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坞做手术的難度终于稍微降低了一些。
起码他不用继续在会强健跳动的心髒上操作，以至于一不小心就把患者的心脏戳个洞出来。
尽管如此，这个手术还是太難了。
手术室里安静得好像只有江坞一个人
江坞额头上全是汗，手术衣下面也全是汗。
因为高度紧张，他的小臂肌肉甚至有点抽筋。
他没表现出来。
在漫长的高压訓練之下，他早已学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控制自己的动作。
最终，手术成功地做完了，患者还活着。
江坞抬眼看在旁边充当第一助手的詭物隗松。
诡物隗松对上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干得不错。”
江坞这才彻底放松下来：“我开始关胸？”
诡物隗松：“关吧。”
能把这么难的手术做下来，每一刀都很精准，完全没有伤害到不在目标范围内的血管，这让江坞心里很是欣喜。
常年保持克制的他，眼里也不由多了喜意。
他的好心情持续到送到ICU的患者死亡为止。
——他动作太生疏了，做手术的时间太长了，尽管有体外循环技术的帮忙，病人的心肌还是缺血太久了，最后没熬过去。
诡物隗松看着江坞，第一次给他端了杯咖啡：“你的手术控制在合理的时间范围内，不是你的问题。”
这位大佬居然在安慰他？
江坞稍微睁大了眼睛，而后接过咖啡，低声说道：“要是我能更快一点，更熟練一点就好了。”
诡物隗松：“那就只能多練了，要再来一次吗？”
江坞：“还是这位患者？”
诡物隗松笑了一下：“是啊，还敢不敢？”
江坞将咖啡一口闷了：“敢！有什么不敢的？”
诡物隗松伸手拍拍他的肩：“那我们再试试。”
江坞有时候都怀疑，这位大佬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只是做慈善，刻意陪他練技术？
居然有那么好的诡物吗？
江坞又想起来，之前他和戚猗纵进那个山村诡域时，虞明珰他们说起，诡域里也不全是糟糕的东西。
有些时候，异能者会从诡域里得到新技术、新材料之类的。
原来，这就是得到新技术的感觉吗？
江坞都快崇拜上这位诡物了。
然而，他心底深处不断地提醒他，想想霍迪·巴恩科特，想想奥森特，想想那些被拉进来的无辜民众。
没有诡物全然无害。
它们的目的都是侵入主世界，制造更多的诡域，夺取更多的地盘。
尽管江坞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诡物永远不会安全无害，但和诡物隗松合作实在太愉快了。
磨合良好完全不会有怨言的手术团队。
细致耐心的手术方案指导。
无限次复现高难度案例。
——这些在现实中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要不是这是个诡域，江坞簡直怀疑他是不是到了天堂一样的地方进修来了。
江坞不去想以后会怎么样，暂时也没什么想办法离开诡域的打算。
他就这么如饥似渴地学习着，除了诡物隗松给予的各种手术之外，他还去醫学模拟訓练中心拼命提升本人的实力。
这个诡域居然有醫学模拟训练中心！
还是全球顶级的那种醫学模拟训练中心，能够模拟出非常真实医疗场景，供医生练习的医学模拟训练中心！
他们陵城人民医院可没有这种训练中心，有的只是简陋的练功房，连实习医生都不愿意去的那种。
江坞吃着戚猗纵做的陵城菜，对戚猗纵说道：“这地方对我来说简直就像天堂，因为有你在这，甚至比在陵城还舒服。”
感慨了一句，江坞看着戚猗纵的表情，又连忙补充：“我只是这么想一下，不会沉溺在这里。”
戚猗纵说道：“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现实中估计也就过了几天，待吧。”
江坞停下筷子：“我一直想问这种混乱的时间，这里好像有悖论吧？”
戚猗纵示意他说。
江坞：“就如果无论在诡域里过了多久，现实中也就过去很短一段时间的话，理论上，所有被发现的诡域，都应该能很快解决掉啊。”
江坞比划：“毕竟异能者无论进去多久，在现实世界的人看来，他们都一两天就出来了。”
“不完全是这样。”戚猗纵摇头。
戚猗纵：“异能者能成功结束诡域再出去，现实中的人才能感觉到进了诡域的人短短几天就出去了。如果不能结束诡域，那么异能者就会迷失在诡域里，自然也不可能几天后就出去。”
江坞：“要是异能者在诡域里待了很久，再出去呢？比如你们说的那位，失踪了的女异能者？”
戚猗纵：“如果一直没能出去，异能者就会和诡域同化，在诡域里的时间就会向现实世界靠拢，也就是说在诡域里待了多久，在现实世界就过了多久，找不到进来的那个时间入口。”
江坞大概明白了：“这个有人研究过吗？”
戚猗纵摇头：“我没看到。回去后，我们可以在龟碑App上找点资料。”
江坞不屬于研究人员，他想了一会儿，琢磨不明白，便道：“那我接着学吧，别的不说，这一年多来，我的技术可提升太多了。”
戚猗纵：“学。正好我的异能值也恢複得比较快，再多待两年，说不定直面它我也有胜算。”
这个“它”代指的是诡物隗松。
江坞压低声音：“你的异能值现在是多少了？”
戚猗纵：“一万六应该有了。”
江坞激动地拍了他胳膊一下：“你进步得也太快了吧！”
戚猗纵的眼睛里带着笑意：“我的异能在慢慢恢複。”
江坞压在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慢慢放下了：“那就太好了。”
江坞感觉他和戚猗纵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是彻底不急了。
错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庙，这么好的学习圣地，他不好好学习都对不起他的这番机缘！
江坞觉得要学习的内容还有很多，他想学的内容也还有很多。
他以为，起码要等他学到下一个阶段，把诡物隗松会的东西基本学完，诡物隗松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没想到这天早上，江坞刚走进办公室，诡物隗松就拿着平板过来了。
诡物隗松通常每天早上给他安排手术，不过一般都是他去诡物隗松的办公室听从安排，而不是对方过来找他。
江坞一下就站了起来：“老师？”
诡物隗松给他递了个平板：“今天不急着手术，给你看个新的病例。”
江坞看了一下资料，疑惑道：“细菌性心内膜炎？”
诡物隗松：“对，你看看要怎么处理？”
江坞翻看着平板上的电子医疗资料，越看神情越凝重。
这个患者患上了细菌性心内膜炎，已经做过手术，不过手术失败，现在“转诊”到他们心脏中心。
天知道一个诡域里的医院，从哪里转诊？
江坞定了定神，再仔细看。
他越看越觉得，患者的情况严重到这个地步，抢救过来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他小心地问道：“这颗心脏好像没什么修补的空间了？”
“能修补。”诡物隗松看着江坞，嘴角流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历史上，这个案例是成功的，但不是我操作的。”
江坞眼睛微微睁大了。
诡物隗松抬了抬下巴：“我曾经试过十次，只有第四次的时候成功了。然而病人术后还是没控制住感染，很快去世了。”
江坞有点结巴地说道：“那确实有点难。”
“是的。”诡物隗松对江坞说道，“所以这个病例由你主持讨论，你来设计手术方案。”
江坞：“我吗？”
诡物隗松看着江坞：“你迟早都要独当一面的。”
江坞早就感觉到诡物隗松迟早会放手让他独自成长，只是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
江坞小心地问道：“我来主持术前讨论，您会来吗？”
“会。”诡物隗松说道，“虽然我没办法给你提供更多的参考意见，但是我想看看你的手术方案是怎么样的。”
江坞点头：“我可能需要查查资料，最早下午才能召集大家讨论。”
诡物隗松：“不急，你拖两天也没关系。”
江坞看看资料，又抬头：“历史上的那个成功的案例，做了心脏移植手术吗？”
诡物隗松：“不，他们只是修补了这颗心脏。”
江坞看着平板，脸上满是敬佩：“那真是了不起的工作。”
江坞一之前也接触过细菌性心内膜炎的案例，可从没接触过这么严重的案例。
他都怀疑患者的病情严重成这样，是否能活着下手术台。
江坞疯狂地查了一天资料，还熬夜做了好几版手术方案。
第二天在术前讨论上，他把他选定的那版方案打印出来，分发给眷屬同事和诡物隗松。
江坞说道：“我打算试试心脏辅助装置，代替患者的心脏维持血液循环，让患者发炎的心肌得到充分的休息，同时用大量的抗生素抗感染，然后就这么开着胸一段时间。”
这话一出，眷屬们都惊了。
眷属A：“直接敞开吗？那也太恐怖了，会把患者吓疯的！”
眷属B：“患者的心脏腐烂得也太厉害了，到时候还有可供下针的地方吗？感觉线一缝上去就要掉吧？”
眷属C：“江医生，这个手术方案的风险太大了，患者能活着下手术台的概率还不超过10%，我觉得我们应该设计更稳妥的方案。”
眷属同事们提出的问题，江坞都深深怀疑过。
可惜他也没办法，这是诡物隗松给他的考核，无论多么困难，他都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讨论的时候，诡物隗松就坐在一旁看着。
它在观察和评估江坞的表现。
江坞意识到了，一一向眷属同事们解释清楚后，力排众议，决定就用这版手术方案。
不知不觉中，他锻炼成了一个“独裁者”。
看起来，诡物隗松比较欣赏“独裁者”。
它坐在旁边，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江坞虽然没有采纳眷属同事们的意见，不过大家提出的质疑，还是提醒了他一些他之前没有思考到的地方，帮他完善了这个手术方案。
他们整整磨了四天，才正式决定做手术。
也就是在诡域，要是在现实世界中，患者应该等不到手术。
手术开胸后，情况比江坞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患者的心脏被细菌的酶溶解掉了一部分，就像烂掉的水果一样，软绵绵、烂糟糟的，一摸上去全都是糊糊，根本没有多少材料可供江坞他们缝合。
心脏可是会跳动的，比其他部位的压力大多了，缝合得不行，患者分分钟会大出血导致死亡。
江坞感觉头皮都要麻了。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厉害如隗松，十次里面也只成功了一次，并且患者成功下了手术台的那次，最后也没活下来。
好在，尽管情况很糟糕，江坞已经被锻炼出来了，情绪还是很冷静。
他跟眷属同事，以及作为第一助手的诡物隗松一起，尽量修补这颗心脏，同时用了消毒的溶液好好冲洗了患者的胸腔。
心脏辅助装置也及时发挥了作用，患者的心脏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好好恢复。
可能上天眷顾，患者最后活着下了手术台。
尽管患者随时还会死亡，但是江坞他们总算迈过了第一个难关。
起码，江坞通过了诡物隗松的考核。
在换了衣服，江坞抱着奶咖吨吨吨的时候，诡物隗松走过来：“干得不错，看来，心脏移植手术也可以给你提上日程了。”
江坞腼腆地笑笑：“我还需要多多练习。”
诡物隗松举起杯子，跟江坞做了个碰杯的手势：“别谦虚，你对各类心脏手术已经越来越熟了，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江坞：“好的，听您的安排。”
诡物隗松笑了笑，又说道：“再说，我们都没有更多的时间了，也该进行下一步了。”
江坞的笑意凝固在脸上：“您说的，没有更多的时间是指——”
诡物隗松淡淡道：“我的话，是不会保持多长时间的清醒了。至于你们，我想，你们应该也不想成为这个医院的一部分吧？”
江坞：“！”
尽管江坞知道，诡物隗松一直清楚他和戚猗纵的来历，可公开谈论这个，也太令人震惊了。
而且，它居然会失去意识？
失去意识会怎么样？杀掉他们吗？
不行，这个消息得赶紧跟戚猗纵说。
就在江坞心里乱糟糟的时候，诡物隗松反而笑了一下：“别紧张，你已经是个很成熟心外科医生了，在某些方面，是这个医院，乃至你们那个世界，最好的心外科医生。”
江坞下意识地答道：“谢谢您的肯定。”
诡物隗松转回来看着江坞：“那么，你会想给自己做心脏移植手术吗？”
第37章 几乎明示
江坞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
詭物隗松第一次说时他甚至没听清, 只是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它。
詭物隗松看他那么震惊，反而笑了，圆圆的眼睛微微眯起：“我说, 你想给自己移植心髒嗎？就你手里的那颗金色心髒。”
江坞心跳如雷, 气息稍有些不足地说道：“这个太，太奇怪了。”
詭物隗松：“哪里奇怪？这又不是现实世界, 发生什么不都是正常的嗎？”
“可, 可一般这个是不允许的。”江坞定了定神，总算流畅地说道, “医患之间要求尽量避免利益冲突，我给自己做手術，这个根本没办法保持临床距离吧？”
詭物隗松又笑了一下：“医疗伦理不允许嗎？那你希望谁来幫你做这个手術？我嗎？”
江坞瞪大眼睛。
“可我是清除者, 一定会杀掉你哦。”诡物隗松笑眯眯地喝了一大口咖啡，举了举咖啡杯，“在手術台上，比起给你提供幫助，我一定会用手術刀捅穿你的心髒，再也救不回来的那种。”
看它这兴致勃勃的样子，江坞的语气有些虚弱：“老師……”
诡物隗松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松点, 又没叫你今天就上手术台。何况, 你们早就该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不是吗？”
江坞喃喃道：“还真没有。”
诡物隗松耸了一下肩：“那我很遗憾。”
江坞举了举手：“老師，我能问个问题吗？”
诡物隗松微抬下巴：“你问，我看心情确定要不要回答你。”
江坞：“您说您是清除者——这个是什么意思？”
诡物隗松：“有条件地清除你们这些智慧生命的智慧生命？大概就是这样。倒是你们, 叫我这样的生物叫什么？”
江坞看着它，片刻后才低声说道：“诡物。”
诡物隗松点了点头：“比清除者听起来要酷。”
江坞：“老師，您是很久之前的智慧生命吗？”
“那就要看你怎么理解很久之前了。”诡物隗松将喝空的杯子轻轻放在桌子上，“我只能说, 我不止做了一次清除任务，你意会一下。”
江坞张了张嘴，还想问。
诡物隗松制止了他：“好了，我已经回答得够多了。再回答下去，恐怕我要当场死亡了，这个小世界消失，你们也会被绞成碎片哦。”
江坞低声道：“谢谢您。”
诡物隗松轻松道：“不客气。”
说着，诡物隗松看着江坞，微笑道：“我真挺喜欢你，如果你在我那个世界，说不定真的会收你为学生。”
江坞：“现在我也是您的学生。”
“那你接下来可得好好学习。”诡物隗松笑道，“接下来要切的可不是别人的身体，而是你自己的，要是技术不过关，哪里切坏了，可就要你自己全权负责了。”
江坞：“您这话可真嚇人。”
“哈哈，我可没嚇你。”诡物隗松拍了拍他的胳膊，“等你给自己移植完心髒，幫我一个忙吧。”
江坞定定地看着它：“如果能幫，我一定帮。”
诡物隗松：“放心，你能。”
江坞：“能问一下，要帮您做什么吗？”
诡物隗松：“也是一例心脏移植，我需要你磨练好技术，帮我做一例万无一失的心脏移植手术。”
这天傍晚，江坞心事重重地回到宿舍。
回去就坐到了沙发上。
戚猗縱走过来，用有些凉的手碰了碰他的臉，担忧道：“怎么了？又被你的诡物老师批评了吗？”
江坞抓过抱枕抱着，搖搖头：“不是，今天诡物老师给我透露了许多信息。”
戚猗縱坐到一边：“什么信息？”
江坞看着戚猗縱：“你肯定猜不到。”
戚猗縱伸手抓了抓江坞的头发：“那就得你跟我说了。”
江坞转过头来，用黑亮的眼睛看着戚猗纵：“它问我，想不想给自己做心脏移植手术？”
戚猗纵看着江坞，缓缓坐直：“这种要怎么移植？心脏移植不是要进行深度麻醉，甚至连体温都要降到十几摄氏度吗？”
江坞：“我也问了这个问题，它说，这里是诡域，和外面不一样。”
戚猗纵皱起了眉头：“我不同意，这太——”
江坞没等他说完，说道：“其实我也不同意。”
戚猗纵有点意外：“我以为以你的性格，你多半会冒这个险。”
“如果在外面的话，我会试试，可这个诡域太奇怪了。”江坞叹口气，“我这位诡物老师一边说可以帮忙，又一边暗示，它一定会想尽办法杀死我，不，几乎是明示了。”
戚猗纵：“这个怎么说？”
江坞把他和隗松的对话说了一遍。
得益于他杰出的记忆力，他连语气都复述出来了。
戚猗纵：“这样看来，它确实在告诉我们，它会杀掉我们。”
江坞：“对吧，我一点都没多想。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听从它安排做奇怪的心脏移植，那样的话风险实在太大了。”
戚猗纵：“既然不可能在心脏移植中保证安全，它为什么要跟我们说这话？为什么要以几乎明示的态度，告诉我们，它很危险。”
“我不知道。”江坞看着天花板，“它说，它不止做了一次清除任务，你说这是指，它不止一次清除了异能者，还是不止一次清除了类似人类的生物？”
戚猗纵：“对应前后的对话来看，我觉得应该是后者。”
江坞抱紧抱枕：“对吧，我听着也像是后者。你还记得那个诡物小女孩吗？”
戚猗纵：“我的记忆力还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吧？”
他们在这个诡域已经待了一年多快两年了，上个诡域的事简直跟上辈子的事一样。
江坞：“诡物小女孩说，我们这一世不可能孵化出‘异种移植’这个异能了，说明它可能见过其他拥有‘异种移植’这个异能的‘人’，它可能也经曆了好几次清除吧？”
戚猗纵：“我觉得有可能。”
江坞揉揉额头：“它们这些诡物，也就是它们自述的清除者，任务就是清除我们这些人类。也就是说，我们处于绝对的敌对状态，那么我的诡物老师究竟在暗示我什么？我可以给自己移植心脏，但是它绝对不会帮我的忙，甚至有机会的话，一定会杀死我？”
戚猗纵：“这么说，像不像它的本性和它的使命存在冲突？”
江坞：“它本性想帮我们，但是违抗不了自己的使命？”
戚猗纵：“目前来看，很可能是这样。”
江坞靠回了沙发，看着天花板：“我感觉脑子乱乱的，一时间根本理不清楚。”
戚猗纵：“我们都别急着做决定，先观望一下事态的发展。”
“好。”江坞答应完，又说道，“说起来，我心里一直有个想法。”
戚猗纵不愧是他默契十足的发小，看着他问：“还是想从奥森特那里找找线索？”
江坞伸手示意戚猗纵过来击一下掌：“奥森特实在太特殊了，我简直没法忽略他的存在。”
戚猗纵：“那就试试。如果他真的是异能者，以后我们也能放心了。”
江坞：“对，要是他已经是眷属了，也好排除掉这颗雷。”
江坞一直想彻底弄清楚奥森特的身份。
在诡域的这一年多以来，他一直拿奥森特当朋友，哪怕普通朋友也是朋友，不忍心动手。
现在却不能拖下去了。
他的诡物老师已经明示他们，时间剩得不多了。
江坞和戚猗纵都是行动力很强的那类人，第二天下午，他们约了奥森特到诡域里的图书馆见面。
奥森特来的时候还嘟囔：“你们不是不需要学习了吗？现在只有可怜的我要一直在骨科接受考试，天天啃书……”
江坞：“也需要的，我现在就需要学新的内容。”
奥森特：“真的吗？这次要学什么？”
江坞深吸一口气，看着奥森特的表情，缓缓说道：“心脏移植。”
奥森特睁着他那双大眼睛，臉上是纯然真实的佩服：“居然要学这么难的内容？心脏移植是大型手术吧？”
江坞：“是的，非常难。在接手这个难题之前，我们需要解决一下目前遇到的问题。”
奥森特还没有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怎么解决？我能帮上忙吗？”
“是的，你能。”江坞有些悲哀地从背包里掏出病曆本和蘸水笔，低声说道，“兄弟，我需要你回答我一些问题。”
奥森特并没有见过他们用病历本，也没有听过病历本的事情，不过已经猜出了，这是一个道具。
“等等，你们在怀疑我吗？”奥森特表情像是凝固了。
江坞低声道：“我很抱歉。”
“不，不用抱歉。”奥森特喃喃说完，又说道，“也挺好，我有时候都怀疑自己。”
说着，他脸色难看，却还是努力朝江坞和戚猗纵笑了一下：“来吧，兄弟。”
第38章 叫破
奥森特实在太配合了。
这个乐天派站在江塢面前张开手, 示意江塢可以做任何事的样子，讓江塢自我感覺糟透了。
此刻的江塢不禁覺得，他才是那个反派。
戚猗纵站在旁边, 手轻轻搭上江坞的肩膀。
江坞回头看了他一眼, 知道他的意思。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会跟自己站在一起。
奥森特看出了他们的迟疑, 勉强笑了一下：“没事, 不要有心理负担，任何一个成熟的異能者面对着这种情况, 都会这么做的，这才是负责任的表现。”
江坞深吸一口气：“如果有可能，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地救你。”
奥森特蓝色的眸子看着他, 咧嘴露出笑容：“那就拜托你们了。”
江坞从手背的银斑中摸出小刀，给自己的手指消毒时却消毒得很慢。
他第一次因为心理原因，迟迟下不了手。
奥森特突然说道：“其实你们的預感应该没错。”
江坞和戚猗纵同时抬头。
奥森特将手放在胸膛上：“有时候我也覺得，我心里很空，真的忘掉了许多事情，下意识地忽略掉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江坞轻声：“是吗？”
奥森特点点头，小声说道：“我就是从来不敢说, 我太害怕了, 尤其你们没来的时候，感覺全世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融入我那群眷屬同事当中。”
江坞低声安慰：“不是你的问题，趋利避害是每个生物的本性。”
“谢谢。”奥森特的情绪真的平复了许多，笑着对江坞和戚猗纵说道，“来吧, 我准备好了。”
江坞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在奥森特鼓励的目光中，用蘸水筆蘸上了自己指尖的血。
在开始写病曆后，江坞和奥森特的状态都變了。
尤其奥森特，眼神空洞，有问必答，完全不会撒谎——道具的力量作用在他身上了。
“姓名。”
“奥森特·卜拉巴。”
“性别。”
“男。”
“年龄。”
“27。”
随着一声声问话，血色的筆迹绽放在雪白的病曆本上，變成一行行端正清秀的字迹。
江坞垂着眼睛，接着问：“职业？”
奥森特：“格里芬異能小队的队长。”
江坞有点意外地和戚猗纵快速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以为奥森特的职业会是骨科的实习醫师。
之前他们用病曆本询问霍迪·巴恩科特的时候，霍迪巴恩科特的职业就是高级护理眷屬。
看来，奥森特应该没有沦为眷属，所以病曆本问他的职业，还是显示他在现实世界的职业。
江坞心里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还是人类，实在太好了。
江坞接着问下去。
奥森特的就诊醫院是鲸岛隗松德运醫院，就诊科室是心脏中心。
看来就诊科室确实按医生所在的科室划分。
就诊时间也和江坞猜的不一样。
奥森特的就诊时间依旧是“达隆鸦历46574年8月11日”。
江坞震惊了。
他还特地翻开病历本的上一页，确定霍迪·巴恩科特的就诊时间就是达隆鸦历46574年8月11日。
他们在詭域里待了那么久，病历本给出的日期居然还是同一天！
这意味着什么？
詭域里的时间很混乱？
还是达隆鸦历计算的时间并不是按詭域里的时间算，而是按现实里的时间算？
如果他们能从詭域出去，那么在主世界的人看来，他们在诡域里也就待了一小会。
所以，无论在诡域里待多久，病历本按现实中的日历算，都算同一天？
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使用达隆鸦历的这个文明，活跃在四万多年前？
巨量的信息引起了江坞的思考，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到了许多地方，自然而然地进行了种种可怕的猜测。
可惜，很明显这不是思考的时候。
江坞努力将这些信息跟思考抛到脑后，接着问：“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奥森特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江坞，在病历本的规则下答道：“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总是很冷，好像破了一个大洞，总有风吹过，讓我觉得不太舒服。我还觉得，我忘了很多事情。我有时候心脏还会疼，疼得一整晚都睡不着。”
蘸水筆蘸着江坞的鲜血，在病历本上写下了一个个血字。
写完奥森特的主诉后，江坞握着蘸水笔接着往下写奥森特的现病史。
他们通常能在这一步得到许多有用的信息。
江坞写的时候，动作先是轻快，紧接着渐渐沉重起来，每一个字都留下了深深的字痕。
【患者于12年前进入鲸岛隗松德运医院，因为做了心脏移植治疗，现心脏移植到了别的患者体内，表现为共用状态。患者出现失眠、疼痛幻觉、记忆功能障碍等。目前并未服药或做积极的治疗。】
江坞写完，盯着血色的现病史，脑海里依旧咣咣冒问号。
什么心脏移植治疗，患者的心脏是移植到别的患者体内，并表现为共用状态啊？
这种器官也能共用吗？
再者，谁跟奥森特共用，怎么共用，依靠诡域的力量吗？！
江坞头皮发麻地瞪大眼睛看着奥森特。
奥森特就一个“人”在这里，背后没趴着人，体内也没藏着人，看起来不像是被附身了。
可有一个隐形的“人”，正跟他共用那颗珍贵的心脏。
此时不是深究的时候。
江坞勉强稳定住心神，询问奥森特的既往病史。
蘸着江坞血液的蘸水笔刷刷地写着，一会儿就写出了一个个文字。
【患者饮食不规律，常熬夜，常饮酒，服用过帕罗西汀、氟伏沙明等抗抑郁药物。患者曾受过重型颅脑损伤、颜面皮肤撕脱伤、急性肾损伤等，并留下了慢性疼痛等一系列并发症。】
江坞看着这一行行血字，感觉越写心情越沉重。
同为異能者，江坞可以想象，这大部分都是奥森特当异能者时受的伤。
江坞又想起他灿烂的笑脸。
当时，他们都没猜到，这个看起来乐观得如同大金毛一样的家伙，居然受到了命运如此多的折磨。
江坞用蘸水笔饱蘸无名指上的鲜血，接着写治疗意见。
他有些害怕蘸水笔会在病历本上写奥森特已经没有治疗的可能，那样他们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幸好，命运没有对奥森特严酷到底。
蘸水笔刷刷地写出了治疗意见：
【经过异能医生的判断，患者处于终末期心力衰竭，应立即启动心脏移植评估流程，帮助患者取回其心脏，重新移植回来。患者符合“紧急心脏移植”标准，即患者意识到心脏不在胸腔内后，不做紧急移植，預计生存时间将小于7天。】
江坞写完最后一个字，顿感头晕目眩，几乎要坐不住。
——奥森特的异能比他强大得多，他想用病历本读取奥森特的资料，必须付出巨大的心力。
所以用完后，他才会出现力竭的感觉。
戚猗纵在旁边稳稳地扶住了江坞，没让他倒下去。
此时，江坞顾不上别的，他在仔细阅读病历本上的内容。
这份病历展现出来的信息太可怕了。
不，不止他。
现场三个人，六只眼睛，全都盯着病历本。
病历本上透露出来的东西太多了。
他们都没想到奥森特体内没有多什么东西，也没有被污染，只是少了一个重要的器官。
奥森特的心脏不见了。
奥森特能走能动，还能应付眷属上级长达十二年的各种考核，承受如此高的压力而不崩溃，怎么会丢了心脏呢？
江坞从业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一份病历。
哪怕他已经成为了异能医生，也难以想象，居然有这种诡异的情况。
简直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作为当事人，奥森特受到的冲击最大。
他看着病历本上还没干涸的血字，喃喃说道：“原来我在刚进来的时候就被摘除了心脏啊？”
江坞心头一跳，本能地觉得不对，正想说些什么——
奥森特已经抬头，愣愣地看向他和戚猗纵：“怪不得十多年来我一直没转正，也没有变成眷属，原来因为我已经被‘用’过了啊。”
戚猗纵伸手轻轻摸上奥森特的手腕，语气严肃地说道：“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你看，你还有脉搏，暂时应该没问题，先别急。”
奥森特也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对啊，我明明还有脉搏。”
“可是——”奥森特将手放在胸膛上，喃喃说道，“我已经没有心跳了。”
江坞心里涌现出了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奥森特！”
他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心脏的奥森特仰面倒了下去。
“咚”一声，摔在了紧急伸手接他的戚猗纵身上。
几乎眨眼间，奥森特就昏迷了过去，呼吸极为微弱，脸色也变得灰白如尸体。
奥森特快死了！
江坞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心中涌起了深深的寒意。
此时的奥森特像历史传说中的“比干”，心脏被挖了，这么多年也没事，直到被病历本点破。
于是，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迅速倒了下去。
不，别想这个。
江坞强行拉回心神。
现在他们最重要的是把奥森特救回来。
病历本说了，奥森特还有救，那就一定还有救！
江坞抬头看戚猗纵：“你说，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找奥森特的心脏？”
戚猗纵扶着奥森特：“别的不知道，一定跟成立心脏中心的诡物隗松有关系。我们先从诡物隗松那里查。”
第39章 眷属隗珺
奥森特已经昏迷过去了。
江坞和戚猗縱悄悄将人带到宿舍里藏好。
輕輕关上房间的门, 江坞说道：“也不知道明天骨科那边的眷屬发现奥森特不见了，会怎么样？”
戚猗縱：“应該没什么动静？就像霍迪·巴恩科特的失踪一样？”
当初，他们解决了那名眷屬, 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这次应該跟上次一样, 也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江坞想。
如果真有什么存在注意到了他们，他们也只好见机行事。
无论如何, 他们都不可能将失去意识的奥森特留在外面的。
到沙发上坐下, 江坞往后一靠：“幸好咱俩睡一块，要不然奥森特就只好睡沙发了。”
说完, 江坞等着戚猗縱接话。
戚猗縱只是“嗯”了一声。
江坞努力调节着气氛，努力了半天，他居然是这个反应。
江坞也没有心情了, 伸出长腿輕踹他大腿：“你在想什么？”
戚猗纵抓住江坞的脚，将他的脚放回沙发：“我在想，我们真的要从诡物隗松身上入手嗎？”
江坞皱眉：“你还有别的办法？”
戚猗纵：“你记得我们护理部有个护理級别非常高的病人嗎？”
“当然，你说这么久以来，你还没有正面见过的那位中老年女性眷屬。”江坞说完反应过来了，“你想从它身上入手？”
戚猗纵：“我们对诡物隗松已经很熟悉了，这段时间以来也一直很注意收集它的信息, 并没有收集到太多有用的内容, 估计短时间内也不会收集到很多有用的内容。”
“话是这么说——”江坞先点头表示同意，而后说道，“你不是说那位中老年女性眷屬也很危险, 异能值很高嗎？”
戚猗纵：“对，但我还是想试试。我是战斗型异能者，对上它应该不会太困难。”
江坞倒没反对，思考片刻后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戚猗纵没同意：“我趁上班的时候去, 你跟着太危险了。何况你也没办法在上班时间溜出来。”
“能溜。”江坞看了他一眼，“最近一段时间，诡物老師对我非常放心，上班时间要是不太忙，还允许我去图书馆查资料。”
戚猗纵还是不赞同：“太危险了。”
“你一个人去也很危险。”江坞冷静道，“而且你要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遭遇了危险，对我们来说不是更糟糕？”
江坞强硬要求要一起去。
戚猗纵虽然不赞同，但拗不过他，只好妥协。
两人约定第二天下班前半个小时集合。
这个时候眷属们最为放松，经常不在工作岗位上。
他们悄悄摸进去，不容易出问题。
江坞确实很受诡物隗松的重视，他说要去查资料，跟诡物隗松打了声招呼就提前下班了，根本没有眷属为难他。
等他走到护理部，护理部的眷属们也習惯了他过来等戚猗纵，并没有对他投入太多的注意力。
江坞走到戚猗纵身边，见周围没有其他眷属，压低声音问道：“现在行动？”
戚猗纵点头：“走，我准备好了。”
他们往护理部深处走的时候，周围一直很安静，也没有其它眷属的身影。
江坞看看周围，小声问：“其他眷属哪去了？”
戚猗纵：“我弄坏了一点东西，给它们找了点小麻烦，它们处理麻烦去了。”
江坞：“怪不得。”
他们走到护理部的高級病房前，从门边上悄悄往里看。
病床上躺着一位眷属，而另一位陪护的眷属就坐在窗前，似乎戴着老花眼镜，在看一份报纸。
夕阳尚未下山，凉风徐徐，眷属开着窗看报，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江坞抓着戚猗纵的手臂，用眼神示意：现在要怎么办？
戚猗纵回以眼神：先把它骗出来。
两人用眼神简单沟通完。
戚猗纵打算走出去敲门，找个理由让陪护的眷属离开。
在戚猗纵指关节碰到病房门的那一瞬间，屋内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黄姐，你帮我泡杯蜂蜜玫瑰茶，我好像有点上火，嗓子有点干。”
“上火了？我看看？”另一个着急的女声响起，“哎，还真是，我这就去泡。”
脚步声匆匆传来。
戚猗纵眼疾手快地拉着江坞的手，又揽着他的腰，悄无声息地往旁边的空病房滑去。
在眷属打开门的前一秒，他们借助开门声，进入空病房里。
江坞几乎被戚猗纵抱进了屋，他躲在屋内，大气不敢出，心倒跳得很快。
被发现了？
江坞用眼神询问戚猗纵。
戚猗纵輕轻摇了摇头，江坞知道他的意思是“不知道”。
脚步声靠近又离开，哒哒地响在走廊里。
就在江坞打算从背后追过去，把要去泡蜂蜜水的眷属吞掉时，高級病房里却传来声音：“两位客人请进来吧。”
戚猗纵的动作一下就顿住了。
江坞也愣在原地。
两人大气不敢出。
病房里的温和女声继续道：“没事，黄姐暂时不会回来，你们可以进来说说话。”
话说到最后，它有些气息不足一般，声音弱了下去。
看来又是一位意识非常清醒的高级眷属。
它确实在跟他们说话。
戚猗纵和江坞对视一眼，轻声说道：“打扰了。”
说着，戚猗纵压着门把手，拉着江坞，进入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高级眷属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靠在枕头上，半躺在床头看着他们：“你们好。”
江坞瞪大了眼睛看着病床上的高级眷属。
这位高级眷属长得清癯秀丽，一双眼睛非常温和。
最让江坞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它居然长得和心髒中心的那些眷属们非常像，连额头上都有同款鹿角。
江坞已经在这个诡域里待得足够久了。
他第一次在心髒中心以外的地方见到长鹿角的眷属，也第一次在心髒中心以外的地方看到长得很像诡物隗松的眷属。
躺在病床上的女眷属抬头看江坞，似乎洞察了他心中的想法，笑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叫隗珺，是隗松的母亲。”
隗松的母亲？
江坞再克制不住，眼里流露出一抹震惊。
同时，他能感覺到，手掌下，戚猗纵手臂的肌肉抽了一下。
看来戚猗纵和他一样震惊。
这位居然是诡物隗松的母亲！
这个诡域有诡物隗松的一家子嗎？
是真的一家人，还是又是诡物创造出来的“母亲”？
眷属隗珺对着他们说道：“请坐，我没有恶意，就是想请你们过来聊聊。”
戚猗纵沉声：“您想聊什么？”
“聊你们想知道的？”眷属隗珺用那双浅褐色的眸子看着他们，“比如，那个叫奥森特的孩子的心髒？”
江坞和戚猗纵都没想到它这么开门见山地将这种重要的消息说了出来。
两人都沉默了一瞬。
片刻后，江坞先开口：“他的心脏在哪？”
眷属隗珺抬手摸了一下胸膛：“在我身上。”
江坞放在大腿上的手抽动了一下：“是老師帮您做的手术吗？”
隗珺：“是的，这也是我做的第28次心脏移植手术。”
“不可能！”江坞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做那么多次？”
怎么有人能做那么多次心脏移植？！
等说完，江坞又反应过来，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他面前的也不是普通人类。
“对不起，我就是有点惊讶。”江坞喃喃道，“这也太多了。”
眷属隗珺叹了口气，摸着胸膛，低声说道：“是啊，这也太多了。”
戚猗纵接过话头：“您见到我们，是要找我们做什么？”
眷属隗珺：“和你们的目标一样，我也希望停止这一切。”
“您说的停止这一切，是——”江坞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将“杀死”两个字说出来，只是换了个更委婉的说法，“要结束这个世界吗？”
眷属隗珺叹口气：“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杀死现在这个隗松，结束这个世界，让一切回归正常。”
它平淡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可江坞和戚猗纵都能听出它话语背后深深的疲惫。
戚猗纵：“恕我直言，无论从母亲还是高级眷属的角度，都很难想象您会做这么一个决定。”
眷属隗珺抬起头，悲哀地看着他们：“因为现在的隗松，根本就不是真的隗松，它只是隗松留下来的灵魂碎片。”
江坞和戚猗纵：“灵魂碎片？！”
眷属隗珺看向窗外，轻声说道：“是啊，真正的隗松，早成为曆史了，留下来的只有他的一些意识，一些执念，而不是真正的他。”
戚猗纵盯着它：“那您呢？是真正的您吗？”
眷属隗珺又悲哀地笑了一下：“我覺得是真正的我。”
眷属隗珺将手放在胸膛上：“就因为我还是我，我才受不了这一切，心脏才消耗得那么快。”
江坞和戚猗纵都沉浸在震惊之中。
江坞：“我还是难以相信，您会这么做。”
眷属隗珺摇摇头，眉目间满是伤感地说道：“因为真正的隗松也会这么做的。”
江坞忍不住：“它，就真正的隗松老师，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好人。”
眷属隗珺像一个普通的母亲一样回忆道：“因为我的心脏病，他从小就想当一名医生。他很努力，很有天分，也很乐意钻研，才三十多岁就到了世界顶级医院学習。”
说到这里，眷属隗珺的目光像穿过了江坞他们看到了过去，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小松长得有点太清秀了，别人总以为他是学生，不太相信他。他后面就戴眼镜，板着脸，对外表现得很凶。其实他心可软了，又负责，病人们互相介绍，来找他的病人非常多，他总是给人加号加床位。”
眷属隗珺说到最后，呼吸又急促了起来。
江坞连忙上前指导它呼吸，并让它躺了下去。
稍微缓过来后的眷属隗珺抓着江坞的手腕，嘴唇发乌：“真正的隗松赤诚严谨，热心善良，技术高超——他一生短暂又璀璨，他绝不会想死后变成这个样子。”
江坞连忙安抚它：“您别激动。”
眷属隗珺眼眶发红：“真的，被扭曲了本意的他，早就不是他。我的孩子我知道，他要是有一天知道，他夺走了很多无辜的人的生命，他一定会很痛苦，非常痛苦。”
诡物隗珺的那滴眼泪最终流了下来：“我不想他被这个世界操纵了，我也不想被操控，像傀儡一样活着了。”
江坞轻轻拍着眷属隗珺的肩膀。
这位眷属阿姨很痛苦。
可这个世界以及外面的世界，也有好多人什么都没有做错，就被诡域夺去了生命。
眷属隗珺没等他们进一步反应，轻声说道：“我知道这话很难让你们相信，你们可以对我使用病曆本。在规则的作用下，我会如实回答。”
江坞的动作一下顿住了：“您知道病曆本？”
眷属隗珺：“因为我在这里真的待了非常非常多年了。”
江坞看着它，最终还是决定对它使用病曆本：“那就冒犯了。”
眷属隗珺摇摇头：“没关系，这只是治疗前的必要手段。”
江坞的病历本和蘸水笔就在背包里。
他用病历本已经用得很熟练了。
江坞抽出病历本和蘸水笔，戚猗纵默默站到门口放哨。
江坞用银刀取血后，开始对眷属隗珺进行问询。
眷属隗珺的诡异值很高，超过了一万八。
哪怕拿着道具，江坞依旧问得非常吃力。
最后，病历本上的结果显示出来了。
眷属隗珺，真的是眷属。
它得过左向右分流型先天性心脏病，后面发展到终末期了，就做了心脏移植手术，目前的问题是爆发心脏移植术后并发症，不得不长年休养。
病历本上血红的字迹极其清晰，作假的可能性很小。
江坞和戚猗纵一起看着病历本，都觉得眷属隗珺可以暂时相信。
眷属隗珺确实病得非常严重，配合完问话后，它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江坞都担心它会一口气喘不上来。
江坞不忍：“您累了先休息一下。”
眷属隗珺虚弱道：“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我现在不是人类，其实也不会死亡。”
江坞：“那为什么您现在——”
眷属隗珺苦笑：“因为不会死亡和不会得病是两回事，我和那孩子都觉得，我应该会得这个病，哪怕移植了心脏也好不了，所以我就一直得这个病了。”
江坞喃喃：“我明白为什么老师一直让我学习心脏移植手术了，因为我不会觉得您移植了新的心脏也活不下去，所以我给您移植心脏，您应该能痊愈。”
眷属隗珺：“是的，那孩子做不到的事情，它希望你能做到。”
江坞心里的许多疑问一下就有了答案。
比如诡物隗松为什么那么努力地培养他，甚至不惜花费大量资源重现病例给他练手。
比如为什么诡物隗松总是焦虑，特别讨厌不负责的医生，原来它有个病人家属。
也比如，为什么眷属病人会在夜里消失，第二天又刷新，原来这个诡域里真正的病人只有眷属隗珺一个，一切都只是为了更好地治疗它的疾病。
稍微缓过来后，眷属隗珺艰难地说道：“你们知道，那孩子准备给我移植的下一颗心脏是谁的吗？”
江坞缓缓抬起眼睛，他隐隐约约知道答案，却不敢真正说出来。
戚猗纵平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的。”
江坞猛地转过头看向戚猗纵，戚猗纵抓着江坞的手臂，示意别急。
眷属隗珺点了点头，看着戚猗纵说道：“是的，就是你的心脏。所以那孩子才会放任你吞噬同事，慢慢温养身体。所以你们的时间不多了，这是真的。”
江坞听到这里，一下就明白了。
为什么他们在诡域里做了那么多事，诡物隗松从来没对他们发过难。
因为它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所以它对他们做的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我永远不会动戚猗纵的心脏。”江坞手脚发凉，半晌后说道。
对上戚猗纵与眷属隗珺的目光，江坞咬着牙：“隗松老师说将心脏移植手术交给我，我来做的话，我绝不会动戚猗纵的心脏。”
眷属隗珺看着江坞：“如果只剩下心脏，你真的认得出来吗？”
戚猗纵轻轻拍了拍江坞的后背，对眷属隗珺说道：“谢谢您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
“不客气，我真的希望能尽早结束这一切，尽早把心脏还给那位年轻人。”眷属隗珺将手轻轻搭在胸膛外面吗，轻轻叹了口气，“哪怕死也没关系。”
眷属隗珺看着江坞和戚猗纵：“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应该能成为盟友。”
第40章 借你
高级护理病房里, 三人沉默了下来。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护理部也要关闭了。
眷属隗珺稍微缓了过来，开口对江坞和戚猗縱说道：“天黑了, 你们回去吧。”
戚猗縱拉着江坞站起来：“我们下次再来看您。”
眷属隗珺苦笑着摇头：“希望我们能再有机会见面。”
江坞心里乱糟糟, 不知道该说什么。
眷属隗珺看起来本性不坏，还试图帮助他们。
可它胸腔里有奧森特的心脏, 要是不移植回去, 奧森特就救不回来了。
要是移植——
江坞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女性眷属，要是摘走心脏, 它就要死了，它真的能平静接受吗？
而且詭物隗鬆绝不会容许他们摘走眷属隗珺的心脏——如果眷属隗珺说的话都是真话的话。
戚猗縱和江坞快走到病房门前，眷属隗珺又叫住了他们。
“现在的隗鬆说得对。”眷属隗珺看着江坞说道, “无论你想做什么，你确实得先给自己做手術，移植了心脏，彻底激活你的异能，你才能使用它。”
江坞点头，低声道：“谢谢您，我会的。”
眷属隗珺将手放在胸膛上：“不客气, 我等你们尽快调整好, 把那个年轻人的心脏还回去。”
离开病房，戚猗縱拉着江坞，像两只熟练的猫一样, 沿着昏暗的角落悄无声息地离开眷属隗珺所在的地方，没惊动任何眷属。
在走到茶水间的时候，江坞看见茶水间里坐着一个高高胖胖的女性眷属。
女性眷属伏在桌子上睡着了，还微微打着鼾。
江坞意识到, 它可能就是“黄姐”，眷属隗珺让它出来泡茶，并用了特殊的力量让它睡着了。
怪不得他们在病房里待了那么久也没人过来查看。
江坞和戚猗纵成功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回到了宿舍。
两人先进去紧闭房门的单人间，看在床上昏迷着的奧森特。
奥森特维持着奄奄一息的状態，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差。
江坞检查完奥森特的情况，对戚猗纵说道：“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戚猗纵看起来心情很沉重：“你要怎么给自己移植？”
江坞：“我也不知道，到时候听隗鬆老师的安排？”
戚猗纵：“你移植的时候能安排我在病房里接應你吗？”
江坞：“这可能有点困难——”
看着戚猗纵担心的神情，江坞咬牙：“我试试。”
江坞现在已经开始学習心脏移植的相关技術了。
他有基础，学起来并不难。
但是要在六天之内给自己移植心脏，并将奥森特的心脏移植回去，这对江坞来说是个巨大的考验。
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下，哪怕江坞，表现都没有之前好了。
压力之下，江坞在手術台上出现了近日以来的第一次小失误。
尽管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状態，接着把手術做了下去。
詭物隗鬆的脸色还是一下就冷了下去。
周围的眷属同事们都噤声了，低着头根本不敢和詭物隗松对视。
手术室里很快就只剩呼吸声和仪器运作的响声。
回到办公室后，江坞正要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詭物隗松就用力把一沓文件扔到了办公桌上。
“砰——”
纸张飞扬起来，直接把江坞的脸割出了一个小口子。
江坞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血口子上传来的刺痛，诡物隗松已经盯着江坞开口了：“你这两天究竟在想什么？手术做得跟梦游一样！”
江坞吓了一跳，低声道歉：“对不起。”
诡物隗松：“你对不起谁？病人将身家性命交到你手上，你就这么糊弄？”
江坞的头垂得更低了。
其它眷属同事害怕受到波及，早就躲了出去。
偌大的办公室内，只有江坞和诡物隗松两个人。
诡物隗松的胸膛起伏着，雙眼非常冷。
江坞甚至有点害怕它下一秒就会攻击。
“下次不会了。”江坞深吸一口气，“我会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態。”
诡物隗松：“我们有几个下次？你又调整了几次状态？”
被训到这里，江坞忽然意识到，不仅他自己状态不好，诡物隗松的状态也不太好。
要不然，诡物隗松不会说那么多话。
它向来点到为止，不做无意义的批评。
是什么让它如此焦躁？
江坞想到。
因为奥森特不行了，他的那颗心脏也会不行吗？
毕竟他和眷属隗珺共用一颗心脏。
他要是死了，心脏停止跳动，眷属隗珺的状态也会受影响吧？
尽管眷属隗珺不一定会死，但后果一定不容小觑。
江坞的心跳加快了。
他好像猜到了真相。
正是因为诡物隗松跟他们处在同一个压力之下，它这几天才格外焦躁。
江坞心想。
它也是需要自己尽快调整好状态，尽快完成自己的心脏移植，彻底激活异能，在奥森特死亡之前，把眷属隗珺的心脏移植手术给做了。
它真的很在意眷属隗珺。
想到这点，江坞的心里稍微松快了些。
原来大家都有同样的目标，他的诡物隗松老师暂时不会给他使绊子。
那就够了。
江坞想到这里，认真说道：“老师，真的不会了。我会认真做手术，我还可以加班。”
“你最好是。”诡物隗松盯着他，冷冷地宣布，“今天下午加一台心脏移植手术。”
江坞乖巧應道：“好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江坞将这件事小声地跟戚猗纵说了。
戚猗纵：“所以你们下午要加班做心脏移植手术？”
江坞：“对，晚上我可能晚些回来，不用担心我。”
戚猗纵：“你们的心脏移植手术，属于正常的手术吗？”
江坞：“應该？我看大多数都是病例复现，问题不大。”
这个诡域内，并没有眷属或人类因为他们要开展心脏移植手术练習而受到伤害。
江坞心里也没什么负担。
戚猗纵：“你自己小心一点，要是太晚没有回来，我就悄悄去找你。”
江坞想了想，答应了：“问题应该不大，你要是不放心，过来等我下班也行，只要避开隗松老师就行，它最近有求于我们，对我们的事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戚猗纵立刻答应：“我傍晚去等你下班。”
江坞一连三天都在做心脏移植手术，手术成功率达百分之百。
诡物隗松看他的成功率还行，心态上稍微轻松了些，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
这天，江坞早上过来上班的时候，诡物隗松将平板递给他：“今天我们来练习新的病例。”
江坞早有心理准备，打开平板看了资料，心脏却轻轻一颤。
平板里的病例，分明就是异能者的心脏给眷属移植的病例。
这是为给眷属隗珺做心脏移植的准备。
诡物隗松盯着江坞的表情：“这个病例你应该不陌生吧？”
江坞僵硬地站在那里，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
诡物隗松问：“能做吗？”
江坞咬着牙：“我试试。”
而后，他们一天内做了两次心脏移植手术。
江坞又在加班，从早上八点半站到晚上八点半，中间只是短暂地休息了一下。
很不幸，两台手术都失败了。
给异能者和眷属做心脏移植手术和普通的心脏移植手术根本不一样。
异能者强有力的心脏一直在跳动震颤，就像一匹无法被驯服的野马，更不要说拿着手术刀在它上面做精细的操作。
江坞尽力了，但是他做不到。
能力不行，哪怕诡物隗松就站在旁边，用那雙看起来像是无机质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他不行还是不行。
诡物隗松生气道：“这样的手术你都做不了，还谈什么给你自己移植心脏？”
江坞苍白着脸站在原地低着头挨骂，一声都没敢吭。
诡物隗松看了江坞半天，咬着牙说道：“把你那把破刀拿出来。”
江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它说的那把破刀应该是藏在手背上的银刀。
诡物隗松抬头：“怎么？还要让我自己动手？”
江坞没有说话，赶忙从手背上取出银刀，双手递拿上去。
诡物隗松看着这把银刀，伸手接过，盯着江坞说道：“真是废物。”
江坞低着头，不知道它在骂刀，还是在骂人，可能两者都有。
被上级骂两句，最好不要顶嘴。
江坞垂着眼睛，没敢看诡物隗松。
要是对视了，又露出不服气的表情，估计会被骂得更惨。
就是这低头的一刹那，江坞看见诡物隗松抬手做了个动作。
他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诡物隗松将手伸进胸膛里，正皱着眉头在摸索什么东西。
它的手完全陷在了胸膛里。
手搅动的时候，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江坞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诡物隗松冷冷地看江坞一眼，完全没有避着他的意思。
摸索了半天，诡物隗松摸出一團银白色的物体。
那一小團物体还在轻轻颤动，犹如一团心脏。
诡物隗松将那一小团物体和江坞的银刀揉在一起。
于是一小团物体变成了稍大的一团。
诡物隗松揉了一会儿，又把它们分开。
这次江坞看清了，分开的物体分明是一把3號手术刀柄和11號、15号两片手术刀片。
诡物隗松居然把它们变成了标准的手术刀柄和刀片？！
这个意思是什么？
借用诡物隗松的力量来完成这场手术吗？
还没等江坞想清楚。
诡物隗松将刀柄和刀片递给他，冷冷说道：“借你，做完手术后还我。”
诡物隗松咬字重重地咬在“还”这个音上，同时双眸死死盯着江坞。
江坞一个激灵，躬身接过：“好的，老师。”
说完，江坞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