激愤,并没有真正指望纪襄一人能够从太子的控制下脱身去把谢侯喊来救驾,即使喊来,为时已晚。但看着纪襄一动不动,他寻回了一点理智。

司徒征紧紧盯着皇帝,见他脚步挪动,一个箭步上前站在了纪襄身前。

皇帝恍然大悟,道:“她也是你的人。”

怪不得纪氏的反应,比他和内监都要平静。皇帝额头青筋直跳,犀利的目光几乎要将太子的血肉之躯凿出洞。

皇帝问道:“为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陛下在杀害我母亲时,就该想到有这一天的。”

皇帝看着太子肖似其母的平静脸庞,水珠从太子的眉眼滴落,恍惚间像是来索命的魂魄附身了,他咬牙道:“朕是误杀朕是误杀!你怎么敢!”

太子侧过身,挥手道:“送先帝宾天。”

他带来的武卫得了命令上前,一人一边辖制住皇帝癫狂挥舞的手臂,另有一人拿出备

好的绳索套在皇帝的脖颈上,还有一人则是捂住了皇帝的嘴。

纪襄垂着眼,她的视线被司徒征遮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雨声中,她清楚听见皇帝的鞋子在地上摩擦挣扎的声,还有皇帝嗓子里溢出来的声音,呕哑嘲哳。

她这才知道谈贵妃发疯那日说了什么,原来是皇帝杀了皇后怪不得太子会苦心筹谋发动今日宫变之事,在谈氏发狂之前,她并没有感到这种迹象。

皇帝对于妻儿,姐妹,养母都不是好人,对天下百姓更不是一个好皇帝。

但他给了自己面对中枢的机会。

皇帝那渗人的声音已经停了,司徒征从她面前走开,俯下身检查被平放在地上的皇帝尸体的鼻息。

纪襄膝行两步,郑重叩首。

皇帝的双手还牢牢抓着麻绳,脖子上一道深深的紫红勒痕。

她扶着自己的膝盖,慢慢站了起来。

司徒征掏出湿透的手帕,仔细擦干净了手。他在太子身边轻声说了两句,就走到纪襄身边,用一种不容质疑的语气道:“你不能留在这里,我送你回去。”

纪襄轻轻点头。

司徒征伸出手臂,似是想要拖着她走快些,最终还是虚虚扶着,没有碰到她。

殿门口,有武卫递上蓑衣,伞,和黑色的雨靴。司徒征接过,递给她,简短道:“穿上。”

她沉默地从他手里接过,司徒征又挡在了她的身前,替她遮掩免得被人看见穿衣穿鞋的样子。

纪襄扶着门柱,雨靴宽大,她可以不脱鞋直接穿上去。纪襄轻手轻脚地穿好,看了一眼殿内。

太子面色无悲无喜,正和神色又是欣喜又是惶恐的顾明辞说话。

她披上蓑衣,轻声道:“走吧。”

司徒征颔首,又递给她一把已经撑开的伞。

他身上衣衫在来时就已经湿透,没有再多此一举穿上蓑衣,另撑了一把伞。

殿外一丝人声都没有。暴雨砸向廊道上摆着的珍贵牡丹,白雪塔,姚黄,璎珞宝珠,金玉交章花瓣片片凋落,花盆旁血花和流,四处蔓延。

纪襄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手指不住颤抖。

她和御前宫人,本就相识,这段时日更是常常来往,纵使她知道这结局难以避免,但还是深深不忍。

司徒征淡淡道:“只杀了反抗叫喊的人,其余人都只是暂时关押。”

纪襄诧异地看他一眼,他脸上挂着几滴雨珠,神情是一贯的平静无波。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应了一声,声音微不可闻。

天降大雨,宫道上几乎没有人。即使有,也是寥寥几分必须值守的侍卫。

纪襄一言不发,浑身发冷,她没有亲眼见到皇帝和崔内监是怎么被杀的,但看到了他们的尸首。

变天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弄不清楚自己是何心情。

司徒征同样静静地走在她的身边,手始终按在佩剑上。纪襄在拐弯时看到了他的这个动作,心中一惊。

她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漫天雨幕下,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人小指头大的雨珠砸在地上又高高溅起。剧烈声响下,偌大行宫中,仿佛只有他们二人,静静地走在风雨中。

雨实在太大,四处潮湿,纪襄脚下一滑,人不可控制地往前倾时,司徒征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微微用力扶着她站好,道:“小心。”

等她站好,他就收回了手。

二人四目交错一瞬,彼此默然,司徒征先移开了视线。

纪襄有些恍惚,这近乎一模一样的场景也曾经发生过一回。

她开口道:“多谢你。”

“不必。”司徒征应了声,沉默片刻后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纪襄一怔,摇摇头道:“没有。”

司徒征没有再多言,继续用一种戒备保护的姿态,护在她的身边。

不多时,琼琚阁就在眼前了。司徒征停下脚步,道:“你回去吧,若是有人问你何时回来的,说模糊一些就是了。”

她道:“我确实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闻言,司徒征唇角微微上翘。这淡淡的笑容转瞬即逝,他继续道:“你回去后就不要再出门了。不管何人找你,都不要出去。除非我来。琼琚阁很安全,我让青筠扮作了小内监在这里,并非是监视你,是以防有人生事。”

他补充道:“你对殿下有大功,我必须护好你的人身安全,不要拒绝。”

纪襄默默听着,忍不住走神,听他这么说,突然回过神来。

“你不用说了!”她慌乱地摆了一下手。

司徒征低头,隔着雨幕,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的脸。

纪襄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不用和我解释的。你回去吧,我都明白的。”

她转身就走,走了一段路后,再拐弯就是琼琚阁了。她似是鬼迷心窍,回头看了一眼。

司徒征还站在原地,隔着层层白雨跳珠,她看不清他的脸庞,但她知道他仍在看着她。

纪襄抿抿唇,在分岔路拐弯,回到了自己的寝居。她去紫极殿一向都是御前宫人来此传召她,再将她送回来的。

阁里的宫女得了空闲,早早就将姜汤和热水备下,见纪襄回来,立刻张罗着给她换下湿了裙摆的衣衫。

她任由摆弄,重新梳洗好扑在床榻上。

雨天阴冷,碧梧给她多加了一条薄被。在温暖被褥里,纪襄这才有了实感。

皇帝驾崩,在她眼前被杀了。

纪襄嘴唇颤抖,又恢复了平静。

雨依旧没有停,她用这个理由约束宫人都不得出去。

她在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