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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还在疯言疯语,裴玉本就心情不好,此刻也不管什么律法教条,猛地抽刀就要砍去,那为首的书生被吓得一下跌坐在地,那锋利尖刀离他**不过一寸的距离。

世界,似乎一瞬安静了下来。

裴玉冷眼看着这些人,一记眼色,侍卫将他们纷纷押解了起来,他们酒醒了大半,缩在侍卫群中,再不敢大声说话放肆了。

本以为这场闹剧就此结束,不过是队伍中多了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可行至到一处密林小路的时候,气氛蓦地有些寂静过了头。

意外,也一瞬发生。

两侧的林子里一下涌出许多黑衣人,他们持着武器,目标明确,径直朝着宋宁宁所在的马车而来。

惊马声划破长空,队伍本就劳累了一夜,有些侍卫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很快被黑衣人扰乱了队伍。

裴玉心不在焉,突然出现的状况让他迅速回到战备状态,他对着众人下令队形攻势,自己则快速来到宋宁宁马车边,同靠近的黑衣人厮杀起来。

马蹄慌乱声,小厮侍女们的尖叫声,很快,那些本该蜷缩在地抱头逃窜的书生们,竟有一大部分人从怀中掏出武器匕首,猛地将附近的侍卫杀死,他们动作凌厉毒辣,划开颈间时井喷的血液撒到他们脸上,像是地狱来的恶鬼。

马车夫也算是训练有素,赶紧架着宋宁宁的车马朝前,想要突出包围圈,马匹剧烈晃动下车帘也再未能阻挡宋宁宁的视线,这可怖的一幕就径直在她眼前上演。

一切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了,虽然护送宋宁宁的护卫也不算少,可相比皇族的仪仗队伍以及护卫标准,这次护送她的人马,实在算不上多。

宋宁宁想要尖叫,可那声音就像是梗塞在了喉间,外头打杀惨叫的声音令她头皮发麻,好半晌,她发现自己竟然身体僵硬的动弹不得。

身边人突然靠近,她缓缓转过身,这才发现厉川脸色异样的平静,就像外头打杀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一般。

厉川捣弄着什么,宋宁宁这才注意到,他正解着手脚上的锁链。

她这才意识到他刚刚靠近自己,是从自己身上拿过钥匙,可是现在她根本无法阻止,或者说,他趁着混乱现在就杀了自己,也是没什么困难的。

这般想着,她倒是放松了起来。

本就是一条烂命,早晚都会丢,今日若是能死在他的手里,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宋宁宁就靠在车内一角,随着马车晃动,她静静看着厉川解决好那些碍事的东西,甚至有闲心理了理衣襟。

一道划破长空的声音逼近,宋宁宁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厉川的动作,她

已经被拉扯进他的胸膛,带着血液的箭矢猛地射入,正中宋宁宁刚刚靠着的位置。

惊魂未定,宋宁宁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眼中只有那支浑身浴血的长箭。

她不是毫无功夫,可现在,第一次正面遇到这般的事,那些师傅教的招式,似乎一点也派不上用场了。

“殿下,闭上眼。”

耳边一道沉着冷静的声音响起,宋宁宁几乎下意识攀上了他的脖颈,之后,她只觉腰间被一道大力揽过,一瞬失重的速度,让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耳边风声和厮杀的声音不断,兵器相交的声音几乎就在耳边。

不论她做了多少心理准备,此刻在一片混乱之中,她还是生理性地颤抖了起来。

迎着风声,那如玉如珠的声音传来。

“别怕。”

他声音沉沉,明明危险并未消失,可不知为何,在他的怀中,似乎一切也变得并非那般可怕了。

可厉川速度不减,宋宁宁便也知晓那些黑衣杀手必定还在穷追不舍,又是几道破空的箭矢声传来,她更是紧紧抱着他,可耳边却传来一道闷哼,她心口一紧,也顾不得害怕,睁开了眼。

他们已身处密林深处,繁茂的枝叶交错,阳光只能依稀透进,宋宁宁早已失去了方向,四面不见人影,却不时有暗箭划过。

宋宁宁不知碰到了他何处,只觉手心里一阵湿濡,鼻尖划过淡淡的血腥气味,喧嚣似乎停了,她只听得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他受伤了。

为了自己。

她不知道这一刻自己的想法是什么,有些颓丧,有些不解,她突然不太明白厉川在做什么,他又为何要这般做?

他来大周的目的不是为了东国么,现在带着她,将他自己的性命放在这等处境,他是疯了吧。

他不需要救她,此番就算她死了也不过是意外,保护自己不利是裴玉的责任,他又为何要做到这等地步,他果然是疯了吧。

越是这般想着,宋宁宁手中的力道反而渐渐小了,本来紧攀着他脖颈的手臂,也渐渐松了下来。

“抓紧。”

厉川难得用了些严肃的语气说话,他警惕着周遭一切的动静,默默确认着那些追上来的黑衣人越来越少。

“放我下去吧,他们的目标只有我。”

宋宁宁淡淡的声音响起,她的声音很小,可她靠在他的肩,那声音就在他的耳边,他难得紧紧锁起眉,感受到宋宁宁愈发松了劲,他沉着眸道:“殿下若是死了,今日所有人都得陪葬。”

宋宁宁先是一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何意思,但想起魏娘小荷的脸,她重新攀紧了他。

他说的不错,那两个疯子,说不准会借题发挥什么呢

而且他还活着,他还会在她坟前继续恶心她,让她在地下都不得瞑目

这般想着,她不再敢松手了,无论如何,今日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会是怎么个结果呢?

感受到宋宁宁恢复正常,他紧锁的眉头才终是平复了下去。

他刚刚是真的有些怒了,那些话不是假的,若她今日真有什么,所有人都得死

或许是情绪还未完全平复,宋宁宁能感受到他紧揽自己腰间的手臂勒得她有些疼,可现在这般状况,她只得默默承受着,平日里的嚣张气势此刻也拿不出来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宋宁宁身体几乎麻木了,这时厉川停了下来。

而他们身后,此刻还有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也已是强弩之弓,他努力平复着呼吸,看着身后已经消失不见的同伙,冷冷道:“你们运气不错,只可惜,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黑衣人的声音极度的沙哑,听起来像是被火烧过般的破败。

“前面已是死路,交出宋宁宁,本大爷留你一命。”

此话明显是对着厉川说的,可后者却不为所动,他一直背对着黑衣人,连正眼都没有落在他身上半分。

宋宁宁被放了下来,双腿几乎绵软,但心脏却已被这长久的奔逃磨平了激烈,她一直被他护在怀中,她第一次发现他的身形这般伟岸而强壮。

“殿下信我么?”

历川低垂着头,静静看着她,后者此刻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只仰着头,认真地仔细地回望了过去。

他的眼睛泛着光,是种温暖的又带着希望的光,她不知为什么,觉得这一幕好生熟悉。

她复又被拉回了他坚实的怀抱之中,不过这一次,他带着她,纵身跃下。

生与死在这一瞬,似乎没有了任何意义般,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本能的抱紧了他。

心脏又一次剧烈跳动起来,可这次不是因为危机和恐惧,而是一种她全然陌生的情绪。

和他死在一起,好像…也不错呢…

第47章

好饿

等宋宁宁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阴暗之地,空气中泛着湿冷,她一瞬有些没有回过神。

她揉了揉头,依稀记得自高处跳下后,失重的恐惧感剥夺她的意识,她一瞬陷入了黑暗之境。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活动着自己的手脚身体,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伤痛都没有

难道是已经到了地府?

她这样的人,进了地府,不该是刀山火海,油锅烹炸么

“咳咳”

身后传来声音,宋宁宁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才终于发现身边的人,她整个身体都靠在他的身上,她这才发现自己之所以不觉得冷,是因为厉川将他的外衫搭在了她的身上。

还将她一直护在怀中。

湿气和血腥味萦绕鼻尖,此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但没死,还同厉川一起困在了山林中的某处。

“殿下醒了?”

厉川的声音沙哑极了,气息也不稳,连宋宁宁都能听出他虚弱至极。

“你你还好么?”

宋宁宁心尖一紧,她赶紧坐正,左手碰到他的大掌,下一刻,沁人的寒袭来。

她赶紧将身上的衣物取下,想要往他身上披去,却被厉川阻挡了下来,他声音沙哑却也温柔至极:“无妨。”

“你身上这么冰,怎么会无妨?”

那股血腥味愈发的重了,她不清楚他伤在了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至少她现在不冷,此刻,他比自己更需要温度。

“此处阴寒,寒气入骨对殿下身子不好。”

说罢,他作势便要起身。

宋宁宁一时也不知怎得,鼻尖猛地有些酸,许多人都伺候着她,照顾着她,都是碍于她的地位身份,可到了如今地步,他大可不必如此的。

宋宁宁也不知怎得,立刻去扶了他起来,他身体应该也是冷的,这般单薄的衣物,能抵挡得了什么寒气?

她带着些固执地将衣服塞给了他,带着不容拒绝的语调:“穿上!”

厉川没有再拒绝,只是大掌揽过她的细腰,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确保她不会感到寒冷:“殿下关心我,我很开心。”

宋宁宁一愣,耳尖有些烧起,立刻回嘴道:“你若是死了,谁护着我?”

一声轻笑传来,又接着厉川剧烈的咳嗽,宋宁宁便也没心思跟他争个说法,只皱着眉,看着他:“那些杀手不知还会不会搜过来,护卫也不知何时能找到我们”

“殿下信我吗?”

他声音低哑,宋宁宁却觉得里头蕴藏着深厚的力量,她不知怎的,缓缓点了点头。

厉川依旧没有告诉她自己伤在了何处,可等两人走出那处阴暗山洞,宋宁宁借着稀微的日光,发现他左臂上的衣袖已尽数被血污染湿,他脸上苍白,可神色却淡淡,似乎这些伤根本不重一般。

“厉川你”

都这般样子了,他还一直由她靠着,为自己御寒,她心头乱得很,她隐约有些猜测,可

可是怎么可能?

是了,

不过是救了自己才会得到更好更佳的筹码,大周才更会不遗余力的保护他们,没错,一定是这样。

心中泛起的丝丝涟漪很快平静,两人沿着杂草堆中的缝隙小道走着,宋宁宁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下意识的往他怀里靠得更紧。

“这是山里猎户平日里走的路,刚刚我们栖身之地里头还有些木屑碳灰,想来是他们短暂休憩之地。”

宋宁宁本还害怕是什么猛兽经过的地方,听到他这般说了,心里也稍稍平静了些许,没有那么紧张了。

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此刻不知晓具体的时辰,但想来已经过了午时许久了。

厉川靠得近,自然也听到了,他脚步微微一顿,揽着她朝着一旁的大树走去,从地上捡了些石头,眨眼功夫,便有好些果子掉了下来。

厉川捡起来,从怀中拿出一张丝帕擦了擦,递给了她:“这是蜜枣果,先吃些垫垫吧。”

宋宁宁看着他,五脏庙空空,她果断接了过来,此时此刻也细致不起来了,她一口咬下:“你怎得懂这么多?”

见她毫无防备,不假思索的吃了自己递过去的东西,厉川眉眼之间更是温柔:“幼时父亲时常带着我去山林露宿,要求我必须掌握这些基本的生存之道。”

这果子味道还很不错,宋宁宁吃第一口的时候还想着会不会酸涩不堪,但这果肉瓷实,带着微微的甘甜,倒很是适合果腹之用。

“没想到东国的皇室竟也有这般的传统。”

厉川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不置可否。

宋宁宁很快从厉川手中拿过第二个,刚咬了一口,她突然想到面前人比自己还需要食物,径直将那果子递到他嘴边,后者看着她,有些意味不明。

宋宁宁看着果子上自己造成的咬痕,立刻便要将手收回来,但厉川指节分明的大掌已经将其接过,在她有些怔愣的眼神下,覆上了她弄出的痕迹。

“嗯滋味不错。”

宋宁宁心口猛地一跳,再不管他了,自己向前面走去。

可刚刚离开他,就听到他剧烈的咳嗽之声,宋宁宁带着担忧的神色转过身来,便见他似乎因咳嗽而牵动了伤势,躬着身子,衣摆上又有了新的血痕。

宋宁宁上去,第一次将一个男人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颈上,她声音里带着些颤:“你若敢死,大周先将东国踏平!”

“我若死了,还在乎这些作甚?”

这话听着刺耳,宋宁宁斜睨了他一眼:“那你在乎什么,我就让什么给你陪葬!”

“若是在乎殿下,殿下也愿意来陪我么?”

似乎是无意的玩笑,可宋宁宁扶着他往前走的脚步却是一顿,好半晌才道:“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好。”

两人便都没有再说话,只沿着猎户走出的小路往前。

走了许久,厉川搭在她身上的重量愈甚,他的呼吸更是虚弱而混乱,宋宁宁咬着牙,心中恐慌烦乱到了极致。

他这般的人物,才不要死在这荒郊野岭,不能被这些泥污杂草给弄脏了

宋宁宁心口憋了气,她自己都未想过,某一日的自己能走这般久,还能扶着一个比自己高大健壮的男人,走这么长的一段路。

皇天不负有心人,越往前,视野逐渐开阔起来,夕阳西下,不远处有袅袅炊烟。

“有人家厉川前面有人家!”

宋宁宁的嗓子也干哑的厉害,她想要加快步伐,可厉川却突然停了下来,跪倒在地。

宋宁宁被吓了一跳,赶紧蹲下身:“怎么了,怎么回事?”

厉川嘴唇苍白,神色之间已经是掩盖不了的疲乏:“殿下去吧,不用管我了。”

“你在说什么?厉川,前面就有人家了,你再坚持坚持啊!”

宋宁宁第一次见他这般颓唐的样子,就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眼中也毫无生气可言。

厉川摇了摇头,看着她,缓缓道:“毒性入体,我已经动弹不得了。”

宋宁宁只觉脑中一震,猛地翻扯着他衣袖,有些伤疤已经覆上血污疤痕,还有很多擦伤,其中一处深口,周围泛着黑色的血迹,往外延伸着小指粗细的青丝,很是可怖。

他声音虽是沙哑的,但语气却很是温柔,他抬手,抚在了她的脸颊上,像是在哄着小孩子:“此地与蔚县相交,裴玉带人定会搜到此处”

“殿下快去吧。”

宋宁宁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泪水不受控制滑落了下来,她声音带着哽咽:“骗子你让我相信你那你怎么能抛下我?”

“要走一起走”她拉扯着他,想要承担他全部的重量,可惜她的力气不够,挪动不了他分毫。

脸上的泪水被他指腹擦净,他看着她,目光如水,看着她,就像看着什么珍视之物,还带着沁人心脾的温柔:“生死有命,殿下不用哭泣。”

即便这般境况,他依旧若天山之雪,染红的雪,遗世独立的雪。

“不我不准你死你就不能死”

“你是我的人,你的生死该由我说了算,你没有资格,老天也没有资格!”

她猛地站起了身,胡乱用衣袖擦干了脸,然后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那户人家跑去。

她从未这般奔跑过,这般卖力地奔跑过,自她失了母妃后,一切的事物都不值得她留恋拼命,可今日今时,她像是疯了一般,拼了命的往前奔去。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敲响的门,也不记得她说了什么话,但她知道自己全身都在颤抖,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哽咽,她跪了下来,再不管自己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朝着那户人家卑微的求助。

她以为这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做的事

可她毫不犹豫的做了

“这是怎么回事?”

屋内一个长相粗犷,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出来,给宋宁宁开门的妇人此刻正一脸焦急地扶着她,对着自己夫君道:“说是林里还有个人,中了毒走不动道了,你快去看看!”

那男人穿着一身动物皮毛做成的衣,此刻一听,看了眼一身被沾了血迹的宋宁宁,娇小可怜,他蹙着眉,大步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大妹子别怕,我马上过去救人。”

宋宁宁跑的太快,又一路抽噎着,此刻小肚子剧痛了起来,但她不敢表现出来分毫,甚至还想着跟在那人身后,那妇人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对着她道:

“姑娘别急,我家男人对这附近熟悉得很,肯定能救下人来的,你这手冷得跟冰块似的,快进来休息休息。”

宋宁宁说不出话来,只一味地摇着头,她其实很害怕,害怕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已经

她不敢想,她觉得自己的心脏此刻似有刀锋划过,伤口锋利整齐,却有血液狂流

她神思混沌,拖着疲乏的沉重的身体,还是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方向走着,妇人根本拦不住她,只得陪着她往前走了好长一段,直到看到自己男人扛着一个浑身血污的男子回来,两人才终于停了脚步。

“厉川”

宋宁宁赶紧跑上前,他已经不省人事,她握着他冰冷的手,一瞬只觉魂飞魄散。

煞白的脸上是死寂的惊恐,她站在原地,只觉自己的心一点点停止了跳动。

都怪她

都是她的错

“大妹子放心,他还有气,这毒是山中植物的,应是不察被那毒株的枝干扎破了血肉,放心,死不了!”

宋宁宁的心脏因为此话才终于复又跳动了起来,热泪疯狂奔涌出眼眶,赶紧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屋。

那妇人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对着宋宁宁道:“你男人也是命大,这方圆几十里,就我家男人最会解这山里奇奇怪怪的毒了。”

好一会儿,宋宁宁才低低喃喃出声:“幸好”

第48章

六章阿川

直到猎户男主人许牛将厉川的衣服换了,伤口清理了出来后,宋宁宁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抽离了出来。

“这毒量还不算太大,阿珊,帮我把那盒子拿过来。”

许牛看着一身脏污,完全还没有整理自己的宋宁宁,安慰道:“大妹子别担心,你男人遇到我,定能逢凶化吉的。”

阿珊拿过他那盒子,拉过宋宁宁道:“妹子,我先带你换身衣裳,这晚上还够折腾的。”

“妹子放心去吧,这儿有我呢。”

宋宁宁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点了点头,有些魂不守舍地跟着阿珊走了。

她换好衣服,胡乱擦了擦脸,等满脸污渍被擦去,阿珊看着她的面容,被惊艳的失了神。

“妹子,你长的可真俊啊。”她眼中露出惊艳的神色,好一会儿都移不开眼,想到他们这一路的遭遇,脑补出了好一出大戏。

她好奇道:“妹子你和你男人叫什么?怎的会在这儿?难道是私奔?”

宋宁宁敛着眉眼,轻咬着下唇,只回答道:“嗯叫我阿宁就好,他是阿川。”

说完这话,她低垂下头,不再言语。

此刻境况,越是模糊他们的身份越是安全,对他们安全,对猎户夫妇亦是。

阿珊一副了然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怕阿宁,年轻人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没什么可耻的!你们是逃跑路上遇见了山匪是不是?我跟你说,这一带原本和平得很,最近不知咋了,好多脸生的人鬼鬼祟祟的,想来是在踩点抢人。”

“我们这儿还有人去了官府,结果那些官老爷以贵人出游人手不够为由,一点帮扶也没有。”

“搞得现在这附近的老百姓人心惶惶的。”

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带着宋宁宁出了门,进了厉川所在的那处屋子。

屋内充斥着酒味还有血液的腥气,厉川还昏迷不醒,宋宁宁站在床尾,一时也不知能做些什么。

只见许牛拿着刀,划开了厉川手臂上那处发黑的伤口,黑血争先恐后地流出,宋宁宁不自觉向前迈出了一步,双手握得死紧。

阿珊见状,赶紧道:“阿宁,没事的,大牛这是在给他放毒血,一会儿还要剜腐肉,就是看着吓人,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宋宁宁本来神色还算平稳,听到这话,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忍不住道:“他会很痛的。”

厉川的神色亦是紧绷,虽然还陷入无意识的状态,但能感受出,他是难受的。

宋宁宁焦急问道:“没有麻沸散么?没有什么能止痛的药么?”

大牛手里的刀顿了顿,侧头看了眼宋宁宁,也被宋宁宁去了脏污的颜色惊住,但他很快回过了神,有些憨憨地用另外一只手挠了挠头,对着宋宁宁解释道:

“倒是有宁神止痛的药粉,刚刚化了水,可惜没喂进去都是大男人,我见他体格也算不错,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什么大男人,什么体格不错,宋宁宁此刻根本听不见这些话,只听到他说有止痛的药粉,她立刻道:“给我,我来喂他!”

她声音里带着急,很快走了过来,许牛见状,也赶紧将刚刚桌上的那碗药水端给了她。

褐色的药水在碗里静静躺着,宋宁宁接过碗盏,拿过木勺,笨拙地想要喂给厉川,只可惜那药水只划过他苍白干涩的唇瓣,一点也进不了他的嘴里。

“妹子,我跟你说过了”

许牛话音还未落,只见宋宁宁径直喝了一口药水,然后在猎户夫妇的注视下,贴上了厉川的唇。

依旧是笨拙青涩的,有药水自他们相交处流出,但更多的药水被他吞咽了下去。

宋宁宁起身,看到他滑动的喉结,又赶紧喝了一口,重复着刚刚的动作。

直到最后一口喂尽,宋宁宁泛着湿润的唇瓣离开他的,刚刚起身,就看到他还带着朦胧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宋宁宁一时心绪复杂极了,可此刻内心翻涌的最强烈的一种情绪,是喜悦。

“你醒了!”

宋宁宁声音带着颤,许牛赶紧在一旁道:“这大兄弟身体真好啊,一般中了这毒,怎么着都得沉睡个两日。”

说着,他也不再耽搁,利落的将那黑血覆盖之处的烂肉切割开来。

他手法利落,被毒坏的烂肉很快被切除,厉川额间一瞬泛起冷汗,但他一声未吭,只静静地看着宋宁宁此刻担忧的眼神。

放血剜肉,宋宁宁不敢再看,她拿过水盆上的布巾,蹲在床榻边,细细替他擦拭着额上的汗水。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宋宁宁声音很低,泛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厉川不知在想什么,侧着头,看着宋宁宁,一直看着他,即便疼痛让他止不住皱起眉头,但他眼中只有她,移动不了分毫。

阿珊看到这情景,打趣道:“看来阿川有阿宁就够了,都用不上那止疼散了。”

许牛见他们这般也跟着笑了笑,手中动作不停,很快拿着纱布给厉川伤口包扎好了。

“这毒并不致命,就是开头霸道得很,能令人浑身僵硬无力,能让人昏迷三五日,体质不好的这几日也就丢了命,但只要熬过这几日,后头补上了营养,便没什么大碍了。”

许牛结束了手里动作,对着自家女人道:“快弄点吃的,别说他们,我都快饿死了。”

阿珊赶紧拍了拍脑袋:“哎哟,你不说,我都给忘了这事了。”

她本是正做着饭,结果突然来了这么个事,又是清理又是拿药的,竟将吃饭的事给忘了。

想着锅里还煨着的汤,她赶紧跑过去查看,好在灶下的柴火不足,这汤水还没有熬干,打开盖子,一股喷香的肉汤味传来。

昨日猎了一只肥壮的野猪,今日倒是有了口福了。

阿珊赶紧舀了汤,又简单炒了些菜,很快准备好了,叫众人吃饭。

宋宁宁不想离开厉川身边,阿珊就跟她说:“阿宁,你先填饱了肚子才能伺候你家男人不是?快来快来。”

往日里,谁要这么说话,说什么让宋宁宁伺候谁,她肯定立刻就沉了脸,要打要杀起来,可现在,她并未觉得被冒犯,反而心中划过丝异样的暖,就好像,像她这般的人也是有用的,不是被人觊觎的玩物,也没有那么多利益的交换。

她看了眼还直直凝着她的厉川,没来由脸上有些烧了起来,她抚了抚他如玉的脸:“先睡会儿吧。”

好一会儿,厉川才点了点头,他醒着,但似乎又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予取予夺,似乎都可以一般。

这般乖巧温顺,宋宁宁心尖只觉一颤,他像是她掌中之物般,再无法逃离了。

宋宁宁敛了敛眉目,压下眼中波涛,随着阿珊一起出了屋。

她很饿,但吃的速度却并不快,平日里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一举一动之间是同猎户夫妻格格不入的高贵。

阿珊看到这般模样的宋宁宁,笑了笑:“阿宁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吧,我见你那衣物用料好得很,都怕明日用这普通槌棒给那衣服洗坏了。”

“脏了,扔了便是。”

此话一出,阿珊一愣,见宋宁宁神色如常,看得出她对这些东西毫不在意。

阿珊同许牛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她轻叹了口气,对着宋宁宁道:“阿宁,你之前出身富贵,可现在你和你男人私奔了,以后这日子便比不得你此前那般的奢侈,若是什么脏了都扔,这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

“别觉得姐姐啰嗦,你要和你男人好生过日子,以前那些养尊处优的日子便得学着忘了,明日我教你怎么洗衣,就算你不要那衣服了,当了卖了也能值回些银钱。”

宋宁宁张了张口,想说自己不会吃苦,她有银子,可突然想到自己随身值钱的东西似乎在奔逃的路上早就丢了。

半晌,她闷闷道:“嗯。”

这房子很小,用具都泛着陈旧的模样,宋宁宁面上虽不显,但内心却是不惯的,她想着,等厉川好起来,用他的字画卖银子,先将这屋子里的东西全换了才是。

吃完,阿珊替她备好饭菜,让她拿进去给厉川。

喂厉川吃饭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那次,她是存了羞辱他的心思,绑着他,让他像狗一样任由自己折腾,可这一次,却是她心甘情愿地照顾他,想让他赶紧好起来。

扶着他坐起靠在床头,厉川此刻的神情终于同往日有了几分相像,似乎是从混沌之中缓缓恢复了过来。

“阿宁对我这么好,阿川应该怎么报答?”

宋宁宁端着碗的手一顿,看着他明明是平淡的神色,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他不怀好意。

舀了米饭的勺子直直塞进他嘴里,后者眼睛都睁大了几分,似乎没想到宋宁宁这般的动作。

“你骗了我,等你好了,我会狠狠罚你。”

厉川眼眸之中划过一瞬的笑意,他静静吃着嘴里的吃食,看着她的眼眸里竟是掩盖不住的热烈。

宋宁宁被这般视线看得低下了头,好一会儿,觉得自己怎么能被他压制过,又立刻目光炯炯地看回他,狠狠道:“念在你救了我,这几日宽纵你几分,莫要得寸进尺。”

“嘴角脏了,阿宁帮我擦。”他吞下食物,弯了眉眼。

宋宁宁下意识嘟起了唇,看着他,没动作。

厉川作势用受伤的那只手去碰旁边的巾帕,可下一刻便道:“唔好痛啊”

额头冷汗又冒了出来。

宋宁宁赶紧放下碗盏,声音带着些不受控的颤:“你动什么!我帮你拿就是了!”

她赶紧确认那纱布外没有渗出多的血水,松了口气,瞪了眼他,将那巾帕拿过来,替他擦拭嘴边的污渍。

“阿宁这般真是可爱。”

‘啪。’

宋宁宁实在没忍住,但还是忍着力道给了他一巴掌。

耳垂被莫名的情绪染红,宋宁宁扔了巾帕,便准备继续给他喂饭。

厉川被打了一巴掌,但他一丝恼怒都没有,反而勾着唇,眼中的不羁放肆又露了出来,直直递向她,毫不掩饰。

宋宁宁真的有些恼了,下意识往腰上摸,哪里有鞭子,早就不知落在何处了。

“我病了,阿宁等我好了再罚我吧。”

宋宁宁的动作便是一顿,好一会儿,脸上的温度也没有消去。

她继续给他喂着饭,声音里还带着些恼:“知道病了还惹我,你给我等着”

厉川吃的惬意。

“阿川等着呢。”

第49章

这房子不大,到了歇息的时候,阿珊还贴心的给宋宁宁另拿了一床被子,免得宋宁宁不小心在榻上误碰到了厉川的伤。

这番许牛夫妇都默契的认为他们是小两口,宋宁宁也不辩解,反正他们也不是没有睡在一起过。

进屋前,那许牛又嘱咐了几句:“你男人身子不错,但今晚恐怕也会高热不退,大妹子记得给他喂些水,等烧过去便好了。”

宋宁宁心头一紧,认真记着。

“谢谢谢。”

她难得说出这般的话,也不等许牛回复,赶紧回了屋子里。

她轻轻吐了口气,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跌跌撞撞地探索她不知晓的世界。

“难得听见殿下同别人道谢。”

厉川虽然虚弱,但他耳力依然惊人,他抬眼看着宋宁宁,捕捉着她脸上的各种微妙表情。

“怎么,在你心中,我说不了这话么?”宋宁宁盯着他,不自觉微嘟起唇。

若不是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她此刻定是要让他跪的。

宋宁宁心中这么想,可还是乖乖熄了灯,小心绕过他,上了榻来。

夜色静谧,只有远处人家养的狗还不时吠着,伴随着秋风掠过,树林沙沙的声音。

很奇怪,不时打扰她的头痛症,在这一天中,竟然没有前来作乱,她神志清明,有一种离了旋涡的解脱之感。

她侧着身子,明明疲乏困顿极了,可就着窗边月色,她的视线却舍不得离开他的侧颜。

“厉川,你后悔么?”

宋宁宁仔细听着他的回复,想要听到他细微语气中的懊悔或是不愿,可她没有得到这个结果。

“有阿宁陪着,我不悔。”

他声音低哑,但里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迟疑。

厉川双臂都有伤,他只能侧过头,看向逆着光,此刻沉默不语的佳人。

耳垂被轻掐了一下,厉川闷哼了声。

他这般毫无防备,这般温顺,宋宁宁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一个让他彻底属于自己的好时机。

宋宁宁撑起身子,俯身看着他,后者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她娇嫩的声音突然道:“不准叫我阿宁,叫我主人。”

厉川顿了顿,突然轻笑出声,宋宁宁带着恼:“笑什么?”

厉川收了笑,又闷哼出了声:“殿下,我好像在发热了,好难受。”

宋宁宁的注意力便立刻被他勾到了别处,她赶紧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是灼人的烫。

“许牛说过,要多喝水。”

她赶紧下榻,借着微弱月光给他倒水,她自己都没发现,对厉川的上心关心,早已超出她对玩物的限度。

扶着他缓缓坐起,给他喂水。

不知是不是太黑了,她的指尖碰到了他湿润的唇。

黑夜中,他声音带着极致的诱惑:“阿宁,谢谢你。”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上她的心脏,她握紧了杯子,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等她重新躺下后,厉川已经闭着眼休息了。

今日实在经历太多,白日奔波逃命,到了此刻,疲乏已成倍的涌了上来,宋宁宁听着他和缓的呼吸,终于闭上了眼。

这般疲乏,这般累,她却一夜无梦,是个难得憨甜的好眠。

清脆鸟鸣伴随着公鸡鸣啼,晨曦温和的光撒了进来,屋外已经有人在忙前忙后了,宋宁宁也赶紧起了身。

厉川不知何时也已经醒了,脸色似乎比昨日的好上一些,他想要起身,可动作稍微大些便扯着全身的伤口疼痛,额间又一瞬布满了冷汗。

“别动!”宋宁宁按下他的动作,蹙着眉道:“你好生休息着。”

屋外已经响起阿珊叫她吃饭的声音。

“我一会儿进来喂你。”

说罢,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这才收拾了自己出了屋。

她从来不知道早上的时间可以这么多,她居然可以做这么多事情。

喂了厉川,阿珊便要带她去河边洗衣。

两大盆的衣物,阿珊指了那个小点的盆子,示意她抱着。

宋宁宁带着些茫然的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阿珊看着她这模样笑开了花,道:“别担心,很简单的。”

宋宁宁看了眼阿珊,只见她神色上竟洋溢着笑,没有轻视没有鄙夷,只是单纯的看着她笑。

宋宁宁咬了咬牙,将那装衣物的盆抱了起来。

“阿宁真棒。”说着,她便率先出了门,宋宁宁紧随其后。

这是一处人烟稀少的村子,家家户户隔的远,但遥遥看着对方时,还会大声地打着招呼。

阿珊回应着,脸上的笑容更甚。

金色暖阳洒下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竟给人种温暖至极的感觉。

宋宁宁跟在她身后,看着广袤之地上一些人家屋顶还冒着白烟,有一些农家的小孩在田间奔跑,还有黄狗跟在他们身后,嬉戏打闹,自由自在。

有些孩子看到宋宁宁,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姐姐,你是仙子么?”

领头的孩子王实在好奇,也不管那些等着他指挥的小孩,径直跑到她身边,跟她同行起来。

宋宁宁被他这话问的一愣,带着些求救的眼神望向

阿珊。

阿珊哈哈大笑:“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子,上哪听说的什么仙子?快叫阿宁姐姐。”

那孩子王羞涩地挠了挠头,对着阿珊做了个鬼脸,然后对着宋宁宁大声道:“阿宁姐姐你真好看!”

说罢,带着一群小孩赶紧跑走了。

阿珊弯着眉眼:“阿宁这模样,说真的,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呢。”

宋宁宁自小听过许多赞美,多是同她容貌相关的,可也是因着容貌出众,她小时候不懂,总是会在母亲眼中看到悲伤难过,似乎这模样,带着什么灾祸。

直到后来,宋怀安看着她眼神愈发露骨,悄悄带着她观赏皇兄姐苟且之幕时,她终是明白,母亲眼中的悲伤从何而来了。

“这般模样,也没什么好的。”

见宋宁宁情绪有些低落,阿珊猜测恐怕她之前经历过些什么不好的事,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你看,前面就是离我们这儿最近的小河,是从山涧河谷分流出来的一支,水清得紧,我们洗衣都乐意上这儿来。”

此刻,已经有好几个妇人在河边捶打着衣物了,看着阿珊过来,纷纷打起招呼来。

她们好奇地看着阿珊身后的宋宁宁,打趣道:“上哪找的这么俊的女娃子,比阿芳还好看,不是给你那儿子备的吧?”

阿珊立刻回道:“你们可别乱说,这是我远房的亲戚,阿宁,她们夫妻一起过来看我们呢。”

那些本来生了些媒婆心的妇人听到这儿立刻熄了兴趣。

一个包着灰色头巾的妇人看了眼阿珊,笑道:“你那儿子去城里读书,以后有出息了当了官,可别忘了咱们啊。”

“狗蛋子也是走了狗屎运被先生赏识了,我呀也不求他大富大贵,有个一技之长,以后能娶妻成家就好嘞。”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一边说着,阿珊一边带着宋宁宁找了个地方放下盆子,见宋宁宁好奇地看着她手里动作,赶紧解释着这些洗衣的工具,递给她一捧皂角,跟她讲应该怎么用。

宋宁宁其实颇为聪明,可自小的确从未做过这些事,一时间倒显得笨手笨脚起来。

离她不远的一个妇人见了她那细腻白皙的手,突然道:“平日在家这些活计都是你相公做的吧,看你这手细细嫩嫩的,真是好命。”

那语气有那么点酸。

阿珊看了那妇人一眼:“阿芳,你不也就偶尔干干这些活么,说什么呢。”

宋宁宁听后一愣,摇了摇头:“他也不做。”

叫阿芳的妇人吃了一惊,没理阿珊,对着宋宁宁继续道:“那便是他母亲做了?哎哟,妹子,你现在年轻,男人宠你,可到底他是找个人过活的,你若是什么都不做,他到底会生厌,这脸看久了腻了,说不准就被哪家贤惠的勾了。”

“我家男人也舍不得我干活,平日都是他干,街坊邻居都知晓,但我想着还是得做些,免得惹了其他人闲言碎语的。”

宋宁宁穿着阿珊改小的衣服,虽样貌姣好,但实在看不出是个有银钱能雇人的样子。

长得美如何,等以后男人母亲干不动活了,她还不是得自己干,这么想想,还是自家男人好,自己嫁得好。

阿珊看阿芳这模样,知道她是觉得阿宁夺了她风光,想要凸显下自己的存在,到底也是无伤大雅,便也没有再说话,自顾自的干活了。

倒是宋宁宁分辨了好一会儿,觉得莫名其妙的有趣,往日里谁敢这般阴阳怪气在她面前说话,此刻她轻挑了挑眉,道:“可不嘛,他父亲什么活都做完了,平日里连指甲都要帮着他母亲剪,家里的活婆婆什么都没干过。”

“我想着帮忙,婆婆只带我去吃好吃的,买新鲜玩意,只说这家里没有女人干活的先例,这次若不是我夫君生了病,我也是不会做的。”

宋宁宁眨着眼,一脸无辜单纯的模样,周边妇人都感叹着宋宁宁好命,阿芳听得瞪大了眼,一时想起自家公公颐指气使的模样,又想起自家婆婆因自己少干活没少念叨自己的画面,一时也撅起了嘴,不再说话,转过头干活了。

阿珊听到,倒是轻笑出了声。

没劲。

宋宁宁胡乱敲打着木板上的衣物,默默想着。

但还是没忍住勾了勾唇。

但倒是也挺有趣的。

第50章

洗完衣服,回了屋外院中晾晒,一看天色,距离午时竟还有一个多时辰。

宋宁宁悄悄进屋看了眼,见厉川还在睡着,便没再进去打扰他。

阿珊收拾着背篓,里头装了好些切好的猪肉,她解释道:“我们家是猎户,平日里就用这些猎物去镇子上换些银子,买些其他的必需品。”

宋宁宁看着背篓里一条条的肉,倒是没露出嫌恶的神色,她想着在这儿也甚是无聊,便提出要跟她一起去镇里集市。

阿珊自然是高兴的,她喜欢这个阿宁,虽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倒也不是拿乔矫情的主,两人结伴而行,坐上牛车的时候,宋宁宁迟疑了好一会儿,但还是坐了上去。

阿珊就看着她笑:“阿宁,你是真的很喜欢阿川呢。”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阿宁对这一切的不适应,可她却一点苦累都未喊过,照顾着阿川,没有半分的怨言。

宋宁宁听到这话倒是一愣,喜欢?

她心口生了丝莫名的酥麻,她很不习惯,但难得的是她并未反驳阿珊的话。

她想,厉川是自己的所有物,是自己的宠物,她的确是喜欢的,不是么?

“他是我的。”

山林中的小路颠簸,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阿珊听着这话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深想下去。

一路之上,宋宁宁的思绪有些飘远,靠在板子上累了,她就躺在了干草的垫子上,无拘无束,似乎已经融入了这乡野间的生活。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宁宁几乎要睡着的时候,牛车停了下来。

“到了到了,今天人还挺多,我们先去卖肉。”

阿珊带着宋宁宁朝着集市深处的一家肉铺走去,老百姓挤挤攘攘着,几乎都背着草兜,里头装了好多东西。

集市里嘈杂的声音争前恐后钻进宋宁宁的耳里,她难得没觉得烦,反倒是认真听了起来。

“这一文以前能买三个饼子,现在怎么一个都不行了?”

“老婆婆,你是看着饼子贵了,我这面这肉,也是比以前贵上许多,亥,是这日子越来越难了。”

这话一出,不少人附和着。

“可不是,我二叔在县里做生意,今年都说做不了了,铺子都租不起了。”

还有人立刻道:“不过是压榨我们这些,前些日子去城里酒楼做了做工,那些达官贵人浪费的够我们几辈子吃不完了。”

这话一出口,更是惹得众人讨论连连。

“我们村里好些准备去墨国谋出路,有人在那边有亲戚,听说那边百姓们过得很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真是如此?可墨国通行令不好拿吧?”

“听说青壮年若是愿意过去,那边可以办临时的户籍。”

这番话一下点了许多人的兴趣,又是一阵讨论。

宋宁宁听的津津有味,看来离大周破败的日子,也没有多远了嘛。

阿珊换了银钱回来,她也听到了这些话,脸色带着些担忧:“家国不宁,苦的还不是老百姓啊。”

宋宁宁看着她这般神情,一时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是啊,家国不宁,苦的不过是蝼蚁。

只可惜,宋宁宁心中那些微妙情绪很快消散,她只要看见他们没有好下场就好了,其他事情,又关她什么事呢?

她眼色中的寒凉一瞬划过,不去想了,至少此刻安逸,不用

回去面对那些恶心的嘴脸。

日子就这般平淡地过了几天,厉川的身体慢慢恢复,宋宁宁也习惯了同阿珊做些简单农活,针线活的日子。

阿珊知晓宋宁宁平日里应该是个被伺候惯的,也没有让她做太多的事,倒是宋宁宁觉得新奇,跃跃欲试着。

这日,宋宁宁刚同阿珊去集市买了些布匹棉花回来,降温了,冬天也不远了,阿珊便想着先做些厚衣物,厚床褥。

可刚刚回来,还没进内屋,便听到有年轻女孩的声音传出来。

阿珊将布匹棉花放下后又出了门,宋宁宁一时皱起了眉头。

她没有推开门,只静静靠在一侧的墙上,听着里头的话。

“阿川哥,我知你有妻子,昨日你说的那些话我也听进去了,可可我还是愿意伺候你,就算是做妾,我也愿意。”

“阿川哥,你那婆娘的确好看,但她看起来好凶,别人同她说话也冷冰冰的,对你也不温柔,但我不一样,我可以伺候好哥哥,只要能留在哥哥身边就好了。”

宋宁宁平和了几日的心情,此刻几乎要被这些话震碎。

她是太给他自由了?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勾勾搭搭?他是她的男宠,还勾着别人做他的妾?

脑子里几乎响起了喧天的锣鼓声,震地她额头青筋都若隐若现了起来。

就要破门而入,宋宁宁却听到了他开口说话。

“不好。”

宋宁宁踢门的动作便是一顿,脑中刚刚升起的钝痛也暂停了动作。

“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

冷淡、漠然,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宋宁宁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要拒绝人起来,是可以这般果断利落,冷血无情的。

里头,响起姑娘的抽泣声。

“为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做不好,她只会拖累你昨日,我还见她凶了你”

宋宁宁敛了眉眼,昨日他想去外头吹风,她见他穿得单薄,让他回去,见他只直直盯着自己看,一下来了些火气,说了他几句,这都被人听去了?

他倒很是会吸引别人姑娘的眼球。

“阿川哥,你是个大男人,怎得能像她的一条狗一样呢?”她娇娇弱弱的,说出的话却阴阳怪气得很。

那姑娘似乎想以此来让厉川觉得失了面子,宋宁宁几乎冷笑。

在她眼皮子底下挖她的人,真是找死。

宋宁宁随手抓起台面上的铁剪,眼中的阴冷已经具象化地流露了出来。

“对,我是她的狗。”

宋宁宁推门的动作又一次僵住了,她站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姑娘抽噎的声音停住,她瞪大了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一张脸顿时羞红,她难堪着捂着自己的嘴脸,猛地往外冲去。

好在宋宁宁反应迅速,她连忙让开了道,那姑娘捂着脸,甚至没有看到站在一旁,手里握着剪刀的宋宁宁。

宋宁宁没进屋,鬼使神差地出了门,漫无目的走着,直到那浣衣的小河边上,她才缓缓回过了些神。

宋宁宁这才发现自己心跳如雷,厉川说了那句话后,似乎还轻笑了声,他是什么意思,他是真的愿意成为她的乖狗了么?

那是一种极致的欢悦,她几乎控制不住的勾起了唇角,就像是心心念念的玩意,终于乖乖捏在了手中一般。

可他真是这个意思么?还是只是想要推拒掉那姑娘的残忍借口?

还有他之所以拒绝别人,是不是因为害怕我会伤害她?

刚刚还升起的阵阵喜悦,几乎消失了,她又漫无目的的闲逛着,直到阿珊带着些焦急地找到她。

“怎得走到这儿了,天都快黑了,快回来吃饭吧,阿牛今日猎到了野兔,有**吃。”

阿珊脸上洋溢的是淳朴而简单的笑,宋宁宁满脑子的思绪一下子散了,她也觉得有些饿了,点了点头,跟着她往回走。

刚进屋,饭菜的香气已经扑鼻而来。

阿牛端着盘子,厉川也正帮着忙,他看到宋宁宁,带着几分笑:“去哪玩了?”

宋宁宁生了一种莫名的错觉,他倒真像是等着妻子回家的丈夫一般。

他眼中含笑,一点也没有今日冷眼拒绝其他姑娘时候的样子,宋宁宁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心跳的很快,是种她不能明白的感觉。

餐桌上,还好阿珊许牛的话多,宋宁宁专心吃着碗里的饭菜,连视线的余光都没有留给厉川。

等到了夜里,两人又同床共枕的时候,宋宁宁几乎要止不住冲动,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两人在外头,也没有对展晖的威胁,公主府的一切都已经抛在身后,他完全可以不管自己,偷偷杀掉自己都可以,可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她想知道,可开了口,却道:“你为什么要来大周?能当质子的人选,不止你吧?”

静谧夜中,轻微转动身体的动静都清清楚楚,宋宁宁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听到他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生在皇室,职责所在。”

宋宁宁轻嗤道:“这般枷锁,你可有后悔生在皇室?”

宋宁宁也转过身来,今夜月色也甚是不错,熹微的光亮,还能看清他清明的双眼。

可很快,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好一会儿,他带着笑,缓缓道:“能遇见殿下,我并不后悔。”

‘砰、砰、砰。’

宋宁宁能感受到胸腔内,那东西不受控制的跳动,她想要它平静下来,可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她有些恼,她应该狠狠给他一巴掌,让他只用乖乖当她的狗就好了,不要说这些影响她心神的话,可最终,她只是躺平了身子,她竟莫名动不了手了。

她闭着眼,紧闭着眼,告诉自己,一切妄念只会带着她通往更深暗的地狱。

这般似乎有用的,但她迷迷糊糊之间,只觉额头上一湿,她猛地睁开眼。

厉川呼吸平缓,他睡着了,睡得好好的。

她心神震荡,甚至生出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