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碍于温祈砚在纪夫人眼中还是个外人,加上纪家谋划的那些事情并不光彩,纪夫人纵有疑虑也没有当面问询。

纪绾沅眼珠子一转,没问纪丞相,反而问温祈砚,“你…你不是去官署了吗?”

“如何跟我父亲一起回来?”

“见到我,娘子似乎很意外?”男人挑眉,语气倒是淡淡,

纪绾沅唇瓣翕动,看了纪丞相一眼,“没、没有。”

纪丞相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坐下之后问她有什么事情。

“我……”温祈砚在这里,她要当面说?还是要背过去说?

背过去说的话,未免显得欲盖弥彰,当面说的话,怎么那么奇怪啊?但…她所得知的消息来源于温祈砚。

是他让她来家中转告的!

思及此,纪绾沅猛一回神,她放下手中的茶盏。

“是、是温祈砚让我回来,跟父亲您说点事情。”

纪丞相看向温祈砚,“什么事?”

听着话茬,纪绾沅觉得很不对劲。

两人究竟是怎么一起回来的?

在路上的时候,温祈砚没有跟她父亲说么?是怕人多眼杂,隔墙有耳吗?

她快被绕晕了。

“朝廷上的事情。”温祈砚既然来了那么一句。

不只是纪绾沅脸色变了,就连纪夫人也蹙起眉来。

“哦?朝廷的事情?”纪丞相道,“既然是公事,那就到书房说吧。”

去书房,纪绾沅下意识要跟上,可纪丞相让她陪着纪夫人。

再看温祈砚,他不吭声。

如此,纪绾沅只能作罢。

人走后,她连忙问纪夫人,她爹怎么会领着温祈砚一起回来。

纪夫人也是一头雾水,“为娘也不清楚。”

正说着,纪丞相的心腹过来了,道纪丞相是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温祈砚。

得知纪绾沅过了纪家来,他便跟着上门了。

“爹爹和温祈砚一路上没讲些什么吗?”她怎么觉得不是蹊跷。

“没有。”

纪绾沅再多问几句,心腹也道不知。

她跟纪夫人说想去偷听,纪夫人忍不住捏她脸,故作咬牙切齿,“祖宗,消停些吧。”

“这些朝廷的公务,乱七八糟的事情交给你父亲去办就好了,你眼下肚子是越来越大了!该当心。”

纪夫人摸了摸她隆起的小腹。

言及此,纪绾沅随之看去,“娘~”

“也不知道为何,这过了四个月,肚子越来越大了。”

入秋后,身上的衣裙要厚重些,但始终盖不住她的小腹,就算是披上了斗篷,走动间也能够被人看出来。

她说很不喜欢,觉得丑。

“哪就丑了?”纪夫人骂她古灵精怪,又笑着说,“再过几个月,沅儿也快当娘了。”

“女儿担心家里的事情。”

纪丞相跟纪夫人分析过利弊,鉴于此,纪夫人也很担心,但既然是圣上容不下纪家,也实在是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

“这些事情你担心也没用,有你爹爹和你哥哥周旋着呢,你安心养胎。”

纪绾沅心慌,“真的能成吗?”

“若是……”她想到话本子里纪家的结局。

“成与不成,谋事在人,且看看吧,无论如何,爹娘都会保护好你的。”纪夫人摸摸她的头发,把人给揽到怀里。

纪绾沅叫了一声娘,有些许想哭。

“……”

丞相府书房之内,纪丞相让人给温祈砚倒了一盏茶水之后什么都没有说。

待茶水温凉,纪丞相才开口,话跟之前一样,“倒是一个沉得住气的。”

“岳父大人过谦了。”温祈砚看过来,眸色幽静。

“先前沅儿在温家南书房得知的消息,是你刻意透露的吧。”

温祈砚只是淡笑,没接话。

温家父子是什么人物,在书房重地议事,能轻易叫他女儿钻了过去?便是明面上没有人,暗地里的守卫只怕多得数不清。

上一次,仔仔细细问了纪绾沅,纪丞相的心中便有数了,但兹事体大,总要再试探验证一二。

再后来温祈砚还给她透信,说什么朝廷已经盯上了纪家,要让纪家收敛一二。

温祈砚谨慎,消息是那么好套的吗?

只有一个可能,温家子是故意的。

一开始纪丞相也怀疑,温祈砚是要利用他的女儿,但后来…纪丞相就不这么认为了,因为纪绾沅探听到的消息实在是太多了,且时日很短。

温祈砚跟她说这些,就不担心纪家的人起疑么。

既不是利用,那便是要搭桥拉线了。

“我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纪丞相问。

温祈砚看着喝了一半的茶水,许久没有接话。

纪丞相也不着急,看着他的侧脸,转而再问,“你此举,是想从本相这里得到什么?”

“岳父大人不知道吗?”温祈砚端起茶盏晃动。

“本相说话,历来不喜欢拐弯抹角。”

“我的确是想从岳父大人这里得到…一个人。”温祈砚看着浮动的茶叶。

“哦?”纪丞相眯眼,“谁。”

“我要纪绾沅。”

他搁下茶盏,直视纪丞相,神色依旧是清冷的,但少了往日里装模作样的谦逊。

纪丞相并不在意他的失礼,反而挑眉,“你爱上本相的女儿,为她动了心?”

温祈砚没说话。

良久之后,他才启唇道,“陛下早已察觉到纪家私揽幽州矿业,只是还没有摸清楚地点。”

既已经说到了正事,纪丞相也不回避,

“陛下派温家的人查访幽州矿业所在处,时至今日,已过了好几个月,真的还没有摸清楚吗?”

“矿业所在地点根本就不在幽州吧。”温祈砚道。

闻言,纪丞相忽而笑出声,“这是你的臆断还是试探?”

“是笃定。”温祈砚道。

纪丞相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是谁查出来的?”

温祈砚答非所问,“地点不在幽州,但真实的地点还没有查到。”

“陛下已没有耐性,此番派人去幽州暗中追访舅兄,不论有没有查到矿业,待朝廷的人返京之后都一定会有人上奏弹劾纪家揽占矿业,知情不报。”

以此为.口,撕裂纪家,使纪家进入御史台和百官的监察当中,名正言顺盯着纪家的动作,从而蚕食瓦解纪家。

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他跟纪绾沅成亲已差不离半年了,可他还是没有从她这里得到,透露什么消息给朝廷。

矿业的位置也不曾查访出来,纪凌越离开许久,眼看着纪家做大,皇帝夜里越发翻来覆去睡不安稳了。

纪丞相眉心微蹙,却没有继续跟他讨论这个,转而道,“你与我们纪家共同谋事,温家那边如何交待?”

“况且,如今为了男女情爱,你舍弃温家投靠纪家,这般背信弃义出卖亲长,叫我如何放心把女儿托付到你的手上?”

“我何曾说了要背弃温家?”面对纪丞相的质问,温祈砚语气始终平淡。

“既不是为了温家,那便是左右逢源,两头卖好了?”

温父忠君,是一等一的“守”臣,他绝对不可能跟着纪家一道谋反的。

眼下皇帝看重温家,不会动温家。

就算是要动,也得到了铲除纪家之后,真到那时候,必然年深月久,往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温父不会去赌往后,对手多年,纪丞相对他也算了解。

“多的话小婿不便再说了,岳父大人擅自定夺吧。”

温祈砚没有过多停留,起身做了一个揖礼,而后离开了。

他走后没多久,后面的书架走出来一个人,是贺循。

纪丞相问他都听到了吗?

贺循答非所问,“温大公子方才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尽管温祈砚没有往这边看过来得太频繁,但在起身之时隐蔽的往后扫了一眼。

“温祈砚不是池中之物,他发觉你在,本相并不意外。”

“但对于此事,你如何看?”

“贺循不敢乱说,怕坏了您心里的主意。”

纪丞相抬手道无妨,让他讲。

“温大公子不好掌控,只可利用,不可收用。”

纪丞相笑了,“是吗?”

“贺循,你说这句话有没有私心?”

贺循敛下眼睑,眸光微闪,“…没有。”

“真的没有吗?”纪丞相继续道,“方才他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他与纪家共同谋事,是想要本相的女儿,你呢,你想要本相的女儿吗?”

“贺循所有,皆为纪家扶持,纵然心悦大小姐,也不敢贸然开口。”

纪丞相看着他,“这么说,你也想要本相的女儿了?”

贺循没再说话,纪丞相看了他许久不语。

“……”

温祈砚过正厅来时,纪绾沅赖在纪夫人怀中昏昏欲睡,手里还捏着半块糕点要掉不掉的,她强打着精神,想必是担心两人商谈一事。

是纪夫人提醒,纪绾沅方才留意到温祈砚过来了。

她与他对视,又歪头朝旁边看,“我父亲呢?”

“岳父大人还有公事要忙,没有过来。”

纪绾沅,“……”

“昨日我交托于娘子回纪家所说之事,适才在书房已经尽数转告岳父大人。”

“你跟我爹说了?”她意外到站起来。

温祈砚没接话,转而与纪夫人请辞,说是家中还有事,需要带纪绾沅先回去了,待空了再过纪家来。

因为要追着问温祈砚事情,纪绾沅顺着他的话说要回去,纪夫人不知道两人卖什么关子,倒没追问,只让人准备马车。

离开纪家后,纪绾沅忍不住追问,“你到底怎么跟我爹说的?”

男人似笑非笑,“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纪绾沅不解,“你泄露朝廷机密,就不怕…”

“不怕朝廷找你麻烦?”

“便是被找麻烦也没办法,我有求于岳父大人,想从他手中要一无价珍宝,必需要以此为交换。”

“无价珍宝?交换?”纪绾沅疑惑,“你跟我爹要什么了?”

是什么珍宝,温祈砚这么想要,甚至到了需要出卖朝廷机密?

他看着她的白玉小脸,勾唇淡笑,

“你猜。”——

作者有话说:我来啦!50红包!随机掉落!

第54章

纪绾沅一顿, “我…猜?”

他是在跟她调笑吗?说什么猜不猜的,看她是想猜的样子吗?

嘴上如此说,纪绾沅还真的顺着男人的思绪往下想了想, 她首先想的是, 她父亲手上能有什么无价珍宝,能叫温祈砚想要?

幽州的矿业吗?

那矿是父亲目前所有最贵重的东西了吧?矿业一旦完全开采, 价值不可估量,换下来的银钱能够将人给砸死。

温祈砚想要这个无价珍宝?但这是父亲的筹码, 父亲怎么会给他呢?

她便是愚蠢,也知道这是父亲和朝廷博弈的关键处。

思来想去, 纪绾沅觉得不可能。

见她埋头苦想,思忖期间还时不时朝他看过来,莫名令人觉得好笑起来。

她还真是从未往她自己的身上想过一分一毫。

绞尽脑汁,纪绾沅想不出来, 干脆就问,

“你到底跟我父亲要了什么,别卖关子了。”她讨厌猜来猜去。

再者说了,纪家有什么无价珍宝是她不知道的?温祈砚肯定是在骗她。

男人不语, 气定神闲翻阅着手上的书卷。

纪绾沅等不到他的回答, 索性用激将法,抱着臂膀, 娇娇嗤笑道,“温祈砚,你会不会在诓我?”

洞悉她的法子, 温祈砚没有接招,反而问,“我有诓骗你的必要吗?”

“这不算吗?你不跟我透底, 我如何相信你的话是真话?”

“娘子何必心急,眼下不得而知,待事成之后,不就知道了?”

“事成之后?”纪绾沅琢磨着他的话。

“什么事成了之后?”

温祈砚难不成已经知道了纪家要做什么?父亲跟他说了吗?父亲怎么会跟他说啊!??!他就是个外人!

思及此,纪绾沅只觉得风中凌乱,面上还要装着,她真的很想回去问清楚。

温祈砚仿佛看穿了她要回去的想法,来了一句,“家中还有客人。”

“什么客人。”纪绾沅装傻。

他看她一眼,没接话。

纪绾沅坐定许久,越发无法安定,她觉得脑子乱糟糟的,事情的发展怎么变了?变得她看不清楚,摸不着头脑。

“我要回去。”她不想稀里糊涂蒙在鼓里,拒绝跟温祈砚回温家。

“闹什么?”见她板着小脸,掀开车帘要叫赶马的侍卫停下,温祈砚把她给拉回来。

“你不与我说清楚,我回家问我爹爹去。”

“你便是去问,岳父大人未必会说。”

纪绾沅没好气,“你怎么知道我爹爹不会告诉我,究竟是你爹还是我爹啊?”

“有区别吗?”男人问。

纪绾沅又哼了一声。

侍卫不明所以,但已经听到了两人之间的争吵,赶马车的速度放慢了一些。

没一会,便得到了温祈砚的指示,回温家。

他的话才落,纪绾沅忍不住抬着小脸趾高气昂瞪了他一眼。

“温祈砚,你真是个王八蛋。”她骂他。

“我是王八蛋?”男人翻阅着书卷,掀眸看过来。

“你不是吗?”她反问他,又骂他是个爱卖关子的王八蛋。

男人淡淡哦一声,“我若是王八蛋,你怀着的岂不是小王八蛋。”

纪绾沅气竭,“你!”

她磨嘴皮子功夫磨不过,随即又嘀嘀咕咕他不是男人,只会欺负姑娘家。

“我又欺负人了?”

“都跟你说了我要回娘家,你凭什么不让我回去?这还不是欺负人吗?”

“家中有客人,你是少夫人,总要见一见。”面对张牙舞爪的女郎,温祈砚始终保持着平静。

她还是在恼怒,小脸气鼓鼓的,饱满的胸脯起伏不断,就连隆起的小腹也随之鼓动,不断拨开披着的斗篷。

“见你妹妹?”反正已经撕破脸,干脆就讲了个清楚,说她不喜欢他妹妹不想见!

“不喜欢妹妹,喜欢弟弟,是吗?”

纪绾沅,“……”

她被气笑了,“你还真是会钻空子啊。”

“不是这样吗。”

他话里的意思,纪绾沅瞧得很清楚,无非就是在讲他说得不对吗?

也当真是口不择言,她没好气狠狠再瞪了他一眼,“你说得都对,我就是喜欢你弟弟,不喜欢你妹妹,也不喜欢你。”

真没见过这样的人,随时随地打翻醋坛子。

明明不爱她,却喜欢这样吃醋,装模作样给谁看,朝廷到底给他多少俸禄了,尽心尽力到如此地步。

话刚说完,她就被扯了过去。

纪绾沅惊呼一声,人已经到了他的腿上,瞬间被男人清冽的气息给包裹住,她再不敢动。

抬眼对上男人垂下的冷戾视线,她更僵了。

“一定要惹我不悦,是吧?”他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神色,抬手慢慢抚上她的侧脸。

纪绾沅感受到男人指尖在她脸上缓慢游走,强压下心中的紧张,迫使自己镇定,语气已经有些许怂了,

“我…我说的喜欢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喜欢。”

“我认为的什么喜欢?”他又问。

“男女之间的喜欢。”

他看着她狡辩,“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你对钦弟是什么喜欢?”

纪绾沅被他气势压得很不爽,此刻人被困在他怀中,又不好跟他争辩,她磕磕绊绊,“正常的,叔嫂之间的喜欢。”

男人笑,皮笑肉不笑。

等纪绾沅反应过来要跑的时候,人已经被掐住腮帮子亲下来了。

她呜呜咽咽的声音也被男人给堵了回去。

他亲得凶猛,仿佛存了收拾的心思,纪绾沅本就避之不及,又被人困在怀中,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男人压着亲。

他闯入檀唇之后,以风卷残云之势卷动她的软.舌,勾着她,迫着.她。

纪绾沅反应过来,四处逃窜,甚至要跟他对抗,可她的力气早就被男人摄取了大半,剩下的攻势,很快也在他的亲吻当中一一化解。

渐渐的,她没有力气了,不仅没有反抗的力气,就连呼吸都开始急促,正当她快要被吻到窒息晕过去的时候,男人总算是放开了她。

她不得不依偎在温祈砚的怀中,两只手绵软无力抱着他的窄腰,可怜巴巴靠着他的胸膛,面颊红润,红肿的唇舌微张,大口大口呼吸着,心跳得无比之快,鼻尖也红润得不行。

便是没有经过情事的闺阁姑娘,见她这般娇气的模样,也知道是被欺负得狠了。

纪绾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还在平复呼吸。

揽抱着她的男人,俊脸沾染了情欲却也还是清冷的,他慢条斯理抬手给她整理有些乱掉的衣裙和斗篷,帮她扶了扶松散的珠钗,捋了捋乌发。

粗粝的指腹再次抚摸上女郎娇嫩的唇瓣,低低唤她的名讳,“纪绾沅。”

“不想找我的训,就别再说这种话,否则……”

她还在平复呼吸,抬眸看着他时人依旧是懵怔的,瞧着样子比方才乖了不少。

碍于男人强势的威压,为了保住她的呼吸,她的嘴巴,纪绾沅不得不愣愣点头。

见状,男人勾唇,“……”

一直到马车停在了温家门口,纪绾沅都没有再开口与温祈砚争辩。

他的确是不能动手打她,也不能如何,但只要提到什么他不中听,尤其是有关温云钦的话,他便亲得她嘴软,呼吸急促。

纪绾沅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真不知羞耻!在京城大道之上,马车之内,就对她动手动脚,亲她,还那么用力亲。

越想越生气,马车停稳,她也不等温祈砚了,负气提着裙子和斗篷,蹬蹬蹬踩着小板凳下去,走得飞快,翡翠领着小丫鬟们在后面叫小姐,当心台阶。

纪绾沅回了庭院,没有过温夫人那边去。

她不想见温青菱,更何况旁边还有个林念曦。

从前她就跟这两人不对付,眼下要让她去面对,心绪不好的情况之下,还要摆台子端个好脸面,真是够了。

温夫人倒是率先得了消息,是下人说两人回来了。

纪绾沅走在前脸色看着不太好,温祈砚闲庭信步跟在她后面。

“这是怎么了?”温夫人蹙眉问,温青菱和林念曦在旁边听着。

“奴婢不知道。”

有林念曦在,温夫人不好过度追问,只暗暗使了一个眼神给她的心腹婆子,让她留意着。

便是纪绾沅再想回避,晚膳时分,还是碰上了。温青菱归家,又有林家的客人,得一道在前厅用膳。

她心里不畅快不想去,翡翠哄着她,让她不要意气用事,免得传出去,被旁人闲话,可就不好听了。

所以,她还是去了,跟着温祈砚一起去的。

两人自打一回来就没说过话。

他在书房批阅御史台的案呈,她去内室歇息。

此刻走在抄手游廊,绕过垂花门,还是一句话都没有。

温祈砚瞧她几眼,身侧的人依旧是气鼓鼓的模样,板着一张小脸,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心绪不悦,唇瓣倒是让她身边的婢女给上了药,只是还没有彻底消肿。

到达正厅时,温家的人差不离齐全了。

纪绾沅先是给温父温母请了安,才与林念曦和温青菱见礼,最后到温云钦,碍于某个男人在场,她笑都不敢对着他笑了,走场面问过了好,便坐下了。

“是怎么了?瞧着气色不太好。”温夫人问她。

没等纪绾沅接话,温祈砚已经说是昨日吹了风的缘故。

“这两日天渐渐寒了下来,可别马虎,身边伺候的人也要小心些。”

温父在旁边跟着附和,“你婆母说得是,实在不舒坦找个太医来看看吧。”

“公爹和婆母牵挂,媳妇会小心的,只是找太医就不必了,今日外出已经让郎中看过,说是没事,只需要多歇歇就好。”

纪绾沅抿唇,走场面露出一个笑。

“那就好。”温母放心了,叫众人快些用膳吧。

席面方才启开,外头的雨又拢了起来,风吹得厉害,直将雨水打到了窗台之上。

婆子叫小丫鬟拢上窗扉,坐在温夫人身侧的温青菱留意到她那历来淡漠清冷的兄长,从小丫鬟身边拿了斗篷给纪绾沅系上。

对方似乎很烦他的样子,瞪了他一眼。

尽管两人之间往来的动作隐蔽,温母和温父仿佛没有瞧见。

但坐在下首的温青菱以及林念曦和温云钦都瞧了个清楚。

纪绾沅对温祈砚十分不耐烦。

她不想要他碰的样子,瞪了他一眼,抬手要自己来。

可温祈砚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总归又只是瞧了她一眼,纪绾沅面上虽然不满,但也还是乖乖任由他给她系上了斗篷。

两人之间流转着旁人说不上来,插.不进话的奇怪氛围。

“兄长和嫂嫂真是恩爱。”温青菱笑着来了那么一句。

林念曦压下心中嫉妒与冷笑,也附和着她的话。

纪绾沅同她两人都不对付,面对两人“蛇鼠”一窝的打趣,她只是扯唇笑了笑,低头用膳,只想吃完快些离开。

可用过了饭菜,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吹打着窗棂噼啪作响,温父叫了温祈砚去南书房议事,温云钦也离了席。

他还是任职了御林军首领,这会公事未完,得出去。

温母叮嘱了他许多句,让他小心些,又让随行的侍卫当心跟着,别出事了。

纪绾沅在旁边默默听着不吭声。

待温云钦离开了,她才抬眼看去,可没想到他绕过正厅门转角,居然朝她这里看过来一眼。

男人眸色复杂,倒看得纪绾沅不解,究竟怎么回事?

把她思绪拉回来的是温青菱的询问。问她是不是过四月了?如今吃睡都还好吗?

“多谢小姑关心,一切都好。”纪绾沅应付着她的话,并没有过多搭理。

她打算坐一会就请辞,可温青菱一直在跟她找话说,不是问她的身孕,就是问她的起居。

随后又扯到她带回来的那些礼,讲都是些什么吃食什么锦缎,让纪绾沅尝尝,看看,要是有特别喜欢的,只管跟她说了,往后她再派人多多送来。

纪绾沅不得不应付着,旁边的林念曦也时不时搭话,你来我往不停歇,她都累了。

温夫人看出她的不耐,出来解围把话茬给转走,提到林念曦的婚事,纪绾沅才得以空闲,甚至来了一些兴致旁听着。

看着林念曦佯装表面的羞赧回着温夫人有关她选夫婿的话,她乐得瞧戏,可外头刮风下雨,方才没一会,竟叫她有些许昏昏欲睡。

南书房内,温父听完温祈砚今日去纪家走一趟探听到的回话,没有太大感触,反问他是真的吗?

“父亲不信儿子了?”

风雨席卷,案桌之上,父子两人在对峙。

温父想到适才他在饭桌之上对纪绾沅的关怀,简直不像是做戏,更像是发自肺腑,忧心纪绾沅受到风寒。

一时犹豫,静静打量他,许久之后才道,“并非为父不信你,而是……”

话没说完,温父话锋一转,笑,“祈砚,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为父有时也很担心,你是真的为纪家小姐动了心。”

“你会像你弟弟一样,沉沦于男女私情不可自拔,难以抽身,与家族作对吗?”

温祈砚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父亲觉得呢?”

“为父生你养你,却越发看不透你了。”

别说是他,恐怕皇帝都看不透。

今日面圣,在御书房内,皇帝问完温父近况,而后又道幽州矿业查了那么久都没有一点消息,其中必然出了问题。

问题不是出在纪绾沅身上,就是出在温祈砚身上。

皇帝又道让他自己好好留心一二吧,事情已经拖不起了。

凭此一言,温父听出弦外之音,皇帝也摸不准他这个出色的嫡长子,有了怀疑和忌惮。

回来之后,温父细细回想,也觉得不对。

温祈砚足智,纪家那边快五个月了却毫无进展,跳出局面来看,这的确不对。

“派出去幽州查访的那些人返京的时日,就是给纪家最后的期限。”

“弹劾纪家的折子一旦递上去,你会不会心软?”

“心软什么?”温祈砚始终没有正面回答。

“咱们父子之间有话直言,上一次你跟为父谈那三个案子,话里无一不是在说君主评判有失佐证,不配为君,此一言叫为父后来回想,忍不住为你担心。”

“担心什么?”温祈砚顺着他的话接着问。

“担心你因为情.爱动摇,对社稷失望,走错路。”

面对温父的担忧,温祈砚淡笑,“在父亲眼中,儿子原来是这样的人?”

“祈砚,你认真回答为父,跟纪家小姐成亲的这几个月,走动纪家也有几次了,你真的什么猫腻都没有查出来吗?”

“还是你已经查出来了,但为了保护她,维护她背后的家族,你什么都不肯说?所以才一再推脱?”

“父亲如今对儿子的疑心已经这么重了吗?”温祈砚不咸不淡,“既如此,不如拆了两家姻缘,让我与纪绾沅和离,怎么样?”

温父蹙眉眯眼,“你舍得?”

“如何舍不得?”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接了温父的话茬。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父亲和陛下都这般怀疑儿子,干脆就不要再让儿子卷入其中,这不是最好的吗?”

“总归您不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与纪绾沅和离,让钦弟顶上,不就是了。”

温父被他噼里啪啦的这一番话说得有些乱了思绪。

再看温祈砚的神色,无比平淡,毫无波澜。

不开玩笑的说,温父有些懵了。

先前他那般费尽心思阻止温云钦靠近纪绾沅,甚至要把人打发出去,此刻却大度得不行,连和离二字都轻飘飘提了出来。

他的用意,他的心思到底在哪里?

静默良久,温父迂回,“为父也只是猜测,并非真的对你起了疑心。”

“祈砚啊。”温父的目光转看向外面,他瞧着雨道,“凭你的智谋远见,不难看出陛下已经容不下纪家了,而且纪家确实是起了谋反的心思,一直在底下频频动作。”

“家族与女人,为父希望你能够分清楚孰轻孰重。”

孰轻孰重?

他的理智的确分得清楚轻重。

但眼下,所有的理智早已被纪绾沅三个字蚕食得一干二净。

“不要辜负君主对你的期望,为父对你的栽培。”

温祈砚不语。

温父看着他清冷俊逸的侧颜,今晚的试探,居然窥探不出一丝一毫的问题,反而叫他的思绪陷入了迷局。

“若你真的动心喜欢了,想要纪家女,纪家倒台之后,凭你的功劳建树,求陛下保全她应当不难。”

“当然了,她还怀有我们温家的骨肉,届时为父也会为她说情,最好的结果更名换姓,养在后宅之内就是,只要她安分些,别再像之前一般闹腾。”

温祈砚心中扬起冷笑,面上淡淡颔首。

温父也不知道他点头是答应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但说来说去,便是有了怀疑,温父对温祈砚还是信任的,到底是他的儿子,还是最出色的一个,一个女人而已,他再怎么动心,绝不会为了她,跟温家作对,跟整个朝廷作对吧。

“纪家那边既然已经让你出入书房,又跟你说到了幽州的事宜,你尽快探听出具体的地点,只要有了准确的地点,朝廷派兵拿下纪兆的人,届时对簿公堂,纪家倾颓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父亲跟纪丞相共事多年,他的本事手腕,您再清楚不过,儿子挨打一遭,能够获得他的青眼已是不易,至于矿业的地点,您觉得在短时之内,能够探听出来吗?”

“那你的意思是?”温父皱眉,起身取了热壶,往他的茶盏当中添热水。

“儿子觉得不宜操之过急。”

温父微顿,“可陛下那边……”

“纪绾沅还没生,陛下如此逼迫,不过是借您的手试探儿子对纪绾沅的心意而已,父亲别觉得儿子说话难听,您在中间难道不是被当枪使了吗?”

温父,“……?”

“不是吗?”

温祈砚抬起茶盏,对上温父欲言又止的神色。

渐渐回过味的温父,“…是这样吗?”

“是与不是,您明日去跟陛下说眼下不宜操之过急弹劾纪家,您就看看他接不接这个台阶吧。”

“那你的心意呢?”温父眯眼。

“儿子什么心意?”

“你希不希望纪家在这当口被弹劾?”

“自然是不希望。”温祈砚慢条斯理呷了一口茶。

“为何?”

“您觉得儿子是为了纪绾沅?”

他对她的心意已经那么明显了吗?父亲多番试探,为何偏偏她看不出来?

他的指骨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杯盏沿边。

温父没有看出温祈砚的心不在焉,还在揣测他让陛下推迟弹劾纪家的用意,究竟有没有私心。

“那你有没有为她?”

“的确是有一些。”温祈砚道。

“哦?”他直接得让温父蹙眉。

“她的身孕才四个多月,若是在这关口出什么问题,父亲还想不想抱孙子了?”

温父,“……”

虽然不是很喜欢纪绾沅这个儿媳,孙子温父还是想要抱的。

“幽州的矿业纪家很有可能方才开采,地点都没有摸出来便要弹劾,对纪家下手,若是纪家死守埋藏,这处矿业绝对落不到朝廷的手上。”

“近些年国库虚空,陛下对纪家下手的很大缘故之一,不就是想要抄纪家的产业,兼并私矿,充盈国库吗?此刻弹劾查抄纪家,便是拿到了纪家的产业,矿业那边有多大把握能够得手?”

“可别到头来操之过急,弄巧成拙。”他扬唇冷笑。

温祈砚说话直击要害,温父一时接不上来。

他诡异的发现,在玩弄官场心术这一层面,温祈砚已经远远超过他了。

即便是很不想承认,温父也得认,有时候温祈砚说的话,他要想许久才能转过弯来。

“话…的确是这个理,你说得不错。”

“嗯。”温祈砚垂眸。

温父叹气,“你心中有数就好,决计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迷昏头,坏了大业。”

“温家的一切,为父可都是交托到你手上了。”温父语重心长拍着他的肩膀。

温祈砚没接话,“……”

正厅之内,温母絮絮叨叨许久,还是婆子提醒她该歇息了这才作罢。

纪绾沅不想等温祈砚,请辞以后兀自回庭院。

雨势还是很大,游廊大半都被打湿了,小丫鬟们提了很多灯笼照路,让她当心。

纪绾沅没料到,在转角处,居然碰上了温云钦。

他跟前几次一样,似乎在等着她。

翡翠不等纪绾沅开口,便上前横在两人中间给温云钦请安,字里行间特提点了两人身份,应当避嫌。

纪绾沅看到温云钦的一瞬,莫名觉得唇瓣有些痛,下意识抿了抿。

“嫂嫂,我有话要与你说,很重要。”温云钦看着她。

翡翠蹙眉,这二公子怎么这么死心眼,总盯着她们家小姐,独处好几次了,次次被大公子给抓到,还不够长教训的吗?

很重要?

纪绾沅纳闷,温云钦要跟她说什么很重要的话?她想到温云钦离开厅堂时看过来的复杂一眼。

可不等她开口回问,温云钦的视线偏移落到她身后,她心头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还没有回头,纪绾沅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钦弟要跟你嫂嫂说什么话,不如让为兄也听听,究竟有多重要?”

纪绾沅还没转过去,她的肩膀已经被男人揽住。

落在她肩头的大掌,微一用力她便彻底撞落到了男人宽阔的胸膛当中,还被他揽住了腰肢。

纪绾沅,“……”他不是还在南书房吗?

怎么前脚她刚跟温云钦碰面,温祈砚就跟鬼魅一般出现了?

“兄长来得真是快。”温云钦嗤笑。

温祈砚神色未变,纪绾沅抬脸,对上他幽沉的眸子,见到男人唇边缓缓勾起薄凉的笑意。

他看着她,话却是对着温云钦说的。

男人语调漫不经心,话里意味却叫人提心吊胆,

“看来上次为兄让你别找死,你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了。”——

作者有话说:俺来哩,这章也是随机50个红包哟[彩虹屁] 拼手气!

第55章

两人的目光在沉沉夜雨当中对上, 彼此之间针锋相对,流淌着凶猛的暗礁激流。

别说是旁边的小丫鬟不敢吭声,就连纪绾沅都忍不住心惊肉跳起来了。

“你、你怎么来了?”她问他。

温祈砚不接她的话。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警告温云钦, 是真的不怕消息传到温父温母耳朵里啊。

纪绾沅被困在他的怀中, 怂怂扯了扯他的宽袖跟他说,“那个……我跟小叔是方才碰到的。”

“并没有刻意避人, 也没有单独说话。”她的唇瓣抿起来还有些许隐隐作痛,“你可不要误会了。”

她扯着温祈砚的袖子, 对着他挤眉弄眼,示意他别在人前发疯。

“哦?”男人对她的暗示视而不见, 语调没有任何的起伏。

“听着娘子的语气,似乎很遗憾没有跟云钦单独说上些什么了?是我来得太快,坏了你二人之间的好事,是吗?”

纪绾沅, “……”

她可没有这样说!

纪绾沅一忍再忍, 再次扯着男人的臂膀答非所问,“天色…天色已晚,我们早些回屋歇息吧。”

“小叔也是, 你若是忙完了公务早点歇息, 就此别过了。”

言罢,她扯着温祈砚就要离开, 可没有走两步,便又被男人轻而易举给拽到了怀中。

这一次,他比适才还要更严严实实揽抱着她, 纪绾沅动弹一下都很困难。

她挣扎不开,只能仰着小脸瞪着束缚他的男人,低声斥骂, “温祈砚!你放开我…”

“钦弟的话还没有说,走什么?”他摩挲着她的手腕,纪绾沅的紧张无端加剧。

“我跟小叔能说什么,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

可温祈砚不听她的这句话,他皮笑肉不笑看向温云钦。“要跟你嫂嫂说什么?讲吧,让为兄也听听看。”

纪绾沅被困在温祈砚的怀中,无法脱身,她掰不开温祈砚揽着她腰肢的臂膀,停下来的间隙朝对面看去。

温云钦的眸色也沉得厉害,经此一遭,兄弟二人之间的氛围不仅没有丝毫的调和,反而越发的凝滞了,她夹在中间只觉得窒息。

廊下的雨也落得比方才要更大一些,打在青玉瓦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在给两人之间拱火添柴。

“兄长的气量这样小,我与嫂嫂说几句话都不行了?”对峙良久,温云钦牵唇冷笑道。

温祈砚没有再回他,而是低头问纪绾沅,他视线率先扫过她的唇瓣,将她不安分的手腕给反剪控制住,方才开口。

声音低沉弥漫着危险,“云钦希望避开我,单独跟娘子说几句话,你想听吗?”

他的语气看似和缓平静,实则蕴含威胁。

谁敢听?

纪绾沅只能出来挑大梁,尴尬笑着,“小叔…你我身份有别,有什么话,还是让小丫鬟们代传为好。”

纪绾沅的话语才落下,温祈砚便朝温云钦瞧去,“听清楚了吗?云钦,不是为兄气量小,而是你嫂嫂太有分寸,她不想听。”

纪绾沅,“……”这个混蛋。

言罢,温祈砚再没废话,揽着纪绾沅要离开了,错过温云钦身侧时,纪绾沅夹在中间,她都深感瘆人。

正当她以为两人会就此错开之时,温云钦居然向她伸手。

可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她的腕子,便已经被温祈砚给捉住了。

纪绾沅吓得还没开口说话问两人究竟要做什么。

温云钦的掌风袭来,打向两人中间。

而后,她终于从温祈砚怀中脱身了。

可也只是脱身一瞬,因为她虽然脱离了温祈砚的怀抱,但她的手腕还被拽着。

只见温祈砚抬起长腿踢向温云钦的要害处,将他逼退。

纪绾沅看得心惊肉跳,高高提起的心甚至没有落地,就被男人给扯到了怀中。

谁知道被逼退的温云钦再度袭来。

这时候,温祈砚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

纪绾沅由翡翠等小丫鬟们护住险险站定。

等她定神,只见到冲天的雨幕当中两抹颀长身影正在.缠.斗。

两人的动作都很快,虽然没有动兵器,但化掌为刃,拳拳到肉,就连雨水都被席卷成了冲打的暗器,不懂行的人能够感受到两人凌厉的掌风。

“天呐,大公子和二公子怎么打起来了?!”

旁边提灯的温家老婆子们吓得失语鬼叫,急得跳脚,纪绾沅也忍不住噎了一口沫。

不是吧……?

温云钦学武在温祈砚之后,昔年他也曾跟温祈砚比试过,回回都被温祈砚打得败退。

这几年将难以倾诉的情.肠挥洒于战场之上,他自认早已不是那个只知道冲头猛进的少年了,且兄长只在官场走动,应当不是他的对手。

可没想到,方才动起手来,温祈砚的招式比他还要凌厉凶残。

他起初在廊下过的一两招还留有余地,后面席卷到雨幕当中,便再没收敛,上来便是强招险势,不是攻脸就是踢打他的下盘。

仿佛要将他击骨毁容,亦或者断子绝孙。

温云钦心中本就藏了不少愠怒,加之几次被温祈砚用言语压制,他早就不爽了。

见他如此不留情面,也不再留有后手。

两人方才在雨幕当中打了没一会,那些搁放在台阶廊下的花盆树盏尽数被兄弟二人当作武器踢向对方!

没一会,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声响盖过雨幕,场面乱得纪绾沅人都懵了。

还是翡翠在旁边摇晃着她的手腕,问她应当怎么办?她方才回神。

纪绾沅还没个决断,翡翠又跟她说,温家提灯的婆子们已经去叫人了。

叫人?

还有谁能管这两人?不就是温父温母吗?

思及此,纪绾沅立马上前叫喊,“住手!”

“快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

当着她的面打,温父温母过来还不得怪到他的头上吗?

她是真着急了。

可便是慌张叫了好几句,两人根本就没有听她的话停下来,反而越打越激烈,踢烂的花盆树盏越来越多了!

“小姐!小姐您可别再向前了,仔细伤到您!”

翡翠看她着急得要下台阶,吹拂过来的雨水甚至打到了她的裙摆,连忙给她拉回来。

“叫小厮随从去阻拦啊!”丫鬟婆子们不顶事,侍卫们多上几个人,怎么会拦不下来?

纪绾沅刚吩咐,却发现温祈砚的随从青禾,温云钦的侍卫们,谁都不敢动,就看着主子们动手。

不是……这些人?就这么看戏啊?

她真是没招了。

不等她扯着嗓子再喊几句,丫鬟婆子们已经把温父温母给叫来了。

纪绾沅心里一慌,“……”

温父走在前面,脸色沉得厉害,掷地有声的一句住手!

两人置若罔闻,都还没有停下来,直到温父派了温家暗卫上去,这才勉强被迫停手。

“天呐!这是怎么了?!”温母显然是已经歇下来了,听到消息急冲冲过来的,她披着外裳,戴着抹额,还没收拾齐整。

纪绾沅没想到怎么说话,干脆就不吭声,脑袋瓜都埋低了。

温云钦和温祈砚仿佛杀红了眼,像死对头一样,冷冷凝着对方,周身散发着森冷戾气。

两人在雨中动手,对打了许久,身上自然是湿透了。

可完全没怎么见到狼狈,尤其是温祈砚,那雨水淋透他的锦衣,却显出他优越出众的身形。

面对温父的斥问,两人都没开口。

温青菱和林念曦姗姗来迟,纪绾沅往后看去时,两人的目光也随之朝她投来。

尤其是林念曦,纪绾沅留意到她的目光投向温祈砚的时候,瞳孔骤缩得厉害,仿佛不相信,温祈砚真的动手了,还是跟自己的亲弟弟动手。

不管温父怎么问,温云钦都只说是技痒,找温祈砚切磋武艺。

温祈砚更气人,不论问什么,他直接一言不发。

旁边的随从侍卫们纷纷随着自家的主子,主子说什么他们就附和什么。

问不出消息,温父脸色难看得不行。

纪绾沅在旁边伫立,揪紧了手,在温父的目光朝着她扫过来时,温母抢先问了,“绾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温母已经多番压抑,纪绾沅还是听出她话语里的不悦。

“媳妇——”她还没有酝酿好措辞,刚要说她也不清楚,反正两人走着走着,碰上面突然就动起手来了。

没想到沉默许久的温祈砚喊了一句,“母亲。”径直打断了温夫人的话。

他朝着纪绾沅走过来。

两人的视线对上,纪绾沅忍不住抿唇,“……”

他走到她的面前,看了她一息,然后牵上她的手,“夜已深,父亲母亲和小妹早些歇息吧。”

纪绾沅被他拉走,都不好福身行礼辞别了,只能勉强急急转过来给温父温母颔首示意,跟上男人的步伐。

两人走了之后,温父先是让温母等三人早点回去,他看了一眼温云钦,皱着眉头沉声,“跟我来书房!”

“……”

一直等回到了庭院,纪绾沅都没有说话。

入了外室之后,男人松开她的手,往浴房走。

他的随从青禾正有条不紊叫人拿热水。

纪绾沅的手还残留着男人攥紧松开后的丝丝温热。

上面有他留下的雨珠,此刻夜风吹拂,卷来一席凉意。

“小姐……”翡翠站到她身侧。

“姑爷和二公子这是……”

过来的一路纪绾沅勉强定神,她撇了撇嘴,“你要问我他们怎么了?”

“还能怎么?不就是发疯了吗?”

翡翠压低声音,借着给纪绾沅倒茶的功夫凑到她耳边,“姑爷生了好大的气,您得哄哄他。”

纪绾沅,“?”

“我哄他?”

“我又没跟小叔做什么,为何要哄他?”

“况且适才碰到面,又不是我去找小叔说话,我凭什么要哄他?我没做错事。”

“哎呀小姐!您就听奴婢的吧!”

翡翠说是因为温祈砚的脸色很不好看,怕她吃亏,不管是不是她的错,总归说话要和软些,免得出事。

纪绾沅嘴上说难不成他还要打我?

可听到浴房那边传来动静,似乎是因为温祈砚要出来了。

她瞬间便收了声响,含糊其辞嗯嗯几句应下了翡翠的叮嘱。

“先前奴婢就说二公子对您有意,小姐您还不信。”

纪绾沅不想跟翡翠攀扯这个,免得她絮叨个没完,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什么要让她跟温云钦保持距离。

今日哪里就是她的错了嘛。

她及时岔开话问,“你说小叔到底要跟我讲什么啊?”

瞧着温云钦当时的话茬不像是扯谎骗人。

温云钦说是很重要的事,可有什么……是很重要的?

纪绾沅兀自思忖着,冷不丁从对面传来一句,“既然这么想知道,要不要再去找钦弟问一问?”

别说是纪绾沅,就连翡翠都吓到了。

“你!”

她噎了一口沫,惊吓未散的看向对面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你不是…在沐浴吗?”

这么快就好了?

都怪翡翠挡住了她的视线,否则她也不至于想着事情入迷,完完全全没有注意到温祈砚过来了。

过来就算了,还被他抓了小辫子。

翡翠倒是想帮着纪绾沅阻拦一二,可温祈砚微抬视线横扫过来,她就算是想装瞎,都没办法了。

更何况温祈砚的随从青禾吩咐老妈妈挥退了两侧伺候的小丫鬟们,便是没有叫她,翡翠怎么会没有眼力见挡在两人中间呢?

人走了之后,又只剩下纪绾沅和温祈砚了。

他慢条斯理擦拭着头发,视线停留在纪绾沅的身上。

男人不语,纪绾沅却感受到了无尽的威慑。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可面对男人的目光,却莫名其妙想要躲闪,自己都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何,到底是怎么了。

良久,男人忽而将巾帕丢向一边,纪绾沅吓了一跳。

“你、你这是做什么?”

抬眼对上男人幽深的视线,她忍不住抿了抿唇。

温祈砚坐下来之后,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好奇钦弟要跟你说什么?”

纪绾沅,“…你听错了。”

“是吗?我还不至于如此耳背。”

纪绾沅微顿,思忖一二,她觉得逃避不是办法,干脆就摆到台面上,以示她的光明磊落,

“那小叔说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讲,我只是好奇,又没别的心思。”

“我有说你生出别的心思了?”

纪绾沅嘴角抽了抽,深觉他的难缠,“你既然没觉得我有别的心思,做什么这样瞧着我质问我?”

“问你一句就是质问了?”他的视线幽冷,盯得她有些怕。

他还真是会堵人的话啊。

纪绾沅娇气别过脸哼了一声,“反正我不喜欢你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他看着她的侧脸一会。

纪绾沅感受到男人的视线,强撑着没有转过去。

直到温祈砚动作起身,余光扫到他远离,纪绾沅这才挪过去一些眼旁风。

她想看看温祈砚到底要做什么?

还没看出什么,男人已经过来了。

他提着药匣子,取出瓷瓶,跟她道,“帮我上药。”

上药?他被温云钦打伤了?

出于好奇,纪绾沅转了过去,没想到温祈砚扯开了中衣。

她的确是看到了一些痕迹,但更吸引她眼球的是男人壁垒分明的胸膛腹肌。

原本只想偷偷看一眼,却不想莫名定住了,“……”

说实话,先前她跟着卿如表姐去又仙院,也曾瞧过几个倌儿的上半身,那些男倌都是院主精挑细选的用来伺候上宾的,可都没有温祈砚的好看。

眼前的这个狗男人不仅仅是皮相生得好,骨相和身子都非常不错的,就是……有些地方很不入目,只会折磨人。

“看够了吗?”男人来了这么一句。

纪绾沅猛然回神,面色浮现几分不自然。

“看够就帮我上药。”

话落的瞬间她的手掌心被男人塞入一个瓷瓶。

纪绾沅嘀嘀咕咕,“做什么要我帮你,不会叫下人吗?”

“你舍得我被旁人看去身子?”

纪绾沅蹙眉,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许奇怪呢?

“你是男子,看不看有什么的?”

“我是你的夫君。”

他道,“既是你纪绾沅的夫君,不该是你的所有物?”

所有物?

“归属纪大小姐所有之物,便是砸了杀了都不能落入旁人之手,这话在京城当中可是广为流传。”

“怎么,你想不认?”

一直到给男人擦拭着胸膛和臂膀之上的擦伤,纪绾沅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在一时之间居然捋不清楚,究竟是她中邪了,还是温祈砚被人打傻了。

他居然说……说他是她的所有物?

疯了吧?!

“你莫不是被小叔踢到了脑子,还是人有些中风了?”

“我与你独处,你就非要提钦弟惹我不快?”

提到温云钦他立马就拉脸,纪绾沅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大气性。

本来想跟他争辩,可是对上他那张明显开始阴下来的俊脸,怕翻着翻着,他提起刚才她跟翡翠嘀嘀咕咕问的事情,纪绾沅只能作罢,她憋着气,鼓着腮帮子乖乖给男人上药。

温祈砚身上的伤不严重,多是擦伤,想必是那些盆盏花树的枝干混着雨水飞溅而伤到的。

她默不作声给他上了药,去旁边净手。

本以为擦过药便要歇息了。

却不料男人忽而开口道,“你很想知道钦弟要跟你说什么事情?”

纪绾沅净手的动作不自觉慢下来,辨不明白他话里的意味,没有立刻接话,她怀疑温祈砚是在诈她。

“怎么不说话,你没听到?”

他讲完这句话,甚至还重复了一遍适才所言。

纪绾沅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从旁边扯了干净的巾帕,慢吞吞擦着手,“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都说了我只是——”

他打断她,“你只管回答我是不是真的很想知道。”

纪绾沅被他打断两次,已经有些恼了。

“我若说很想知道,你是不是又要欺负我了?”

“我有这样说?”

纪绾沅没好气,“你的确没这样说,但你的意图已经摆在脸上了。”

温祈砚却没再跟她争辩,只是道,“钦弟要跟你说的所谓重要之事,是温、纪两家结亲的真正内情。”

纪绾沅猝不及防被他丢了那么一句话到面前。

她的心瞬间跳得很快。

温祈砚讲这句话的时候,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

她很不确定自己片刻惊愕之下,猝不及防闪躲而过的慌张究竟有没有被他看见。

总之,温祈砚的神情真的很犀利,盯得她不由自主慌张起来。

良久之后,纪绾沅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什么内情?”

他却反问,“你不知道什么内情?”

“我知道什么?”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他看着她不断颤栗的睫羽,明晰她所有的兵荒马乱。

看样子,纪绾沅的确早就知道了,是谁告诉她的?

纪丞相那边根本就没有给她透信。纪家义子吗?

他敢越过纪丞相跟纪绾沅说这些朝廷的事情,把纪绾沅卷入其中?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纪绾沅按下心中慌张,矢口否认。

“既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吧,娘子又何必大动干戈,恼怒甩脸,当心气大伤身,你还怀着孕。”

男人姿态慵懒气定神闲,甚至还倒了两盏茶,一杯他端起来自己喝了,另外一盏是给她的,放在她落座的位置桌上。

对,今儿白日的事情都还没有完呢。

纪绾沅顿了好一会,她还在缓神,在想温祈砚究竟要跟她说些什么。

何故提到这件事情,既然都说了不知道,那这戏必然是要做团圆的。

于是她反问,“你说小叔要跟我讲纪家和温家结亲的内情是什么意思?”

“难道当初陛下赐婚,不是因为得知了你和我的事情,还知道我怀有你的孩子,所以才促成我们之间的事情吗?”

听罢,他叫了她的名字,“纪绾沅。”

“当初陛下赐婚,你为何要推辞?”

“什么?”他知道了?

“什么推辞?”

“我问过岳父大人,他说他和岳母大人得知你怀孕之后,上温家门找我父亲母亲说理,原本两家已经敲定了婚事,但后来又反悔退婚,是因为你不想嫁了?”

“你为何不想嫁给我了?”

“我……”父亲今日在书房,居然跟温祈砚说这些了吗?怎么没跟她打个商量?等等,父亲跟温祈砚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啊?!

她的心里已经乱了,哪里知道眼前的男人只是顺着他推断出来的事情,找了一个由头钻空子诈她的话而已。

所有的事情温祈砚都可以猜得出来。

纪家的,温家的,朝堂之上,皇帝的心思。

可唯独纪绾沅……除外。

她分明愚昧到天真,说话做事纵有伪装,捋清一切之后,并不难猜出她到底想做什么。

可唯独一件事情,温祈砚弄不明白。

纪绾沅为何在突然之间,那么决绝的不爱他了,不要嫁给他了?就只是因为得知了两家结亲的内情,明晰他接近她的动机不纯?

不,绝不止于此。

事情的关键在于,是谁告诉了她?

纪丞相那边既然没有,那……最有可能告知她内情的两个男人,一是纪家义子,二是赘婿贺循。

细细究查下来,这两人其实也不太可能。

纪凌越不敢越俎代庖,贺循那时候初入大理寺,还没有接触纪家多数事宜,更遑论探究这门姻缘了,既如此,纪绾沅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凭他混迹官场查案多年的直觉,纪绾沅得知此事的关键,还牵系着她对他情意的回旋转变。

纪丞相疼惜纪绾沅,怎么舍得让她来探听消息?这些年纪家一直将她保护得好好的,基本上不谙世事。

赐婚的圣旨都已经降下了,就因为她说了句不想嫁,纪丞相当时还进宫到御前周旋。

纪兆如此疼爱纪绾沅,会舍得让女儿为棋子来通过与他欢好,探听消息吗?

所以,很大的可能性是纪绾沅自己要去做这件事情。

她为何要去做?是什么驱使她必须去做?

她分明不喜欢跟他亲密,也知道怀着身孕不宜过多行房,可她就是这么去做了。

甚至有些豁出去的意味。到底是为了什么?

除此之外,回想当初她势必要给他纳妾的事情也很奇怪。

他让手底下的人去查访过往的事情,为了迎接曹欣进门给他做妾,纪绾沅回纪家闹得厉害。

甚至到了不吃不喝,要饿死她自己的地步,当时她的举措让纪丞相和纪夫人大发雷霆,后来纳妾不成,开始下药。

如此决心要给他身边塞人,比之当初追逐他的那几年都要厉害。

一时之间,温祈砚竟然说不出,他究竟是妒还是怨了,亦或者因为纪绾沅不爱他了而不甘到魔怔了吗?会是他多想了吗?

“当时不是跟你说了。”她着急到手舞足蹈比划着解释,“我…我觉得你太用力,跟你行房实在是把我吓到了,就不想嫁给你了,怕嫁了之后,你会折磨我,这才……那什么嘛。”

她终于承认她当时不想嫁了。

“那后来呢。”

“后来什么?”她的脑袋瓜不够用了,谁来救救她?!

“后来为何要给我纳妾。”

“都说是因为吃——”

他打断她,“我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你的意图绝非如此。”

“我…我什么意图?”难不成温祈砚知道什么了?

他是狗成精了吗?还是他也做梦啦?!

得知了话本子的后续走向?否则他怎么突然跟她说这些!!?

是父亲说的?

不是……今日在书房之内,父亲究竟跟他讲了些什么啊?

“你给我纳妾的意图,绝不是因为你吃味,要试探我的心中有没有你。”

纪绾沅早就不爱他了,她早不在乎他了,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心里有没有她。

如今回想旧事,她的话语里全是漏洞。

再往前追溯,在温家花厅之内,她抱着他哭得情真意切,说什么她爱他,但是她怕他,全都是做戏哄他的吧!

那时他也在问她为何要给他纳妾,她是怎么说的?

她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她用她的眼泪和花言巧语,泡软麻木了他的理智,他的思绪,继而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纪绾沅,其实一点都不愚蠢,真正蠢的人是他——

作者有话说:俺来哩,这章也是一样的随机掉落50个拼好运红包哦[眼镜]祝小宝们都有好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