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沉昳容的世界正在下雨,而她找回的不仅是记忆,还有因记忆回归所产生的所有情绪。
离别这道题太过沉重,可她做了一遍又一遍。
沉昳容站在万剑山的山顶, 伸手一挥, 一柄残破的长剑落入剑林之中。
雷光划破天幕, 让这阴沉的天亮堂一瞬。
沉昳容往下一扶斗笠, 遮挡眼里的哀伤。
她轻抚剑柄,“该落幕了。”
梅欣同样戴着斗笠,淡蓝色的眼中印着沉昳容的背影,她想安慰几句,可这方面她确实没有天分。
一片死寂中,沉昳容轻笑一声,“都说了让她不要拼命。”
梅欣看着这一片残剑,有的剑身残损渗入了发黑的血液。
就这样任由雨拍打,沉默了很久之后, 沉昳容转过头忽而开口:“师姐,云长老去了, 你不难受吗?”
梅欣不太理解, 她不确定自己心中的情绪是不是难受,所以轻轻摇头。
梅欣能确定的只是她不想让师尊死。
沉昳容的脸上没有哀伤, 反而是一片死寂。
她垂眸转过头, “抱歉,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梅欣的嘴唇越抿越紧, “实在痛苦,就将记忆抹除。”
沉昳容摇头,“我之前这样劝过宿昭,她说若是她也忘了, 那还有谁会记得挽星。”
她低着头,“我也一样。”
雨声更急,梅欣也是,她想把柳宗主安慰她那一套全都给使出来,但沉昳容的下一个问题来了。
“明明这么强了,为什么还会保护不了别人?”
梅欣思考一瞬,“因为你很强,她们很弱。”
梅欣也不知道自己回答得是否正确,因为沈昳容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
过了一会儿,雨停了。
沉昳容看着头顶的太阳轻唤一声,“师姐。”
梅欣,“嗯?”
“我想修无情道了。”
“……好。”
回忆涌入脑海,沉昳容仿佛将过去重新经历了一遍。
可她学不会无情道,只是在一个世界不再需要她的时刻懦弱地产生了逃避的想法,想着和师姐一样就好。
所以她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无情道反噬的那天,她回到了西北峰上的破屋里。
夜色入室,她的意识却愈加模糊,她想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宿主!不能睡!”沉枢慈在她脑中大声喊叫。
可沉昳容抵抗不了,她笑了一下,“我遇到一个很有趣的孩子,明明是第一次看见,却觉得熟悉。”
沉枢慈的声音依旧急切,“宿主,再挣扎一下。”
可沉昳容的眼神里却慢慢失去了神采,她轻声说,“枢慈,我累了,我要睡了。”
沉枢慈哭不出来,虽然她能模拟情感,但终究只是数据体。
不过,现在她很害怕,于是尝试着挽留,“宿主,你睡了,我该怎么办?”
沉昳容的眼睛又恢复了一点亮光,随后抬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沉枢慈感觉自己正被抽离,而她无法抵抗,她听见宿主的声音越来越轻,“谢谢陪伴,我将你我相处的记忆抽离赠予你。”
“若是想我的话,罢了,我希望你不会。”
沉枢慈的金丝缠在沈昳容身上,像是不愿放手。
宿主为什么?是因为我不像人吗?
可沉枢慈还没办法在被抽离的时候说话,最后一根金丝断裂,她被送往了远方。
沉枢慈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听觉也在慢慢消失,她听见了轮椅滚动的声音。
有活人的气息,就在她面前。
她依稀辨别出来对方在说,“你不会死的。”
于是在一个风朗日清的早晨,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睁开眼睛,眼睛在屋内迷茫扫视一圈后低声轻语,“我穿越了?”
脑中突然一阵钝痛,一道机械音在她的脑中响起。
【宿主,欢迎来到这个世界,您的任务是扮演好女主的恶毒师尊,促成女主的黑化。 】
身体就像打碎重新拼起来的一样,沉昳容浑身上下都在痛,但意外的是她竟然挺能忍。
嘴里弥漫着铁锈味,她看着窗外的飞鸟掠过蓝天。
最后在同一片蓝天下遇到了女主,她叫宋音,才十二岁的年纪。
沉昳容站在悬边,看着山风呼啸着似像要将这孩子卷走,她眉头紧锁,止住了山间的风。
宋音是个很努力的孩子。
沉昳容根本就狠不下心,因此总是留手,总是悄悄地看着她,在她将眼神看过来时又移开。
她们的视线从未交汇。
她接受了过去所有的自己,随后待在记忆的终点不知所措。
*
雷鞭袭来时,白玉簪将腰间葫芦变大,“收!”
力量被吸收,雷鞭变得很细,但葫芦的身体上已经出现了裂痕,白玉簪往左边一跳躲过雷鞭。
魔宫已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法阵难以维持,恶鬼们又从地底钻出,嘶吼着扑向众人。
白玉簪的一边袖子消失,她的手背和身上有许多红色的细线。
白玉簪看着天上的人影,与宋音对阵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但对方的攻击总给自己一种不甚熟练的感觉。
可就算面对的是这样的宋音,她们也毫无胜算,除非沉昳容醒过来。
但现在才过去半个时辰,沉昳容从记忆中苏醒至少需要两天的时间。
宋音洞府的门还完好,白玉簪站在前方,鲜血淌过她的脸颊,她表情不耐,“啧,麻烦精。”
鼓声响起,可白玉簪灵力枯竭,这一招已经无用,灵药也吃完了,但大部分是被毁掉的。
她的酒壶本来连接着医仙谷的丹库,可丹库里的灵药都被毁了。
白玉簪努力提气,可身体已经成了枯井。
如今已是绝路。
不!还不是!
白玉簪看了身后的洞府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炼化己身,想将自己练成尸傀。
岂料她刚一起手就被雷光缠住了手,下一秒她直接将被捆缚的地方切断,几个跳跃躲避之后,断手又回到了该在的地方。
宿昭笑,“这些年你长进了不少。”
白玉簪看着消失的另一边袖子,她想现在的自己一定很狼狈,但身为医仙谷的谷主她倨傲地仰起头,“你不是宋音,你是宿昭。”
雷光如笼,白玉簪就是笼中鸟。
宿昭飞得够高,她看不见白玉簪的表情,逐渐熟悉宋音灵力的她闭上眼睛,伸出右手慢慢攥紧,“永别了。”
雷光慢慢往内推,已是能劈开皮肉的距离,白玉簪身上的红线越来越多,她将葫芦法宝拿出,可下一瞬就被劈成了灰。
在死亡来临前的最后一刻,白玉簪看着身后的洞府,眼中满是愧疚。
可雷光却停止了,白玉簪听见上空的宿昭一声压抑的闷哼,于是她抬头往天上看。
宿昭也没想到体内灵气突然紊乱,一个反噬之下喉间涌出鲜血。
她低头看着手背,有红色的藤蔓从袖子里爬出来,慌忙看向另一只手,另一只手的手背上也是一样。
心脏开始剧烈收缩,各种情绪翻涌,使得她喘不过气来,然而这些情绪已经脑海中涌动的记忆并不是她的。
她想要强行压下这一切,可越是压制,那股情绪就越是反扑,反倒是将她的自己的情绪也带了起来。
心魔她当然认识,但她没见过如此厉害的心魔。
它在脑海里叫嚣着:什么东西!敢抢我的饭碗!
宿昭咬着牙再次出手,雷光在她的指尖跃动,她并不管这具身体会怎样,因为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分魂之术使她的寿命更短,必须毫不留情地清除这些障碍。
地面的白玉簪又感觉到危险,她头皮发麻,竭力运起身体里的灵气施术抵挡。
心魔也急了,她骂道:你这疯子!快住手!
宿昭怎么会听它的,于是又是一道雷鞭下去,鞭声呼啸,带起狂风狠狠舞向白玉簪。
生机和退路都被锁死,可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随雨水一起而来的还有寒气。
雨水打在身上,宿昭觉得自己的灵力像潮水一般褪去,而她的雷鞭被结结实实冻住,又随着冰块的碎裂消散。
宿昭捂着头回望,云惠明和梅欣踏剑而来。
看着宿昭眼里的冷漠,云惠明有些伤感地说,“一点不念旧情吗?”
宿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她看着云惠明那张伤心的脸,轻声道:“别装了。”
云惠明耸耸肩,“你变了。”
宿昭没管她,因为她又感觉到另一股熟悉的气息。
一阵琴声响起,魔宫正在作乱的恶鬼们嘶鸣一声便不甘化作青烟,抚琴之人立于她的右侧,身后披着神光,隐约能见到神光内捧着各式乐器的人。
常远檀睁开眼,眼瞳中亦有神光。
她看着宿昭轻叹一声,又毫不犹豫地再次拨动琴弦。
琴音如刀,又被宋音身前拔起的雷墙阻挡。
宿昭耳朵一动,一点剑气化寒芒,直冲她的脖颈,她抬手劈碎空间,梅欣的剑气便换了个方向。
天上的雨下得更烈,地面的植物在雨水作用下开始变异疯长,想要吞噬天上的宿昭。
戚吾和五护法一起靠墙躺着,两人的伤一样重,戚吾用手肘将五护法推醒,“借我灵力。”
醒来的五护法二话没说将手搭在戚吾肩膀。
戚吾将自己腰间缠绕的植物丢了出去,在雨水和她术法的滋养下,藤蔓迅速扎根生长,一同咬向宿昭。
宿昭身形未动,她身侧的空间自动裂开一条口子将所有的杀意都吞噬干净,随即她们的攻击又以同样的方式还了回去。
一条蛇尾将戚吾两人卷走,可在蛇尾旁又裂开一道缝,雷光化刃从中倾泻而出,斩伤了白蛇的尾巴。
她痛嘶一声,但未松开尾巴,将两人拉到自己身边,姚玲赶忙上前给蛇尾的伤口倒上药粉。
心魔压制下的宿昭发挥不出宋音全盛时期的力量,现在的局面对她属实有些不友好,但还能应对。
一股妖气穿透雨幕极速朝她而来,她瞬时展开空间防护。
清璃暗道一声可惜,下一秒她所在的空间就开始破碎,她化作原型轻巧躲过,只是宿昭有了防备,这一下更加无法近身。
宿昭用空间和雷光阻挡着所有的攻击,她环视一圈,看清了众人敌对的眼神。
魔宫、太安宗、九霄门、医仙谷、妖域,只差一个天机阁。
宿昭又闷哼一声,识海中的心魔也在尽力阻止她。
比起外部,内部的麻烦显然更致命,宿昭干脆唤出几雷光化的傀儡,傀儡拖住众人之后,她与心魔交涉。
宿昭:你是心魔,为何帮着宋音?
听着这上位者质问的语气,心魔十二万分不爽,它更加卖力地给宿昭放悲伤小电影,又大声叫嚷着:拜托,我是心魔,心魔当然是谁都折磨,识相点就麻溜滚出这里,这里可是我家!
心魔张牙舞爪的样子让宿昭一阵无语,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心魔。
宿昭冷眼瞧着:你是狗吗?
心魔反讥:你是人吗?为了一人的存亡,抛弃自我背叛故友,还将那么多无辜的人拖下了水。
或者是跟着宋音一起看了沉昳容的记忆,心魔道貌岸然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她像是骂上瘾一般继续:还想创造一个崭新的由你控制的世界?让你的女儿当新世界的主角?笑话,你以为你重塑出来的宿挽星是原来的宿挽星?
心魔欠兮兮地在宿昭耳边开立体环绕音: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是这么认为的吧?
宿昭的眼神越来越冷:你这种以人痛苦为乐的家伙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要是有眼睛的话心魔一定会翻一个白眼,它阴阳怪气道:是是是,这天下没有人比你更懂。
说完心魔笑声更加愉悦:你说我以痛苦为乐,那你痛苦了吗?
宿昭怎么会读不懂心魔的戏谑,但她无能为力,而且她无法否认。
她想这世界的里的一切生命和规则打碎,再作为养料滋养她的假世界,再让气运落在她在新世界重生的女儿身上。
宿昭也有过贪玩的时光,天机阁的因在高处,见雪总是比地面上的人快些,她会卜算雪落的时,乖乖坐在门前等着积雪变厚,然后堆起雪人。
可天机阁飞行时总会出些意外,天机阁倾斜时就是一片混乱,在长辈们的尖叫声中,雪人被阁楼上坠落的物体砸得粉碎。
那时,宿昭会默默将雪人再重新堆起来。
它们有着相同的一切,就连眼角的弧度都是那么一致,但它们真的是同一个雪人吗?
记忆中堆好的雪人突然开口问她,“我是之前的它吗?”
宿昭的灵魂慢慢出现不稳的迹象,她也在问自己,明明知道是条无意义的路,为何还要执着走下去。
为何要自我欺骗。
为什么就不能放下,为什么就放不下。
心魔没想到宿昭的内心如此脆弱,她习惯了宋音这样的地狱副本,还是第一次打这么轻松的仗。
见宿昭愣怔,心魔忍不住嘀咕:嘶,这还真是意外,难不成真要劝人向善?
心魔想起宋音的手段,她只纠结了一秒就继续蛊惑:如果你真认为那个是宿挽星,那从她重生睁眼开始她就背负着整个旧世界的血债,一个会给树疗伤的人真的会喜欢她的重生吗?真的会希望她一睁眼看见的母亲是一个手染鲜血,不人不鬼的恶人吗?
宿昭冷静下来:不劳你费心,我会消除她的记忆,她什么也不会知道。
心魔却是笑得更加放肆:哈哈哈!
宿昭皱眉:你笑什么?
心魔的笑声越来越低,那笑声里挤满了嘲讽和愉悦,她道:很有趣的掌控欲,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你罔顾了她的意愿,将她当成什么?所有品?亦或是娃娃?
宿昭没说话,她只是狠狠盯着宋音识海里的混沌,心魔就藏在其中,可她一时半会找不出人。
但是从宋音这里借来的视觉慢慢消散,于是心魔的声音更加刺耳。
宿昭怀疑这是宋音留下的后手,她以为自己吃上了美味的糕点,没曾想这糕点里面竟然有虫子,虫子可能不致命,但是很恶心。
让人生厌。
但是事情还没走到绝望的那一步,天道还在她手中,沉昳容也还没醒。
可心魔说的没错,真的有坚持的必要吗?
宿昭的脑海里闪过许多人死去的画面,也闪过从前她从前救人之后那些人感激的面容。
“谢谢仙子。”
“要是没有您,我们全家就没命了!这东西您一定要收下。”
“仙子收我为徒吧!我也想变成你这样的人。”
明明没有心脏,宿昭却感到了心痛,她喃喃道:“我这样的人吗?”
心魔看着逐渐动摇的宿昭,它感觉自己头上加了无数功德,想想就觉得很恶心。
但它信守承诺,在宋音回来前会努力帮上忙。
于是它继续蛊惑:是啊,你忘了吗?你说你想成为对世界有用的人,想跟着沉昳容荡平世间所有邪恶,你有很多的想法,你说天道不全,想要尝试着修补,你还说要把夺舍这种事彻底禁止,你有很多很多美好的想法,你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宿昭还在挣扎,但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弱,最后眼中只剩下一片空洞的迷茫。
心魔见她如此也是放心很多:走吧,她们还在等着你,等着你回心转意。
而在外侧,众人都发觉宿昭的术法慢慢变弱了。
不过就算这样,她们还是无法近身。
云惠明真心实意地皱起眉头,“师侄这徒儿?强得有些离谱了,还不如教个蠢徒儿,起码现在好过一点。”
梅欣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她立马推开身旁的师尊而后后背结结实实就挨了一道。
云惠明先是惊愕,又立马拿出丹药给人喂下去。
梅欣背部已是一片焦黑,云惠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立马就盛满怒火。
宿昭身上的藤蔓正慢慢往心脏回缩,她抬起眼,眼中的血色也和藤蔓一起褪去。
她笑了笑,“呵,我赢了。”
*
沉枢慈是跟着凌敏之一起走的,怨气和恶魂对于凌敏之这样的存在来说就是补品,所以这一路上她都没饿过肚子。
但沉枢慈还是感觉到几分尴尬,毕竟她用了多年的躯壳是凌敏之的故人,虽然这交易是双方自愿。
就这样沉默着赶路总觉得有几分尴尬,沉枢慈主动挑起话题,“你真的能感受到天道的位置?”
凌敏之说起话还是有些沙哑,“不,但我能感受到国主的位置。”
沉枢慈的轮廓波动一下,她不自在地看向周围,可原本秀丽壮美的景色都被恶魂覆盖,完全没有美感可言。
找到国主的位置就是找到了宿昭的假世界,可谁能保证天道就被关在里面。
沉枢慈想要继续联系天道,结果可想而知。
从凌敏之的肩膀上跳下来,沉枢慈坐在凌敏之身后,她不死心地继续尝试,可还是没能感觉到天道的气息。
看着那些怨气一个劲地往凌敏之身体里钻,对方本来枯草般地头发又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重生吗?
沉枢慈和宿昭也算是认识,印象中的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彻底,仔细想想凌敏之现在这样也算是一种重生。
“还没有对你说上一声谢谢。”
沉枢慈赶忙摇头,“那只是交易,还有你不恨我借用你好友的身体吗?”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如你所说也是交易。”
凌敏之随手斩杀靠近的恶魂,天上的月亮又慢慢分出了两个,其中一个是天机阁,没人控制的它漫无目的地飘在空中。
沉枢慈唤了一声,“停下。”
凌敏之拉起缰绳勒马。
沉枢慈看着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天机阁,她在那方岛屿上闻到了活物的气息,这让她感觉有些奇怪。
她拟出手拍拍凌敏之的肩,“去上面看看。”
凌敏之听后便调转方向,马儿一个跳跃就落在了天机阁的土地上。
地面散落着各种东西,天机阁的人乱七八糟地躺在地上,而那地上有几张她很熟悉地脸,她没有犹豫,从凌敏之肩膀上飞下,又在这些人的身边绕了几圈。
虽然气息微弱,但大部分还活着。
沉枢慈侵入一个师妹的身体,凌敏之待在一边默默护法。
过了一会儿,这个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的人慢慢睁开眼睛,但一睁开就被凌敏之吓得叫出声。
沉枢慈在她脑海里怒斥,“你这哪还有一点天机阁的样子!”
女子立刻捂住嘴巴,但又忍不住激动道:“副阁主,阁主她!”
“我知道”,沉枢慈干脆打断,“她对你们做了什么?”
女子抽噎着,“她说借我们的灵力和灵魂一用。”
毫无意义的信息,宿昭自己的实力不是特别强,自然会使各种手段。
女子昏倒时是有意识的,只是靠自己醒不过来,她觉得阁主像是被人夺舍一般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又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她颤颤巍巍地指向天机阁中心的湖泊,“天机阁本来隐匿在其它地方,后来那湖中出现异相,天机阁便自己动了起来。”
沉枢慈借由女子的视觉看向了远处的湖泊,因为银色的湖水不常见,她对那儿印象还挺深刻。
那湖似乎有聚灵的功效。
沉枢慈再次感应,这一次似乎有了微弱的反应,弱到不认真就感受不到。
她内心一喜,“往湖边走。”
女子有些害怕,但想到沉枢慈在又鼓起勇气往湖边走,几人停在湖边,往下看时湖水就像一面镜子,将几人的样貌照得明明白白。
再次感应之下竟然什么也没有。
沉枢慈在女子脑海中轻唤,“睡吧。”
女子应声倒下,沉枢慈又从对方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凌敏之在一旁问,“有什么问题吗?”
沉枢慈只是飞到了湖面上,她闭上眼睛继续感知,又再次感知到那股熟悉的气息,这次她感受得很明白了,不是天道。
像是羊?
简直是荒谬,怎么会闻到羊的气息,沉枢慈被自己气到了。
她失望地离开湖面又蹲回凌敏之的肩膀上,“走吧,这里没有什么。”
凌敏之正准备走,但又被沉枢慈阻止,“等等。”
她神色凝重地看向湖面,本来平静的湖水慢慢泛起波澜,就好像那水下有什么在呼吸一样。
沉枢慈看着从湖底升起又在湖面破裂的泡泡,她又对凌敏之说,“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看看。”
凌敏之点头,随即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没有任何犹豫,沉枢慈一个猛子扎入了湖中,水下依旧无法视物,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银白,湖水下也没有鱼,诡异的是她竟然真的听见了羊叫声。
“咩~”
可听见了却看不见,沉枢慈觉得这比见了鬼还恐怖, 很快她就潜入了湖底,湖底有亮光,沉枢慈越靠近,光就越是刺眼。
似乎是一面镜子,不,是一道空间裂缝,裂缝中展现出的场景让它震惊了一下。
空间对面的人唤风提起羊角,感受到身后视线后又扭过头看过来。
那人嘴角露出几分喜悦,“枢慈。”
世界真小,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但沉枢慈又有点想哭,奇怪了,这么丢脸的事她竟然不介意被宋音知道。
沉枢慈咬牙,“你去哪了,宿主她很伤心。”
宋音看着被羊顶得滚了一脑袋苍耳的沉昳容,看着对方要哭不哭的样子,宋音用风擦去了对方眼角那一点湿润。
见羊的主人来了,宋音让风散开,又看着沉书瑶从远处跑了过来将沉昳容抱远。
宋音特意往旁边走了走,让沉枢慈能够看清她背后的一切,“你们说的现世,补完因果。”
沉枢慈被宋音慈祥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羊的气息了。
“你还能回来吗?这里需要你,宿主也需要你。”沉枢慈有些苦恼。
宋音眼神微微闪烁,“我知道。”
有些事宋音也控制不了,她不断使用术法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可惜这法太不稳定,她反而在现在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上跳跃,且一跳就是师尊的一个黑历史。
宋音抿唇,她试了一下,虽然她能够看见沉枢慈那边的情况,但也仅限于看而已,摸上去会有一层看不见的墙在。
虽然表面上看没什么,但宋音心里已经急到不行了。
想起沉枢慈之前常说要带着师尊离开,她问:“你有没有办法将我带过来。”
沉枢慈犹豫了一下,“有。”
宋音立马察觉,“代价很大?”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沉枢慈平淡地说,“嗯,带人穿梭我只能用两次,将宿主带到这个世界用了一次,若是再将你带过来,我这些年的记忆以及因记忆所产生的人性都会消失。”
宋音立马想到了什么,她说:“恢复出厂设置。”
道理是这样,可这话从宋音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
沉枢慈压下心底的违和感,“现在这边很乱,我正在寻找被宿昭藏起来的天道,我将你拉过来,记得之后让我继续执行这个指令。”
宋音想了想,“不必,虽然我还不能回来,但有另外的办法可以处理这些事,你会开天机阁吗?”
沉枢慈一愣,“会,只是会有些不稳。”
“会开就成,其余不重要。”
宋音笑了笑,“这么热闹的一幕,天机阁怎么能不参与。”
沉枢慈看着她那心情良好的笑容,她估摸着宿昭要遭殃了。
但她还是有些犹豫,“可天道怎么办?祂不回来,这个世界的规则就不会回到原点。”
“不用担心,祂会追着你走的,还有你怎么开始关心起此世安危了?”
沉枢慈冷哼一声,“你还不是一样。”
宋音摇头,“先回魔宫吧。”
沉枢慈不敢怠慢,她赶忙从湖水中钻了出来,又急急忙忙飞向正前方的一座楼阁中,看着咔哒咔哒不断运作的齿轮们,沉枢慈深呼吸又吐出。
然后朝着魔宫的方向进发。
宋音收回自己的视线,她眼前还有一道空间裂缝,从裂缝中看过去,是沉昳容躺在床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