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哇哇哇——”
“爸爸,我好怕!我怕死了!”
楼道里。
林小饱扑进爸爸怀里,嚎啕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地动山摇。
连头顶的白炽灯都闪了两下。
他好怕,好怕撞门的声音,好怕外面的坏人。
好怕爸爸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怕死了!
林小饱一边哭,一边还不忘伸出手,牢牢拽住爸爸的衣服。
爸爸不许走!不许把他一个人丢下!
见他哭成这样,林早的心早已经碎成了八瓣。
林早蹲在地上,同样伸出双手,把他抱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低下头,用自己被风吹凉的脸颊,贴了贴林小饱糊满眼泪的小脸蛋。
轻声细语,温柔安慰。
“小饱别怕,爸爸在这里,爸爸保护你。”
林小饱哭得失去理智,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
林早也不着急,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说。
林小饱控诉一句,他就回答一句。
“外面那么大声!比打雷还大声!”
“是坏人在砸门,但是坏人已经被爸爸和大爸爸赶走了,不要怕。”
“天那么黑,衣柜里那么黑!爸爸都没给我开灯!”
“对不起,这个是爸爸忘记了,爸爸等一下就把小夜灯放进衣柜里。”
“爸爸和大爸爸都不陪我!爸爸和大爸爸都不要我了!”
“爸爸和大爸爸没有不要你!我们是去保护你了!”
“我一个人……爸爸和大爸爸有两个人,我只有一个人……”
林小饱一开始,还能说出几句条理清晰、完整的话。
可是他哭得太凶、太厉害了。
很快的,他就不由地弯下腰,拱起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不公平……咳咳咳……一点都不公平……”
“小饱?小饱!”
林早见状不妙,连忙稍微松开手臂,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虚虚拢起,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怎么了?是不是被口水呛到了?还能呼吸吗?”
就在这时,林小饱用力咳嗽一声,又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林早握了一下他的小手,发现他的手在发抖,赶紧捂住他的嘴巴、捏住他的鼻子。
“小饱,不要那么快呼吸。”
他哭得太凶,呼吸太快了。
林小饱听不进去他说的话,林早只能抬高音量。
“小饱,听爸爸的话!跟着爸爸的话做!”
林早的手捏住——
“慢慢吸气。”
手捏住——
“慢慢呼气。”
林小饱发着抖,乖乖跟着爸爸说的做。
一呼一吸,一停一顿。
几分钟后,他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林早摸摸他的小手,确认他不抖了,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林小饱站在他面前,眼睛红红,嘴巴红红,整张脸都是红的。
他看着林早过分严肃的表情,抽噎着,小声问:“爸爸这么凶,爸爸是不是讨厌我……”
“乱讲!”林早连忙打断他的话,重新把他抱进怀里,“爸爸不是讨厌你,爸爸是担心你!”
“你刚刚哭得那么凶,都喘不上气了。爸爸跟你说话,你又听不见,所以爸爸只能凶一点。”
“爸爸是担心你,怕你呼吸不过来,怕你晕过去。”
林小饱倒在爸爸怀里,把脸埋进爸爸怀里,闷闷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林早语气认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呼吸了吗?”
“嗯……”林小饱点了点头。
“那就好。”
林早拍拍他的后背,又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给他擦擦脸。
林小饱哭得太凶,眼泪鼻涕,还有口水,糊了一脸。
林早也不嫌弃,一边帮他擦拭,一边温柔劝哄。
“刚才情况很危险,爸爸怕坏人抓住你、伤害你,所以才把你藏在衣柜里。”
“爸爸知道你很害怕,所以坏人一走,爸爸就赶紧回来找你了,对不对?”
“爸爸知道,你是一个小宝宝,你还那么小,所以你哭了,爸爸都没有生气,更没有讨厌你,爸爸是心疼你。”
“心疼我们的小宝宝,一个人躲在衣柜里,一个人给爸爸开门。”
“那么小,但是那么勇敢。对不对?”
“对……”林小饱委屈巴巴地点点头,“对。”
“你很难过,你说的话,爸爸都有听见。”
“所以下次,你可以好好地跟爸爸说,也可以哭,但是不能哭得那么用力,伤害自己的身体。”
“好不好?”
林小饱继续点头:“好。”
“真棒!”林早捏着手帕,翻了个面,捏住林小饱的鼻子,“小饱,‘哼哼’一下!”
林小饱深吸一口气,然后闭紧嘴巴,用鼻子呼气:“哼——”
像小火车启动。
“咦——”林早捏住手帕,给林小饱看一眼,“你看,这么多鼻涕。”
“你一直哭、一直哭,不让爸爸帮你擦脸,鼻涕就会顺着你的鼻子,流进你的肚子里,脏脏的,在你肚子里长虫子。”
“所以,以后你哭的时候,哭一会儿,就要停下来,让爸爸给你擦一下。嗯?”
林小饱最后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好啦。”林早拉住他的手,“坏人已经被爸爸和大爸爸赶走了,爸爸先带你洗洗脸和手,然后我们继续吃饭,好不好?”
“好。”
“走吧。”
林早牵着他,走进卧室卫生间。
林早放了半盆温水,把林小饱的小毛巾丢进去,浸满水,再拧干。
林小饱乖乖坐在小板凳上,仰起小脑袋。
温热的毛巾,盖在他的脸上。
“小饱,舒服吗?”
“舒服。”
林早刚才只是帮他大概擦掉眼泪鼻涕,现在是仔仔细细地、擦擦他的眼角和嘴角。
林小饱吸了吸鼻子,又喊了一声:“爸爸。”
“爸爸在这里,怎么啦?”
“大爸爸也出去了吗?”
“是啊。”林早回答,“爸爸一个人,打不过那些坏人,大爸爸就出来帮忙了。为了救爸爸,大爸爸还受伤了呢,等一下我们还要去给他上药。”
“那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下次我也要去!”
“可是外面太危险了。”林早下意识拒绝,“你还这么小。”
“我不管!我就要去!我就要和爸爸、大爸爸一起!”
“可是……留在家里,也是很重要的任务呀。”林早耐着性子哄他,“你看,我们家有这么多菜、这么多肉,需要有人看着呀。”
“爸爸和大爸爸都出门了,你留在家里看着这些东西,我们是兵分两路,分组合作,对不对?”
林小饱提出异议:“可是爸爸和大爸爸有两个人,我只有一个人!这样分组,一点都不公平!”
“这个是因为……”林早想了想,“爸爸和大爸爸比较笨蛋,小饱比较聪明,一个顶俩。你一个人一组,说明你更厉害呀。”
林早朝他竖起大拇指,两个大拇指,轮流送给他。
“厉害!特别厉害!”
“嗯……”
林小饱有点犹豫。
好像有点道理。
“可我还是想和爸爸、大爸爸一起,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我怕你们受伤……”
“别怕,爸爸和大爸爸不会有事的。”林早摸摸他的小脑袋,“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你留在家里,从一数到一百,我们就回来啦。”
“真的吗?”
“当然。”林早伸出手,“要不要拉钩?”
“好……”
林小饱刚准备伸出手,忽然又想起什么。
“爸爸,我还不会数到一百!”
爸爸骗他!爸爸骗小文盲!
“没关系,爸爸马上就教你,晚上就教。”
小文盲眼珠一转,马上就被哄好了。
“那好吧。拉钩。”
*
林早给林小饱洗了脸和手,就带着他下楼,去了餐厅。
那群抢劫犯来的时候,父子二人刚准备吃晚饭。
现在抢劫犯被赶走了,桌上的饭菜也都冷了。
林小饱刚刚又大哭一场,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怕他肚子不舒服,会吐出来。
林早就把卤的猪头肉收起来,放进冰箱里,只拿出两块紧实的卤猪心,切成小块。
与此同时,他重新起锅烧水,煮了个清淡开胃的紫菜蛋花汤。
煮汤的同时,在砂锅上架一个蒸架,把米饭放上去。
汤煮好了,饭也热了。
林早把林小饱抱起来,放在宝宝椅上,又拿出饭菜,摆在他面前。
这么晚了,小饱还哭了这么久,肯定饿了。
“来啦,香喷喷的猪心,还有鸡蛋汤,可以配着吃。”
林小饱看见饭菜都摆在自己面前,疑惑问:“爸爸呢?爸爸不吃吗?”
“爸爸刚才弄饭的时候,已经吃了一点。”
林早耐心地解释。
“大爸爸受伤了,还在楼下等着爸爸拿药下去,给他包扎呢。”
“你慢慢吃,不要着急,爸爸就在楼下。你有什么事情,就大喊一声,爸爸马上就上来了。”
“好不好?”
见林早要走,林小饱马上坐不住了。
“不好!不好不好!”
他扭着身子,要从椅子上爬下去。
“我要和爸爸一起!我现在就要和爸爸一起!”
他还是有点儿害怕。
林早以为他已经好了,但是……
想想也是,小饱才三岁,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怎么可能马上就好?
林小饱挣扎着,差点把宝宝椅都弄翻了。
林早连忙把他抱起来:“好好好,你和爸爸一起,爸爸帮你把饭端到楼下去吃。”
林小饱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嗯嗯!”
“不过你要答应爸爸,你要乖乖吃饭,不许跑进大爸爸的房间。大爸爸受伤有点严重,需要爸爸亲自替他疗伤,你不能打扰我们,破坏治疗。”
其实林早不是怕打扰,他是怕傅骋满身是血,会吓到小饱。
“好。”林小饱一口答应,“我保证,不打扰爸爸和大爸爸。”
“那走吧。”
林小饱端起自己的小饭碗。
林早找到药箱,一手拿着伤药和绷带,一手端着蛋花汤。
父子二人下了楼。
林早搬来一把高高的塑料凳,摆在杂物间门口,距离杂物间还有一点距离的地方。
“小饱,这个就是你的餐桌了。你坐在这边吃饭,爸爸和大爸爸就在里面处理伤口。”
“爸爸,再近一点嘛。”林小饱试图争取。
“不行。”林早一脸严肃,“只可以在这里。”
万一骋哥认不出他们,凶性大发,小饱在这里吃饭,还有逃跑的机会。
“好吧。”
林小饱乖乖放下自己的小饭碗,跑去把小板凳搬过来,摆在“餐桌”前。
林早看破他的想法,又提醒他:“不许自己搬凳子,你搬不动,万一把汤洒了,就烫到自己了。”
他一边说,一边抓起林小饱的手,把他的手指放在盛汤的铁盆上,贴了一下。
“烫不烫?”
“好烫!”
“所以你要小心噢。”
“好吧。”林小饱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安顿好林小饱,林早才戴上头盔和手套,缓缓朝杂物间走去。
不知道骋哥还能不能认出他。
万一骋哥认不出他了,那怎么办?
万一……万一骋哥要咬他,那怎么办?
不,不行。
没有万一。
就算万一真的发生了,他也一定要给骋哥上药!
他身上都是血,伤得这么严重,肯定不能放着不管。
林早下定决心,来到杂物间门前,伸出手,轻轻按在虚掩的铁门上。
“嘎吱”一声,门扇被他从外面缓缓推开。
一寸两寸——
林早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把灯打开了。
白炽灯闪烁两下,照亮整个杂物间。
三寸四寸——
林早抬头看去,只见傅骋坐在床上。
这是他离开前的命令,傅骋依旧遵守。
傅骋一手端着饭盒,一手握着筷子。
他在吃晚饭,而且已经吃完了。
听见动静,傅骋抬起头,看向林早。
一瞬间,他的眼睛亮起光来,眼里满是惊喜,不带一点儿攻击性。
林早松了口气,把伤药和绷带装进口袋里,转身去打水。
他身上这么多血,肯定要先擦一擦,再包扎。
只是他一转身,身后的傅骋马上就躁动起来。
林早只能回过头,用手指着他,说了一句:“我马上回来,坐着。”
傅骋听不懂,但是看得懂他的动作,按捺住猛扑上前的心思,坐了回去。
林早来到车库水龙头边,装了一盆清水,从墙上摘下一块蓝色的毛巾。
毛巾是傅骋修车的时候,擦汗用的毛巾。
还算新,可以给他用。
林早端着水盆,回到杂物间里。
傅骋见他回来,又扯起嘴角,笑了起来。
“笑笑笑,把自己弄成这样,还敢笑?”
林早看着他,嘀咕了一句,从水里捞起毛巾,拧干了,糊在他的脸上。
眼前视野忽然漆黑,傅骋下意识就要抬手攻击,却在听见林早声音的瞬间,又放了下去。
“骋哥,你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会这么多伤?”
林早拿着毛巾,擦去他面上早已干涸凝结的血迹。
血迹之下,是几道淡淡的伤痕。
脸上还算好的,最要紧的是他的肩膀和手臂,还有他的胸膛。
好几道又深又长的伤口,血肉外翻,林早看着都心惊胆战。
林早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的胸膛。
一道、两道、三道……
擦着擦着,林早只觉得心里发酸,鼻子也酸酸的。
他不想哭出来,只能不断地跟傅骋说话,用说话来掩饰。
哪怕知道傅骋听不懂,他也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问。
“到底是怎么搞的嘛?你跑去上刀山了吗?”
“怎么会弄成这样?痛不痛啊?”
“丧尸也会受伤流血的吗?丧尸的血会不会流干啊?”
“骋哥,我可讨厌你了,你总是这样,不管不顾的,都不会珍惜自己。”
“做人的时候就这样,做了丧尸还这样。”
“下次不许这样,你再这样,我就……”
林早低着头,垂着眼,试图掩去自己眼底的心疼。
可就在这时,月光轮转,从窗外洒下来。
月色清亮,毫无遮挡,一片皎洁。
林早下意识抬起头,望着空空荡荡的窗口,恍惚失了神。
这里……原来是窗户吗?
窗扇呢?窗户玻璃呢?
下一秒,傅骋轻轻地“呼噜”一声。
小早怎么在发呆?怎么不给他擦手了?
林早倏地回过神,低下头,看着他,明白了一切。
那里原本不是窗户,那里原本是排气扇!
是排气扇!是铁质叶片的排气扇!
是……是会把人划得满身是伤的排气扇!
又下一秒,林早张开双手,紧紧抱住傅骋。
毫不畏惧,毫无芥蒂。
第22章
是排气扇!
傅骋是从排气扇的窗口出来的!
林早抱着傅骋,抬起头来,静静望着那个空荡荡的小窗口。
他开始猜测,开始推断。
开始幻想,傅骋的一步步行动。
——傅骋踩在不锈钢桌子上。
就算变成丧尸,就算失去人类的生活习性,傅骋仍旧记得,不能踩脏小早和小饱辛苦铺好的床单。
所以,他把铺在桌上的床单被褥,都掀开了。
他只是踩在桌上,在桌上留下几个灰扑扑的、容易擦去的脚印。
——傅骋徒手去拆铁质的排气扇。
抢劫犯就在外面,小早也在外面,傅骋心急如焚,用力去掰排气扇,结果手上一滑,没来得及收住,锋利的扇叶顺着他的手臂,直直地划过去。
所以,他的手臂上,有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几乎贯穿他的小臂。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排气扇破开,留下一个窗口。
——傅骋双手攀住窗口,试图从这里爬出去。
可是窗口太小,他又如此高大。不管他怎么蜷缩身体,都无法正常穿过窗口。
他只好把骨头关节掰开,把左边肩膀掰断,以此减少自己穿过窗口,所要占用的位置。
所以,他刚出现的时候,左边手臂好像一块死肉,静静地垂落着,挂在他肩上。
但因为排气扇没有拆干净,没了扇叶,还有挡板,还有接口,锋利无比,轻轻一碰,就能被划伤。
所以,他的肩膀上、手臂上,还有几道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的胸膛上,也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从肩膀到腰腹,横亘其中。
就是这样。
傅骋就是这样,从排气扇窗口爬出来的。
他带着满身的伤,甫一落地,就听见林早的呼唤——
“骋哥!”
是他爱的小早,是他最爱的小早在喊他!
傅骋再也顾不上其他,连肩膀也忘了装回去,就朝小早所在的地方跑去。
他借着夜色掩藏,快跑上前,猛扑上前,带着满身的戾气,一把按住光头的脑袋。
他还记得这个人,还记得“小杂种”三个字,还记得它们把小早惹哭了好几次。
傅骋按住手底下的脑袋,用力摇了摇。
比鸡蛋轻,比泥巴软,里面还有摇晃的液体。
稍稍一用力,就能捏碎。
他原本也是想这样做的。
可是后来,小早的声音传来。
小早说他害怕,说想回家去了。
于是他听小早的话,把光头丢开,甩到一边。
他只对小早言听计从,只在小早面前百依百顺。
杂物间里——
头顶的白炽灯和窗外的月光,一样皎洁,一样洒落。
林早和傅骋,面对着面。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但是因为傅骋太过高大,就算是坐着,也到了林早的心口。
林早心中震动,再也顾不上其他,直接张开双手,环住傅骋的脖颈肩背,紧紧地抱住他。
他被自己想象出来的场景吓到,脸色惨白,眼眶通红,不由地低下头,把怀里的傅骋抱得更紧。
他不管了!
不管骋哥有没有彻底变成丧尸,不管骋哥会不会跳起来咬他。
他只知道,丧尸也是有心的。
他已经看到骋哥的心了。
骋哥的心里,装的全是他和小饱。
他不嫌弃,也不害怕,他一点儿都不怕!
林早抱着傅骋,不自觉微微发着抖。
他低下头,忽然眼眶一酸,落下泪来。
傅骋原本坐在床上,乖顺地缩起身子,任由林早摆弄。
他同样低着头,把脸埋进林早的怀里,隔着军大衣,暗中嗅闻着林早身上香甜的气息,感受着熟悉的暖意。
忽然,一滴温温热热的水珠,落在他的后颈上。
丧尸的后颈下面,埋藏着至关重要的脊柱。
是丧尸最敏感的地方。
傅骋瞬间警觉起来,猛地抬起头,想要攻击对方。
却在对上林早哭得通红的眼睛的时候,又冷静下来。
是小早啊。
小早的眼睛在落雨。
傅骋清楚地感觉到,落在他后颈的那滴水珠,顺着他的脊柱,一路向下。
一滴眼泪,像一把刀。
分明落在他的后颈上,却一直砸到了他的心上。
傅骋学着林早的动作,试探着,抬起僵硬的双臂,环住他过分细瘦的腰身。
这下子,不止是林早抱住了他,他也抱住了林早。
原来是这样。
这样贴在一起,两个人呼吸相递,体温相送,心脏相对。
他能听见小早的心跳声,能摸到小早的体温,能把小早整个儿拢在怀里,完全占有。
难怪人类都喜欢拥抱。
傅骋明白了。
*
就这样,两个人紧紧地抱着对方。
林早没有说话,傅骋也没有吼叫。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林早轻轻抽泣,默默落泪的声音。
直到——
“爸爸,我吃完了!”
林小饱欢快的声音传来。
“我把晚饭全部吃完了,你帮大爸爸疗伤结束了吗?我可以进来看看你和大爸爸吗?我进来了噢!”
林早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傅骋低下头,只觉得怀里空荡荡的,连带着心脏也空空的。
林早吸了吸鼻子,回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还没有呢。大爸爸身上的伤口有点多,爸爸还没弄好。你不要进来,帮爸爸一个忙,好不好?”
“爸爸你说吧。”
林小饱在杂物间外面停下。
他扒着门框,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偷看。
爸爸和大爸爸在抱抱!他看见了!
“大爸爸身上的衣服破了,要换新的。你能不能到楼上去,帮大爸爸拿一套干净衣服……”
林早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改了口:“你要是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爸爸和你一起上去,我们……”
小饱现在离不开人,要是让他上楼去拿衣服,又要打开衣柜,他肯定会害怕。
他给忘了。
可是下一秒,林小饱双手叉腰,挺起吃得圆鼓鼓的小肚子。
“没问题!爸爸,你等着!”
“可是……”
林小饱说完这话,就转身上楼去了。
林早有点不放心,赶紧追出去看看。
“小饱,刚吃完饭不要跑!小心肚子痛!”
“我知道啦!爸爸别担心!”
林小饱一边回答,一边往楼上跑。
其实他还是有点害怕,怕房间,怕衣柜,怕一个人行动。
但是……这可是爸爸拜托他耶!
爸爸这么辛苦,他想帮爸爸的忙。
所以他只要快快地跑,把坏人远远地甩在后面,就没事啦!
林小饱像一个小火箭,“嗖”的一下,把自己发射到楼上,快速打开衣柜。
他懒得挑,反正大爸爸的衣服都一样,都是背心,不是黑色,就是灰色。
林小饱拿好衣服,又“噗”的一下,把自己发射回楼下。
林早就在楼下等他,揉揉他的小肚子:“不是叫你不要跑吗?小心肚子痛。”
“不会的!”林小饱自信满满,“一点都不痛!”
“下次不许这样啦。”林早从他手里接过衣服,“站在旁边,休息一下。”
“那我可以进去帮忙吗?”
“嗯……”林早看看林小饱,再看看傅骋,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不许离大爸爸太近。”
“为什么?”
“因为……爸爸要观察大爸爸的伤口,你离得太近,会挡住光,让爸爸看不清楚。”
“好吧。”
能进去待着,他就已经很满足啦!
杂物间的门大开着。
林早把沾上血迹的毛巾放进水里,洗洗干净,继续给傅骋擦拭伤口。
林小饱拿着药瓶和绷带,乖乖站在门边,歪着脑袋,认真观察。
正巧这时,傅骋抬起头。
父子二人的视线,于空中交汇。
林小饱眨巴眨巴眼睛,一脸难过。
——大爸爸受伤好严重,好可怜。
傅骋却皱起眉头,“呼噜”了一声。
——怎么了?你哭什么?我又没事。
小早和小饱一起陪着他,关心他,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傅骋残存的人类意识,让他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他不仅觉得温馨,还觉得有点儿——
舒坦!
他是一家之主,老婆儿子都围着他!
这可太舒坦了!
另一边,林早扶着他的肩膀,弯下腰,轻轻擦拭他的胸膛。
擦了两遍,林早又拿出棉签,蘸点酒精,清理他的伤口。
伤口里沾着脏东西,灰尘铁锈,都要弄出来才行。
清理伤口费时间,也费眼睛。
林早坐在床上,一点一点,仔仔细细,慢慢清理。
傅骋也感觉不到疼痛,一会儿看看林早认真的侧脸,一会儿看看林小饱关心的表情,只觉得心脏都是满的。
真好。
傅骋身上的这些伤,林早足足处理了两个小时。
光是那条横穿胸膛的巨大伤口,就花了他一个小时。
把伤口清理干净,小心翼翼地撒上药粉,再仔仔细细地缠上绷带。
这样才算好了。
趁着这个机会,林早检查了一下他手臂上、被丧尸抓出来的旧伤。
三道抓伤,已经完全愈合了。
只是长出来的新肉还有点白,留下了三道浅浅的疤。
这就说明,云南白药对丧尸身上的伤口,也是有用的。
只要好好养着,丧尸也可以和人一样。
这对他们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林早放下心来,在傅骋的胸膛上,打了一个蝴蝶结。
他抬起头,朝傅骋弯起眉眼,笑得温柔。
“骋哥,好了,你自己也要小心,不要碰到。时间不早,我和小饱要上去洗澡睡觉了,你也早点睡,明天给你炖点汤补一下。”
傅骋仍旧听不懂人类语言,只是林早一笑,就胜过了千言万语。
林早拿起剩下的药瓶绷带,站起身来:“骋哥,我们走啦。”
他朝林小饱伸出手:“小饱,跟大爸爸说‘晚安’。”
林小饱拉住爸爸的手,探出小脑袋:“大爸爸,晚安。”
傅骋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呼噜——”
就当是答应了。
林早拉着林小饱出去。
傅骋抬起头,一双眼睛闪着红光,目送他们离开。
灯熄灭,门关上。
小窗外,车库里的灯也黑了。
紧跟着,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林早和林小饱上楼了。
傅骋又“呼噜”了两声,却没睡觉,而是走到墙角,抚摸着上面的字。
继续练习说话。
*
另一边,林早带着林小饱上了楼。
父子二人和往常一样,先后洗了澡,换上睡衣。
但是林小饱刚刚经历过一场不小的惊吓,心里肯定还是害怕的。
林早不敢让他这么早就睡觉。
小孩子在害怕恐慌里入睡,容易把这时候的心情刻在心底,变成噩梦,一直到长大还记得,对大脑的伤害太大了。
得等他把事情忘干净了,再让他去睡觉。
所以林早牵着林小饱,想找点事情给他做。
“有了!”
林早走上前,从桌上拿起林小饱的《生菜成长日记》。
“小饱,你是不是好几天没有画生菜啦?”
“最近太忙了嘛。”林小饱挠挠头。
“没关系,爸爸陪你一起画。”
“爸爸也画生菜吗?”
“爸爸画大爸爸。”
林早笑着,把日历本递给他,又拿出自己的教案本。
“走吧,我们一起画画。”
“好!”
父子二人来到二楼。
林小饱抱着日历本,握着蜡笔,蹲在几个饮料瓶前面,仔细涂画。
林早则坐在餐桌前,翻开教案本,握着钢笔,往下记录。
——3000年2月27日。
——外敌入侵,危急时刻,傅骋出现,力挽狂澜。
——单手按住外敌头颅,按出凹陷,力气巨大。听从本人命令,疑似仍旧保有人类意识。
——爬窗时受伤,手臂……肩膀……胸膛……
——为其处理包扎伤口。据观察,先前丧尸抓伤已经愈合……
林早写着写着,忽然眉头一皱,想起什么。
不对劲!
丧尸,还有其他丧尸!
平日里,他随便喊两声,其他丧尸听见声音,就马上拖着步子过来了。
可是这一次,他们和那群抢劫犯吵吵嚷嚷,吵了快半个小时,一个丧尸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它们不是对声音最敏感了吗?
它们不是一听见声音就过来了吗?
林早皱着小脸,放下钢笔,来到客厅后窗,朝外看去。
要是以前,他一会儿没看住,那群丧尸就过来找骋哥了。
它们会围在排气扇底下,转来转去,绕来绕去。
可是今天,它们没来。
是觉得骋哥不理它们,没意思,不来了,还是……
它们害怕了?它们怕骋哥?
它们听得懂骋哥的话,骋哥让它们不许来,所以它们不再来了?
一般来说,丧尸是不会保留人类意识的。
但是骋哥明显有清醒的意识,他会吃饭,会穿衣服。
他认得出他和小饱,看得懂他的动作,听得懂他说的话,还会在危急时刻保护他。
很明显,骋哥和行尸走肉不一样。
所以……
骋哥是不是变异了?骋哥是不是与众不同的那个丧尸?
林早眼睛一亮,跑回餐桌前,翻了翻薄薄的几页纸。
是不是他继续这样养着骋哥,骋哥就能越来越好?
是的!一定是的!
第23章
这天晚上。
林早带着林小饱,画了生菜,玩了玩具,还吃了宵夜。
一直到很晚很晚的时候,林小饱很累很累了。
他坐在宝宝椅上,张大嘴巴,打着哈欠。
整只崽晕晕乎乎,摇摇晃晃。
“爸爸,我头晕……我要晕倒了,快接住我……”
“你不是头晕,你是困啦。”
林早这才伸出手,把他抱起来,朝卧室走去。
“走吧,爸爸带你回去睡觉。”
“唔……”
结果——
林早刚把林小饱放在床上,还没给他盖上被子,他就睁开了一双大眼睛。
眨巴眨巴,惊喜又无辜。
“爸爸,好神奇啊,我又不晕了。”
“啊?”林早惊讶。
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往前一倒,把脑袋轻轻搁在林小饱柔软的肚子上。
“那爸爸晕了。哎呀,爸爸倒掉了。”
“嘿嘿!”
林小饱挣扎着,把小手伸出来,抱住爸爸,拍拍他的脑袋。
“那爸爸睡觉吧,我来哄爸爸睡觉。”
“好啊。”
林早拽过被子,给两个人盖好。
他搂着林小饱的小肉胳膊,歪了歪脑袋,靠在他身边。
林小饱抬起另一只手,隔着被子,拍拍爸爸。
就像爸爸经常拍他那样。
“爸爸睡吧,快快睡吧。”
才唱了两句,林小饱就翻了个身,钻进爸爸怀里。
“我不喜欢唱歌,我想听爸爸唱。”
“那你想听什么歌呢?”林早搂住他,“《数鸭子》,还是《丢手绢》?”
“我不要听小孩的歌,我要听大人的歌。”
“好。”林早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却不开口。
林小饱疑惑,轻轻推推他:“爸爸?”
“小饱还没有启动爸爸牌收音机呀。”
林小饱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林早的肩膀:“滴!启动!”
“嗡嗡嗡——收音机开启中——呼呼呼——”
林早模仿机器启动的声音,模仿得很像。
就是不像收音机,反倒像傅骋摩托车的声音。
“给小饱带来一首爸爸喜欢的歌,音乐开始。”
“开始!”林小饱举起小手。
林早抓住他的小手,塞回被子里。
他清了清嗓子,一边拍拍林小饱,一边慢慢哼歌。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
“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
林小饱趴在爸爸怀里,感觉着爸爸心口上轻微的震动,承受着爸爸有节奏的轻拍,听着爸爸温柔的歌声。
不知不觉间,他身下的床铺被褥,好像变成了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
而他自己,则变成了一条圆滚滚的小金鱼。
他摆着尾巴,跟着爸爸,顺着水流,慢慢地、慢慢地往下游。
最后,他在爸爸的带领下,进入梦乡。
梦乡是什么?梦乡就是一条又香又甜的蜂蜜水小河。
要是……要是大爸爸也在小河里,那就更好了。
*
一夜无话。
林早和林小饱,一觉睡到天亮。
太阳高高挂在天空,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从窗外照进来。
林小饱趴在枕头上,像小猪一样,哼哼唧唧地喊了一声。
“唔……爸爸……”
林早听见他喊,翻了个身,把他团吧团吧,抱进怀里。
“爸爸太困了,再睡一会儿。”
他不着急起来做早饭。
昨天晚上临睡前,他就把米和水放进了电饭锅里,还按了定时键。
早上八点,电饭锅会自己启动,自己开始煮饭。
等半个小时,一锅香喷喷的白稀饭,就煮好了。
他只需要准备一点配菜,就可以开饭了。
林早搂着林小饱,一动不动。
林小饱窝在爸爸怀里,也乖乖闭上眼睛。
没多久,林早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自问自答。
“几点了?才八点半。稀饭还没好,再睡一会儿。”
林早往前一扑,倒回床上。
没多久,他再次抬起头。
“几点了?八点四十二。稀饭还很烫,再睡五分钟。”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流程。
“几点了?五十八。还早。”
林早低下头,脑袋往枕头上一砸,直接把自己砸晕了。
滴答滴答——
时针一格一格地往前走。
林早和林小饱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睡得……
“几点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早从梦里惊醒,猛地抬起头。
九……十……
“十一点!”
明明他闭上眼睛的前一秒,还是八点多,怎么他一睁开眼,就变成十一点了?
谁?谁偷走了他的时间?
林早不敢相信地数了两遍格子,赶紧把林小饱抱起来,轻轻摇了摇。
“小饱,快起床!十一点了!大爸爸要饿死了!”
“唔……爸爸……”
林小饱努力睁开被眼屎糊住的眼睛。
林早着急问:“小饱,你感觉怎么样?是睡着了,还是饿晕了?”
林小饱打了个哈欠,精神饱满:“爸爸,我不饿,我很困……”
“中午再睡,现在要去吃早饭……午饭……吃饭了。”
林早拿起手帕,帮林小饱擦了擦眼睛,想把他抱下床,却发现自己的手臂酸酸的,使不上力气。
大概是昨晚扛着油锯,到处挥舞,用力过度了。
林早只能把林小饱扶起来,让他在床上坐好。
“快,大爸爸还等着我们去给他送饭呢,他肯定饿坏了。”
他昨天还说,要好好照顾骋哥,要给他炖汤补身子,要把他养成与众不同的丧尸。
结果……
林小饱身子一歪,又倒回床上。
林早叹了口气,只好重新给他盖好被子。
“小饱,那你再睡一会儿,爸爸先起床了。”
他匆匆忙忙地下了床,刷牙洗脸,换好衣服,跑到楼下厨房一看。
果然,电饭锅里的稀饭早就煮好了。
因为一直在保温,水分蒸发了很多,稀饭黏糊糊的。
林早把电饭锅关掉,稀饭拿出来晾一晾。
紧跟着,他又起锅烧油,准备把猪油渣丢下去复炸一遍。
猪油渣在冰箱里放了好几天,直接这样吃,又冷又腥,还油腻腻的。
再炸一遍,重新炸酥炸脆炸热,配着白稀饭,才更好吃。
也不用炸太久,炸太久就焦了。过一遍油,几十秒就差不多了。
林早用漏网把猪油渣捞起来的时候,林小饱也换好衣服,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了。
“爸爸,我来了。”
“快过来吃饭吧。”
林早一手拿着他专用的塑料小碗,一手握着铁勺子,沿着饭锅边缘,顺着稀饭表面,刮下一勺。
表面的稀饭不烫了,给小饱吃刚刚好。
盛好稀饭,林早又装了一小碟猪油渣和肉松,一起摆在他面前。
“可以吃啦。”
“谢谢爸爸。”
闻到稀饭和油渣的香味,林早也饿得不行。
他先给自己垫巴了一碗稀饭,才拿出饭盒,给傅骋装饭。
“小饱,爸爸下去给大爸爸送饭,你呢?要在楼上吃饭,还是……”
“我也要去!”
林小饱赶紧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连勺子都来不及放下,就高高地举起小手。
他的嘴巴太小了,爸爸吃完了一碗,他才吃了半碗。
不过稀饭就在这里,不会跑的,他想下楼去看大爸爸!
“好。”
林早把他抱下来,林小饱乖乖跟在爸爸身边。
父子二人一起去给大爸爸送饭。
希望大爸爸不要太饿。
来到楼下,林小饱迈着小短腿,快步跑上前,把小窗底下的长凳摆好。
“爸爸,快来!我帮你扶住!”
林早却在杂物间的铁门前停下脚步:“不用啦。”
“可是大爸爸之前说,不能随便把门打开。”
“那是之前,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爸爸知道了,大爸爸是不会伤害我们的。”
林早根本就没锁门,握住门把手,轻轻一压,再往里一推,门就直接开了。
他不怕!一点都不怕!
他不相信,为了救他,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的傅骋,会扑上来咬他。
总是爬到窗户上送饭,太麻烦了,不如直接把门打开。
“小饱,快过来。”
“好!”
林早招呼了一声,林小饱小跑上前。
他抱住爸爸的腿,躲在爸爸身后,探出小脑袋,认真看着杂物间里的场景。
大爸爸就背对着他们,躺在床上。
爸爸推开门,铁门撞在墙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大爸爸听见动静,回过头,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看向他们。
——怎么了?小早,还有小……小什么来着?又忘记了,那个笔画很多的小孩。
林早一手拎着饭盒,一手叉腰,站在门外,挺起身板,扬起脑袋。
一脸的有恃无恐。
——怎么样?骋哥,我进来了!你敢过来咬我吗?
傅骋“呼噜”了一声,抹了把脸,从床上坐起来。
——咬小早?他可没这个胆子,怕被小早打一巴掌。
他昨晚学说话,学说小早的名字。
结果学到半夜,还没学会,气得他用头撞墙,把自己撞晕了。
傅骋像一个男鬼,拖着脚步,慢慢吞吞地朝老婆儿子飘去。
林早笑了笑,把饭盒递给他:“骋哥,你慢慢吃,我和小饱先走啦。”
林小饱躲在爸爸身后,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哇,大爸爸不像怪兽,大爸爸像……
不知道像什么,就像大爸爸。
傅骋接过饭盒,眼巴巴地看着林早。
林早又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寸头,有点扎手。
“我和小饱还没吃饭呢,上去吃饭,然后给你炖汤。我们晚上吃顿好的。”
傅骋定定地看着他,“呼噜”了两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但是他知道,小早晚上肯定还会再来。
他一点都不担心。
林早牵起林小饱的手,离开杂物间,顺手把门带上。
仍旧是把门掩上,没有上锁。
“小饱,走吧,我们上去……”
话还没完,两个人身后,忽然传来“铛铛”两声。
林早回过头,只见被他用纸板遮住的窗户后面,像是有人影闪过。
紧跟着,又是“铛铛”两声。
这下子,林早可以确定了,有人在敲他们家的窗户玻璃。
林早松开林小饱的手:“小饱,爸爸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林小饱认真说:“应该是张爷爷。”
“爸爸先去看看,确定是张爷爷,你再过来。”
“好。”
林早放轻脚步,走上前去。
他躲在窗户后面,悄悄把纸板掀开一条缝隙,朝外面看去。
还好。
林早松了口气,把纸板全部掀开,回头招呼林小饱。
“小饱,快过来,是张爷爷!”
林小饱搬来小板凳,踩着凳子,从窗户底下探出脑袋,朝窗户那边的老人家挥挥手。
“哈喽,张爷爷!”
张爷爷朝他们笑了笑,拍拍放在窗台上的一袋面粉,又朝林早做了个推开窗扇的动作。
张爷爷家的窗户,是刷着猪肝红油漆的老式木窗,一格一格的。
他们这边的窗户,则是推拉的大扇玻璃窗。
林早连忙把窗户打开,轻声问:“张爷爷,你怎么样了?昨天没受伤吧?”
“我没事。”
张爷爷笑着,脸上的皱纹一层一层,叠在一起,像一颗老话梅。
林小饱趴在窗台上,看着张爷爷,歪了歪脑袋,忽然捂住自己的腮帮子。
唔……酸酸的!酸到他的小乳牙了!
张爷爷看了一眼林小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说:“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就好。”林早又问,“家里还能住吗?还安全吗?”
“没事。多亏了你家傅哥,帮我换了扇结实的卷帘门。门没坏,就是变形卡死了,再也打不开了。”
“这样也好。”林早笑出声来,“您老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以后从后门出入就好了。”
“是。”张爷爷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林早想了想,又道:“昨天的猪头肉还好吃吗?冰箱里还有,要不要再拿一点?我现在上去装?”
“不用不用。”张爷爷连忙摆手,“昨天的都还没吃完。味道很好,就是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那好吧。那……”
张爷爷拍了拍放在窗台上的面粉:“这袋面粉,你拿过去。”
“不行不行。”林早下意识拒绝,“我们家里还有吃的,不能拿您的东西,您留着自己吃……”
“不是我的东西。”张爷爷打断了他的话。
“啊?”林早愣了一下,“那是……”
“是那群抢劫犯的东西。”张爷爷解释道,“我不是让他们把面包车留下了嘛?这是车上的东西。”
“一袋面、一袋米,面是十斤的,米也是十斤的。东西不算多,街坊邻居都同意了,让我来分。”
“你和你家傅哥,昨晚出力最多,又那么危急,这袋面就全给你们了。米的话,就给剩下的人分一分。”
林早有点犹豫:“可是……我和骋哥占这么多……”
他们家独占十斤面粉。
剩下八九个邻居,分十斤大米,一个人才一斤多一点。
总感觉……不太好。
张爷爷沉下脸,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信:“别说这些客套话。”
“你是最先最早出来的,也是出力最多的。要是没有你,他们也不一定会出来。”
“你家傅哥,也是托了他的福,要不是他最后出来,按住那个光头,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是你们该拿的。要是不拿,以后谁还敢出来帮忙?”
“快,搭把手,把面粉拿过去。”
张爷爷说的也有道理,林早就坦然接受了。
只是十斤的面粉有点多,袋子也大。
防盗网的格子太小,面粉过不去。
张爷爷就说:“等会儿,我把面粉拎到后门,你过去拿。”
“好。”林早点点头,“谢谢您。”
张爷爷顿了顿,似乎是有点儿难为情,几次欲言又止。
“小林啊,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就在这时,林小饱眼睛一亮,指着张爷爷家里,大喊一声——
“爸爸,红绿灯!”
“什么?”林早迷惑。
“红绿灯呀!”林小饱指着张爷爷身后的门框,“我看到了!就在那边!”
“什么东西?”林早皱起小脸,“小饱,你眼花了?张爷爷家里哪里来的红绿……”
话还没完,红黄绿三个脑袋,从门后面探出来。
“红毛?黄毛?绿毛?”林早不敢相信地睁圆眼睛,“你们怎么在这里?”
是他们的邻居。
租住在街道五号楼的三个精神小伙。
红毛干瘦,黄毛矮胖,绿毛身材还算匀称。
昨晚抢劫犯上门的时候,他们也出来帮忙了。就是红毛太瘦,飞起一脚,想踹别人,反倒被弹开了。
据他们所说,他们来自天南地北,在网上冲浪的时候,认识对方,最后结为异姓兄弟,加入同一个家族。
好像叫什么暗夜家族,后面还跟着一大串炫光的颜文字,林早也记不清了。
他们一起在附近的汽车厂打工,就在街道上租了一个小单间住着。
三个人的感情确实很好,平时总是形影不离的,干什么都在一起。
连在一起,确实很像交通信号灯。
可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张爷爷家里?
对上林早疑惑的目光,三个人都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抬起手,跟他打招呼。
“林哥,林哥好。”
林小饱踩在凳子上,皱起小脸,双手叉腰,扬起脑袋。
还有我呢!
红毛试探着喊了他一声:“小饱弟弟?饱弟?”
黄毛用手肘给了他一下:“喊什么弟?哥弟喊的是辈分,不是年龄。”
绿毛抱拳行礼,坦坦荡荡地喊了一声:“饱哥!”
林小饱没忍住傻笑起来,朝他们举起小手:“大家好!”
林早问:“你们这是?”
张爷爷解释道:“这三个孩子,不爱囤货,也不爱做饭,家里就只有两箱泡面。”
红毛举手:“我们吃得都快吐了。”
黄毛点头:“我放水都是方便面味。”
绿毛附和:“实在是受不了了。”
林早皱起小脸:“那也不能来找张爷爷……”
张爷爷解释道:“他们没找我要吃的,他们是来找我借车的。”
“借车?”
是了,张爷爷昨天收缴了两辆面包车。
他们要出去找食物,肯定是开面包车更安全,也更方便。
毕竟……
他们三个人,就只有一辆改装过的电动车。
电动车上贴着骷髅贴纸,装着彩色灯带和音响,还特意把发动机声音改大了。
每次清晨,他们下夜班回来,林早都会被他们吵醒。
他们骑车,一般是吨位最大的黄毛骑车,体型最小的红毛蹲在前面,绿毛坐在车后座。
要他们骑着这个车,出去和丧尸硬碰硬,确实是有点难为他们了。
“这是好事啊。”林早想了想,“你们有人会开车吗?”
“会的会的。”黄毛连连点头,“我们可都是汽车厂的。”
“那就好。”
“现在就是……”
三个毛头小子欲言又止。
张爷爷代替他们开了口:“出去一趟,肯定会遇到那些东西,说不定还要跟人抢吃的。他们家里,连把菜刀都没有,更别说其他能防身的东西。”
三个人齐齐点头:“嗯嗯,对对对。”
“我们想着,傅哥是开修车店的,店里工具肯定很多。”
“所以……我们想找林哥和傅哥,噢,还有饱哥,借一点武器,铁棍木棒都可以。”
“林哥放心,我们会打借条的!用完了就还回来,利息也可以商量,用米面结算都可以!”
林早恍然大悟。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他就说,张爷爷和这三个彩毛,怎么都扭扭捏捏的。
“没问题,我去给你们找点武器,你们在这里等着啊。”
“好嘞!”三个彩毛都高兴起来,一个劲地朝他抱拳,“谢林哥!”
“林哥,你真是我们大哥!”
“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他们就是年纪小,初中还没毕业,就出来打工,有的时候想事情不太周全。
不过心眼都是好的。
林早带着林小饱,来到傅骋的修车铺里。
经过一番挑选。
最后,林早拿了一个长柄扳手、两个方向盘锁,回到窗边。
他顺着窗户,把武器递过去。
“给,扳手比较重,黄毛你用。”
“方向盘锁轻,但是头是铁的,砸人也痛,红毛和绿毛用。”
“都是长的武器。你们遇到那个东西,能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千万不要被它们抓到咬到。”
“实在不行,就开车撞过去。车还能再抢,命就只有一条。”
三个彩毛连声道谢:“谢林哥,我们记住了。”
看着他们彩色头发底下稚嫩的脸,林早忍不住多叮嘱两句。
“抢劫犯都有了,外面肯定都乱了。你们现在去超市商场买食物,肯定也来不及了。”
“你们年纪小,力气也小,打起架来,不一定能打得过外面的人。”
“该跑的时候就跑,躲到车上,一路开回来就没事了。”
正巧这时,张爷爷在后面桌上,把借条写好了。
他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两张纸,一边眯着眼睛,把上面的字读一遍,一边慢吞吞地走过来。
“今向林早、傅骋,借用物品……”
“借用利息,一袋十斤大米或面粉。”
“来,你们三个,过来签字按手印。”
“借了人家的东西,要心存感恩,用完了要原模原样地还回来,弄坏了就要赔,还要给人家利息。”
三个彩毛站成一排,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乖巧点头。
“好,爷爷,我们记住了。”
林早忙道:“不用了,不用打借条,也不用利息。”
“要的。”张爷爷看了他一眼,“不打借条,他们没压力。”
张爷爷把三个人盖好手印的借条递给林早:“你也签字。”
“好吧。”林早接过纸笔,端端正正地签上自己的大名。
张爷爷把老花镜往上推了推:“我是中间的介绍人,我也得签一个。”
林小饱踮起脚,好奇地凑上前,想看看大人们在签什么,可是他又看不到,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他们在写什么东西?
为什么瞒着他?
他也想看!
林小饱只能高高地举起手:“我也要签!爸爸,我也要签!”
林早叹了口气,捏捏他的小脸蛋:“可是小饱饱,你还不会写字呀。”
晴天霹雳!
他忘了,他是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小文盲。
林小饱摇摇晃晃,直接倒在爸爸身边。
他晕倒了啦!
第24章
隔着窗户玻璃。
三个彩毛凑在一起,整整齐齐地把借条叠好,又认认真真地收进口袋里。
林早却不在意这些,随手拿起自己那张借条,送到林小饱面前,挡住他的小脸。
“小饱?”
“唔……”
林小饱正为了自己是个小文盲,不能和大人一起签字的事情,而难过呢。
他歪倒在爸爸身上,两只手抱住爸爸的腿,一脸的生无可恋。
直到听见爸爸喊他,他才蔫蔫地抬起头:“干嘛……”
话还没完,熟悉的纸张,闯进他的视线。
“哇!”
林小饱的眼睛“唰”的一下亮起来,小身板也“嗖”的一下站直了。
“爸爸,你要把这张纸交给我吗?”
“对呀,交给你保管啦。”
林早把借条往他面前递了递,又清了清嗓子。
“奉天承运,爸爸诏曰——”
“小饱饱接旨。”
林小饱把两只小手高高举起:“接!接纸!接接接!”
“要保管好噢。”林早叮嘱道,“不可以在上面乱涂乱画,也不可以弄破。”
“放心吧!”林小饱自信满满,“保证完成任务!”
他捏住纸张的两个角,小心翼翼地从爸爸手里接过借条。
这可是大人们传来传去的纸,肯定特别珍贵,特别重要!
让他来看看……
林小饱兴高采烈地看向纸张。
嗯……
上面都是字,一点图画都没有!
大人真讨厌,怎么光写字,不画画呢?
他看不懂,只看得懂爸爸的名字。
算了,不管了,反正肯定特别重要。
爸爸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是对他的信任,他一定不会让爸爸失望的!
林小饱低下头,板起小脸,想把这张纸折起来。
可是纸张另外两个角,在空中晃来晃去,他根本抓不住。
他不会在空中折纸,他只会把纸按在桌子上,然后折起来。
林小饱只好转过身,跳下小板凳,迈开小短腿就跑。
“爸爸、张爷爷、红哥、黄哥、绿哥,我去把这张纸折起来,再装进我的小包包里!”
“好!”
林早应了一声。
他转回头,看向窗户那边的四个人,朝他们笑了笑。
哄小崽崽,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林早想了想,问:“那你们三个,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待在家里快一个月,他也好久没有跟外人说过话了。
骋哥只会“吼吼吼”,小饱年纪还小,童言童语很可爱。
但他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三个彩毛反应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回答。
“大概这两天就走。”
“拖得越久,外面越乱,东西也越少。”
“我们回去休息一天,养足精神就出发。”
“我想也是。”林早点点头,又叮嘱他们,“你们走的时候,穿严实点。最好再准备点干粮,外面这么乱,一天之内可能回不来。”
张爷爷也问:“你们三个,会做饭吗?”
三个彩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会一点,会把饭弄熟。”
于是林早又和张爷爷一起,教他们做干粮。
“就用你们煮泡面的那个锅,多加点水,把饭煮熟。水加多了也没关系,能熟就行。”
“饭熟了捞起来,把水沥干,锅擦干净,倒一点油。米饭加点盐,捏成团,放进锅里慢慢烙。”
“最后就是把饭烙得干干的、脆脆的,烙成饼。”
“撒一点孜然粉、辣椒面……对了,你们不是有方便面嘛?方便面调料包撒一点上去也可以。”
“这样能随身带着,你们在外面,也不用开火做饭,拿出来就能吃。”
林早在这边,把米饼的做法,掰开了、揉碎了,一步一步,讲给他们听。
三个彩毛在那边,拿着纸和笔,三颗脑袋挤在一起,手忙脚乱地记。
“‘锅’……‘锅’字怎么写来着?”
“给我,我来!嘶……我也不会……”
“那你写拼音啊!”
“拼音也不会写。”
“那你平时跟你网恋对象聊天,你怎么打字的?”
“乱打呗。”
“你这样也能有对象?”
“哎呀!别吵了!林哥,说慢点!求你了……”
最后还是张爷爷看不过去,一把拿过他们手里的纸笔,帮他们把“锅”字写上。
林早又真诚又坦荡,把自己知道的、能想到的事情,都跟他们说了。
张爷爷更是把他们当小孩看,看他们什么都不会,就要出去闯荡,是又担心又无奈。
“干粮不能放在一个人身上,也不能放在车上,三个人身上都要带一点。要是走散了,或是谁把吃的弄丢了,不至于太困难。”
“衣服要穿厚点,免得感冒。要是遇到那些东西,也能挡一下。你们那个什么小脚裤,就不要再穿了,多穿几条长裤。”
“你们那里什么东西都缺,锅碗瓢盆,毛巾被褥,能用得上的,就都拿点。”
“车上的油也要注意,没油了先去找地方加油。”
老人家絮絮叨叨,叮嘱的话总是说不完。
三个彩毛也不觉得烦,站成一排,乖乖听讲,时不时点点头,应一声。
“好的,爷爷,我们都记住了。”
一行人说了快一个小时的话。
时间不早,三个彩毛也要回去准备了。
临走时,他们走到张爷爷面前,张开双手,想拥抱一下张爷爷。
但是手抬起来,又放下,抬起来,又放下。
反复两三次,犹豫好半天。
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只好轻轻拍一下老人家的肩膀。
“谢了!张爷!”
三个人又转过头,朝林早抱了抱拳。
“谢了,林哥!”
这个就叫做,江湖义气!
他们扛起昨天缴获的面粉,又拎起张爷爷已经分好的大米。
“林哥,面粉就放在你家后门,你等会儿出来拿。其他人的米,我们也一起拿去分了。”
“好。”
三个人最后朝林早和张爷爷挥了一下手,就扛着东西,从后门走了。
林早向张爷爷道过别,也把窗户关上了。
他在一楼等了一会儿,见外面没了动静,才打开后门,把面粉拎进来。
十斤面粉,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
林早看了一眼保质期,确认时间还算长,就暂时没把袋子拆开。
先放着,什么时候想吃饺子包子了,再拿出来做。
林早抱起面粉,朝楼上走去。
“小饱,你在哪?快来帮帮爸爸。”
“我在这!”
林小饱从楼梯栏杆里探出脑袋。
您的小饱饱忽然出现!
林小饱跑下楼来,高举小手,帮爸爸把面粉托起来。
“我来啦!”
“哇,小饱是大力士。”
“那当然!”
父子二人抱着面粉,上楼去了。
与此同时,杂物间里。
傅骋靠在铁门后面,手里还抱着林早给他送的稀饭。
稀饭剩得有点多,不是小早给他多装了,是他才吃了两三口。
他喜欢听小早说话,喜欢听小早和别人聊天。
虽然听不太清,也听不太懂,但他就是喜欢。
喜欢听小早轻缓温柔的声音,像春风一样。
小早在外面和街坊邻居聊天,他下意识就觉得手痒。
他想出去,给小早搬一把凳子,让小早坐着说,再给小早捶捶腿、捏捏肩,再倒点水,切点水果。
可是他不会开门。
看小早开门那么简单,只要握住门把手,往下一压就开了。
他力气倒是大,就是手太僵硬了,放在门把手上,总是滑开。
他只好抱着饭盒,在门后面坐下,偷听小早说话。
听着听着,就入了神,忘了吃饭。
*
林早和林小饱上了楼。
林早把林小饱吃剩下的半碗稀饭热了热,让他继续吃。
自己则围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饭。
今天他们一家都起迟了,现在已经是三点多了。
林早打开冰柜,在里面翻了翻,最后找到一袋猪龙骨。
猪龙骨,其实就是猪脊骨,肉不多,用来炖汤刚刚好。
骨头很大一袋,同样被傅骋提前剁成了小块。
林早就拿了一小半出来,丢进盆子里,泡冷水解冻。
猪龙骨还要东西来配,于是林早又打开他们家的干货箱子,拿出一小袋虫草花。
是虫草花,不是冬虫夏草,他们家还吃不起这个东西。
橙黄色的,一根一根,像细长的金针菇一样。
用来炖汤,滋补又好吃,正适合受伤的傅骋。
林早抓了一小把,放进盆里,同样用水泡着,顺便把干瘪坏掉的挑出去。
猪龙骨在解冻,虫草花在泡水。
林早又从冰箱里,拿出还没来得及吃的猪心和猪头肉。
卤货和卤汁放在一起冷藏,卤汁凝结,变得硬邦邦的。
拿出来热一热,切片摆盘,晚上的肉菜就有了。
他们家有两个炉灶,一个煤气灶,一个电磁炉。
平时都是交替着用的,这边炒菜,那边炖汤。
林早之前也是这样做的。
丧尸爆发之后,有一天晚上,他忽然想到,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们家会断电。
所以,从那天开始,他就把煤气阀门牢牢锁住,再也不用了。
除了上次烧猪毛,开了一小会儿,也就两三分钟。
他现在做饭用电饭煲,炒菜炖汤都用电磁炉。
虽说不太方便,但他还是期盼电力能坚持久一点。
林早起锅烧水,把解冻好的猪龙骨放下去,焯水去腥。
五分钟后,把猪骨捞起来,洗去浮沫。
换上清水,再把猪骨放下去炖。
炖上一个小时,把骨髓炖出来,下虫草花,再炖一个小时。
炖汤费电费时间,要不是为了给傅骋补身体,林早才懒得做。
汤在锅里炖,猪头肉也在锅上热着。
林早撑着头,坐在餐桌前,安静等待。
林小饱抱着自己的蜡笔和挂历本,走到他面前。
“爸爸。”
“嗯?”林早回过神来,转头看他,“今天的生菜画完啦?”
“画完了!”林小饱把挂历本展示给他看,“原来生菜真的会喝水,昨天的水都变少了。”
“对呀。”林早笑着说,“所以我们要继续坚持,看能不能画到生菜长出新叶子。”
“嗯。”林小饱点点头,又喊了一声,“爸爸……”
“还有什么事情呀?”林早捏捏他的小脸蛋,“跟爸爸不用吞吞吐吐的。”
林小饱举起小手:“爸爸教我写字!”
“你想写什么?”林早眼珠一转,就明白了,“你想写自己的名字啊?”
“嗯嗯。”林小饱用力点头,“我要学写名字,这样就可以和你们一起签字了!”
“好,爸爸教你。”
林早站起身来,把林小饱抱起来,放在宝宝椅上。
“先摆好姿势,做好准备。”
林小饱挺起小身板,坐得端端正正的:“我准备好了!”
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小饱又这么着急,林早也就没有系统性地教他写什么点横撇捺。
他直接拿起拿起黑色蜡笔,在空白的一页挂历上,写下“小饱”两个字。
“这就是你的名字啦。爸爸把笔画笔顺也写一下,你认真看,等一下跟着写。”
“好!”
林小饱盯着爸爸的手,目不转睛。
没看一会儿,他就迫不及待起来。
“爸爸,我会了,太简单了!让我试一下!”
“好,给你。”
林早把蜡笔递给他,起身去厨房,洗了把手,掀开锅盖,看了一眼。
猪头肉热了,可以拿下来了,再蒸就蒸化了。
猪骨汤被虫草花染成了金黄色,刚打开盖子,就有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放点盐,再炖几分钟就好了。
林早把锅盖盖上,拿出已经掰好叶子的大白菜,开始切菜。
肉有了,汤有了,再炒一个素菜。
林小饱就坐在他身后,握着笔,一笔一划地写字。
“小……小……小……”
林小饱把“小”字写了三遍,举起小手,欢呼一声。
“爸爸,来看我写的字。”
“你先把那一页留着,爸爸等一下就来看。”
“好吧。”林小饱转动自己的小脑袋。
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全方位欣赏自己的书法作品。
他写的字,和爸爸写的字,简直一模一样。
写字真是太简单啦!
这么简单的字,爸爸竟然现在才教他,真是小看他了。
林小饱自信心爆棚,握紧蜡笔,开始写下一个字——
“饱……饱……”
为什么?
林小饱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
为什么“饱”字这么复杂?
为什么“饱”字比“小”字难这么多?
它怎么长得奇形怪状的?
林小饱握着笔,写字的手微微颤抖。
算了,今天先学“小”字好了,“饱”字明天再学!
爸爸经常说的,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所以,他今天要把最简单的“小”字写一百遍!
林小饱下定决心,伏案写作,奋笔疾书。
没多久,林早把切好的猪头肉和炒好的大白菜端上桌。
“小饱,写了这么久,休息一下,先洗手吃饭吧。”
林小饱双手举起挂历本,送到他面前。
“爸爸,看我写的字!”
“好,看一下。”
林早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定睛一看。
“呃……这个……”
只见挂历本上,一排排黑色小字,一开始还有林小饱的手掌大,然后和他的拇指一样大,最后变成一个个小黑点点。
像蚂蚁一样,排在一起。
“小饱,你能不能告诉爸爸,你为什么要把字越写越小呀?”
“因为这个字是‘小’字啊!”林小饱理直气壮。
“小”字就要写得很小!
这么简单的问题,爸爸明知故问!
林早又问:“那如果写‘大’字呢?”
林小饱张开小手:“那就要写得大大的!”
“那‘黑’字呢?”
“用黑笔写。”
“‘白’字呢?”
“用白笔写。”
“可是白笔在白纸上看不出来呀。”
“先用黑笔把白纸涂黑呗!”
林小饱叹了口气,爸爸真傻,这都不懂。
“好吧。”林早憋住笑,点点头,“很有道理。这张作品很有风格,要珍藏起来。”
“那当然。”
“过来洗手,帮爸爸拿筷子。”
“好嘞!”林小饱学电视上的小二说话。
第25章
林早和林小饱都不爱吃太肥的肉。
所以林早给两个人准备的,是猪耳朵部分。
卤猪耳朵按在案板上,微微倾斜菜刀,切成薄片。
刚下刀的时候,刀刃上传来的触感是又软又弹的。
——这是猪耳朵上柔软有弹性的皮质。
再往下切,刀刃碰到较硬的部分,迎着阻力,继续往下,会听到“咔嚓”一下,极其细微的声音。
——这是猪耳朵里一片薄薄的软骨。
最后,菜刀再次切开满满的胶质,落在案板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林早切好半个猪耳朵,整齐摆在盘子里,最后舀起一勺卤汁,浇在上面。
因为小饱也要吃,卤汤里没有加辣椒,只有咸味和香料味。
林早就给自己调了个蘸水。
一个红辣椒切圈、两瓣大蒜切碎,加上一点盐、生抽和陈醋,最后加一点白糖提鲜,搅拌均匀,就可以了。
卤猪耳朵吃多了也会腻,所以今晚的素菜,林早做的是醋溜白菜。
一点点醋味,不呛鼻子,酸香开胃,配在一起吃刚刚好。
还有一锅猪龙骨炖虫草花汤。
这就是一家三口的晚饭了。
他们今天的早饭和午饭,是合在一起吃的,等于节省粮食了。
晚饭吃得丰盛一点,很正常吧!
林早把饭菜和汤盛出来一份,装在饭盒和保温桶里,送下去给傅骋。
想着傅骋可能会牙痒痒——丧尸应该都会,否则它们总是追着人咬做什么?
林早就特意把炖汤的骨头捞起来,放在汤里,给傅骋啃一啃。
林小饱则踩着自己的小板凳,把手洗干净,又踮起脚,打开餐具柜,在里面数筷子。
“一……二……三……四!”
好了!
林小饱抓着筷子,刚转过身,准备回去,忽然看见桌上有汤,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于是他又倒回去,拿了两个小铁勺子。
“一……二……”
喝汤要用勺子,不然会被烫到的。
他踮起脚,仰起脑袋,把自己用的小筷子、爸爸用的大人筷子,还有两个勺子,一样一样,都摆在餐桌上。
可是他还太矮,站在地上,看不清餐桌上的场景,摆得不是很整齐。
等林小饱把餐具摆好,林早也回来了。
林早故意没说话,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走上前,一伸手——
“哈!抓住一只小饱饱!”
林早的两只手,穿过林小饱的胳肢窝,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一只勤劳的小饱饱,在摆餐具,是在邀请本大王用餐吗?真是大胆!”
“是啊。”林小饱停在半空,也不挣扎,只是蹬了两下小脚丫,“我们要吃饭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林早又轻轻摇了摇他。
“小饱饱,你认真一点!我是贪吃的大胃王,我要把桌上的饭菜全部吃掉,一点都不给你留!”
“你不是大什么王。”
“我就是大胃王!简称大王!”
林早一边摇他,一边发出和动画片反派一样的笑声。
“哈哈哈!”
“你是爸爸。”
林小饱叹了口气,扭着脖子回过头,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爸爸,我早就知道是你了,你吃的还没大爸爸吃的多呢。你真……”
话没说完,但是林早已经知道了。
林小饱想说的是——
“爸爸,你真傻!”
林早瘪了瘪嘴,把林小饱放到宝宝椅上:“你怎么知道是爸爸?爸爸都变声了。”
林小饱抬起头:“因为爸爸身上有香香的味道,像太阳晒过的枕头一样,变身也变不掉。”
“是‘变声’啦,不是‘变身’。”
林早拿起他的宝宝碗,给他盛了一碗米饭。
“吃饭吧。”
“谢谢爸爸。”
林小饱一手扶着碗,一手握着儿童筷,伸长胳膊,要去夹红彤彤、香喷喷的猪耳朵。
可是猪耳朵小小片、滑溜溜的,筷子一夹上去,就逃跑了。
“哎呀,真讨厌。”
林小饱害羞地挠挠头,继续夹,猪耳朵也继续逃。
“讨厌……不许再跑了!”
林小饱从宝宝椅上站起来,像一只捕猎的小猫,扑上去夹。
这下好了,猪耳朵“哧溜”一下,直接跑出盘子,跑到了桌子上。
“啊!你是猪耳朵,你不是猪蹄,你没有脚,你不能跑!你站住,让我吃!”
林小饱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他把衣袖往上拽了拽,怒气腾腾,蓄势待发。
他吃了这么多年的饭,还没有一个菜,敢这样跟他作对!
他今天一定要吃到这块肉!
他又夹,肉又逃。
他再夹,肉再逃。
他还夹,肉还逃!
几次下来,猪耳朵已经逃到了餐桌边缘。
林小饱最后一次伸出筷子,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猪耳朵,从桌子上滑下去。
“爸爸!不好了!它要跑到地上去了!”
林早忍住笑,端起林小饱的饭碗,放在桌子下面。
猪耳朵准准地掉进宝宝碗里,林早把碗还给他。
“给。”
“谢谢爸爸,你真厉害。”
“你也厉害。”林早朝他竖起大拇指,“很有毅力,很有恒心,追杀一块肉,到天涯海角,是一个倔强的‘肉肉小杀手’。”
“那当然了!”
林小饱下意识挺起小胸脯,结果挺到一半,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
爸爸好像……不是在夸他啊。
“爸爸!”林小饱生气蹬脚。
“幸好爸爸提前擦了桌子,不然这块肉都不能吃了。”
林早又给他夹了两片猪耳朵。
“给,慢慢吃。下次夹不起来,就喊爸爸帮忙,不许再用猪耳朵擦桌子了。”
“知道了。”
可就算是爸爸把猪耳朵放进他的碗里,他也还是夹不起来。
林小饱只能噘起嘴巴,凑到小碗旁边,用筷子把猪耳朵推到自己嘴边。
张大嘴巴,一口咬住。
终于吃到了!可喜可贺!
林早悄悄看了他一眼,没敢再笑他,很快就转回头去,吃自己的。
“都夹到碗里了,你可以用手抓。”
“不要,我不是小野人,我要用筷子吃。”
“好吧。”
林小饱撅起嘴,吃了一片又一片猪耳朵。
中间的白色软骨,对他的小乳牙来说,还是太硬了,他嚼不动。
吃起来有点困难。
林小饱悄悄转过头,偷偷看了一眼爸爸。
确认爸爸没有在看他,他才轻轻放下筷子,直接上手拽!
呀,好像在吃橡皮筋!
实在是太麻烦了!
林早低下头,把脸埋进碗里,扒了两口饭。
不能笑,不能笑。
不能打击小饱吃猪耳朵的自信心。
不能……
“扑哧——”
林早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林小饱听见声音,下意识抬起头:“爸爸……”
林早同样伸出手,捏起一片猪耳朵,塞进嘴里,嚼得嘎吱响。
他笑着看向林小饱:“嗯?怎么啦?”
原来爸爸也在用手吃,那没事了!
“没什么。”
林小饱歪了歪脑袋,看着爸爸,矜持地啃了一口猪耳朵皮。
爸爸的牙齿真锋利,吃猪耳朵不吐猪软骨。
*
吃完晚饭。
父子二人简单收拾一下餐桌,就拿上伤药和绷带,来到了一楼。
云南白药和干净绷带,给傅骋用了两次,剩的不是特别多,要省着点用。
所以今天晚上,林早只打算给傅骋胸膛上那道最大、最严重的、贯穿的伤口换药。
其他不是特别严重的伤口,就等明天晚上再换。
杂物间的铁门关着,傅骋正在里面吃饭。
林早毫不客气,也不敲门,直接就推门进去:“骋哥,我来啦!”
——入室抢劫一般的爱情来啦!
傅骋抱着保温桶,把最后一口汤倒进嘴里,嚼了两下,看向他的双眼亮了起来。
——欢迎欢迎!欢迎小早!
刚吃完小早做的饭,就能见到小早。
真是幸福的一天。
林早走上前,把他手里的保温桶拿走:“吃完了吗?吃完了来上药。”
看见保温桶里都空了,林早便放下心来,把东西交给林小饱。
“小饱,抱着。”
“好。”
林小饱也学着爸爸的样子,低下头,看了一眼。
哇,大爸爸吃得真干净,都能给他照镜子了。
就在这时,傅骋最后嚼了两下嘴里的食物,把东西咽下去。
咔嚓咔嚓——咯吱咯吱——
林早和林小饱下意识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
你喝的是汤,你在嚼什么?
下一秒,林早倏地睁圆眼睛,惊叫出声。
“啊!骋哥!你把炖汤的骨头也嚼碎吃了!”
他猛扑上前,一把按住傅骋的脸,就要掰开他的嘴。
傅骋沉默着,朝他露出尖利的犬牙。
——小早,麻烦你放尊重点,我是丧尸!
——噢。
林早连忙收回手。
对不起,他给忘了,骋哥现在是丧尸。
林小饱站在旁边,惊叹一声:“哇!”
原来他们家里,牙齿最锋利的人,是大爸爸!
“小饱,你先把饭盒和保温桶拿上去吧,等一下爸爸来洗。”
“我也可以洗!”
林小饱抱着东西,跑上楼去了。
林早按住傅骋,拆开他肩膀上的蝴蝶结。
“下次不许吃骨头!算了,我下次不给你送骨头了。”
傅骋安静坐着,随他摆弄。
林早小心揭开绷带,仔细看看他的伤口。
大概是丧尸体质特殊,普通人被划出这么大一道伤口,早就血流成河了,不休养个把月,根本恢复不了。
傅骋身上的伤,倒是好了很多。
伤口已经结痂,血肉也重新黏合在了一起。
揭开绷带,也没有把伤口撕裂。
他只用了一天,就恢复到了正常人休养半个月的水平。
林早拿起毛巾,沿着伤口边缘,轻轻擦拭傅骋结实的胸膛和腰腹,擦去上面干涸的血迹。
但不知道为什么,林早把毛巾放上去的瞬间,傅骋身上一僵,整个人都绷紧了。
他从喉咙里挤出来两声“呼噜”,喉结也跟着上下滚了滚。
林早浑然不觉,腰弯得有点累了,干脆蹲了下来。
他蹲在傅骋面前,抬起头,继续擦拭。
有一块血迹格外牢固,林早就伸出一根手指,隔着毛巾,使劲搓搓。
温温热热的触感,隔着手套和毛巾,准确无误地印在傅骋的胸膛上。
傅骋望着林早,呼吸一滞,紧紧握着拳头,越发绷紧了身上肌肉。
林早一边擦,一边说:“明天再给你炖补汤喝,你想喝什么汤?”
傅骋当然无法回答,林早也不指望他能回答。
“萝卜汤?三七汤?洋参汤?”
傅骋低着头,看着林早认真的小脸。
什么汤?小早给他喝的是什么汤?
为什么他感觉身上热热的?
傅骋微微偏过头,一双眼睛亮着红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他咧开嘴,用舌尖扫了一下尖利的犬牙。
为什么他的牙齿痒痒的?
为什么他的手蠢蠢欲动?
为什么他的心脏跳个不停?
吃了太多了人类食物,他差点忘记了,最好吃的食物,就在他面前。
傅骋低下头,眼睛盯着林早白嫩的脖颈,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越……
下一秒,林早收起毛巾,倏地站起身来。
“哎呀!”
傅骋捂着脸,别过头去。
林早赶忙上前,想要看看他的脸。
“骋哥,我撞到你了?撞倒哪里了?不会把你的伤口撞开了吧?”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你别挡着了,给我看看嘛!快点!没事的,我戴手套了!”
林早把他挡着脸的手扒拉开,认真看了看。
别的倒是没事,就是……
傅骋新长出来的牙齿太尖,把他自己的嘴巴划破了。
林早没忍住笑出声来,还故意问他。
“丧尸自己咬自己,体内的丧尸病毒会翻倍吗?还是会负负得正,从丧尸变回人?”
傅骋磨了磨后槽牙,定定地看着他。
——还笑?还敢笑?
——等一下就咬住你的脖子!死死咬住!
——绝不松口,你再哭再闹,也不松口!
林早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把弄脏的绷带收起来,继续给他换药。
傅骋板起脸,始终紧紧盯着他的脸,暗中窥伺,静静等候,随时准备再次捕猎。
只可惜,接下来一段时间,林早都没有再把脖颈袒露在他面前。
他没有再等到那样好的机会。
“好了。”林早打好蝴蝶结,“包好了,不许乱动,我明天再来。”
傅骋只能沉着脸,握着拳,眼睁睁看着林早离开。
林早离开杂物间,把铁门关上。
他不了解丧尸,但是他了解骋哥。
他也感觉到了,上药上到一半,骋哥忽然怪怪的。
眼神怪怪的,表情怪怪的,动作也怪怪的。
林早摸了摸脸颊,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把铁门锁上了。
保险一点好。
他还是不放心,又悄悄搬来长凳,和之前一样踩上去,从窗口看看。
看倒是看不出什么。
只见傅骋顶着满身的伤,起身走到墙角,往前一倒,额头顶着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