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宋音解开了这封闭空间重新御剑,她看着身侧飘过的白云,此时阳光正好,一切都正好。
这个世界看上去很平静。
老实来说, 宋音很是意外, 她略带调侃地询问:“你竟然会关心我。”
沉枢慈并不掩饰自己的薄情, “你要是不在, 宿主会伤心。”
宋音就知道这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关心她,她加快了御剑的速度, 这一个加速差点把沉枢慈给甩飞。
沉枢慈艰难扒着宋音的肩膀,她像风筝一样在风中飞扬,就连咒骂声都被吹得断断续续。
“宋!音!你混蛋!”
宋音仍旧是那个速度,她评判道:“太弱了,不如姚玲。”
在沈枢慈快要坚持不住时, 宋音的速度慢了下来,沉枢慈晕乎乎地钻进宋音袖子里。
袖子里, 沉昳容正在睡觉,本来还想叫骂两声的沉枢慈安静下来。
为防隔墙有耳, 她还是与宋音传音交流。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
宋音:你说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吗?
问东答西,沉枢慈简直服了她,但还是老实回答:可以,云惠明不就将命运变成她乐意的模样。
可看着睡过去的沉昳容,沉枢慈又想起从前,她感伤道:但对于宿主来说,命运又是不可改变的。
木偶做的身体当然不会有呼吸也不会有温度,沉枢慈看向宿主的目光只剩下心疼。
宋音知道有关师尊的所有事,知道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拼命阻止师尊恢复记忆。
师尊活得太久,久到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 变成了一座座低矮的坟墓。
她是幸运的,在一个不好的世界里遇到了一群很好的人。
正因为她遇上的这些人很好,所以她又是不幸的。
生者会成为逝者的坟冢。
沉枢慈担忧道:我总感觉宿主之后会恢复全部的记忆,我害怕她会再次崩溃。
宋音:不会,因为我在。
宋音说得轻描淡写,但有了她这句话,沉枢慈的心安定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沉枢慈忐忑不安地问:你觉得现在的我像人吗?
对未来的忧虑会让一个人变得患得患失,如今的沉枢慈就是这样。
宋音爱屋及乌,故此对沈枢慈多了很多偏爱:当然,现在好好睡一觉,有我在这里,不用担心任何事。
沉枢慈笑了一声,只是听上去有些哽咽:好。
进入休眠模式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万物似乎陪着沉枢慈一起休眠。
宋音的眼神慢慢变得森寒,她看着天边的鸟儿突然停下扇动的翅膀从鲜红的夕阳中心坠落,又在半空中突然消失。
心魔的声音又响起:你叫醒我就是让我看这个?
宋音的声音就像冬日寒风那样凛冽:你有不满?
心魔赶忙收起那一点窝囊气,它苦笑道:哪里敢,你早就能控制我了不是吗?
见心魔识相,宋音也不为难它。
天边残阳突然成双,再一眨眼后两个太阳重合,似乎刚才的异相是她的错觉。
但宋音明白,那不是错觉。
心魔也清楚看到方才的瞬间,它轻呼一声:这怎么回事?
宋音没有解释,但她眉头紧锁,随后用命令的语气说:接下来,你要帮我。
心魔有些无语,它也不清楚自己怎么混成了这个样子,早知如此它当初就不该操纵宋音的身体,就应该像之前一样藏在某个角落,心情好了就分出一部分给宋音使绊子。
但现在是一切都晚了,宋音完全将它控制住。
心魔无奈:你想要我干什么?提醒一下,我只有干坏事才有劲,你让我做好人好事我可能做不到这么好。
残阳之下,宋音嘴角轻扬,“我知道。”
*
做梦这件事沉昳容已经习惯了,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对于自己出现在这沉昳容一点也没觉得意外。
老师举着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写下“生物入侵”这四个字,她转过身将粉笔头精准扔在同桌的脑袋上,同桌的好睡眠戛然而止。
沉昳容怀念之余又觉得好笑,见老师的眼神开始盯着她,她赶忙端正坐姿。
一阵刺耳的金属音之后,老师吹了吹小蜜蜂的话筒,“那么,什么是生物入侵者?”
见老师眼神落在讲台上的课本上,沉昳容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同学迷迷糊糊翻开课本,但也没有认真听讲,只是翻到了正确的那一页,拿笔在书上写写画画。
这些记忆沉昳容都快忘记了,如今梦到还觉得有几分怀念,也很是陌生。
她看着课本上讲澳大利亚的兔子,还有薇甘菊一类的东西。
看着看着她入神了,等她回过神时下课铃声响起。
教学楼下有乒乓球桌,铃声一响就有一群人往下冲,沉昳容在三楼看着她们,人群熙攘,在这个热闹的世界里她却怎么也融入不进去。
于是她回到自己座位上,将教材翻开,看着书页上蓝色方框里的黑色小字。
兔子吗?
沉昳容发起呆,脑海里想着兔子的模样,可想着想着脑中的兔子却变成了宋音的模样,对方长了一双兔耳朵,在她面前低着头。
毛茸茸的兔耳朵就在她的面前,只要她一个抬手就可以摸到。
沉昳容总觉得这件事她经历过,那一次她好像没有摸到。
“要不要摸摸看?”宋音的声音暗含引诱。
既然在梦中,是不是放肆一点也可以?
沉昳容抬手伸向那一双耳朵,她想象着耳朵该有的触感,可摸上去却变了。
她握住的是冰冷的雨水,雨水从她的掌心溜走又顺着手臂一路向下,冰冷的雨水带来一片颤栗。
血腥味还有土腥味,胸口很疼,视线模糊。
似乎有谁站在她的身边,带着冲不淡的兰花香气。
对方冷漠地问她,“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沉昳容听得很清楚,这是宋音的声音,她明白自己是梦到身死之前的一刻。
这次沉昳容没有动,她冷笑一声,“不过是梦而已。”
她又深吸一口气,也不顾自己会被雨水呛到,冷笑一声,“当然有。”
“宋音”没想到她会是这样一句话,她将剑尖抵在沈昳容的脖子附近,似乎想要将沉昳容的咽喉刺穿。
“宋音”说:“师尊,你我之间本不该走到这个地步,但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是仇人。”
心脏剧烈收缩,失血过多也带来越来越浓重的晕眩感,但这股愤怒并不是因为自己被人伤害。
她愤怒的是自己在被人捉弄,这人想要操纵她。
沉昳容憋着一股劲大喊,“放你大爷的狗屁!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假冒者有些意外,可她竟没有一点被拆穿的愤怒,反而眼带欣赏地看着沉昳容,“不愧是你。”
她收了剑蹲在沈昳容身边,十分好奇地询问:“但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沉昳容尝试着摆脱梦境的控制,可这有些难,她稍微有点动作,胸口的疼痛就会加剧。
但她一声也没吭,对剑尊来说,这点疼痛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看着冒牌货拙劣的握剑姿势,沉昳容轻蔑一笑,“我不可能教出你这种连剑都不会握的徒儿,我的眼光没那么差。”
“而且,你的剑偏了。”
冒牌者松开了手中的剑,长剑落入泥污之中,剑身上的血液被雨带入泥水中。
被辱骂她也不生气,甚至轻笑着说:“剑尊还是这样自恋。”
对方还用着宋音的声音,沉昳容觉得愤怒更甚,潜意识里她不想听对方用宋音的声音和她说话。
于是她怒喝一声,“闭嘴!不准用她的声音!”
冒牌者沉默了,“你就这么喜欢她?明明你们之间的过往并不美好。”
沉昳容也冷静下来,她发现自己的状态似乎静止了,她没有死去。
不过视线还是很模糊,但也好,要是看着对方顶着宋音的那张脸,她估计会按捺不住情绪。
雨也停了,沉昳容深吸一口气,冷声道:“那你呢?就这么想让我们互相残杀?”
对方换了个声音,机械女声中带着人类该有的情感,“我只是想让一切回到正轨。”
“什么才是你眼中的正轨?”
机械声低了下去,“沉昳容,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沉昳容皱眉道,“你认识我?”
机械音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自己不要认识你。”
沉昳容思索着自己认识的所有人,可她的记忆被动了手脚,找不出有用的信息。
她不想听对方闲谈,一直在找梦的缝隙,不过她做的十分隐晦。
这人似乎倾诉上瘾了,也不管她有没有回应,只是待在她身边说着。
“沉昳容,如果你没来到这个世界该多好,你搅乱了这个世界的一切,毁了许多人正常的命运。”
“但是,我竟然无法恨你。”
机械女声自嘲道:“我竟然无法恨你。”
叽里呱啦说什么呢?沉昳容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她来到这个世界又没做什么坏事。
沉昳容一句话也不想听,若宋音和她说的是真的,那她真的是撞了大运,遭这没头没脑的无妄之灾。
反派确实死于话多,沉昳容终于找到了自己与这个梦境的联系。
胸口的疼痛在慢慢消失,沉昳容的视线也越来越清晰,她看清“宋音”那张哀伤的脸,随后面无表情地提问,“说出你这样做的理由,或许我能帮你。”
冒牌货只是摇头,她闭着眼睛苦笑:“你不会的,你只会用剑割下我的头颅。”
沉昳容笑得和蔼,“怎么会?我可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
下一秒梦境中狂风大起,冒牌者一时不察,被风推倒在地。
沉昳容一身青衣染血,黑发在风中飞舞,她擦去唇边的雨水后冷漠看着倒在地上的冒牌货。
她捏紧拳头,礼貌询问,“能请你换一张脸吗?”
冒牌者苦笑一声。
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只留下沉昳容站在原地。
这倒是可惜了,沉昳容本想让对方知道知道什么拳头道理,可对着宋音那张脸还是有些下不了手。
但要是再晚一秒,沉昳容也要不顾师徒之情了。
她捡起掉落在泥泞中的剑,剑身映出她复杂的眉眼。
她叹息一声,随后神色一肃,一剑划开了天幕。
梦境慢慢破碎,所有的感官都回归疲惫,再睁眼时沉昳容发现自己在篝火边。
赤色的火舌跳得很高,梦中的阴冷被火焰驱散。
“哔啵”一声响,一缕火星飞到沉昳容的衣服上。
沉昳容还来不及感慨火焰的温暖就被吓得跳起来,她扑灭了身上的火星,看着被烫出一个口子的袖子皱眉。
身后草丛声响, 沉昳容回头看,宋音带着一壶水慢慢靠近。
和梦中的冷漠不同,宋音的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笑。
只是在看到沉昳容袖口处的破洞时,她的笑容换成了紧张。
宋音几步坐到了沉昳容身边,随后熟练地掏出针线缝补,那破洞本身就小,几针过后便看不见了。
为了方便宋音缝补,沉昳容浮在半空高举着手。
她看着宋音的手蝴蝶一样穿了几针,一手拉着她的袖子,而另一只手捏着针,最后一针后宋音将线绷直,而后低头咬断。
月色下,宋音颈后的皮肤白得有些惹眼,比沉昳容见过的所有玉石都要美。
她赶忙扭头,好在她现在的身体是木偶,看不出她的脸红。
怎么回事,不就是穿个针缝个洞吗?
怎么就开始心跳加速呢。
那线也不必用嘴咬断吧,一个小术法的事,多么优雅。
沉昳容总觉得对方是故意的,但她没有证据。
想了想她又没忍住唾弃自己,她怎么能把人想得那么坏。
“睡醒了,做梦了吗?”
宋音轻柔的声音抚平了沉昳容心中的焦躁,她点点头,又抬头看向夜空。
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夜幕中竟然有两个月亮。
她揉揉眼睛,再次睁开时天上的月亮还是正常的。
沉昳容盯着月亮看了很久,确认只有一个之后才问宋音,“她能入梦。”
宋音并不觉得奇怪,她打开水壶的口子伸到沉昳容嘴边,“要喝吗?”
木头身体要怎么喝,沉昳容愤怒了,“你是不是在拿我消遣。”
宋音自己喝了一口,不过一个简单喝水的动作被她做得像是在喝酒。
水壶中的水从嘴角流下,因着对方仰头的动作,水珠沿着下颚线一路往下到了脖颈,最后落入衣领中消失不见。
宋音轻笑,“可惜了,这里的山泉水很甜。”
沉昳容看着对方被泉水润湿的皮肤随着说话起伏,而月光恰好落在其上。
真的有那么甜吗?
沉昳容被自己吓了一跳,她赶忙收回视线,开始怀疑人生。
不过喝个水而已,这算不得什么诱惑吧?
怎么就开始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又是哔啵一声,沉昳容被惊醒,她伸手拍拍自己的脸,木头与木头敲击,邦邦两声后沉昳容无奈念起了清心咒。
念完之后她有些沮丧,因为这很不对劲,她不该是这种样子的人才对。
这一次沉昳容没再怀疑宋音使用妖术,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品。
沮丧地抓抓头发,沉昳容干巴巴地夸奖一句,“手挺巧的。”
宋音将水壶往腰间一挂,这简陋的水壶和她这精致的一身完全不搭,但挂在宋音身上,总觉得那水壶也高级起来。
沉昳容还是没忍住偷瞄,见宋音看着她笑又收回视线,“你看起来不像是会这些的。”
宋音也不辩解,她很自然地坐在沈昳容身边,看着火光说,“从前跟师尊在山上时,常给您补衣裳。”
沉昳容脑海里突然蹿出一个年轻很多的宋音,她坐在屋外的石墩子上,认真补着衣裳。
沉昳容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子,她低声咳嗽,又恢复了那个正经的模样,“怎么在这停留,这里离太安还有多远?”
宋音没回答,她划开空间,随后从中拿出了一坛酒,酒的圈口下方是一个明晃晃的“柳”字。
那个柳字出来的时候,沉昳容的眼睛都睁大了,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应该不是偷的吧?”
“师尊怎么会这么想?我不缺这点灵石。”
对哦,这个大徒儿很有实力。
骤然暴富的沉昳容还没改过来思维,她这个身体也喝不了,只能看着酒坛笑笑,“呵呵,没办法,都是云长老害的。”
“对了,云长老和梅师姐她们?”
话题就这么跳跃到了云惠明身上。
藏在宋音袖子里的沉枢慈看着宿主就这么被拿捏,她没忍住叹气。
宋音将酒坛放在一边,又从空间里掏出酒杯,将酒杯放下之后,她又伸手从空间里摸出一把香?
宋音最后掏出了一个香炉。
沉昳容看着对方这一套装备,她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只见宋音将香炉放在沈昳容身前,又熟练从那一把香里抽出三根,在火中点燃之后,宋音将香往炉中一插。
紧接着,宋音将酒杯倒满,往香炉前一倒。
拜鬼呢?
孽徒!
沉昳容愤怒地想要踢开香炉,可嘴里真的有了酒味。
宋音睁着一双比星星还亮的眼睛问:“好喝吗?”
好喝是好喝,但总觉得怪怪的。
沉昳容看着地上的酒杯,她冷着脸拎起杯子就往宋音嘴里塞,“你也喝。”
沉枢慈惊了,她伸出圆手,“宿主!”
可她喊晚了,宋音噗通栽倒在地,半分犹豫都没。
沉昳容没料到这遭,被宋音倒下的身躯压了个正着。
她狼狈地从宋音身下爬出来,那表情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想问沉枢慈,却发现对方退远了些。
沉昳容不解,“你退后做什么?”
话音落,沉昳容就感觉自己被抓住了。
抓住她的自然是宋音,对方用脸蹭她,“师尊,我好喜欢你。”
沉昳容惊了。
这明显就是醉了,她又不能用法,于是伸手向沉枢慈求救,“救我!”
沉枢慈还是心软了,她伸出金线想将沉昳容给拉出来,结果金线才靠近就被宋音随手一抓。
沉枢慈僵住了,宋音随手一拉后,醉酒的受害者加一。
沉昳容还以为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正打算拼死一搏时却发现宋音没有其她动作。
对方只是将她俩圈在怀里,紧紧抱住。
宋音一声声叫着她,“师尊。”
沉昳容放弃了挣扎,她看着天上的月亮叹息一声,最后任由她抱着。
沉枢慈倒是逃了出来,她飘到沉昳容面前想将人拉出来。
“宿主,我救你出来。”
看着宋音越喊越小的声音,沉昳容制止了沉枢慈,“不必,随便她吧。”
沉昳容想起梦中的事,表情很是严肃,“我的记忆还在你手上,是吗?”
“是。”
沉昳容被混乱的记忆弄得心烦意乱,“把记忆给我。”
沉枢慈有些犹豫,“可是。”
沉昳容,“相信我,我会没事。”
看着宿主坚定的双眼,沉枢慈内心的犹豫慢慢消失,她仔细思考过后才说:“好。”
沉昳容松了一口气,那人竟然都能侵入她梦中了,这到底用的是什么样的手段?
入梦术?
但是不太像,用入梦术的话不好做伪装,更别提直接扮成宋音的模样了。
沉昳容心绪难平。
“师尊。”
这一声让沉昳容愣住,她看着宋音的脸,轻声道:“嗯。”
宋音又没反应了,沉昳容无奈摇头,“醉鬼呓语。”
沉枢慈调出记忆需要一定时间,沉昳容静心在旁等着。
可突然她被抱得更紧,宋音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边,明明只是木偶躯体,她却觉察出几分痒。
沉昳容忍不住推拒,可宋音却一弯眉眼,“不要害怕。”
沉昳容乐了,“害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宋音又耍赖不说话了,气得沉昳容想把她的睫毛全给拔了。
沉昳容作势要拔,可看着对方安然熟睡的脸,最终她还是放下了手。
宋音好像很累,算了吧。
看着熟睡的某人,沉昳容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她敲敲自己的木头脑袋,“想什么呢?这么高修为的一个魔修,怎么可能。”
可爱呢。
沉昳容觉得自己有些没救,她又开始念叨清心咒。
本来她念咒是让自己清净,可她的心仍在悸动,宋音却睡得更香了。
清心咒成催眠曲了?
沉昳容浅笑摇头,却见宋音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出于好奇她凑近听。
宋音说:“师尊不要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沉昳容愣住。
月色下,她在宋音怀中久久不语。
她不想承认,但她确实很喜欢。
沉昳容扶着额头无奈一笑。
而之后有金光一闪而过,沉枢慈的声音疲惫沧桑了不少。
她举着一个小光点激动地说:“您的记忆。”
第92章
记忆的光点悬在沈昳容面前,像一颗心脏在眼前跳动着。
沉昳容忽然感到一阵心悸,浑身上下都在抗拒,抗拒接受这份记忆。
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简单, 不自觉往后飘了一瞬, 却又停住。
她缓慢伸手,想要触碰那份她亲手丢弃的记忆,就在她要得手之时,她的身躯又被人抓住。
沉昳容再次落入那个充满兰花香气的怀抱, 对方的拥抱比上次更紧,沉昳容费劲没挣脱出来。
对方睁着一双不甚清明的眼睛看着她,又伸手指着天上的星星,“师尊,星星。”
沉昳容无奈顺着她的方向看,却也被夜色迷住。
在忙碌的人生中,抬头仰望星空的时间越来越少,无论是现代还是在这个世界,好像她一直在奔跑。
“师尊,你说天幕之后是什么呢?”
沉昳容冷静回道:“是宇宙。”
宋音走时摇摇晃晃,沉昳容总担心对方一个摔跤又将自己压住。
在她心惊胆颤的目光里,宋音站在了树的顶端,这里的视野更好,仿佛她一伸手就能将星星摘下。
在沈昳容的印象中,宋音脸上总带着轻浅的笑容,看着她时克制而又宠溺。
可现在不一样,夜空下的宋音笑容无忧无虑,似乎抛下了所有的一切变成了那个最纯真的孩子。
她指着最亮的那颗星星笑,“师尊,那是你吗?”
沉昳容扶额,“那是我的话,我是谁?”
“你是师尊。”
“废话。”
被凶了的宋音很是开心,“师尊没有变成星星。”
沉昳容无奈,“早知你酒量那么差就不报复你了。”
“我酒量不差,真的。”
沉昳容懒得和一个醉鬼较量,她想要拿回自己的记忆,也想回到太安宗拿回自己的躯体,可这两件事都因为宋音停滞。
本来是该生气,但沉昳容发觉自己对眼前这个好大徒有着过分的宽容。
她无奈哄着,“嗯,你酒量很好。”
沉昳容敷衍的一句让宋音的笑容更深,她笑着举起沉昳容。
此刻,天边的月亮成了沉昳容的背影,可宋音又慌乱将她放了下来。
宋音紧张地看着沉昳容的表情,“对不起,师尊不要害怕。”
沉昳容不太喜欢她这过度紧张的样子,虽然她现在寄宿在木偶中,但并不代表她真的就是一个无用的娃娃。
好歹她也是剑尊。
沉昳容皱起眉头,可又狠不下心说重话,只是问:“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宋音从树上飞了下来,落地之后又贴着树干慢慢滑落,她将娃娃抱在怀里,声音比刚才还要模糊。
替沉昳容整理好乱掉的头发,宋音笑了一声,“师尊,现在不高了,不用怕。”
沉昳容心一跳,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沉昳容眼中的月色泛起波澜,她仰头看着群星环月,平静道:“早就不怕了,你竟然还记得这些,难不成失忆后的我又怕了吗?”
宋音笑,“有一点,师尊虽高居峰上,但很少靠近崖边。”
沉昳容闭上眼睛,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时光,从现在看过去总会生出许多感慨,沉昳容一笑,“我第一次御剑时也很怕,那时云长老还嘲笑我,说我一个修真之人,竟然会怕高。”
听到师尊说起别人,宋音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她想耍赖让师尊不要再说下去,可低头看见的是师尊怀念的表情。
宋音还是妥协了,只是酸溜溜说了一句,“师尊和云长老的关系真好。”
“是啊,当年一群无所事事的人聚在一起,似乎什么烦恼也没有,可时间拖着我们往前走,大家的生命开始变得充实忙碌。”
宋音:“……”
这不是宋音想要的回答,她忍了又忍,最后将那点酸溜溜都咽回肚里。
一不小心就陷入了回忆里,沉昳容摇头,她看着宋音的下巴,“你呢?只有你了解我,这很不公平。”
宋音揉揉太阳xue ,她强打精神,“师尊想要了解我吗?想要了解什么?”
老实说,宋音对于如今的沉昳容来说就是一片空白,但沉昳容总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些,还想要了解对方的一切,从降生时到现在的所有一切。
沉昳容看她半睁着眼睛,一副困顿的样子便没再开口。
宋音的双眼慢慢闭上,她的声音变得很轻,“想要知道小时候的事吗?那是一段无聊的时光。”
宋音的眉峰缩在一起,她在记忆中翻找,突然一笑,“师尊,你玩过弹弓吗?”
沉昳容摇头。
宋音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可还是慢慢闭上了,说话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小上一些。
“从前生活的村子很偏,时不时就有狼群,有时还有熊闯入村子里,弹弓是一个很好用的武器。”
沉昳容微惊,“为什么不换个地方?”
宋音的声音是一潭死水,“因为战乱。”
提起这段过往时她并不觉得难过,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冷静,“人何尝不是狼群猛虎。”
在回忆中,宋音竟然找回了小时候的愿望,她笑了笑,“那时的我很天真,想着日后聚齐一批人,将那乱打仗的朝廷给掀翻,让这江山改姓一下宋。”
沉昳容听得有趣,但仔细推演一下时间后发现,对方在十二岁之前就有这个想法。
嘶!不愧是她的徒儿!
对后续十分感兴趣的沉昳容麻溜催更,“那后来呢?”
困倦让宋音的声音又低了一个度,“后来,一场地震,村里只剩下我,这时用弹弓也没用了。”
故事反转得太快,沉昳容不喜欢这个走向。
但宋音没继续往下说,她似乎睡着了,变得很安静。
沉昳容看着月光雕琢她的眉眼,心中慢慢浮起心疼。
记忆中没有有关宋音的东西,沉昳容不知道之前的自己有没有送宋音东西。
太安宗是一个很节俭的宗门,沉昳容刚步入修真之路时都是用的自己削的木剑,虽然粗糙但好歹有剑的形状。
正在沈昳容思考之时,她敏锐感觉到有人靠近,她放出神识一探,看清来人之后,浑身的戒备慢慢消失。
沉昳容看向空中,有一人立于剑上,白衣随风舞动,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上半张脸,腰间悬着两把剑。
沉昳容笑着招呼:“师姐,好久不见。”
梅欣撩起头上的斗笠,那双淡蓝色的眼眸泛起波光,她点头道:“我来接你们。”
沉昳容当然乐意,可她很快注意到梅欣的第二柄剑,她环视一圈,没感觉到其她人的存在,于是又盯着那柄剑看。
她问,“云长老呢?她没跟你一起来吗?”
梅欣的眼神又是一闪,“她来了。”
沉昳容用灵识探查也没发现什么,于是她的眼神再次落在那柄剑上。
见沉昳容如此在意,梅欣将那断了半截的剑抽了出来。
看着那柄毫无灵气的残剑,沉昳容瞳孔一缩。
残剑无光,剑主身故。
可这柄剑是云长老的本命剑。
沉昳容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这剑是仿制的,是吗?”
梅欣将剑收回剑鞘,“不,这就是师尊的听雨。”
沉昳容突然捂住头,而一旁沉枢慈手里的记忆光点剧烈跳动起来。
一些记忆在沈昳容的脑海闪现。
她看着云惠明浑身染血,往常那张嘻嘻哈哈的脸上满是冷漠,她举起自己的剑,又将剑尖对准她最爱的徒儿。
剩下的,沉昳容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在场的不只是她,应该还有一个,她明明记得那人就在她的身边,可她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
只是当时那种绝望的心情又穿越时空作用在现在的她身上,她总觉得自己的灵魂都痛得蜷缩起来。
“师妹,怎么了?”
不知何时,梅欣到了她的面前。
沉昳容慢慢冷静,她从那种窒息中挣脱出来。
长舒一口气后,沉昳容突然没了回想的力气。
沉昳容脑内一片空白,她疲惫道:“没什么。”
梅欣看着醉倒的宋音,还有一旁安静的金色小人,她眉头一挑,“这是师妹的宠物吗?”
宠物自然指的是沉枢慈,她本来就讨厌梅欣,现在更是厌上加厌。
“说谁宠物呢!”
看着小金人发出沉枢慈的声音,梅欣的眼中满是困惑,她想要靠近,可沉枢慈直接钻进宋音的袖子。
沉昳容赶忙解释,“她不是宠物,她是,她是我的女儿。”
本来还在生闷气的沉枢慈立马就被哄好,她慢悠悠将记忆塞回身体,不再管另外的事。
可梅欣更感兴趣了,“我可以摸摸你的女儿吗?”
沉昳容直接拒绝,“不成,师姐,先带我们回太安吧。”
梅欣觉得有几分可惜,她不是那种会强求的人,只是乖乖点头,“嗯。”
说罢,梅欣扛麻袋一样将宋音扛在肩上,之后就准备御剑了。
沉昳容心情低落,但看着这一幕还是提醒道:“这样不太雅观。”
梅欣想了想,“师妹说的对。”
梅欣利落放下宋音,又在她的灵戒里一通掏掏,掏出一根绳子来。
她扯了扯绳子,确定结实后走向了宋音。
沉昳容瞳孔一缩,她护在宋音身前,“你这是做什么?”
梅欣一个歪头,她直接上手将宋音捆了起来,麻溜打上一个绳结后,她绳子的一端拴在剑的尾端。
“这样,雅观。”
沉昳容看着被悬空吊起来的宋音,莫名觉得对方像被尼龙绳网捆住的西瓜。
一觉醒来,梅师姐的脑回路还是那么清奇,这样不是更没面子吗?
沉昳容再次拒绝,“不行。”
梅欣这还是第一次当乙方,她仔细思索了下,突然想起以前师尊在时的办法。
梅欣脱口而出:“那我抱她?”
沉昳容立时急了,“不行!”
但说出口又觉得不对,她这就像在为难人一样,于是她又别扭道:“抱歉,按你喜欢的来吧。”
梅欣不明白,但聪明的她又想到了办法,“那我用术法托着。”
沉昳容觉得可以,她点了点头。
宋音并不知道这些,等她醒来时就已经到了太安宗,回到了她在太安宗时睡的床上。
屋内陈设一切未变,只是少了一些东西,拜宋音这个强盗所赐,少的那些东西都在魔宫里。
窗边的小风铃轻响,它和窗外的树叶一同演奏。
宋音起身,发现身上的衣服换了,换成太安宗的门人服饰,看着洗得发白的袖口,宋音明白这件衣裳就是她当年那件。
她有些不解地打开空间,在空间稍远的一角,一件和她身上一样的衣裳好好挂在那里。
沉昳容进门时就看到盯着空间发呆的模样,她出声道:“在看什么?”
宋音将空间关起,她有些在意地问:“师尊帮我换的衣裳吗?”
沉昳容坐在桌子上看着她,“是。”
昨夜回到这里时发现宋音的衣服有些脏,沉昳容本来不想管,但又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灵戒,灵戒中躺着一身旧衣。
顶着我木偶的身体,沉昳容费了很大劲才将衣裳给宋音穿上,最后发现很是合身,显然这件衣服就是宋音的。
但这衣裳显然是狐妖做的。
沉昳容总觉得这其中有故事,根据衣服上面的灵力来看,这件衣服做出来的时间不久,显然是故意做旧。
沉昳容本想问问老朋友的消息,可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不敢。
在她愣神的时间里,宋音已经整理好。
沉昳容看着她那张兴奋的脸,心中的阴霾被驱散一些,她叹了一口气,“你倒是高兴。”
“嗯,有师尊在身边,怎样都好。”
沉昳容感受到她的依恋,但这份依恋却让她产生了几分害怕的情绪,“万一,我不在呢?”
宋音的笑容慢慢褪色,“那我就等你回来,无论等待的时间有多漫长,我都会等。”
沉昳容没接触过这样浓烈的情绪,她偶尔能感觉到别人对自己的好感,但没有宋音这样浓烈。
她叹了一声,“走吧,你应该比我熟悉这里。”
宋音更是高兴,她美美想着接下来的二人世界,可她高兴得太早了。
梅欣看着并排走出的两人,她似乎理解什么是羡慕。
梅欣忽视宋音想要杀人的眼神,“两位跟我来。”
太安宗的山峰之间安有铁链,粗壮的铁链连接着两座山峰,这是沉昳容年轻时的噩梦。
视线跟着铁链延伸的方向到了对面的山峰。
晨时云雾正浓,万剑峰的身影在这云海中时隐时现。
沉昳容垂眸,她坐在宋音的肩膀上,思绪放空。
她们很容易地走过铁链,看清了云雾中的剑。
梅欣领着她们一路向上,最后来到了峰顶的位置,山峰吹散雾气,一柄没有剑柄的残剑单独立着,还十分讨嫌地立在路中央。
剑身是透明的,阳光穿透剑身在地面画出斑斓的影子。
沉昳容看出那是云惠明的剑,这人死了也要给人带来麻烦。
沉昳容想要调侃两句,可是调侃的话堵在喉间,她说不出来,嘴角的笑容也变得苦涩,“竟然真的死了。”
梅欣摇头,“师尊没有死。”
沉昳容只当她是经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选择逃避。
见沉昳容一脸难过,梅欣竟反过来安慰人,“她没死,她在我身边。”
沉昳容想劝劝对方,又觉得说出真相太残忍,还不如保持着现在的样子。
耳畔的风似乎吹得猛烈了许多,沉昳容觉得很累,她钻进宋音的袖子里,“我的身体呢?”
梅欣点头,“跟我来。”
依旧是上一次的地方,沉昳容看着冰棺里躺着的自己,她将灵魂从木偶中抽出,随后想回到本来的身体里。
可当她碰到棺盖后又被弹了出去。
沉昳容面色一沉,她没有继续尝试,而是先分析这棺材究竟是怎么了。
仔细研究后她发现是一种专挡灵魂和精神类物体的咒术。
沉昳容看向一旁的梅欣,“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梅欣差点就要转头看宋音,但在宋音的传音下她硬生生忍住了。
她不想撒谎,所以换了个答案,“我不能说。”
沉昳容十分苦恼,她又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最后她无奈坐在棺材上发愁,她想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有了。”
她重新钻回了那个木偶做的身体里,又从灵戒中掏灵石摆阵。
沉昳容摆得认真,倒将室内的另外两人冷落在一边。
宋音和梅欣对视一眼,随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两人的关系倒不像之前那样恶劣,宋音看着梅欣腰间的剑,又看向梅欣头上戴着的斗笠。
压下心底那点微妙的不爽后,宋音刚想出声,可被梅欣打断,对方的起手式总是这样快。
梅欣道:“师侄,她又将你忘了。”
这么一个陈述真的很扎人心窝子。
可对方是个木头,对着木头生气没什么意义。
宋音并不着急,“你呢?找到人了吗?”
梅欣摇头,她有些困惑,“有时候在风里能感觉到一点,但又像是幻觉。”
宋音又看向梅欣腰间的那把剑,随后收回视线,她从空间中拿出一块玉牌。
这块玉牌是她从沉昳容那里拿来的。
打开以后,玉牌便开始颤动。
【怎么回事!她们怎么像知道我们行动似的? 】
【有内鬼!可恶,到底是谁! 】
【有人逃出去吗? 】
【没有,被困死在魔宫了。 】
【停!别再用这个联系! 】
看着逐渐沉寂的玉牌,宋音的脸上露出笑容。
这东西还真是方便,不过现在没用了。
宋音将玉牌收起,随后又拿出一样东西,那是一面水晶制的镜子。
梅欣看了一眼,“万象镜。”
“什么万象镜?”
沉昳容从后面飞了出来,她飞到宋音肩上坐下,看见宋音手中的镜子时眼中满是惊讶。
“这镜子怎么会在你手里?”
万象镜能够改变自身大小,宋音将镜子缩小后给了沉昳容,“这是你的。”
沉昳容拿着镜子不解,“我的?这不该是天机阁的宝贝吗?”
宋音不想说太多,“这是天机阁送你的。”
沉昳容不是很信,她看着镜子,最后严肃道:“这是天机阁至宝,我先收着,等日后见了宿昭再还给她。”
沉昳容忽然一顿,她小心询问,“宿昭还在吗?”
梅欣答道:“还在,她还是天机阁主。”
沉昳容松了一口气,不过接下来的笑容有些强撑,“那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她们都走了。”
宋音忍不住皱眉,她知道梅欣不太会说话,插嘴询问道:“师尊找到破解之法了吗?”
沉昳容看着自己的木偶身体,“有些复杂,不过最迟也是明日了。”
想着明天就能摆脱木偶的躯体,沉昳容强打精神笑,“不过这具身体受损严重,之后要请白谷主帮忙才行。”
沉昳容的状态明显是不对的,笑容僵硬,眉毛也会不自觉拧起来。
再待在这万剑峰恐怕不成。
宋音唤出自己的佩剑,二话不说踏剑就跑,等沉昳容反应过来时已经离万剑峰很远了。
因为被宋音捞进了怀里,沉昳容没有任何的不适,她记得这是回去的方向。
不一会儿她就听见了仙鹤的叫声。
落地之后,那些肥鹤都围了过来,沉昳容本来想喂点什么,但不知为何那些仙鹤像见了鬼一样地逃开了。
沉昳容心有所感,一个仰头看见了宋音饱含威胁的冰冷眼神。
可当宋音与她对视时,对方眼中的冰雪又迅速融化,变成了微风和煦的春日。
沉昳容大受震撼,“你在和仙鹤吃醋?”
宋音浅笑一声,“没有,我只是在帮它们减肥而已。”
蹩脚的借口。
平常沉昳容会笑,可现在她笑不出来,勉强挤了一个笑容,可被宋音用心疼的眼神看着,她这虚假的笑容又慢慢消失了。
她张嘴似乎想问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宋音从沉昳容那里拿回了万象镜。
注入灵力后,那镜子中的画面不断变化,镜中展示的是各个时期的太安宗。
沉昳容在不断闪现的画面中看见很多个她,这些她来自不同的时期。
她也看到了其她人。
那时这处高峰上只有一座小破屋子,那时的她为了营造高人人设故意做旧做简单。
房间虽然破,但来找她的人从来不少。
哭着找她算账的柳宗主,带着梅师姐上门挑衅的云惠明,带着女儿的宿昭……
画面还在变动,最后山顶的小破屋变成了如今这个豪华的样子。
一个系着白色发带的女孩正在院中练剑。
她练的都是些基础动作,只是重复了很多遍。
将自己练到浑身汗湿后,女孩才放下剑。
她从桌上的包裹里拿出一块糕点,坐在石凳上安静咬了一口,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沉昳容看向宋音,宋音也在看着她。
宋音在笑,笑容和镜中一模一样。
她说,“师尊想见的人都会有。”——
作者有话说:云:暗中观察
第93章
万象镜是天机阁的至宝, 从前都是供在天机阁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拿出来使用。
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沉昳容看着手中的万象镜,她对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着镜中不断变化的景象。
她在镜中看到了刚穿越的自己。
刚穿越的她穿着白衬衫和浅蓝色的牛仔裤,横举着手机拍山门前饮水的仙鹤,仙鹤被惊扰追着她跑。
“噗!”
镜中这段狼狈的过往将沉昳容逗笑,寿命太长,很多事已经不重要了,但她还记得当初说的话。
她说一定会将这个混乱残酷的世界给修补好,还说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剑修。
系统没给她布置什么任务,这些是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沉昳容看着过去快乐的影子,看着她从形单影只到身边慢慢聚满了很多人。
她不敢看了,于是将万象镜给收了起来。
现在的她无法修炼,可人一停下来脑子就开始胡思乱想, 沉昳容突然想到星空的景色,于是她飞身上了屋顶。
她坐在屋顶上看星星,夜晚的太安宗是一片静谧。
看着看着她的视线又往云长老居住的山峰望去,那里很是热闹,山上的门人不愿放弃任何一点修炼时间。
沉昳容长叹一声,她继续看着天上的星星,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沉昳容想起她登上天机阁时看的月亮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在看什么?”
沉昳容惊讶发现宋音在她的身后,这人怎么和鬼一样胡乱刷新,但她都无法察觉到靠近,这人的实力很是恐怖。
宋音的身上似乎带了几分寒气,可现在不是冬日。
稍一思索,沉昳容询问,“你去了我的墓室?”
宋音运功化去寒气, 她乖乖坐在沈昳容的身边,“嗯,想看看师尊如何破除那个咒术。”
对于好学的人,沉昳容总是带着几分欣赏,她笑了一声,眉宇间都是对自己实力的认可。
“我的咒术和阵法可是那时的第一,怎么?你有看出什么吗?”
沉昳容还是娃娃的身体,却一副师尊的严肃做派,宋音倒也愿意陪着她演戏,于是眉间染上几分苦恼,“没看出什么,师尊能教教我吗?”
“你既是我的徒儿,我自然不会藏私,只是你当真不是在演戏骗我?”
沉昳容满是怀疑地看着宋音的脸,她想从那张脸上寻出一点欺骗的痕迹,可找了半天只从对方眼里找出了尊敬与崇拜。
宋音很是自豪地说,“当然没有,师尊的解法十分精妙,我待在室内看了很久也没研究明白。”
这也算是一种夸奖,沉昳容很容易就被哄好,“哼,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前世界陷落之时我还用阵法补过山河,也用阵法镇压过无数妖族。”
想起这已是不知多少年后的未来,这个说辞听起来很像吹牛。
但她的担心似乎多余了,宋音眼中的崇敬与骄傲只多不少,她发自内心地说:“当然,师尊可是天下第一剑。”
这倒让沉昳容不好意思了,毕竟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宋音对峙,可对方脾气很好,竟一点也不生气。
沉昳容咳嗽两声,“你不用这么忍受我,该生气的时候就该生气。”
宋音只是摇头,“我不会生师尊的气。”
沉昳容差点就要泪流满面了,她感慨道:“我们太安竟然还有尊敬师尊的徒儿,不容易,但你这么温柔怎么能管理南境,那些魔修可都是些不拘规则的人。”
魔修在沈昳容的印象中实在太差劲,差劲到她开始担心很多事情。
她没忍住严肃道:“若是有管不过来的地方唤我出手,你别看师尊现在这样,但谁要是敢欺负你,就让那些人看看剑尊的实力。”
听着沉昳容护短的话,宋音感觉今夜的幸福超标了。
不过她并没有表面上那样的温柔,她被欺负的可能性也不存在。
但宋音乐意演戏,于是她的眉毛小弧度地皱起,脸上带着隐忧,嘴上却说,“南境的大家都很好,我并未受到什么委屈。”
说完还眼神闪烁,最后更是不敢看沉昳容的眼睛。
沉昳容哪里还会信她的鬼话,她咬牙道:“受了委屈就说,本尊替你出头,我当年也像你这样温柔,可换来的却是蹬鼻子上脸。”
宋音顺势又靠近一些,她犹豫过后虚心求教,“谁对师尊蹬鼻子上脸?”
宋音知晓沉昳容的大部分过往,但她不知道是谁能让师尊这么久。
可恶,师尊的记忆里都没有她。
这些人要是还活着就揪出来全杀了。
沉昳容听不见宋音的心声,她接触宋音几天后将这个好大徒归类于实力强大心地善良酒品差的软柿子。
她吃过很多亏,自然不想让宋音也走她的老路,可她转念又想,善良并不是一种罪恶,只是需要一些成本而已。
沉昳容想了想,先是冷笑一声,“不用担心,你师尊是个有仇当场就报了的人。”
沉昳容飞身盘坐在宋音的头顶,她语气严肃地说:“方才是师尊说错,你不用变得锋利,温柔并不是一种错,师尊会在你身后。”
宋音拳头攥紧,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对师尊干出一些大不敬的事,但现在来看,师尊的愤怒并不长久,短暂生气后只会变成无奈的纵容。
想明白之后的宋音将头顶的师尊抓了下来,随后在木偶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沉昳容没想到温柔的徒儿会突发恶疾,她伸手推拒,怒声道:“孽徒!快住嘴!”
宋音没再亲了,只是又用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沉昳容,“师尊,你真好。”
沉昳容本来还想骂几句,可这个好人卡发下来,她那点微不足道的怒火消失了彻底。
原来有个乖徒儿是这么爽的一件事情。
但宋音好像还是她的道侣,她这突然的失忆,对方应该很难受吧?
亲一下就亲一下,亲一下又不会掉肉,况且她现在暂借木偶,连肉都没有。
沉昳容找了无数的理由为宋音开脱,但还是嘴硬,“日后不要突然这样,像什么话。”
然而和沈昳容之前告诫的一样,太过温柔就会有人得寸进尺,宋音就是一个好例子。
这位聪明的魔尊听出了弦外之音,十分认真地询问,“那要是不突然,是不是就可以。”
沉昳容卡壳了,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想着摆出师尊的威严严厉拒绝,可抬眼是对方那双浸着月光的眼睛,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转了个弯,“呵,随你。”
宋音的眼睛亮过天上星辰,在这一瞬间沉昳容觉得对方是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沉昳容突然后悔说刚才那句话了,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可宋音根本不给她撤回的机会,憋了这几天的宋音强势出击,“师尊,现在我能亲你吗?”
为什么这种事还要打报告,沉昳容顿时更加羞耻。
但宋音的眼睛里满是期待,要是拒绝的话,这双眼睛会不会瞬间暗下去。
沉昳容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她咳嗽两声,依旧是那副严肃的样子,“可以。”
宋音发现现在的师尊看上去很是严肃,但还是很好说话的,似乎只要她撒撒娇,对方什么都愿意。
看着师尊紧张地看向别处,用半张侧脸对着她,嘴里还不客气,“快点,不然我反悔了。”
宋音的眼里堆满笑意,她在沈昳容脸侧落下轻柔一吻,像是羽毛轻轻抚过,稍纵即逝。
沉昳容的紧张化为了错愕,她忍不住想:就只有这样吗?
沉昳容转头看向宋音,对方很是守礼,又将她放回了头顶。
这本来是她乐意见到的发展,可事实真是这样她却觉得不满足。
沉昳容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觉得她可以放下一点矜持。
最后她又觉得宋音好像是故意的,她好像碰上了诡计多端的坏女人。
不不不!怎么能这么想自己的徒儿。
沉昳容觉得这就是她自己的问题,和宋音无关,就算和宋音有关,那也没什么。
纠结的沉昳容发现自己遇上了难题,她躺倒在宋音的头顶,却没了欣赏月色的心思。
想起云惠明的死亡,沉昳容的喉头开始哽咽,她其实很害怕离别,她越是强大,寿命就越长,失去的也就越多。
偏偏她的记忆还很好,她忘不掉,才会开始研究能够抽离记忆的术法。
可现在来看,这个术法却是害了她。
“师尊心中难受的话可以和我说。”
宋音的声音总能抚平她心中的每个波澜,有时沉昳容都怀疑对方是不是会读心术。
但她现在心里确实很堵,于是就着月光诉说苦闷,“云长老死了。”
“可能不止是她,或许在我消失的记忆中还有很多人死去。”
沉昳容翻了个身随后用袖子挡住脸,声音也变低,“从前云长老就警告过我,说我什么都想抓住,最后只会害了自己。”
沉昳容蜷缩起来,不知为何,一向习惯逞强的她竟然愿意在宋音这个陌生徒儿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
这实在有损师尊的威严,可沉昳容就是没忍住。
她自嘲道:“是不是很失望,剑尊并不是那么完美。”
宋音听了只有心疼,她看过师尊的记忆,成为剑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天赋之外还要付出很多的努力。
记忆中的师尊总是笑着,再苦再累,她的脸上都有笑容。
唯一一次哭还是在雨里。
宋音放轻自己的声音,“剑尊需要完美,但是沉昳容不需要,宋音的师尊也不需要。”
“所以,师尊对我说的话,我也可以说,师尊可以笑,可以哭,可以不完美。”
“要是累了就回头看,我会一直在您身后。”
“也不用惧怕离别,我也很强,绝不会先行离去,我们还有很长的未来。”
沉昳容总觉得有些话很熟悉,但她现在思考不了这么多。
明明是木头做的身体,她却清晰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
一下又一下,那么清晰,叫她不知道如何应对。
最后,心中的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谢谢。”
沉昳容还是做不到在宋音面前崩溃,她总觉得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距离消失很多,又觉得现在的自己很是扭捏。
她重新坐了起来,“抱歉,我忘了很多事情,之前也一直在回避,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了。”
但沉昳容又有些好奇,她拍拍宋音的脑袋,“如果我一直逃避,你会怎样?”
宋音的眼神闪烁一下,“我会等你。”
“那我要是一直逃避呢?”
宋音毫不犹豫,“那就一直等你。”
沉昳容皱眉轻斥,“不用如此。”
宋音只是笑笑,因为她撒谎了,她明白自己的偏执。
沉昳容的心情好了不少,她需要独处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轻叹一声,沉昳容又敲敲宋音头顶,“先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好”,宋音听话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沉昳容飘在空中,她看着宋音的身影隐没在房间的黑暗中,又扭头看着院中高耸的灵树。
她飞到树下,抬头仰望着遮天的树冠,她的眼神在树枝之间穿梭,最后落在右侧的树枝上。
魂魄离体一瞬,沉昳容化风为刃斩断了那根枝条,又怕枝条落地的声音惊扰到宋音,故而唤风托举着直到树枝轻轻落地。
风刃削掉了不必要的部分,沉昳容忍着魂体的剧痛看了看,觉得没问题之后才回到木偶身中。
她捡起要用的树枝,随后又飞到那石墩所在的地方,随后她捡起地上的长剑碎片,用碎片作刀给那树枝削起皮来。
沉昳容削得很认真,但木偶的手实在不好用,但她并没有放弃,就这样做到了太阳升起。
阳光洒落时,那普通的树枝已变成了精致的弹弓。
沉昳容捡起一块石头试了试威力,用风拉动后石子咻一声射了出去,精准打落了一片树叶。
见威力足够,沉昳容很是满意,“还可以,当年的手艺还在。”
宋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还穿着那就旧的太安门服,沉昳容有几分愧疚,别的师尊送东西都是法宝,她竟然连一件像样的法袍都送不起,如今送的还是普通的弹弓。
沉昳容想将弹弓藏起来,可她这个木偶身体还没有弹弓大,所以还是被宋音发现了。
宋音走了过来,满含期待地问:“这是师尊给我的礼物吗?”
不忍宋音的期待落空,沉昳容将弹弓送了出去,“嗯,给你的,礼物有些简单,日后我再送其它的东西给你。”
宋音接过弹弓,爱不释手地摸着,“师尊是听了我说的过往才做这个的吗?”
沉昳容点头,“嗯,恰好我会。”
沉昳容之前帮宿昭带过女儿,那个叫挽星的女孩是个讨人喜欢的安静小姑娘,只是身体不好。
带女儿什么的沉昳容完全没有经验,也不能带着对方舞剑,想来想去她做了个简单的弹弓给那孩子玩。
宋音宝贝似的将弹弓放入空间内,空间内的灵石随意堆砌,可这普通的弹弓却有了自己专属的盒子和位置。
将东西摆放好后,宋音看见沉昳容在发呆,于是她一个凑近询问,“师尊在想什么?”
沉昳容被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但她没有后撤,反而往前坐到了宋音的头顶,她还是盘坐的姿势。
声音藏着些怀念,“想起了故人的女儿。”
“谁?”
沉昳容没听出宋音语气中的危险,她叹声道:“宿昭的女儿。”
宋音知道这个人,这个孩子是宿昭在挽星殿前捡的。
压下心底翻滚的情绪,宋音伸手往自己的袖子里一掏,将迷糊的沉枢慈给掏了出来。
沉枢慈被迫结束的休眠模式,她打了个哈欠,不解地问:“怎么了?”
宋音根本没理她,只是问:“师尊你觉得她可爱吗?”
沉昳容瞅了眼被抓住的沉枢慈,对方现在的样子是挺可爱的,于是她点头夸赞,“很可爱,但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
宋音将沉枢慈也放在了头顶,“走,我们去墓室。”
听到墓室两个字,沉昳容将其她的情绪抛在脑后。
只是飞了一半,宋音突然提问,“要是云惠明没死,师尊会很高兴吗?”
沉昳容看着下方的景色,她沉默一会儿才回应,“嗯,但很多事情不能强求。”
宋音却是笑了,“那我和师尊不一样,我想要的东西会拼命强求。”
沉昳容一愣,她无奈道:“可有些事情不能尽如人意,就像现在这样,你总不能让云长老复生。”
宋音只是笑。
沉枢慈努力想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可还是进入了休眠模式。
沉昳容拉住差点滚落的她,看着对方疲倦的样子有些不解,“她这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太累了,让她休息会儿,或者找个正在渡劫的修士给她充充电。”
正要渡劫的修士哪有那么好找,沉昳容看出宋音是在和她玩笑,又惊奇她现代化的用词。
沉昳容心下一动,她小心问道:“穿越?”
宋音轻笑,“嗯,我应该也算。”
沉昳容很是兴奋,“是老乡吗?”
宋音想了想,“以后应该是。”
沉昳容一时无法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正打算多问两句却已感受到寒冷气息。
她们已经到达了墓室,那具冰棺上的诅咒已经被破除,沉昳容顾不得其她,她兴奋地飞到自己的棺材上方,可又发觉不对,她的棺椁好像被人打开过。
谁啊!竟然开人棺材,她还没死呢!
沉昳容担心极了,但很快她就放心下来,虽然棺材被动过,但是她的身体还在。
出于谨慎考虑,沉昳容先是检查了自己的身体,检查之后深吸一口气,这具身体的状态好差。
但再差也是她的身体,沉昳容干脆钻了进去。
魂魄与身体的融合很顺利,棺材中的沉昳容睁开眼睛,她慢慢坐了起来,脸色还很苍白,这要是在晚上看见的话绝对恐怖效果拉满。
沉昳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抬手捂住心口。
或许是刚融合的缘故,沉昳容没感觉到疼痛。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沉昳容看着宋音的脸,她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从棺材里出来后,身体各处的感觉慢慢涌了上来,她眼中的世界更加清晰,也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暖,她听见了风声,也闻到了这寒冷空气中属于宋音的味道。
她切身感受到自己活了过来。
宋音看着愣怔的师尊温柔询问,“师尊现在想做什么?”
沉昳容转过头看着她红润的唇,突然就想起对方夜里的冒犯,她扭过头不看,随后撒谎,“想把控制我的真凶找出来。”
宋音看出她在说谎,但对方说的这件事确实挺重要。
宋音松开她的手,又捡起地上的木偶,“这个请师尊收下。”
沉昳容在这木偶中宿了这么些日子倒还有些感情了,她原本嫌弃这木偶穿得和婚服似的,但现在来看也不错。
但稍一联想,沉昳容总觉得这木偶有特殊的意义,所以伸手接过木偶后她问了一句,“这是不是一对?”
宋音摇头,她似是有些害羞,“因为想看师尊穿这个的模样,师尊会不会觉得冒犯?”
沉昳容饶有兴致地看着宋音局部的模样,看得久了又摆出一副师尊的样子,“现在说冒犯已经晚了,这东西没收。”
宋音一副慌乱表情,“是我的错,请师尊不要生气。”
沉昳容顿时觉得自己做过火了,但她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于是还是冷着一张脸,“必须给你一点惩罚,罚你做你模样的木偶,做好后交给我。”
宋音脸颊微红,“好。”
沉枢慈休眠也不安稳,可从休眠模式里面醒来后看到的却是这对师徒的二人转。
能和沈昳容玩到一起的多少带点不正经,她怎么记得宋音走的是阴沉冷艳风来着,怎么现在变得这么?
沉枢慈形容不出来。
她疲惫地下了结论,这对不正经的师徒喜欢玩cosplay。
沉枢慈在心里疯狂吐槽。
可她突然从棺材那处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于是她慢慢靠近,靠近之后那股熟悉的气息就更加浓郁了。
沉枢慈有些怀疑自己认错,她干脆贴在了棺材的盖子上。
距离越近,那股气息就越是清晰。
那边的师徒二人也终于注意到了沉枢慈。
沉昳容将沉枢慈从棺材里抓了出来,她担心道:“怎么了?棺材有什么问题吗?”
宋音只是看着棺材底部,她没有出声。
沉枢慈还是不太确定,她犹豫道:“我在这感受到了天道的气息。”
沉枢慈又摇头,“但是很微弱。”——
作者有话说:沉枢慈:我那不正经的两位老母亲
第94章
“你说天道?天道为什么要来开我的棺材?”
沉昳容的话语中满是疑惑, 她走过去伸出手,沉枢慈很自然地飞回她的手中。
沉枢慈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后又将眼睛睁开,她摇摇头, “我联系不上天道。”
天道这个东西从来就管不住沉昳容, 她的命运并不属于这里, 但沉枢慈能和天道对话这件事让沉昳容很是惊讶。
她摸摸沉枢慈的脑袋,“天道有意识吗?”
沉枢慈点头, “有意识,偶尔她会主动找我, 但这种情况很少。”
沉昳容想起侵入她梦境的那个“假系统”,那人在她脑子里说话假扮系统,那有没有可能这个天道也是假的。
想起这两者之间可能的相似性,沉昳容严肃了很多,“你说的这个天道有什么特征,她是什么时候失联的?”
“就是在最近一段时间失去联系,特征的话, 女声?”
沉枢慈又想了想,她想起之前宿主离开央越国遇到的天雷,不过是突破金丹而已,那个雷光太过超标了。
当时沉枢慈想办法吞噬了一部分,那时她受了伤没有多想,现在来看那东西就是奔着劈死宿主去的。
沉枢慈越想越不对劲,好像从很久之前开始,天道对她的关注就有些超标,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沉枢慈越想越觉得可怕,如果真是天道搞鬼的话, 那就证明这个世界对宿主是排斥的。
慌张的她没忍住问,“宿主感觉现在的身体如何?”
沉昳容活动身体,说实话这身体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但幸运的是她的修为还在。
对于这个结果,沉昳容已经很满足了,于是她笑了一下,“感觉很好。”
沉枢慈还是很担心,她看看沉昳容,又看看沉昳容旁边的宋音,她的担心又没了。
在看到宋音一次次的变态操作之后,沉枢慈觉得自己就算带着宿主逃回了原来的世界也会被对方追回来。
沉昳容见她这突然安心的模样没忍住追问,“你发现了什么?”
宋音立刻隔绝了这片空间,“安全,说吧。”
这安全感简直没谁了,沉枢慈已经完全堕落,这抱上大腿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
她坐直了自己的小身板,很是严肃地说:“我怀疑那个假系统就是天道,她开你的棺材也是为了阻止你回来。”
沉昳容觉得这有点扯,她在这个世界度过了这么多个百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她从未见过天道向她出手。
天道若想毁灭她,何不趁着她还未成长起来的时候杀死她。
沉昳容觉得不是,她扭头看向宋音,十分认真地询问她的意见,“你觉得呢?”
残留的天道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稀薄,宋音看着打开的棺椁没有任何表情,她说:“她说的很有道理,这个世界承受不了太多变数,为了维护此世的稳定运行,天道是有理由对你下手。”
沉昳容觉得这个理论很像她之前学过的一些科学知识。
仔细一想她们说的很有道理,且上次在梦中时,那假扮者和她很熟的样子,虽然她不认识天道,但对方肯定知道她。
沉昳容只觉得头疼,“真是。”
宋音看她一脸苦恼的样子,“师尊害怕吗?”
沉昳容不屑一笑,此时的她满是倨傲,“怕?我才不会怕,只是觉得这家伙不讲道理而已。”
是意气风发的师尊。
宋音觉得师尊这个状态也挺好的,好像这世上没什么苦难能够打败她。
当然师尊刚重生的样子也不错,勇敢机灵,演技也叫一个好,好到她都看不出来。
初遇时冷冰冰带斗笠的师尊也不错,冷漠的外表是一颗温暖的心。
总之师尊怎样都好,见灵石眼开的模样也很可爱。
既然确定了一个怀疑对象,沉昳容就要想之后的反抗方式,不过她脱离这尘世太久,有很多东西跟不上时代,故此转身想问宋音。
见宋音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沉昳容的师尊瘾上来了,她走近拍拍宋音的肩膀,做出一副稳重师尊的模样,“别担心,天道而已,不足为惧。”
宋音眉眼一弯,“嗯,有师尊在就不怕。”
看着宋音故意装柔弱,沉枢慈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有些无语地想:两个跺跺脚修真界就要抖三抖的人物在这里装什么装。
无语之下沉枢慈尝试着继续联系天道,在失败之后叹了口气。
老实说她并不希望这幕后的黑手是天道,毕竟她和天道的交流很多。
但生活总是这样充满意外,沉枢慈看着说说笑笑的两人,心情慢慢放松。
因为两人挨得很近,沉枢慈从沉昳容的衣袖中伸出手,她拉扯着宋音的衣袖吸引注意力,等宋音低头看她时说:“还要等多久才能拿回我的躯壳?”
宋音一笑,“还是这么着急吗?”
沉枢慈缩进沉昳容的袖子里,她还是那句话,“我想要有人的样子。”
沉昳容听后一怔,她有些愧疚地说,“你就是你,不像人也没关系。”
沉枢慈看着自己的两个圆手,她沮丧地说:“可是这个样子不方便,宿主,这些年我学了很多,还跟着宿昭学会了卜算之术。”
听到熟人的名字,沉昳容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小。
沉昳容笑着说,“那很好了,宿昭她是个一个很随和的人。”
有些事情沉昳容也不敢问太多,她还是害怕别离,她没急着回去,而是再次来到云惠明的墓前。
不过梅欣来得更早,沉昳容冲着她的背影叫了一声,“师姐!”
梅欣转过头来,“活了。”
这两个字还是有够煞风景的,但梅师姐就是这个味道才对,她没忍住笑,“师姐你还和以前一样不会说话。”
梅欣眼中划过一丝愧疚,“抱歉。”
沉昳容从来没有怪过梅欣,她无所谓地挥挥手,“你在说什么?我的记忆有问题,不记得了。”
梅欣开口就想给沉昳容补充记忆,好在宋音及时打断,“需要酒吗?可以给她倒上一杯,若是需要纸钱香炉一类的东西,我也有。”
这都是祭奠用的东西,梅欣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师尊没死。”
沉昳容看向梅欣的眼神带着怜悯,她拍拍梅欣的肩膀,“师姐,人生充满了离别,放手吧。”
这话云惠明常挂在嘴边,所以梅欣就这么被定住了。
等她回过神时对方已经摆好了香炉蜡烛,还在这半截断剑前烧起了纸钱。
沉昳容的悲伤那样真切,她将新拆的纸钱折好,在白蜡烛上一点后苦笑,“云长老你安心去吧,师姐我会帮你照看的。”
宋音烧纸的手停顿一瞬,她幽幽道:“走好,你的徒儿柳宗主她笑纳了。”
忽的一阵歪风,纸钱被吹得到处飞,那两根白蜡烛也被吹灭了。
沉昳容被纸钱糊了一脸,等风停下后那些纸钱纷纷掉了下来,她察觉到不对。
“师尊,让梅尊者安静待一会儿吧。”
沉昳容看着梅欣那一脸呆滞的模样,她觉得对方是需要静静。
于是她跟着宋音离开。
宋音对太安宗似乎很熟悉,带着她来到一片果树林,林子有结界保护,在外围还竖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梅欣不准入内”。
看着柳宗主那熟悉的笔迹,沉昳容都能想到她写下这东西时是如何一个暴躁形象了。
不过笑了一会儿后她又叹气。
沉昳容现在的身体还需要休养,所以是宋音出手打破了结界,两人进去后又看见了许多牌子,每个牌子上都写着“不准偷酒”。
这下牌子没有震慑到小偷,反而暴露了酒的位置。
沉昳容觉得好笑,“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太安宗没有几个正常人,宋音不奇怪对方的操作。
沉昳容走到一棵桃树下,仰头一看桃叶中已藏了青色的小果子,她忽然发问,“你对这里很熟悉,是经常来这吗?”
宋音眼神一闪,“嗯,有时会来这里,和太安宗的各位交流一下感情。”
沉昳容眉头一皱,“你是说你杀了我,她们还愿意和你交流感情?”
“嗯,这种事自然是在你回来之后,因为师尊护着我,所以她们放下了过往的仇怨。”
宋音半真半假地说着,随后沉昳容信了。
“这倒是有可能,看来你和柳宗主之间的相处还挺融洽,她都能在你魔宫里自由走动。”
宋音微笑,“是啊,我们魔宫和修界各仙门相处很好。”
沉昳容笑了笑,随后笑容慢慢消失,“你的苦难似乎都是因为我。”
宋音知道她想说什么,“师尊不用考虑这么多,不如考虑未来之事。”
沉昳容总觉得自己是个麻烦,她是不怕天道,可宋音的命运到底与这个世界有关,她是害怕。
但站在她面前的宋音很是执着,她有预感,要是再说下去宋音就会生气。
沉昳容觉得自己这个师尊也挺没排面,竟然会怕徒儿生气。
沉昳容收起自己的忧虑,她轻声一笑,“也是,如今还是快些调理好身体为好,等那天道找上门来了也有一战之力。”
沉昳容说得很轻松,毕竟全盛时期的她真能做到这一点。
想完了自己的事,沉昳容又看向宋音,“作为一境之主,你不用回去主持大局吗?”
宋音只是摇头,“魔宫没了我也能运转。”
看样子宋音是不打算回去,那就意味着沉昳容还要和她待一段时间。
两人如今的住所离得很近,就隔了一面墙,很容易就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沉昳容心里高兴,却又矜持道,“你来到这里也是因为我,如今我好了,若魔宫真的需要你,不必考虑我,回去便是。”
这简直就是标准的口是心非。
宋音发现现在的师尊比之前的要好猜很多,可能是之前面临生存压力所以处处谨慎,如今实力在便能放心地展示真实的自我。
宋音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她认真思考过后严肃道:“师尊说得对,魔宫确实需要我。”
沉昳容没想到自己的客气让事情往她没预料到的方向发展,本来暗暗高兴的她心里咯噔一声。
虽然心里很舍不得,沉昳容还要装出大度的表情,“嗯,去吧,身为一宫之主怎么能丢下自己的下属,这太不负责任。”
宋音一脸受教,她忏悔叹息,“师尊说得对,我过会儿就启程。”
沉昳容一个激动下没忍住,“这么快?”
说完又给自己找补,“我还想送你点什么,现在完全来不及准备。”
沉昳容想着自己今晚要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心底的不舍就像是海啸那样翻涌,她顺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要是不急的话可以先住一晚,给我点时间准备要给你的东西。”
宋音却露出几分为难,她叹声道:“师尊可能不知道,我的下属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能干活的人就只有两个,所以我得尽快回去。”
沉昳容嘴唇不自觉抿紧。
可她也不能任性将人留下,魔尊这个称号非同小可,忙碌也是应该的。
虽然离别礼物是沉昳容找的借口,但真要离别的话她还是想准备点什么,可她尴尬地发现自己没什么能给。
四处张望之后,沉昳容看向自己的脚底,她咳嗽一声,随后用术法刨开土,一坛酒安静地躺在那里。
那酒坛子上还带了一张纸条,沉昳容直接忽略,她将酒送给宋音,“既如此,就用这个送你,只是你酒量有限,不要逞强喝。”
宋音没忍住,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又乖巧地点头,“师尊所说我记住了。”
莫名感到有些孤单,沉昳容忍不住絮叨起来,“忙完了就来看看我,这两地虽然有些远,但对你来说不是问题。”
沉昳容又觉得自己这话很是无理,她又说道:“若是你不方便,我来看你也好,反正现在我是一个闲人,有的是时间。”
宋音憋笑,她装着严肃,“嗯,忙完之后我一定会回来的。”
气氛慢慢伤感,沉昳容想起她发出去的那些玉牌,可现在她做不出这种东西。
想来想去,最后只是一句,“忙点也好,你不用担心我。”
宋音觉得自己的嘴角快要抽搐了,但看着师尊眼里真切的不舍,她高兴之余又觉得自己做过了火。
将酒坛收好,宋音轻声道,“师尊的万象镜呢?”
沉昳容从灵戒中取出镜子,镜子悬在她的掌心。
沉昳容纠正道,“这镜子不是我的,不过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宋音拿过万象镜,注入灵力后,万象镜中出现了年少时的宋音,小宋音背着竹篓往山上走,不时被林间的飞鸟吸引停下脚步。
宋音拉过沉昳容的手,将运转起来的万象镜放回沈昳容手里,她笑着说:“师尊若是想我了,可以入这镜中世界。”
镜子里的小宋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忽然抬头,和沈昳容来了个对视。
小宋并不是在看她,只是在看镜子里的天空而已。
沉昳容抬眼看她,“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或者我跟你走也可以。”
沉昳容的表达很是直白,宋音喜欢这种直白,她笑着掩饰眼底情绪,“师尊舍不得我吗?”
“嗯,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徒儿,稍稍宠一些也是应该的。”
宋音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但她梦中的师尊不会像这样和颜悦色。
宋音差点禁受不住诱惑留下,可她不能留在这里,她往前走了一步,随后低头靠在沈昳容的肩膀上,“师尊,我会回来的,很快。”
沉昳容本想说她肉麻,可见她这个样子又不忍心,她轻轻拍着宋音的脊背,“不用我跟着去吗?”
“不用,师尊待在这里就好。”
沉昳容一路相送,到了宗门脚下才分别。
宋音御剑没了踪影,可沉昳容还是在原地待了很久,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心脏跳动之时会有轻微的疼痛。
她就这样站到了晚上,繁星点缀着天幕,她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沉枢慈坐在桌上,她的心情很是不错,见沉昳容拿着万象镜一脸失魂落魄,她安慰道:“宿主,她很快就回来。”
沉昳容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她脑海中没有与宋音有关的记忆,可就是特别想念。
想着想着她就看那万象镜中的宋音,看着她迎着晨光不断挥剑。
沉昳容不知疲倦地看着。
沉枢慈见她这沉迷的样子只是摇头,突然想到这也算是一种录像带,不过这东西更高级,还能进去体验。
沉枢慈也飞了过去,她看着万象镜中乖巧的宋音,不知怎么的她也有些想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