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职业,干我们这行的都很熟悉。”说到这里,他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点促狭笑意,“我爸妈都是记者,不过不是娱记,但本质上都是要挖别人不想被知道的秘密,一搞不好就容易挨揍。”
“所有人都认为,我跟着父母生活太危险,所以在十岁之前,我是在姨母家长大的,他们一有空就会来看我,有时候胳膊打着石膏,有时候脑袋缠着纱布……”
“他们每次都哄我说是不小心摔的,搞得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忧心忡忡,怀疑他们是不是广告里说的“骨质疏松”。”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再度拿起放在床头的杯子,喝了几口。
“我长大一些之后,在电视里、报纸上看到了他们的名字,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伤痕累累,他们查过非法劳工,跟拍过黑诊所,还卧底过传销窝点……我姨母说,我妈怀着我的时候,还在追一个假药案件,挺着肚子翻山越岭,最后采集到了足够的素材,把人送进了监狱。”
“知道真相之后,我就经常做梦,梦见他们被人围着打,梦到他们浑身都是血……”
他偏头望着窗外,说得很慢,像是在回忆着某个片段。
周应淮从他开口的第一句起,就没有移开过视线,他心脏不受控制地急剧跳动着,却始终没有插话。
“我没说过自己的害怕,但是他们很敏锐,送了小熊和星星灯陪我睡觉,我爸妈总是觉得愧疚,觉得陪伴我的时间太少,觉得没能给我提供安稳的家庭条件,觉得我经常生病是因为怀胎的时候到处跑……”
“所以,在我和崇高的职业理想中,他们最后选择了我。”
苏沉星垂下眼睛,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他们说,等我高考完就退休,以后就陪着我读书、旅游,把之前欠下的时光全都补齐……”
听到这里,周应淮的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他清楚地知道,苏沉星描绘的幸福即将戛然而止,空留一地淋漓鲜血。
“水凉了,我再去倒一杯。”他轻轻地抽出苏沉星紧握着的玻璃杯,指腹不经意擦过那凉得吓人的手指时,动作顿了顿。
他没多说什么,只起身换了杯温热的水,重新塞进他的手中。
“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他们在一个雨天,彻底离开了我。”苏沉星轻描淡写地说着,像是在讲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旧事,语气刻意维持着平稳。
可周应淮却仍听得心口抽痛。
“是因为……调查轻云的事吗?”他喉咙发紧,声音低哑。
“我本来以为只是意外。”苏沉星握紧了杯子,汲取着杯身渗出来的温度,“那天之后,我病了很久,连高考都是昏昏沉沉度过的,或许是爸妈保佑,最后居然也算正常发挥,我去了另一个城市上学,按部就班地生活,如果顺利的话,我现在或许……还在读博?”
“我大二那年,才终于鼓起勇气整理他们留下的遗物,收拾衣柜的时候,却突然掉下了一封信。”
苏沉星垂着眼,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黄昏,在光线微弱的屋子里,他蹲在地上,紧握着一封折痕凌乱、信封边角早已磨损的信。
“这是一封威胁信,让他们不要再调查轻云的事情了,不然——”
“下场会和她一样。”
说完这句话,苏沉星突然放下杯子,捂着唇咳嗽了两声。
周应淮尚还沉浸在震荡中,耳边的咳嗽声却越来越剧烈,他猛地回神,动作迅速地顺着青年的背脊轻拍。
“不说了,我们先缓缓,好吗?“
苏沉星捂着唇的手指有些发抖,眼尾泛着淡淡的红,好一会儿,才勉强将那阵令人窒息的咳意压下去。
“没事,只是说得有点久了,喉咙不太舒服。”
他缓了口气,靠在床头,唇色仍泛着病态的白,声音也沙哑,却固执地继续往下说。
“因为这封信,我开始怀疑这是一场……谋杀,开始着手调查,但我父母把我保护得太好,从来不让我参与他们的工作之中,所以我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
“所以,我干脆直接退学进了娱乐圈,好在有张长得还行的脸,很快就和一家小公司签了约……再后来,就遇见了你。”
苏沉星偏过头,眼神温和地落在周应淮脸上,嘴角勾起一点浅淡的笑意。
周应淮喉头动了动,没说话,伸手握住了他那双消瘦的手,将掌心的热意输送过去。
“我的记忆,停留在20岁生日,对你买回来的草莓蛋糕许愿的那天,再一睁眼,就错过了七年的时光。”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签约乘风,会和你分道扬镳,会满身脏水还忍气吞声,也不知道……所谓的真相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