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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陌生传讯 好喜欢你

高修为的邪祟并不好找,

好在谢延玉如今置身怨宅,这怨宅中的怨鬼就是个高修为的邪祟。

她准备直接让玉牌吸收怨鬼的内丹。

怨鬼修为很高,

若要取出它的内丹,就算不杀了它, 也至少要先把它打个半残才行,

谢延玉才筑基, 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但她觉得这事并不难办——

贺兰危他们这一趟过来就是为了对付怨鬼的,且已经制定好了铲除怨鬼的计划,

所以她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

她只需要知道他们的计划, 然后跟着他们, 等他们对付完怨鬼后, 顺势取走怨鬼的内丹即可。

谢延玉想到这,思维又活络起来。

她跟着贺兰危回怨宅,就是为了拉近和他的关系的, 就算拿不准他忽冷忽热的到底是因为真的排斥她,还是想让她再主动靠近一些, 但她还是准备先主动靠近他试试。

现在她又需要知道他们对付怨鬼的计划,问他是最合适不过的。

谢延玉做事不喜欢拖着,

既然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去找贺兰危的,她决定现在就再去找他一趟。

但她刚才在妖界摔了好几跤,身上沾了不少尘泥, 而且刚才被贺兰危抱回来, 贺兰危和谢承谨说话的时候被弄破了手背,流了很多血,那只手一直摁着她的后脑和脖颈,以至于她脖子和发尾全是他的血, 现在干了,有点黏黏的,她头发都结在一起了。

现在身上脏兮兮的实在很不舒服,

于是谢延玉又快速地把身上清理了一遍,准备换一件衣服。

换衣服的时候,

之前捡来的不知道是蛇鳞还是龙鳞的鳞片从袖袋里掉了出来,

谢延玉把它捡起来,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端倪,她准备等取到怨鬼的内丹以后再仔细研究它,于是又从袖子里取出个芥子袋来。

修士通常会随身佩戴个芥子袋,

芥子袋看起来和香囊差不多大,但是内有乾坤,可以装两三件法器、两三套衣服、以及一些灵石和银钱,相当于一个小行囊。

谢延玉这趟是偷偷跟来的,所以没什么行李,就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保命的法器,所有东西都放在芥子袋里,刚好能装下。

她把鳞片揣进了芥子袋,

然后又从里面拿了件干净衣服,换好后,才准备出门。

然而还不等她离开房间,

下一秒,

就感觉到传讯符中有灵力波动。

这种时候谁会给她传讯息?

谢延玉把传讯符拿出来,

看了一眼,却发现是一条陌生人传讯——

【好喜欢。】

谢延玉:……?

谢延玉看着这消息,顿了一下。

通常只有两个人互相添加了传讯符好友后,才能互相发消息,

但这也有例外。

如果对方的修为够高,就可以强行给陌生人发消息。

谢延玉看着这条讯息,一头雾水。

没头没尾的三个字,她没看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思忖片刻,觉得有可能是哪位修为很高的大能无聊了,所以给陌生人乱发讯息。

于是她没太在意,也没回复,准备把传讯符收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

那陌生人又给她发来一串消息——

【怎么这么漂亮。】

【眼睛,鼻子,嘴巴,哪里都很漂亮。】

【新换的裙子也很漂亮。】

【衣襟有些松。】

【但是锁骨上的小痣也好漂亮。】

【……好喜欢。】

谢延玉一顿,脑中难得空白了一瞬,

她眼底的余光可以看见自己现在的穿着,只是一件非常简单的白色裙装,

这甚至是她最常穿的款式,全身素白,一点装饰都没有——

她在谢家虽有月钱,但从来不会将钱花在衣物首饰上,毕竟她不是真正的谢家人,会担心哪天发生意外被扫地出门。衣服和首饰都会折价,只有钱抓在手里才是真的,所以她从来都只买款式最简单的白裙,白裙不需要染色,比其他颜色便宜很多。

她并不觉得身上这裙子有多漂亮,

更甚至,

她对自己的样貌有自知之明,只是清秀耐看,并不亮眼,远远没有到被人一见就夸漂亮的程度。

但这次,她却无法再认为对方是在乱发讯息。

因为她的锁骨上,真的有一粒很小很小的痣,

这颗痣比芝麻还小,需要盯着她锁骨这部分皮肤仔细看,才能注意得到,有时候她自己都不会这么仔细地看自己。

谢延玉迅速回过头,屋子里除她以外再无别人。

门窗紧闭,也不可能有人从外面窥视她。

可是此时此刻,

她却觉得,有一道视线像是无孔不入的空气一样,盯着她看着她注视着她,从头到脚把她舔舐一遍,眼前的每一个字好像都开始跳动,像蛇一样,带着一种痴迷的疯态,从她的脚踝开始一点一点缠绕她,啃食她,侵/犯她。

与此同时。

她看见那边又发来几条讯息——

【好喜欢。】

【真的好喜欢你。】

【我爱你。】

【好爱你,延玉。】

全身汗毛在这一瞬彻底炸起。

*

另一边。

沈琅在寝殿之中,用灵力在他面前结出一道半透明的水幕,

水幕上则实时放映着谢延玉那边的画面。

他放了一部分神魂在护心鳞上,所以只要鳞片在她身边,他就能感知到她在做什么,但是光在脑海中感应,他还是觉得不满足。他又用灵力,把她那边的画面结成一道水幕,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这样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抬起头,他的眼睛就能看见她。

但他仍旧觉得空虚。

他能看见她,又不满足只看着她,

他想和她说话,和她说一万遍好爱她,无法抑制地给她发去了许多消息,还想触碰她,想舔咬她锁骨上的小痣,想把她吃进肚子里和她永远在一起。

他看着水幕上的她,

浅琥珀色的眼底压着近乎扭曲的迷恋。

然而这时候,

就看见她捏着传讯符,又环视了一圈屋子,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苍白,然后拿出一把匕首,紧紧捏着那把匕首,小心翼翼地在屋子里能藏人的地方搜寻,似乎是想找到正监视她的人。

沈琅顿了顿,才意识到或许是吓到她了。

他垂眼看着传讯符,

上面有一条讯息:【好想把你吃掉。】

这讯息是刚刚编辑好的,还没来得及发给她。

他想了想,最终没有把这条讯息发出去。

随后他重新编辑了一条新讯息:【别怕。】

然而下一秒。

消息一发出去,就猛地被一道灵力驳回了——

谢延玉拒收了他的讯息。

*

即使彼此不是传讯符好友,

但若真的不想接收对方的讯息,也是能把对方移进传讯符黑名单的。

被移入了传讯符黑名单,即使对方是能随便给陌生人发讯息的大能,也无法再给她发讯息。

谢延玉拎着匕首巡视一圈,发现房间里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原本还想用灵力感应一下屋子里是否有别人的神识,兴许是有人在用神识监视她,然而再转念一想,她修为不高,若用灵力感应,也只能感应到修为在她之下的。

但这人不是她传讯符好友,却能给她发消息,

这说明他修为至少已在元婴以上,是一方大能了。

谢延玉不喜欢做没用的事,于是就没再试图感应什么,

她只是深呼吸平凡了一下心绪,然后干脆利落地把这人移入了传讯符黑名单。

这之后,

传讯符就安静了下来。

谢延玉又坐在屋子里等了一会,见到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才松了口气——

看来那人只是给她发一些骚扰信息,没打算做什么危害她安全的事。

她现在已经把他拉黑了。

所以他应该也无法再骚扰她了。

谢延玉放下心来。

她拿不准这人是否还在监视她,但即便监视,应该也只是把神识笼罩在这间房间里,她感知不到他的神识是否还在,但心里总觉得不舒服,不想在这房间里再多呆。

但想来只要她离开这房间,那人就无法再监视她,这件事应当也就这样过去了,

她原本就打算去找贺兰危,

想到这,她理了理衣服,

然后快速推门出去,往贺兰危那边去了。

*

另一边。

谢承谨坐在书房里。

下午画好的舆图摆在桌上,旁边错落堆着几本卷宗,

他提着笔,刚核对完和怨宅有关的卷宗,又开始处理其他的事——

整个天都都由谢家管辖,

除了怨宅的事以外,谢承谨每天还需要处理很多别的事情,

来怨宅的这些天,他留了一部分手下在谢家,若有事情需要处理,手下们就会通过传讯符传讯给他。

这时候,

他把传讯符捏在手中,看着手下们发过来的讯息,余光间扫到旁边的白釉瓷瓶,

莫名地,他又想起下午贺兰危抱回来的那女子,他只能看见她一截后脖颈,但她后脖颈的皮肤苍白,和旁边的白釉瓷瓶几乎是一个色了,总让他莫名联想起谢延玉。

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有些心悸,那种不安感若有若无地又涌上来。

那一边,

谢家的手下们给谢承谨传了不少讯息,向他说明这些天需要处理的事情。

然而却见他突然不回复了,

于是一时间,手下们都有些惶恐,

毕竟谢承谨虽然话少,但在处理事务的时候一向是该交流就交流,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突然一言不发。并且他办正事时向来严谨认真,手下们觉得他现在一言不发,必定不是因为走神。

难道是他们禀报上去的这些事很棘手?

手下们想到这,都小心翼翼起来。

又过了一会,

终于有人忍不住又给他发了条讯息:【公子,这些事很难处理吗?】

谢承谨看见讯息,又回过神来,

就发现手下们传讯时的措辞都变得更小心翼翼起来。

他顿了顿,回过去一句:【不难。】

手下们禀报上来的那些事都不是什么大事,

处理的方式也很常规,谢承谨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这样战战兢兢,但对此也并不关心。

他将灵力注入传讯符,准备把这些事情的处理对策编辑好,给他们发过去。

但在此之前,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另几位手下的聊天框。

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峰,他又想起贺兰危带回来的那位姑娘。

不对。

他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半晌,他没有选择先给手下们发那些事务的处理对策,

而是先编辑了一条讯息,给早上护送谢延玉的那几个侍卫发了过去。

*

与此同时。

妖界入口外,

几个侍从们好不容易击退了密密麻麻围在这的小妖,就算他们修为再高,但也只有寥寥几个人,对付完这些小妖,也都受了重伤,几人甚至晕过去了一会。

刚苏醒过来,

就收到了谢承谨的消息:【把小姐送回府了?】

侍从见到这消息,

再转回头往马车里看,就看见马车里已经没有人了,空荡荡的。

侍从们见状,瞬间慌了。

他们安静了半晌,才下定决心,终于给谢承谨回过去一条——

【小姐不见了!】

第32章 不要敷衍我 怎么会呢

下午把谢延玉带回来以后, 贺兰危就没再出门,

他呆在房间里看卷宗,直到天色擦黑的时候,才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窗没关, 能直接看见外面的情况, 如果外面有什么动静, 他也能第一时间捕捉到。

但是一整个下午,屋外安静极了。

除了几个侍从一直站在外面守着,就再也没人路过这里,更没有人过来敲他的门, 说要来侍奉他——

要不然怎么说谢延玉是个骗子呢?

说是要侍奉他, 想和他离得近一些,

结果一个下午过去了,从她那间偏屋走过来再走回去都能走好几十个来回了,他却连她的影子都没看见。

往日里这般殷勤的事情她也不是不会做。

她有心讨好人的时候, 分明是最擅长做这些的。

然而眼下她却是把讨好的话都说了,但讨好的事一件都不做。

为什么?

他分明已经同她说过了, 如果让他发现她在骗她,他会把她锁起来, 让她生不如死。

她是不是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觉得他不会把她怎么样,所以才能像这样, 连撒谎都漫不经心?

贺兰危手指抓着卷宗, 将书页都揉皱,

他余光瞥见不远处抓妖用的锁链,思绪飘了下,有些阴暗的想法如同藤蔓一般疯长,

然而也就是在此时,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点急促,声音却很轻,光是听着就给人一种谨小慎微的感觉。

贺兰危几乎是立刻就听出来这是谢延玉的脚步声。

他回过神,却没有往窗外看,甚至都没有抬头,

视线仍旧落在卷宗上,

他顿了顿,随后面无表情地抚平了上面的褶皱。

*

因为刚才的陌生消息,谢延玉在房间里多耽误了一会,

又因为她的房间和贺兰危的之间,距离实在是有些远,即使在同一座院落中,却也要七拐八拐地绕一大圈路,所以等她到贺兰危这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谢延玉进屋的时候,贺兰危正在看卷宗。

他似乎没注意到她进门的动静,所以没抬头看她。

直到她往他这边走了两步,他翻书的动作才顿了顿,然后像是刚察觉到她来了一样,抬起眼看她。

她一路疾走过来,呼吸还没平复下来,有点急促,连带着胸腔也在轻轻起伏。

原本苍白的皮肤也因此有些薄红,

耳廓,脸颊,脖颈,锁骨。

贺兰危视线顿了下,随后又挪开,淡淡问她:“怎么过来了?”

谢延玉实话实说:“我来找公子。”

贺兰危闻言,慢条斯理问:“是么。来找我做什么?”

他好像突然又正常起来了,

语气和平时一样,温和而散漫,问这话也像是随意一问。

他从前也经常会这样,旁人和他说话,他就漫不经心地接一两句,漫不经心地问一两句,但都是随意一问,其实他并不在意答案,别人即使回答他了,他也未必会认真听。

然而谢延玉此时却不敢真的当他是随口一问。

他最近经常就是前一秒还温和正常,下一秒听见不想听的话,就突然失控,像是想拉着她一起去死一样。

她来找他的确有目的,她想问他和谢承谨准备如何对付怨鬼,顺便找机会走一走剧情,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问的,

但眼下她还是斟酌了一下,因为知道他的温和只是一层皮,这层皮下面藏着危险和恶劣的血肉,所以她并没有将话如实说出来。

她选了个挑不出错的说法,

语气温顺,柔和,一如既往:“只是想离公子近一些,所以才来找公子。”

这话一落,

贺兰危盯住了她。

他脸上多了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是觉得她不真诚,但没有开口揭穿,也没有发疯,只是盯着她,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是在分析她话的可信度,那双漂亮却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看得她有点毛骨悚然了。

谢延玉顶着他的目光,浑身都紧绷起来,

她隐约觉得他此刻像是发疯的前兆,但又觉得和以往发疯前有所不同,

正想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

然而下一秒,

就听见他又开口了,声音有点发凉,不如刚才温和:“想离我近一些?”

谢延玉硬着头皮应道:“是。”

贺兰危不咸不淡问:“你既想离我近一些,为何到了我房中,反倒站得这样远?”

谢延玉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她感到有些古怪,他此刻是否有些太过咬文嚼字了,她说想离他近一些,所以来找他,意思就是想见到他,并不是说见到了他还要贴近他。

她有些想反驳,

然而仔细一想,又没什么反驳的必要,

她只是不喜欢他话中那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但不想因此与他起什么冲突,更何况她原本就想和他亲密些,此时离得近一些,说不定也方便她和他有些亲密的举动,能推进一点剧情。

于是她还是走上前去,靠近了他。

书桌前也就只有一把椅子,他坐在椅子上,姿态散漫,但仪态漂亮矜贵,

谢延玉却只能站在旁边,感觉很局促,

尤其是察觉到他一直在看她,这让她更觉得不自在,有一种被他视线缠绕的悚然感。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但很快又露出温和的表情,开口问:“公子不继续看卷宗了吗?”

贺兰危一直盯着她,自然也看见她无意识的皱眉。

他视线垂落下来,神情变得阴冷,却又有一瞬间,觉得到底是她,

哪怕是本能皱眉,却也能立刻掩饰好,然后用这样的语气,拐着弯地劝他去看卷宗。

她究竟是想让他看卷宗,

还是——

他视线晦暗,但语气仍旧平稳,徐徐开口:“怎么,你不想和我说话?”

谢延玉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更强,

她觉得他今天格外地爱挑刺,为什么她只是问一句话,他也要挑刺。

她有些不耐烦了,但垂下眼,对上他的视线,她又深吸一口气,压住脾气,温和解释:“怎么会呢。我只是看见公子在看和怨宅有关的卷宗,想到您来这就是为了捉怨鬼,担心打扰到您。”

贺兰危有点阴阳怪气:“过来的时候不怕打扰,现在怕打扰了?”

谢延玉:“……”

谢延玉被噎了一下,安静片刻,

原本不想再说话,但感觉现在很合适把话题往她想问的方向引导,于是又道:“那看来我没有打扰到公子。您已经有对付怨鬼的办法了吗?”

她问得很认真,

贺兰危甚至生出个念头,觉得她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个。

他表情忽地有些厌烦,厌烦她拐弯抹角不真诚,

但这时候,对上她视线,沉默片刻,却还是回答:“不完善。”

谢延玉又问:“那现在不完善一下吗?”

贺兰危淡淡道:“现在不行。”

谢延玉追问:“为何呢?”

贺兰危顿了顿,声音更冷了:“要等怨鬼动手后,根据它用的手段再完善。”

谢延玉问到这,心里差不多清楚了,

眼下这怨鬼还没动手,所以计划也完善不了,

她不准备再问,恰好也察觉到贺兰危语气冰冷,以为他是不喜欢她多打探这些,于是她见好就收:“原来如此。”

贺兰危没再回应他。

谢延玉在他身侧站了一会,也没出声,空气里一片安静。

她察觉到他情绪不佳,又觉得干站在这浪费时间,想到原剧情中,她与他的亲密行为不限于亲吻与床笫之间,有时候也会有一些温存,例如帮他按一按头,亦或是生活中的一些小细节,她的殷勤面面俱到。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系统,

她现在也仍旧会对他大献殷勤,就像是原剧情中的那样。

她想到这,又将思绪按了下去。

不想浪费时间,

于是她弯下身道:“公子,我帮您按一按头吧。”

话音一落,

她的指尖就落在了他的额角,

她手上常常受伤,指尖的触感算不上太细腻,手的温度也有些低,落在他额角,冻得他眼睫抖动了下,分明算不上舒服。

然而这样近乎是示好的举动,

却让贺兰危有些受用。

但也仅仅是一瞬,紧接着,他就想到了她示好的原因,

是因为想对他好所以才给他按头,还是因为他回答了她想问的问题,所以她才这样?

这念头一闪而过,

下一瞬,他突然抬手攥住她的手腕,还不等她上手帮他按,就先止住了她的动作。

他捏得紧,

甚至能感受到她脉搏的搏动,而他掌心温度和她手腕交融,

谢延玉好似被他掌心温度烫了一下。

但还不等她把手抽离,

下一秒,

他就先松开了手,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疏淡问:“怎么突然凑过来,因为我回答了你的问题?”

谢延玉:?

谢延玉都有点茫然了,他今天怎么总是问这样奇怪的问题,

她觉得他不是随口一问,是真的计较答案,但不知道他为何这样。

但她还是真诚回答:“不是。”

她只是想走一点剧情。

但现在看来,他暂时并不太想被她靠近,所以她暂时走不成剧情。

贺兰危闻言,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又问:“你过来是为了问怨鬼的事?”

他声线带了点惯有的漫不经心,

但又莫名有种压迫感,总给人一种被审问的感觉,

谢延玉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计较这些,

她暂时走不了剧情,也暂时无从得知对付怨鬼的计划,整个人都有点懈怠,又被这样盘问,于是敷衍道:“怎么会呢。”

贺兰危却似乎察觉到她的敷衍,

他语气变得幽冷,带了点警告的味道:“谢延玉,不要敷衍我。”

谢延玉语气柔和:“不会,怎么会呢。”

贺兰危听见这回答,

盯着她看了半天,眼神甚至都变得有点森冷了,

她不真诚,但她的态度无可指摘,他盯了她半晌,最终一句话也没说。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

谢延玉开始有点走神了,但也就是这时,

她突然感觉到袖袋里的传讯符中有灵力波动。

她顿了顿,注意力彻底从贺兰危身上挪开,

莫名的,她有些不安,又想起那个给她发骚扰信息的陌生人——

但她已经把人拉黑了,

那人应该没法再发了吧?

更何况她现在也不在那间偏屋里了,那人就算监视她,应该也只是用神识笼罩那间房间吧,应该没办法处处监视她……

她想到这,伸手摸了摸袖袋,

想要拿出传讯符看一眼。

也就是此时,

她听见贺兰危又问了句什么。

她下意识回答:“不会,怎么会呢。”

这话音一落。

她听见周围静了下来,随后迅速回过神来。

一抬眼,就看见贺兰危眼眶微红,眼神已经不能用森冷来形容。

他的视线和冰刀子一样,落在她身上。

像是被她气笑了,半晌后一字一顿,同她说:“我刚才在问你,为什么突然凑过来,说要给我按头。”

然而谢延玉回答了一句:不会,怎么会呢。

*

另一边。

谢承谨给那几个侍从发完消息后,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

他正要点开查看,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紧接着,

一道黑色的煞气吹开门窗,从外面袭进来,

谢承谨见状,也顾不上看传讯符了,迅速出招抵御那道煞气。

他的灵力和煞气相撞,震荡出一阵余波,紧接着,那煞气碎裂无踪,然而余波却在屋中横扫而过,直接把屋子里的东西给扫成碎片,连带着刚才放在桌上的传讯符都一并被击碎了。

与此同时,

一个侍从跑进来,紧张道:“公子,这宅子的大门突然关了,怎么也打不开,那怨鬼要把我们全都困在这宅子里!它是不是马上要动手了?”

谢承谨指了指屋子里的狼藉,淡淡道:“已经动过手了。”

侍从后怕地问:“那现在……?”

谢承谨视线在桌上扫了一眼。

他原本还想看看谢延玉回谢府了没有,但现在传讯符已经碎了,他也无法再查看消息了。

但想来兴许也是他多疑了,她应该已经回到谢府了。

如果像他怀疑的那样,她没回家,反倒还跟着贺兰危回了怨宅——

屡次这样不听话,迟早会做出抹黑家门的事。

他可能真的会杀了她。

谢承谨皱了皱眉,按下了这些思绪。

现在怨鬼已经开始动手了,他之前就已经和贺兰危大致计划好了要如何对付怨鬼,但怨鬼手段狡猾,他们并不知道它这次会用什么手段作怪,所以要等怨鬼第一次出手以后,才能再做商量,最终敲定对付怨鬼的方式。

眼下怨鬼已经动手了,

现在有正事摆在眼前,他应该更专注正事。

他安静片刻,

没再去想谢延玉的事,而后对侍从道:“我去找贺兰危。”

第33章 咬我还不够 又想打我?

谢延玉其实不是故意敷衍贺兰危的。

主要是他刚才太古怪,

他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像在挑刺,而这些问题都能统一用“不会”、“没有”、“怎么会呢”,这类的话来回答。

次数多了,

即使谢延玉平时还算谨言慎行,

但刚才在走神, 一听见他问话, 就下意识按照惯性回了一句。

等回答完,她自己也后悔了。

因为贺兰危的脸色实在是很难看——

他面无表情,眼眶却微微泛红,深色的眼瞳里压着扭曲寒意,

哪怕他没再出声说话, 但仅仅只是这样盯着她, 就已经能让谢延玉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他此刻已经几近暴怒,整个人在失控发疯的边缘。

谢延玉一只手还按在袖口,

原本想把传讯符拿出来看看,这时候被他这样盯着, 她也不敢动了,

毕竟他现在已经足够生气了, 如果还当着他的面做别的事,他可能会当场发疯。

她并不想激怒他,

但这种时候, 她也并不想和他说话, 免得触他霉头,哪句话没说对彻底把他的火气引燃了,

于是她规规矩矩地把手放下来,低下头, 沉默却温顺地站在了原地。

空气里很安静,

但贺兰危好像对这样的安静很不满。

于是又过了一会,

谢延玉听见他冷冷道:“不解释吗?”

谢延玉听见这话,太阳穴都突突跳起来了。

虽说她不想敷衍他,但行为上也确实做了敷衍他的事,事实就摆在这里,她不知道他想听见什么样的解释,更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对此耿耿于怀,正常人被敷衍是会不高兴,但谁会气成这样?

她不说话也不行,

说话又怕彻底激怒他,

她因此也烦躁起来,甚至都有点无奈了,但还是温声开口:“刚才给公子按头,是因为看公子一直在看卷宗,怕您太累了。可是我什么也帮不上公子,就只能帮公子按一按头,解解乏。”

她很会察言观色,知道在什么场面该说什么话,

像这样的漂亮话她也是信手拈来,要听多少她就能说多少,但没有一个字是出于本心,仅仅是听起来真诚,实际上却没有半点真诚可言。

贺兰危自认看透了她,他都能猜到她会说什么话,

可是此刻真的听见这样的话,他还是无法抑制地怒火上涌,他发现自己既不想听她说实话,又嫌她的假话不够真诚,

他呼吸急促了些,怒视她:“谢延玉。”

谢延玉:“……嗯?”

贺兰危站起身,手按在桌上,手上青筋凸起,

他比她高出许多,站起来,身形就能完全笼罩住她,极具压迫感,

而此时他盯着她,一字一顿,阴沉地说:“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这话近乎是威胁了,

谢延玉原本就讨厌被威胁,尤其是他反反复复,阴晴不定,

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想听什么,她耐心本来也不多,也早已经在爆发的临界点了,这时候听见他这么说,她忍了又忍才克制住自己掀桌的欲/望,但那股火气怎么压也压不住。

她看着他,

僵持半晌,她阴阳怪气笑了声:“公子想让我说什么呢?”

她是不想激怒他,

但看现在这样,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要发疯。

于是她也不想忍了,说:“您要是有什么想听的就直接告诉我,我说给您听不就完了。”

这话一落,

贺兰危手一紧,他手原本按在桌子上,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这一下桌子猛然移了位,而后下一秒,他攥住谢延玉的手臂,用力一拽,直接将她按在了桌子上,怒极反笑:“我想听什么?”

桌子的棱角抵在后腰,

谢延玉措不及防被硌了一下,感觉后腰都被硌青了,

她咬着牙一声不吭,抬眼看他,下一秒,却见他俯下身来,紧接着她就被他掐住了脖子。

她听见他在耳侧狠声质问:“我想听什么你就说什么?你嘴里能不能有一句真话,满嘴鬼话,你还真的以为我会信是吗?”

谢延玉想过他会发疯,都做好了和他起冲突的准备,

但没想到能把他刺/激成这样,

她措不及防被掐住脖子,挣扎了下试图说话,然而他掐得太紧,她张开嘴,一口气没喘上来,于是话没说出来,反而忍不住咳了好几声。

而那一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见了她的咳嗽声,他掐着她脖颈的手稍微松了松,但手指仍旧按在她脖颈,指尖一下一下,用力地按压着她侧颈动脉,模拟她脉搏跳动的频率。

她的脉搏很快,

除了呼吸不过来之外,她应该也很生气,

因为他看见她眼眶发红,眼里的温顺消失了,反倒爬上来一点怨毒,像是恨不得咬断他的脖颈一样,她素来喜欢伪装,不管发生什么脸上都是那副温顺的表情,现在竟然也和他一样失态,气得红了眼。

不知道为什么,

贺兰危心里那股怒火中,竟生出一种古怪的愉悦,

他掐着她的手突然松开,然而那只手往上挪了挪,按在了她的嘴上,他红着眼道:“你生什么气,嗯?我不是同你说过吗,如果让我发现你骗我——”

他顿了顿,

虎口用力,卡住了她的下颌,

然后微凉的指尖探入她唇间,按住了她的舌尖。

指尖触及到一片濡湿温热,他呼吸沉了些,

微哑声线落在她耳边,含着扭曲的威胁:“我会亲自拔了你的舌头,割断你的手脚,用锁链锁住你的脖子,把你关起来,让你生不如死,再也说不出假话,后悔你骗我。”

谢延玉刚才被这人一下一下摁着动脉,现在又被压住了舌尖,

她有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想要说话,可是口齿不清,仅仅只是发出一个音节,都会被他搅碎,脊椎到头皮都在发麻,身体本能地想要颤抖,她压抑住这种战栗感,心中怒火中烧——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有病的人!

反反复复,阴晴不定,饶是她再能忍,她的火气也彻底压不住了。

她怨毒地盯着他,牙齿用力,直接咬了下去,把他手指咬出血来,嘴里尝到一股血腥味,但她也没松嘴,恨不得直接把他手指咬断。

贺兰危被她咬着,也没有将手指抽走,

他好像真的有病,不觉得痛一样,就这样由着她咬,

直到他听见她一字一顿含糊道:“你是不是有病,每天都觉得我在骗你,我哪里骗你了?”

他顿了顿,

像是找到了发泄口,虎口又一次掐住她的下颌,让她不得不停下咬他的动作:“你哪句话是真的?说要侍奉我,一个下午都不见人影,你要是真想见我会等天都黑了才来?说没有敷衍我,结果答非所问,你要是真不想敷衍我,会说这种话吗?”

他快把她的下颌掐碎了,凶狠道:“我就算真的把你杀了,也是你自找,说谎都说得这么敷衍,非要上赶着让我发现你在骗我。”

谢延玉生气的同时还感到了一丝荒谬:“下午的时候我被你沾了一脖子血,总要洗漱换衣服吧?耽搁了一下才来找你不是很正常吗?而且我现在不是来了吗?你——”

她说到这,话音突然顿住了。

因为她突然反应过来,他这回发疯的根本原因是:他觉得她的行为不在意他,不像她表达出来的那样。

她原本还担心会错意,拿不准他究竟是不想见她,还是想要她证明她喜欢他,现在却能确定了,他想要后者。

天之骄子高高在上,看不惯一个身份卑微的玩物突然有一天不往他身上贴了,所以一定要这玩物反过来和以前一样贴着他,甚至比以前更热情地贴着他,才能感觉到平衡。

谢延玉看着他,把原本要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贺兰危见她不说话了,冷冷道:“继续说,我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

谢延玉还被他卡着下颌,她盯着他看了半天,眼珠子黑漆漆的,像鬼一样。随后她抬了抬手,刚准备直接把他的手掰开,就被他捏住了手腕。

他捏得重,

她一瞬间感觉手腕骨都差点被捏碎,条件反射地要把他甩开。

贺兰危却捏得更紧,危险道:“咬我还不够,又想打我?”

谢延玉听见这话,差点气笑了。

她总共也就扇过他一巴掌,这话说得好像她天天打他一样,以至于她一抬手他就觉得她要扇他。

她盛怒之下脾气压不住确实会失控,之前在妖界扇他也是,刚才差点把他手指咬断也是,但她也没他那么神经病,她火发出来了就冷静下来了,还是很拎得清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怎么可能咬完他还反手给他一巴掌?

她深呼吸,

看着他的眼睛,意识到再这样和他掰扯下去都是徒劳,因为他是个疯子,正常人根本没办法和他好好交流。

她的耐心已经走到尽头,一只手被他攥住,她也没再试图甩开。

她也懒得和他再解释,因为和他解释会换来更多神经质的质问,但不解释,诉诸武力,她打不过他。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真的很想把他的脖子咬断,但她还需要他,还有很多和他的剧情要走,她甚至是有些无奈了,胸腔里那一股气一瞬间就泄了,她干脆伸出另一只手,直接扯住他的衣襟,把他拉下来,然后直接吻在他唇间。

这一吻措不及防,也并不温柔,甚至是有点凶,

像是发泄一样,她直接咬破了他的唇舌,血腥味溢满了口腔,带着尖锐的刺痛。

但贺兰危却顿了下。

他好像懵住了,一时间没有别的动作。

他任由她撕咬他的唇舌,血腥味冲到鼻腔,然后听见她在他唇间叹气,语气无奈道:“公子,别怀疑我了,我是真的喜欢您。不喜欢您,我现在为什么要来找您?”

他捏着她手腕的动作也渐渐松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眼睫颤动了下,好像突然回过神来,才发觉他在与她交吻。

他顿了顿,

然后按住她的肩,微微偏头,又直起身来,与她拉开了距离,唇间仍旧沾着血迹,给他白玉似的面目上增添几分轻佻,然而他的动作极为冷淡,显然是不想和她太亲近——

谁知道她总想着和他亲近,究竟是揣着什么目的。

喜欢他,想亲近他,这样的话由她说出来,总会让人怀疑。

他淡淡道:“你既不想让我怀疑你,就证明给我看。”

谢延玉缓慢眨了眨眼,没表态。

贺兰危盯着她,见她这样,视线锋锐得像刀子一样,又冷又利,分明眼中还有交吻过后的湿润潮红,但目光却带上些怨毒,他手指落在她唇间,极为用力地揩去她唇间的血迹,蹭得她嘴唇有些红肿:“否则我会直接杀了你。”

谢延玉听明白他的意思,

她甚至知道了他想要什么,他想要她证明喜欢他,这是最简单的事情,

她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献殷勤剧情没走,比如给他按头,给他送点心,给他送香囊,这一类的小事。她正好这段时间把这些剧情都走了,这殷勤无孔不入,足够让他相信她喜欢他了。

不过如果走完这些零碎的剧情,

她还没能和他有更亲密的发展,她就真的要暂时搁置这条剧情线了。

谢延玉心里盘算着,

这时候,她又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因为刚才的一吻,她和贺兰危之间的剧情进度又上涨了两点,当前已经到了15%。

她心情好了些,想了想,靠在桌前抬头看他,对他露出个笑:“我会证明的。”

这笑意很柔和,

就好像刚才那样怨毒地盯着他、要咬断他手指的人不是她一样,

贺兰危冷淡地挪开目光,坐回了椅子上:“站到旁边去,你打扰到我了。”

谢延玉刚要说话,

她想趁热打铁,问问他要不要她帮他按一按头,

然而就在这时,她又感觉到传讯符抖动起来,好像有人给她发讯息过来了。

她心中那种不太好的预感又窜起来,

于是她也没心思再和贺兰危说话,应了声,然后站到了屋子的角落里,拿出了传讯符。

随后,

她看见那个已经被她移进黑名单的陌生人,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对话框里。

而那人阴魂不散地,又给她发来了一大串消息。

【为什么要去找他?】

【能不能不要亲他?】

【为什么亲他,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是不是他勾引你?】

【你不要喜欢他,他不是好东西,摆出这幅样子其实就是欲擒故纵钓着你,我是男人最懂男人,你千万不要被这种水性杨花的坏男人骗了,他其实心里巴不得想往你身上贴。】

【为什么不回复我?】

【我能给你更多,能比他做得更好,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理理我。】

【不理我也没关系。】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好爱你,延玉。】

屋子里的窗还开着,

谢延玉此时站在窗前,外面的夜风吹进来,有点冷,

她汗毛倒竖,分明她已经不在那间偏屋,这人却还能看见她的一举一动,说明这人能够时时刻刻看着她,这已经不是用神识笼罩住某个房间能够做到的了……

这人究竟在哪?

在她身边吗?

她有一种被鬼缠上的错觉,一时间竟然有些草木皆兵,连后背都在发凉,好像所有感官都放大了,

这时候,

她听见外面有一点声响,于是警惕地抬起头,

紧接着,

远远的,就看见窗外有个人走过来。

*

那一边,

谢承谨往贺兰危的院子里走,

已经入夜,贺兰危的屋子里点了灯火,在夜色里格外惹人注目。

屋子的窗开着,

谢承谨能看见窗前站了个人,因为太远,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看见那人身形纤细,看起来是个高挑的女子,

应当就是贺兰危之前抱回来的那位姑娘,只是莫名的,看她的身形,他又想起谢延玉。

他从不注意旁人形貌,

更何况世家女子大多纤细高挑,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就算是把哪位熟悉的旁支族妹扔进人堆里,仅看身影,他也是辨认不出来的。

可是此刻他却又想起谢延玉,

她比旁的女子还要纤细一些,但背脊很直,像折不断的竹,有一股韧劲,

像是中了邪一样,窗前这影子,他越看越像她。

谢承谨心里那种不安感愈发强烈,

而此时,窗前那人也似乎注意到他,

远远的,

即便看不清她面目,

谢承谨也能感觉到她在看他,和他对上了视线,

下一秒,

只听见“啪”的一声,

就见她直接把窗合上了。

第34章 在他面前 和人耳鬓厮磨

谢承谨进屋的时候, 只看见贺兰危一个人在屋子里。

这人坐在琉璃灯下看卷宗,衣冠楚楚,仪态漂亮,

但他唇间有道细小的咬痕, 像是刚和人交吻过。

若换作其他的世家子弟, 见人时多少都会将这些痕迹掩藏起来, 不过是个咬痕,用点灵力就能抹去,但偏偏贺兰危毫不遮掩,甚至他手上拿着卷宗, 手指上也有一圈深深的咬痕, 看起来分外暧昧,

但他就这样大大方方让它露在外面,任由旁人看着。

他气质里本就有两分若有若无的散漫轻佻,

这时候, 这种轻佻感就更重了。

谢承谨向来不允族中子弟们如此行为,

但贺兰危并非谢家人, 他自然也不会多管旁人闲事。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

然而不知为何,心里的焦躁不安有增无减, 于是挪开视线后,他又破天荒地注意起屋子里的陈设摆布,刚才那女子分明站在窗前, 若要离开, 就只有一个门可以进出,他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她出去。

所以这屋子里不该只有贺兰危一人。

她藏起来了。

屋子里能藏人的地方不多,柜子里,桌子下, 屏风后。

谢承谨一一看过去。

最后,他看见屏风后露出一截白色的裙角。

也就是这时候,

贺兰危察觉到他的异样,慢条斯理出声:“谢兄在找什么?”

谢承谨顿了顿。

按理说,他这时候应当直接问贺兰危屏风后是什么人,或者用法术把人揪出来看看,他行事一向直白,之前梦见谢延玉偷偷跟过来,他也当即来贺兰危这里找人了,上午贺兰危把人抱回来的时候,因为想把她的脸转过来看一眼,他也和贺兰危动了手。

但这时候,

他却反常地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坐在这里,随后非常突兀地升起一个念头——

倘若屏风后真的是谢延玉,他该怎么处置她,真的杀了她吗?

先前分明想过,她屡次三番不听话,迟早也会做出抹黑家门的事情,提前杀了以绝后患并无不可。

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无法抑制地思考更多,他行事向来公正,皆是遵循规矩,而她尚未酿成大祸,他直接杀了她是否有失偏颇?是否悖逆规矩?

谢承谨不想承认,

但他面对她的时候的确有一丝微妙的恶意,

屋子中更漏响了声,他淡漠地将这念头压下,半晌后视线也从那截白色裙角收回,

然后他淡声回应贺兰危:“没找什么。”

他突然有些厌烦,不想再计较屏风后的人是谁,

兴许是他想多了,

他再一次说服自己,贺兰危怎么会让谢延玉扇巴掌,还让她咬手指,那样深的伤口,几乎是奔着把他的手指咬断去的,就算贺兰危不生气,谢延玉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有胆子这么做。

其实若再仔细想想,就能发现这说法没那么站得住脚,

但不知处于什么心理,谢承谨按住了思绪,没再继续思考这件事。

“刚才怨鬼动过手了,”

他开始和贺兰危说正事,强令自己静下心来,不再去关注与对付怨鬼无关的杂事。

然而也就在这时,

屏风后猝然传来一阵动静。

*

谢延玉之前站在窗前往外看,当即就认出了来人是谢承谨,

她很嫉妒自己这位继兄,但越嫉妒,反而把他的言行举止记得越牢,所以不需要看清他的脸,只看他的身影就能认出他。

她不想被他发现她和贺兰危回来了,

于是赶紧躲到了屏风后面,又用了个易容术。

等易完容,就听见他和贺兰危聊起了正事,那怨鬼已经动过手了,所以他们现在开始完善对付怨鬼的计划了。

谢延玉想借此拿到怨鬼的内丹,所以也需要知道他们的计划。

见他们聊起,

于是她呆在屏风后,安静地听了起来。

然而还没听几句,

就看见屏风上慢慢显现出一个阴森森的鬼脸,

紧接着,那鬼脸盯住她,甚至朝着她咧嘴笑起来,然后幻化成一道煞气,倏然朝她的脸扑过来!

谢延玉瞬间就顾不上自己还在躲谢承谨了,

她迅速抬手,出招回击了那道煞气。

那煞气只是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倒并不强,谢延玉筑基六境,本能莽了一招,竟直接将那煞气给打散了。

灵力打散煞气,随后落在屏风上,

紧接着,

结结实实的木屏风被打碎一半,发出哗啦啦的碎裂声响。

下一秒,

剩下半面屏风倒在地上,

又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整个变故也就发生在瞬息间,

谢延玉差点被屏风砸到,赶紧后退两步。

随后她本能抬眼,

没了屏风的遮挡,就直接和屋子里那两人对上了视线。

*

怨鬼刚开始对宅子中的人动手时,并不会直接取人性命,而是会选择温和一些的手段,

眼下它选择了用煞气随机攻击宅子里的人,这煞气虽不强横,但若不当场打散,就会被它缠上,被它控制心智。

谢延玉当场打散了那道煞气,所以没什么大碍,

只不过屏风也被她一并打碎了,

她没法再藏,因此不得不和谢承谨打了照面。

和他对上视线的那刹那,

谢延玉不由得有些庆幸,还好刚才易了容,否则现在就该被他抓个正着了。

但即便如此,她对谢承谨还是有些发怵,

因为他有时候就像能读心一样,莫名其妙就能知道她的一些打算,以至于现在,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神态和平常一样冰冷,眼睛里也不含任何情绪,但她却还是生出一点心虚感。

于是她率先挪开视线,看向贺兰危,指了指地上的屏风,和他解释了一句:“刚才有煞气往我身上扑。”

她说这话时刻意压着嗓子,声线变得有点尖,

虽然听起来还是很自然,但已经完全听不出是她原本的声音了。

伪装得还挺全面。

见了谢承谨,当真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贺兰危视线从头到脚扫过她,有些讥诮地想着,也不知道她咬他手指、扇他耳光的胆子去哪里了,但神色还是不由自主温和了些,出声问她:“伤到了?”

谢延玉摇头:“没有。”

贺兰危好像只是漫不经心一问,

听见她这回答,

他也没什么旁的反应,轻飘飘“嗯”了声。

然后他看向谢承谨,出声帮她掩饰了句:“她怕生,刚才看见你过来,所以躲去屏风后面了。”

说完,

又同谢延玉说:“坐过来。”

*

贺兰危和谢延玉说完话,然后又继续和谢承谨商量对付怨鬼的计划。

他们并没有再坐在书桌前,而是在一个矮几前相对跽坐,这样的姿态更方便议事,也更方便他们翻看几案上的卷宗和舆图。

谢延玉则听从贺兰危的话,走过去跽坐在了他旁边。

她也不出声,只安安静静地听他们商讨。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觉得不对劲起来——

眼下,她和贺兰危并肩坐在谢承谨的对面,

因为在谈正事,所以谢承谨说话时,是看着贺兰危的。

但不知为什么,

谢延玉总觉得,谢承谨其实并没有在看贺兰危,而是在看她。

谢延玉甚至觉得自己有点草木皆兵了,

毕竟她现在还易着容,并且以她对谢承谨的了解,他做正事的时候绝对不会分神去管无关紧要的杂事,他现在在和贺兰危说事情,怎么可能分神来看她呢。

但她对于视线格外敏/感,

不管理智上如何分析,她的本能都在明确地告诉她——

谢承谨就是在看着她。

她被看得头皮发麻,甚至怀疑谢承谨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她甚至想摸摸自己的脸,确认一下易容术还在不在,

但她忍住了。

然而一直被谢承谨看着,她感到有些压抑,

这种感觉就像有一把大刀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

谢延玉十分厌烦这种感觉,更对谢承谨生出一股子火气,因为这个人在用视线压迫她,她忍了又忍,已经有点忍不住想直接出声阴阳怪气,问谢承谨为什么看着她。

倘若换在平时,她真的会这样做。

但眼下,她还想听他们商讨对付怨鬼的计划,研究怎么借机拿到怨鬼内丹,所以她并不想出声打断他们,也不想横生枝节,若为了发泄一时的情绪,错过拿怨鬼内丹的机会,她才应该后悔。

她现在不能离开,又压着一股火气,更是坐如针毡。

又过了半晌,

她没忍住,往贺兰危身后藏了藏。

*

贺兰危并非没察觉到谢承谨的反常,

谢承谨行事直白,按照他的性子,若是怀疑,他该直接揭穿她,但现在却只是一边谈正事,一边看着她。

但即便察觉到了,贺兰危先前也并无动作,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他只是跽坐在原地,继续和谢承谨商谈着对付怨鬼的计划。

因为他有些想知道,谢延玉能忍到什么时候。

而眼下,她靠近他,往他身后躲,

动作间,她身体微微蹭过他,

衣物交迭在一起,能感觉身体若有若无地相贴。

谢延玉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所以没觉察到他们的距离已经这么相近。

但贺兰危却注意到了。

他顿了顿,终于停下了和谢承谨的对话,

然后他看向谢延玉。

他想起长在墙头的蒲苇,被风吹一下才动一下,平日里没什么动静,现在却因为被谢承谨盯着看,想躲谢承谨,就往他这里靠了。

他安静片刻,

然后突然轻轻笑了声,然后稍稍回头,

原本他和谢延玉就离得很近,这样一偏头,唇就几乎要贴在她额间。

但他却没有再靠近了,

只是保持着这样的距离,给了她个台阶,淡淡道:“累了就回去。”

他说话间,

唇近乎要碰到她额头,

谢延玉僵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她要是想走早就走了,往贺兰危身后藏,就是因为她得留在这,但藏在他身后,谢承谨就看不见她了。

谢承谨在说正事,

应该也不会突然出声,叫她从贺兰危身后出来。

谢延玉已经避开了谢承谨的视线,觉得这样事情就算过去了,于是她想了想,和贺兰危说:“不累,我留在这就好。”

这话一落,

她又看见贺兰危眼睫动了动。

他仍旧偏头看着她,但是神情变得有些晦暗,似笑非笑道:“所以过来找我,确实是为了打听对付怨鬼的计划?”

他说到这,

突然垂下头,凑在她耳边问:“不是害怕被谢承谨发现吗?就算被他盯着看这么久也要听完?”

他的吐息温热,落在耳廓,带来一点若有若无的痒意,

谢延玉背脊却僵直起来,

因为他的声音有点阴冷,给人一种下一秒要把她耳骨咬碎的错觉。

谢延玉见状,近乎有些无奈了,

但大约是因为彻底摸清了贺兰危想要什么,

她反倒没有那么无措了,他无非是想要她证明他喜欢他,于是她思忖一瞬,很快就同他道:“我是想听这计划,但也是为了公子才想听。”

贺兰危眼睫垂着,视线里有淡淡的讥讽。

但他也没出声,

似乎是在等她继续说。

谢延玉则铺垫起自己的目的:“我只是想听听这个计划里,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能帮上公子的。”

她偏了偏头反问他:“否则公子说说,我要听这计划有什么用?”

*

贺兰危与谢延玉在说话,

时而耳语,

时而又是低声正常对话,

姿态很亲密,有些耳鬓厮磨的意味。

谢承谨坐在对面,

即使眼下谢延玉已经躲到贺兰危的背后,这样的姿态之下,她也只露出了一小半身体,他也仍旧在看着她,视线漠然冰冷。

他刚才一直看着她,

她的脸其实很陌生,

但谢承谨心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怀疑却反复冒出头来,死水微澜一样,他无法抑制地想起她会易容术,几乎想要抓着她,直接在她脸上用一个破开易容术的法术。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动,

眼下看着她与贺兰危旁若无人地亲昵,他感到有些烦躁,又忍不住想——

如果这人真是谢延玉,

即便易了容,她有胆子在他面前与贺兰危这样亲密吗?

她分明知道,谢家规矩森严,他更是不允许谢家人在他面前如此不守礼,而她先前易容跟过来,分明已经被他抓到过一次,她不傻,也该吃一堑长一智,又怎么会大胆到在他面前易着容和人耳鬓厮磨。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

谢承谨又找出一个这人不是谢延玉的理由,

随后将心底的怀疑强按下去。

但大抵是因为他很厌恶旁人在他面前这样亲密,简直有悖礼教,以至于他皱了皱眉,手指尖都在泛酸。

于是他眼不见为净,干脆挪开了视线,没再看那女子,也没再看贺兰危,而是垂眼看着卷宗,出声继续说对付怨鬼的计划。

这计划并不复杂,

仅仅是需要等怨鬼动手后,依照怨鬼所用的手段再完善一下,

不过须臾,他们就将整个计划敲定下来。

正要依照计划分工的时候,

贺兰危的传讯符中突然有灵力波动。

贺兰危顿了顿,拿出传讯符看了一眼,发现是上清仙宫的长老发来的视讯请求。

视讯与普通讯息不同,

普通讯息皆是文字消息,

但视讯则是让双方能看见彼此那边的实时画面,听见彼此那边的实时声音。

贺兰危并不知宗中长老突然传视讯是要说什么,

但屋子里有旁人,

他不确定这话能否让旁人听见,于是还是打算出去接通视讯。

随后他告了声罪,拿着传讯符先出去了。

于是一时间,

屋子里只剩下了谢延玉和谢承谨两人。

谢承谨现在倒是没有再看谢延玉了,只是整理着桌上的卷宗。

谢延玉感觉自在了一些,

她和谢承谨保持着距离,安安静静没有出声,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外面传来的风声。

外面风有点大,

大概是因为贺兰危出门时没将房门关紧,所以没过一会,风就直接将门吹开了,

然后冷风顺着门缝灌进屋里,

措不及防将桌上的舆图吹了下来。

谢延玉眼疾手快,下意识去抓那舆图。

也就是此时,

谢承谨也出手去抓那张舆图。

两人手一同抓住舆图,

也因此碰在了一处。

谢承谨不喜触碰旁人,原想立刻收回手,

然而动作间,蹭过她的手指,却留意到她手有些粗糙。

他垂眼看,

就看见她的衣袖很长,基本掩住了她的手,只露出手指在外面,

而她手指上有还未脱痂的伤痕,小小的,像是蝎子蜇出来的。

电光火石间,

谢承谨突然想起,谢延玉是养蝎子的。

于是原本要收手的动作就这样顿住了。

而那一边,

谢延玉和他手碰在一起,

他的体温很低,这人像冰一样,冷硬又毫无情绪,手也像冰一样冷,

她被冰得一个激灵,心想,他的手比她还冷,然后看他抓住了舆图,她便松了松手,直接要把手收回去。

然而她刚动了动,要把手抽走,

下一秒,

就措不及防被他按住了手。

谢延玉顿了顿,

因为太过突然,她愣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

他冰冷的手指像顺着她的指缝,一点一点往上,摩挲着她的肌肤,

动作有些暧昧,却让人难生旖旎之心,只觉得被毒蛇探索着,审视着,谢延玉一瞬间头皮发麻,又用力把手往外抽了一下。

谢承谨却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让她抽离,

他力道很大,几乎要把她的手骨捏碎了。

因为手掌严丝合缝地扣住了她的手,他掌心粗糙的疤痕也因此磨蹭过她的皮肤,触感清晰,又往她手背上带起一点尖锐的痒。

然后他将指尖继续往上探,触碰到她被袖子遮住的手背,

再往上,就触碰到她的手腕。

也就是这时,

他指尖感知到了纱布的触感。

她的手腕上,一圈又一圈地缠着纱布。

只有一个人会这样。

她常年为他放血疗毒,刀从小臂划到腕间,所以才会缠手腕——

谢延玉。

第35章 就你吧 诱饵

谢承谨近来时常梦见谢延玉,

有时候梦境以她的第一视角展开,他可以直接感知到她的想法,除此之外,还有时候梦境是以他的视角展开的, 都是些零碎的画面, 例如谢延玉被人撞破和贺兰危私通, 后来因为声名狼藉被他软禁了起来,又例如谢延玉投奔妖族,梦里的他后悔没早些杀了她。

这些画面没头没尾,因果不清, 但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足够大逆不道,

然而到底是梦中画面, 零零碎碎的,

谢承谨没太当真,起来就模模糊糊忘得差不多了。

但眼下,

他攥着谢延玉的手,触碰到她腕上纱布, 突然一阵头痛,

那些向来只出现在他梦中的画面, 头一回在他清醒时从他脑中闪过,仍旧零零碎碎的,一闪而过他抓不住, 但却有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

杀了她。

她现在虽只是阳奉阴违, 但以后会酿成大祸,

趁现在杀了她,现在杀她还轻而易举。

谢承谨胸腔起伏起来,

那些画面强硬地在他脑中来回翻转, 好像不是梦,就好像他曾经历过目睹过这些画面,是他记忆的一部分,被他忘记了,现在却正在复苏,他试图抓住却又抓不住,被闹得头痛欲裂,好像有几千根针轮流往他额角刺。

连意识都混沌起来,

他只能本能地攥紧谢延玉的手。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定然捏疼了谢延玉,就连他自己掌心未愈的伤口都因此再次裂开,

血涌出来,渗入两人指骨间,

谢承谨试图借此让自己清醒些,往日里手心的痛感总能拉回他的神智,让他清醒。

但此刻,即便掌心刺痛,他却仍旧不够清醒,垂着眼睛,混沌中只能感知到掌心她手指的触感,微凉的,修长纤细的,又硬又粗糙,像竹,像她这个人一样,长了一副又倔又韧的反骨——

从来都不听话。

*

谢延玉原本还在用力把手往外抽,

然而越动,他攥得越紧。

到后面他掌心的伤都裂开了,她被沾了一手血,却也不见他松手。

她这才抬眼看他,就发现他现在好像不太正常。

依照他现在的样子,

不管她多用力把手往外抽,也都没用,说不定最后把自己手骨弄断了,他都不会松手。

她意识到这点,终于阴着脸停下动作,深呼吸了几下,才出声问他:“您怎么了?”

她仍旧压着嗓子,连这种时候都没忘了伪装,

如果不是已经察觉到她的身份,

谢承谨只听她的声音,是听不出来这人是她的。

此时她话音落下,

谢承谨好像被拉回一点神智,

他抬起眼看她,眼底有点赤红,视线和尖锐的刀子一样。

谢延玉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承谨,

他平时都是冷冰冰没有情绪的样子,什么时候露出过这种眼神,好像要剖开她的皮囊看她的血肉与骨头,分明是生气了。

有点吓人。

压迫感十足。

谢延玉被看得头皮发麻,

手上血液湿热的触感也同样让她头皮发麻,

但比起害怕,更多的是烦躁,她忍无可忍,再一次把手往外抽,阴阳怪气道:“公子看着也是个体面人,三番两次针对我做什么?”

她还不知道他认出她来了,

所以依旧装出这副无辜的样子,在这里阴阳怪气。

谢承谨见着她这样子,脑中那念头又随之勃发起来。

杀了她。

杀了她。

即使她还未酿成大错,现在杀了她就是悖逆规矩,他仍旧无法抑制地想杀了她,折断这支不听话的竹。

谢承谨口腔中溢出一点血腥味,死死捏着她的手腕,

他向来循规蹈矩,此时也不愿违背规矩,于是强压着那股杀意,心中竟荒谬地想着,再给她一次机会,倘若她自觉认错,他就小惩大戒,把这件事抹平,而不是取她性命。

抱着这样荒谬的想法,

他没有揭穿她,而是冷声反问:“我为什么针对你?你自己说。”

他这话意有所指,

谢延玉背脊僵直,有一瞬间以为他已经看出她的身份了。

她差点想要服软认错,

但是话要说出口的时候,她抬起眼,正对上他的视线,从他眼中的倒影看见她自己的模样——

易容术还好端端的,没失效。

她也一直压着嗓子说话,袖子足够长,遮住了她手腕上的纱布,没有露出任何属于她的特征。

即使他攥着她的手,刚才摸了下她的手背,但也只是蜻蜓点水碰了一下,应该也没摸到她腕间的纱布。

他没理由认出她。

况且就算他真认出了她,他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毕竟他这人一直没什么情绪,她这样无足轻重的人,怎么能挑动他的情绪,把他气成这样?

这话说出来不觉得好笑吗?谁会信?

谢延玉看着他的眼睛,又想起不久前,她去偷情丝蛊解药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他就在药阁等她,但他没有她拿情丝蛊的证据,所以只能旁敲侧击地试探她。以他的性子,如果真的认出她了,他不会像这样诈她,而是会直接揭穿。

谢延玉顿了顿,收回了要认错的话,

总归谢承谨也不一定认出她了,他既不知她是谢延玉,在他眼里,她或许就是个陌生人,那她还忍什么呢?

于是她态度一下就硬气起来,不耐烦道:“我是贺兰危的人,随着他来到此处,此前应当也没见过公子吧,能与您有什么恩怨?公子若不喜欢贺兰危,自去针对他去,纠缠我做什么?”

这话一落,

谢承谨气血上涌,几乎要气笑了:“贺兰危的人?”

不知悔改。

到了这个时候还死不承认。

当着他的面和贺兰危耳鬓厮磨举止亲昵不说,现在还说她是贺兰危的人。

他肺腑中仿佛烧起一团火气,他寻常克制,很少感受到愤怒这种情绪,

但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屡教不改,不守礼数,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此刻这情绪前所未有地激烈,灼烧着他,似乎将他体内的余毒都牵起来了,让他心口一阵阵发疼,浑身上下连手指尖都在发酸、发疼。

谢延玉很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

他看起来比刚才更生气了,

她甚至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凛冽杀意,胳膊上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她觉得他古怪,只想甩脱他的手,离他远一些,恰好也就是这时候,她听见贺兰危回来的脚步声。

于是她赶紧重重甩手:“松手!”

这一下,

倒是把他的手给甩开了。

眼看着他脸色更难看了,她别过头,阴着脸坐定在了之前的位置。

*

顾念着谢延玉还在屋子里,贺兰危出去的时间并不久。

回来的时候,

就看见谢承谨和谢延玉还坐在原位,但谢承谨的脸色不太好,眼底有些血丝,正看着谢延玉,而谢延玉则低头看着舆图。

屋子里很安静,两人一言不发,谁也没说话。

有些奇怪,

贺兰危敏锐地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

但视线扫过他们,又说不上具体哪里奇怪,只觉得谢承谨看起来与平时不太一样,看起来不是那副毫无情绪的样子,反倒是有点生气。

他坐回桌案前,挡在了谢延玉前面,

然后慢条斯理问:“我就出去一会儿,发生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因为贺兰危挡在了谢延玉前面,

谢承谨看不见谢延玉了,这才转开目光。

闻言,又冷冷睨了贺兰危一眼。

他话少,但平日有人问什么,他也会礼节性地回答。

这时候倒是破天荒地没出声。

贺兰危对旁人不上心,更难产生什么情绪,看见谢承谨冷脸,倒也没太在意。

他又回身看谢延玉,

她坐在原位,倒是看着很乖觉。

贺兰危甚至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一些对谢承谨的排斥,他感到有些古怪,但心底却并无多少不悦。

思忖片刻,

他稍稍垂首,凑近她一些,似乎要同她说话。

然而就在这时,

谢承谨突然出声,打断贺兰危的动作,声线冰冷:“说正事。”

他指了指舆图:“计划定了,还差分工。”

对付怨鬼的计划并不复杂,

贺兰危和谢承谨已推测出来,这座宅子就是由怨鬼的身体幻化而成的,亦或者说,这座宅子就是怨鬼的本体。

他们初到怨宅那天,怨鬼出来接待他们,用的是分身,而因为这座宅子是它的本体,它才能无处不在,才能控制煞气随机攻击宅子里的人。

它幻化成一座宅子,

若要用普通的法子,是无法伤到它的,只能找到它的丹田,

要用阵法摧毁它的丹田,才能重创它,逼它变回普通鬼怪的模样,然后再抓住它。

所以整个计划分为两步:

第一步,找到它的丹田,它既幻化成一座宅子,丹田必然也幻化成了这宅子中的某个部分,兴许是一座亭子,兴许是一座院子,找到这个地方,然后摧毁它的丹田,重创它。

第二步,等在宅子中央的亭台处,因为怨鬼是用了化形法阵才幻化成了宅子,阵眼就在那处亭台间,等怨鬼变回鬼怪的样子后,它会出现在那,只要在那与它打斗,然后抓住它即可。

谢承谨擅长阵法,负责找到它的丹田,然后布阵摧毁。

贺兰危则负责等在亭台处,抓捕怨鬼。

分工明确,

但若要完成这计划,还需要第三个人。

贺兰危轻飘飘道:“这第三个人应当就是诱饵,你我二人需要对付怨鬼,这诱饵,从我这随便找个侍从充当即可。”

怨鬼很狡猾,所以它时常会重塑这宅子中的地形,除了宅子中央那座亭台的位置不会变以外,其实这宅子中的每条路,每个院子都一直在变换位置,所以它丹田的位置也会不停地变,可能上一秒它的丹田还是西边的某座院子,下一秒就成了最南边的某棵树。

只有在它进食的时候,

它才暂时无法变换丹田的位置,因为它需要用丹田吸收“食物”,将“食物”转化成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