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鱼注意力完全放在邰秋旻身上,这架势根本就是火中悬丝的翻版,他那点气瞬间就消了。
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楚看见对方面颊和侧颈的血管。
被细小叶脉填充,但纹路晶莹剔透,嵌在皮肤上,微微凸起,延进领口,像霜雕出来似的,有种凄厉的美感。
“邰秋旻!”他喊了一声。
没反应,大抵是流瀑声太大。
“邰秋旻!”他把剩下的银鱼砸过去。
那厮讶然抬头,见着他时眼神古怪,隐隐有些脱线,像是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伸手啊,还看戏呢!”有鱼伏在鱼盘间,向他探出手,想起方恕生宅家打游戏时经常小声念叨的词,“你个瓜皮!”
“抬不起来。”邰秋旻蜷了蜷手指,把碎片一藏,声音低下来,“你个瓜皮。”
有鱼撑身跳下,踩着的藤条扭动着想要移开,他也没发现,只问:“还能走么?”
邰秋旻垂眼说:“你觉得呢?”
“那你能变回猫么?”有鱼围着他绕了半圈。
邰秋旻愣过半秒,眉心抽动,生硬道:“不行。”
“背还是抱,选一个吧。”有鱼在他面前半蹲下来。
邰秋旻没选,只是皱眉说:“你是不是被影响了。”
有鱼觉得这里藤蔓好多,没有好好落脚的地方,还一直动,又一心想找对方被压着的双腿,随口回道:“什么?”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因为猫?”邰秋旻情绪不太对,说不上是烦躁还是恼羞成怒,“我推了你,有鱼,你是不是蠢,我憎恶联会,还盼着你死,毕竟收尸比护着人简单多了。”
有鱼没说话,目光在他眼周扫过,不知在想什么,一下子笑开了。
邰秋旻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你怎么现在不敢看我了?”有鱼转着战术匕首,紧盯着他,“你不是说,这里除我之外,没有其他可以入眼的东西么?”
邰秋旻:“……”
“我知道,某个家伙怕我难以接受这副形态,才故意支开我。”有鱼观察半晌,隐有猜测,突然伸手,握住了他腰侧最粗的那根藤蔓。
邰秋旻的嗤笑没嗤出来,反倒嘶声抖了一下,脖颈瞬间蹿红,红痣旁边的花蕾炸了一下,不确定是因为这话还是因为他的动作,咬牙闷哼道:“你……”
有鱼松手问:“这个怎么办?”
那像是古树的肉质根,扎进水下,依着河床走势绵延数千里。
邰秋旻绷着脸不说话,甚至打算闭眼睛。
有鱼拿刀面轻点他的眼皮,一字一顿,又问了一遍:“怎么办?”
“砍掉。”邰秋旻说。
有鱼比划了很久,犹带动手时看见自己血迹斑斑的手,又立刻缩了回来。
邰秋旻见状拧眉道:“我都没有……你嫌我脏?”
“你能不能稍微收收脾气,”有鱼擦干净手,隔了些距离迅速斩断那些藤条,拿郑钱的符纸封好断面,再把他挖出来,“既不坦诚嘴巴又坏,要不是长……”
邰秋旻低声说:“我要晕了。”
“什……喂!”
*
罅隙之外。
江诵出来时看也没看自己在那儿,直接一个缩地成寸,去了方恕生所在宿舍。
那人刚转醒,看见他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各种反应上涌,冲去洗手间就开始吐。
江诵边给他顺背,边给分管领导——某孙姓扬子鳄去了通电话例行报备,说要抓捕明枫集团上下人员云云。
对面觉得手机信号出岔子了,抖着声音确认道:“你要……抓啥?”
“明枫,上上下下,包括保安及其家属。”
对面深觉一腔担心喂了狗,哆嗦下都有点破音:“你们失联了整十天呐,好不容易全须全尾来点信,结果要搞个更大的?!”
江诵说:“这件事很严重……”
“简直昏了头了!”对面打断道,“你快给老子滚回来!你知道那公司多少号人吗!还敢上上下下!”
江诵叹了口气。
“江诵!你别乱来!”对面察觉到什么,勉力压稳声音警告道,“你已经不是代理阎罗——”
江诵径自挂断通讯。
方恕生漱完口,面色苍白,略显担忧地望向他:“你……”
江诵笑了笑,伸手把人拉起来:“没事,闭眼吧,我们回家。”
结界隔绝了所有声响,缩地阵外嵌套着更为庞大精妙的召唤阵法。
江诵捂着方恕生的双眼,另一只手拉出光刃划破指腹。
血液滴落,呲的一声,纹路自中心向外按寸大亮,聚出罡风的雏形。
他们发丝并衣摆卷舞,他沉声锈然道:“八千鬼将听令,明枫上下及其直系亲属,全数缉魂。”
话落,风弹扭卷着冲出宿舍,顷刻锁住了主副大楼所有的门窗及通风管口。
乌云瞬间集结,挡住日辉,只露出一弯窄窄的恰似银月的亮边。
当中显出白狼的家族徽记,尾巴尖还有代表书简的微型图案,但没人在意。
大暑,彤铭,正午,鬼门大开,夜降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