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去势一滞,以不符合生物学原理的姿态,险伶伶地躲过了接连而至的斧子,自脚向头又开始褪皮,恢复成圆脸细眉的模样——倒挂着的。
有鱼在前面跑,它顺着天花板,姿势扭曲地在后头爬,鬈发湿乎乎地滴水,一绺一绺地前后甩着。
“我叫秦珍树,秦珍树,”它细声而飞快地说,“秦珍树杀了我,杀了我,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
有鱼烦不胜烦,呵道:“我叫没啥用,没啥用,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它爬得极快,不一会就赶超了半个身位。
有鱼扯过那把湿腻腻的头发,猛地把它整个揪下来——尾巴太长了没揪掉——他顺着肩背游身而上,以那把头发死死缠包住它全脸,再借以腰肢力量狠心一搅,利落扭断了对方的脖颈。
“嘶……”五米之外,医护人员介绍板边,悄悄跟着的绿萝影摸过脖颈,感同身受地嘟囔过,“又是这招……”
有鱼逃得很烦。
这里没有出路不说,那东西还死不掉,正在卟叽卟叽地重组骨骼。
“啊——啊——”它眼镜蛇一样立起上身,歇斯底里,“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不杀秦珍树,您看不见我吗,您为什么看不见我!”
有鱼无法理解其言语及脑回路,生无可恋地回:“因为我的眼镜碎掉了,被你弄碎的。”
那东西怒意熄灭一瞬,很不好意思地嗫喏:“对不起。”
有鱼:“……”
他还没来得及腹诽这玩意儿挺有礼貌,就听见直逼后脑的破风声,心道糟糕,扭身要躲。
可惜对方很有行动力地掀了天花板,一股脑拆了十多根钢筋甩过来,密密麻麻封住了不算宽敞的廊道。
绿萝枝蔓好似肢腕,依着两侧墙面极速穿游而来,但召唤者似乎力有不逮,只在暗中截下了半数筋条。
有鱼勉力躲过几根,其中一根自前向后击穿他右胸廓,把人钉砸进拐角墙壁里。
安全出口指示牌震落在地,滑稽地照出他绿洼洼的脸。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想让您停下来听我说话……对不起!”那东西碎碎念着,原地癫了一会,又扭身爬远了,“止血绷带在哪里!绷带!给我绷带!”
有鱼后脑被磕,头晕目眩之际思维开始痛苦地发飘——
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没人发现……一整层楼怎么会没有其他人……太奇怪了……可他之后又收到了锞子……这里或许不是现实……
他这样想着,摸索过身边的瓷砖碎片,在汗湿的掌心转过几圈,下定决心般,阖眼往脖颈动脉处狠一比划!
被谁的手挡住了,指背用力绷起,侧抵上他喉结。
血液冰凉透骨,在他下意识抽拔时冷不丁溅上他面颊。
“不是梦。”手的主人在说,“是瞬时降临。”
与此同时,某种凉而温软的东西,强力剂一般,汩汩注入他心口。
有鱼长睫发颤,片刻脑中清明,唰地睁开了眼。
有人单膝点地半蹲于他面前,居高临下,扒过他死攥着的碎瓷片,边端详过他的脸色,轻飘飘地说:“真可怜。”
有鱼眯着眼,分辨过声音,不确定道:“秋旻?”
对方顿了顿,说:“我姓邰。”
有鱼莫名其妙:“什么?”
“双耳旁的那个邰。”那人随手替他抹掉脸颊上的血渍,以一种颇为困惑的口吻说,“别只叫双字,感觉怪亲昵的。”
有鱼:“……”
“这里是现实,死了就死了,但是入不了酆都。”邰秋旻话音一转,“我可以帮你。”
有鱼:“理由?”
“你要是被别的东西杀了,”邰秋旻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下,似乎在判定有没有其他伤口,“我会很苦恼的。”
有鱼张张嘴。
邰秋旻见状立马补充道:“但也不算特别棘手,你别妄想空手套白狼。”
“……”有鱼对此有些无语,“我半点条件都不能谈么?”
“你有什么筹码和我谈?”邰秋旻倏而逼近他,竖瞳阴郁,但语气带笑,尾音多情又蛊惑,“威胁我,要把我交给异……联会么?”
有鱼腮骨一动。
无数枝蔓依势缓慢围将过来,其中有截无意间拨了一下他的耳垂。
“不管联会可不可靠,你现在得信我。”邰秋旻沉下声来,循循善诱,“怎么样?”
“别靠这么近,感觉怪亲昵的。”有鱼攒出点力气推开他,在他脸颊到侧颈这一片,留下个不太雅观的扭曲血手印,“代价?”
邰秋旻直身睨着他,说:“正常死亡后,你这副壳子归我。”
有鱼把卡进胸腔的钢筋一点一点拔出来,咳着血说:“你现在还真是……半点都不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