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移花劫(二十四) 阁下堪称世间第一奇……
楚曦用眼角余光望向邀月与怜星两人, 只见这两位平日里俯瞰众生的移花宫主,此刻竟像是骤然被冻结的冰雕,只是直挺挺地立在原地, 似乎连眼皮也不会眨动了。
看来,魏无牙的玉石俱焚之计, 显然也给了她们不小的触动。
毕竟,在此之前,她们虽然觉得魏无牙确实是个麻烦, 但也是从来没有将他正经放在眼里的。
魏无牙对小鱼儿的叫骂浑不在意,死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愉悦的恶毒光芒, 声音又尖又细,难听至极:“这些门户皆是万斤巨石所铸,机关一落,就算是我自己也无法再将之开启, 你们说,这岂不是很妙?”
小鱼儿简直想冲过去狠狠敲他的头。
楚曦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能在同时用机关推动这么多巨石下落,以封死门户,却又不会让厅中之人有所察觉, 始终做得无声无息, 堪称神鬼莫测……这机关之术,的确绝妙。”
魏无牙大笑道:“多谢夸奖,这两姐妹虽然骄傲,但也知道论机关之术是绝对比不上我的。所以, 你们的生死,如今反倒系于我一人之身。就算你们武功再高,此刻……也绝不敢轻易动我分毫, 不是吗?”
他笑得肆意而张扬,仿佛早已将所有人的命运都捏在了掌心。
楚曦静静地看着他,再次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竟带着几分真诚的惋惜:“魏无牙,你实在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我不得不佩服你。若非这具残躯所限,以你的才智与手段,只怕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要对你趋之若鹜,将你奉为上宾了。”
没想到,这番赞赏的话,却让魏无牙脸上那肆意张扬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那张歪曲的脸庞骤然狰狞,死灰色的眼珠死死钉在楚曦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声音因嫉恨而变得更加尖利:
“容貌?呵……没想到啊没想到,自那徒有其表的江枫之后,她们两姐妹,竟又寻到了你这般姿容绝世、气质出尘的人物!还亲手将你养在移花宫!真是不简单……不简单啊!”
这话说得,连离他最远的小鱼儿都快闻到魏无牙身上的醋味了。
他立即抓住机会,阴阳怪气地接口道:“啧啧啧!魏无牙,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莫非……你是嫉妒我们楚大哥长得英俊潇洒、在外人见人爱?我看啊,你怕不是对移花宫两位宫主爱而不得,这才因爱生恨,宁可玉石俱焚?”
世上最聪明、也最丑陋的侏儒,竟然会爱上世上最高贵、最美丽的女人?
这简直是小鱼儿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而且,越想越觉得荒谬绝伦,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前仰后合,就快喘不上气了,但也没能停下来。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魏无牙不但没有暴怒,还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不错,就在二十多年前,我专程到绣玉谷移花宫,当面向她们两位求亲……”
“你……你向她们求亲?”小鱼儿好不容易顺过气,一听这话,就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你当时是不是被门夹坏了脑袋?你不仅以为她们会嫁给你,还想享那齐人之福?”
楚曦也忍不住笑了,但比小鱼儿笑得收敛许多:“敢想这世上其他人做梦都绝不敢想的奇事,阁下确实是一位惊才绝艳的非凡人物,堪称世间第一奇男子!”
魏无牙却突然不笑了,他对楚曦与小鱼儿的嘲讽置若罔闻,而且神情突然变得异常庄重,像是在陈述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我与她们成亲,便是智慧与美丽的结合,是世间最严肃、最相配的事!你们……你们为什么要笑?”
楚曦不敢说话了,他若是再多说一个字,一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若是因此激怒了邀月,恐怕要提前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小鱼儿却用不着顾忌那么多,他捂着肚子,努力想憋住笑,肩膀却控制不住地耸动:“是是是!这件事实在是……太相配了,再相配也没有了!”
魏无牙依旧神色平静地看着小鱼儿,缓缓说道:“她们的存在,本就是天道造化的极致。唯有我魏无牙的智慧,才足以配得上这样的造物。”
这下,楚曦却没有笑。
他转头看向魏无牙,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语气也十分温和:“魏无牙,我方才所言,确是出自真心。我确实欣赏你的手段与智慧。只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不以貌取人呢?”
他微微一顿,目光坦然:“毕竟……虽然各人有各人的心怀。但与一个陌生人初次相见,第一眼便能注意到的,便是对方的容貌仪态。她们二位风华绝代,眼界自然极高,不愿终日对着阁下这副尊容……倒也是人之常情。”
小鱼儿也幸灾乐祸地附和道:“可不是嘛!你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尊容,莫说是这两位眼高于顶的移花宫主,便是寻常姑娘家见了,只怕也要吓得连夜卷了铺盖,飞奔着逃出三十里地去!”
小鱼儿拍着大腿,笑得几乎要滚到地上去。
“不过,魏先生也无需过于丧气。”楚曦话锋一转,劝慰道,“若你肯把眼光放得低一些,以诚心待人,或许很快就能觅得一二知音呢?”
“哼,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魏无牙冷哼一声,死死盯着楚曦那无可挑剔的容颜,“凭着你这张脸,就算你像江枫那样,只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物,也自然会有大把的人对你投怀送抱!你又怎么会懂得其中的苦楚?”
楚曦轻轻摇头,那神情仿佛在包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容貌皆为各人天生,但一个人是否值得交心……终究在于胸中丘壑,而非皮相美丑。只是……世人愚昧者众,能越过皮相之限者,终究是凤毛麟角……”
小鱼儿立刻抢白道:“那当然了!魏无牙要是长得和楚大哥一个模样,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谁能不爱?但他这副尊容嘛……魏无牙,你当年去移花宫求亲,她们非但不答应,还要杀了你,毫不留情地把你打了出来,你们这才结下了梁子,我说的不错吧?”
魏无牙没有回答,但重重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无异于默认。
楚曦再次悄悄将目光转向邀月与怜星两人,只见她们依旧强忍将魏无牙毙于掌下的冲动,没有暴起发难,但已然被魏无牙方才那番高谈阔论气得浑身发抖。
小鱼儿瞧着邀月和怜星那副强忍怒火、几近爆发的模样,眼珠一转,故意拖长了语调,用极其夸张的语气叹道:
“唉!我说两位宫主,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像魏先生这样一位惊才绝艳、智计无双的大英雄,大豪杰,肯放下身段,亲自前往移花宫向你们求亲,这是何等的光荣?别人做梦都求不来的福气!你们当时为何竟不肯答应呢?我实在是……为你们感到可惜啊!大大的可惜!”
他这番话明褒暗贬,极尽挖苦之能事,显然是想火上浇油,激得邀月或怜星忍不住出手,立刻毙了这癫狂可恶的魏无牙。
然而,魏无牙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那尖细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得意,慢悠悠地响起:“小子,你不必白费心机了。她们两位都是聪明人,绝不会在此刻动手杀我。她们要是不够聪明的话,只怕刚见到我的时候,就想一掌拍碎我的天灵盖了。”
他那双死灰色的眼睛扫过邀月和怜星冰冷的面容,嘿嘿笑道:“现在,她们必须等。等着看我……会不会自己先撑不住。说不定等我饿得头晕眼花,渴得喉咙冒烟,求生之念再起之时,便会忍不住……又想出个法子,将这封死的门户重新打开呢?”
小鱼儿被他这番话说得瞬间泄了气,邀月和怜星武功虽高,但她们此刻投鼠忌器,绝不会轻易断送这唯一的“希望”。他只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无处发泄。
楚曦却立即上前一步,追问道:“魏先生,与我们同行的那位铁心兰姑娘,如今身在何处?她……是否已被燕南天带走了?”
“燕南天”这三个字甫一出口,魏无牙那扭曲的脸上肌肉猛地一阵抽搐,眼神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与怨毒。半晌,他才沉声说道:“看来,你们也猜到了是他。”
楚曦颔首道:“除了他,没人有那样似拙实巧的手段,也没有那样高大的身材,那样深厚的功力。”
小鱼儿却大吃一惊,失声道:“燕南天若真来过,以他的性子,怎会容你继续活在世上害人?那一剑又怎么只会劈开了一把石头做的椅子,而不是劈在你的脑门上?”
“和你们实话实说也无妨,我现在的确还不是燕南天的敌手。”魏无牙白了小鱼儿一眼,言语中却透露出一丝侥幸,“这次,倒真的多亏了白开心‘送’给我的那个女娃。燕南天一听她是你的姘头,便要我把她交出,作为条件,他可以饶我一命。”
小鱼儿听到铁心兰竟然无事,而且已经跟在燕南天身边,顿时大喜,不禁手舞足蹈起来,也顾不上再讥刺魏无牙了。不过,他心中也是奇怪得紧。被恶人谷折磨了十几年、形同活尸的燕南天,怎会突然神功尽复,重现江湖?
难道是万春流的医术终于起了神效?还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奇迹?
魏无牙顿了一顿,继续恨恨地说道:“他虽饶了我一命,却将我门下弟子尽数驱散,更逼他们将我积攒多年的珠宝财富全都带走!这……这和杀了我又有什么分别!”
楚曦听到铁心兰果然被燕南天救走,魏无牙门下那些弟子也已经都不在这里,心中稍安。至少,这代表着……他目前只需专心对付魏无牙即可。
因此,他立即顺着魏无牙的话说道:“如此说来,燕大侠确实仁厚。只是最可惜的是……他竟连你那些视若珍宝的老鼠,都没给你留下一只。”
魏无牙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戳中了痛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愤恨的闷哼。但很快,他那张丑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而恶毒的笑容,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仿佛在欣赏自己最得意的杰作:
“还好,现在有你们这些人留在这里,陪着我一起等死,我也很心满意足了!”
那难听至极的笑声再次在石厅之中响起,比之前更加尖锐,也更加疯狂。
就在此时,怜星忽然对楚曦招了招手,声音依旧清冷:“曦儿,你过来。”
楚曦知道她一定有话吩咐,立即应声走了过去。
小鱼儿眼珠一转,也厚着脸皮,紧紧跟在楚曦身后,凑到了怜星身边。
三人走到大厅另一侧的角落,邀月已经站在那里了,只是依旧像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
怜星这才微微侧首,低声对楚曦说道:“曦儿,方才你们与那疯子周旋时,我已暗中将这主厅四周细细探查了一遍。这四面八方的门户,的确……已全都被万斤巨石彻底封死,严丝合缝,绝非人力所能开启。”
小鱼儿闻言,脸色不由一白。
怜星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楚曦,眼神中带着期许之意:“但我思来想去,魏无牙此人狡诈惜命,必不可能甘心将自己活活困死于此地。他在建造这座地宫的时候,肯定秘密藏了一条生路,以备不时之需。”
“因此,我希望你能设法从他口中,将这条生路探听出来。”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也变得更加冰冷,“若他执意不说,或是虚言搪塞……那便不必再与他多费唇舌,趁早了结了他,也省得听他继续聒噪,扰人心烦。”
小鱼儿在一旁听得真切,忍不住撇了撇嘴,插话道:“怜星宫主,就算楚大哥真问出了出路,对我们来说……尤其是对我,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好处吧?”
他故意瞟了一眼如同冰雕般的邀月,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与无奈:“只要一出去,这位大宫主定然立刻就要逼着我和楚大哥动手一决生死。我的武功你是知道的,比起楚大哥来可差远了,我们一旦拼起命来,死的那个,九成九就是我江小鱼!”
小鱼儿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楚曦,向他调皮地眨了眨眼:“与其出去立马送死,倒不如大家一块儿困在这里,说不好……还能多活几天呢!”
话音刚落,那如冰雕一般的邀月竟突然动了。她似乎在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小鱼儿,免得忍不住立即出手将他杀死,但声音中依旧满载杀意:“你们这一战,势在必行,绝无更改之可能。”
小鱼儿夸张地叹了口气,用力扯了扯楚曦的衣袖,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楚大哥,你看!反正横竖都是个死,那咱们干脆就别费那个劲儿了!大家就在这儿做个伴,一起等死好了!有我江小鱼陪着,到了那黄泉路上,保证你不会觉得孤单寂寞!”
楚曦听着小鱼儿这番半真半假的抱怨,脸上却缓缓浮现出一抹温和而笃定的微笑。
他轻轻拍了拍小鱼儿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小鱼儿,出路……我会想办法去找。只是……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楚曦一边说着,一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远处仍在兀自怪笑的魏无牙,语气沉稳:“魏无牙是个极其聪明,也极其自负的人。若不让他真的以为我们已经山穷水尽、意志消沉,他是绝不会放松警惕……更不会轻易露出任何破绽的。”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解释为何要等待时机,实则在心中飞速盘算着另一件事。
他必须抓紧这被困于地宫的“空闲时间”,尽快将之前汲取自魏白衣、阴九幽和白开心的驳杂内力彻底炼化归元。
更重要的是……若能找到机会,将魏无牙那一身诡异精纯的功力也吸纳过来,他的实力必将再上一个台阶,这才是破局的真正关键!
因为,眼前的石门之困,或许尚有法可解。可一旦脱离了这个地宫牢笼,他们与邀月之间那场无法避免的冲突便会立刻爆发。以他目前的实力,若不能得到魏无牙的内功,绝无可能击败邀月。
此外,怜星的态度也至关重要,在这段时间之内,必须竭尽全力去争取她。最不济……也要让她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小鱼儿嘿嘿一笑,立即拉着楚曦的胳膊,故意高声说道:“楚大哥,咱们别在这儿干站着,赶紧想想办法才是正经!走走走,到那边商量去!别老在这碍着两位宫主的眼!”
他将楚曦拽到大厅另一侧的阴影里,确定已经同邀月和怜星离得够远,这才压低声音道:“楚大哥,眼下这局面可真够呛的。邀月和魏无牙,简直是两个疯子,两个要命的煞星!可偏偏这两人现在互相忌惮,谁也不先动手,真是麻烦透顶!”
楚曦摇头道:“魏无牙恨的不是我们,他的目光始终只是移花宫的两位宫主。至于我们两人的死活,他并不十分在意。对我们来说,真正危险的……是邀月。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应付她之前,即便我们已经找到了出口,也绝不能声张出去。”
小鱼儿点了点头,脸色一反常态地凝重:“这我知道,可惜这里没吃没喝,不然我们还能拖得更久一些。现在来看,最多拖个两三日,要是想不出办法,我们……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滴水未进,确实拖不得太久。”楚曦的声音依旧沉稳,但也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至少,我们要盯紧魏无牙,如果能摸清楚这地宫中机关的运作之道,或许很快就能有些收获。”
小鱼儿沉默了片刻,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神又变得狡黠了起来:“楚大哥,你发现了没有?魏无牙说他把所有门户都用万斤巨石封死了,若真如此,这地方早该像个密不透风的铁棺材,咱们这会儿就该觉得胸闷气短了。可是……直到现在,我们并没有这种感觉。”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将之点亮。橘黄色的火苗稳定地燃烧着,只是似乎在微微抖动:“你看,确实有风。只是……这风实在太弱,四面八方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根本辨不清具体方向。”
楚曦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微弱摇曳的火苗上,橘黄色的光晕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跳跃着,好像燃烧得更旺了:“不错,空气并未断绝。这至少证明魏无牙这老狐狸,肯定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只是不易被外人找到。”
小鱼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转动着火折子,试图捕捉气流的方向,但火苗始终只是轻轻晃动,如同垂死者的呼吸一般,微弱难辨。
“该死,这风……就像是四面八方同时吹来的,又像是根本没风,只是火自己在抖。”小鱼儿烦躁地吹熄了火折子,眉头紧锁,“反正,既然有路,咱们就总有法子撬开他的嘴!”
“魏无牙是此道大家,他若刻意隐藏一条生路,必然极为巧妙。”楚曦轻轻叹了口气,现在他们面临的危局,已经牢牢织成了一张紧密的大网,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试着更精确地定位风向来源,看看能不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就在两人凝神思索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机栝响动,伴随着一声幽幽的叹息。
两人霍然回头,只见那原本放置着被劈开的青玉椅的石台,此刻竟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让出了一条小路。魏无牙推着他那辆精巧的金属轮车,稳稳地向两人滑了过来,阴阳怪气地说道:“你们俩躲在这嘀嘀咕咕,一定是在打什么主意,想让我说出通风口的位置来。”
楚曦微笑道:“阁下果然聪明。你若能自己说了出来,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魏无牙瞪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歇了这个心思!当初我设计那些气孔的时候,就想到老鼠可能会从气孔中逃跑,特地做了一番布置。你们不妨想想,连最会打洞的老鼠都钻不出去的孔洞,人……能从那里出去吗?”
楚曦和小鱼儿的脸色同时沉了下去。
魏无牙的这番话,无疑是想彻底断绝他们逃生的希望,但他们……却找不出这话语中的任何一丝破绽来。
第142章 移花劫(二十五) 前方等待着她们的,……
小鱼儿看着魏无牙无比得意的模样, 忍不住出言讥刺:“魏无牙,你的算盘打得倒是精。不过,你为什么不干脆把那些气孔也一起封死算了?难道……你是怕我们死得太快, 不够你瞧热闹吗?”
魏无牙死灰色的眼睛里此时正闪烁着既恶毒又愉悦的光芒,咯咯笑道:“你说的不错!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 甚至搭上我自己这一条命,才把你们关在这里,怎么舍得一下子就将你们闷死?”
他的目光瞟向邀月和怜星两人所在的方向, 当即笑得更欢畅了:“我当然希望你们死得越慢越好!这样……我才能慢慢欣赏你们临死前忍不住要做出来的种种丑态!我敢担保,这世上绝没有一件事比这更有趣的了!哈哈哈……”
他似乎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脑海里编织的猥琐幻想之中, 笑得整个人都在那小小的轮车上蜷缩扭动,模样既诡异又可怖。
小鱼儿居然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干干的,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丑态?我们还能做出什么丑态来?难不成还会跪倒在地, 痛哭流涕地求你这位大善人……赏我们一口饭吃?”
魏无牙的眼睛因兴奋而亮了起来,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令人作呕:“你看,那两位移花宫的宫主,向来自诩高洁,甚至可以说到了洁癖的程度。你难道没看见, 她们宁可像两根木头似的直挺挺站在那里, 也不愿找个地方坐一坐吗?”
小鱼儿忍不住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有点佩服她们了。若不是怕你在背后阴我,我现在就要去你建的那些老鼠窝里,好好睡上一觉再说!”
楚曦也往她们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沉声道:“除了她们自己的寝殿,她们一向是不肯在别的地方多待的,更不要说坐下了。因为在她们眼里, 那些地方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脏,更别说是她们最厌恶的人亲手打造的老鼠窝了。”
魏无牙脸上的笑意愈发扭曲起来,仿佛正在品味着即将到来的美妙景象:“但我敢保证,不出三天,不出三天,当饥饿和干渴像火一样烧着她们的喉咙和肠胃时,她们就会抛弃所有尊严,躺在那些臭男人睡过的床铺上休息!”
“这之后,再过上几天,她们就会饿得发疯,就会像最下贱的野狗一样,去啃食那些早已腐烂发臭、爬满蛆虫的老鼠尸体!就算只是看见一块发霉的干粮,她们也会像狗一样扑上去的!”
“想想吧,移花宫那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两位宫主,就在我魏无牙的眼前,像最肮脏的乞丐一样在地上翻滚、啃食腐肉!咯咯咯……那景象,光是想想就让我浑身发抖,快活得不得了!”
魏无牙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又用更加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向楚曦与小鱼儿,嘴角咧开一个几乎撕裂到耳根的弧度,嘶声说道:“等她们真的饿得急了,又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时,说不定就会将你们两人也剥皮拆骨,煮来吃了,哈哈!”
楚曦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极为平静地点了点头,淡淡道:“若真到了那一步,楚某也只好效仿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了。我能以这身皮囊,换得其他几人多活上几日,他们或许就能找到一线生机,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小鱼儿耸了耸肩,摊手道:“楚大哥,你就得了吧。就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一看就最鲜滑可口,她们怎么舍得先吃你?依我看啊,她们就算要吃,先是吃我江小鱼!唉,难办,难办!”
楚曦侧头看向他,微笑道:“你的肉太酸,人长得也黑。她们对饮食一向挑剔,你的肉……她们怕是难以下口。”
说完,两人竟一同放声大笑起来,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一件极其荒谬的趣事。爽朗的笑声在石厅之中不住回荡着,似乎将这绝望的气氛也稍微冲淡了些许。
魏无牙见楚曦和小鱼儿竟然还有心思说笑,那张丑脸迅速扭曲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浮现出更加淫邪猥琐的神情:“你们现在还能笑出声来,是因为你们还没真正尝过‘饥饿’的滋味。不过,被困在这里,对你们也不全是坏处,还大大的有好处!”
楚曦不由好奇道:“愿闻其详。”
魏无牙哼了一声,目光自楚曦的脚尖缓缓爬到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声音嘶哑,又带着难以掩饰的龌龊气息:“我知道你们四个都是还未经人事的童男童女,都没有尝过人生中真正的‘乐趣’……”
魏无牙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浑浊的涎水几乎要从他咧开的嘴角滴落,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令人作呕的恶意:“反正她们也逃不出去了,说不定忽然就觉得,这么死了,未免太亏……就会忍不住想试试那销魂蚀骨的滋味,到底是什么样的……”
“咯咯咯……”他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漏风般的怪笑,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邀月怜星,仿佛要用目光剥开她们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到时候她们就会明白,什么冰清玉洁,什么高不可攀,都是狗屁!到了那时候,你这小白脸可就会变得非常抢手了……”
小鱼儿立即“呸”了一声,对着魏无牙嗤笑道:“魏无牙啊魏无牙,要我说,这时候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知道就算天塌下来,她们宁死也不会找你这只老耗子,要找……也只会找我们楚大哥这样的!那才真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呢!”
魏无牙显然被小鱼儿这句话深深戳中了痛处,那张扭曲的脸瞬间涨成紫红色,喉咙里发出一道不似人声的嘶吼:“小杂种,你找死!”
他的身体虽然畸形残缺,动作却快如鬼魅!话音未落,人已自轮车上暴起,枯瘦的身躯如同一条蓄势已久的毒蛇,直扑小鱼儿!
小鱼儿本意就是要激怒他,令他方寸大乱,却也没料到这老怪物盛怒之下出手如此迅疾狠辣,那诡异的掌风瞬间笼罩了他周身大穴,变化又奇又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拆解,只得下意识地向后急退。
“小心!”楚曦清喝一声,身形已如游鱼般滑至小鱼儿身前,右掌看似随意地拍出,但已令魏无牙避无可避,只得和楚曦严严实实地对了一掌!
这一掌之下,两人都暗自心惊。
魏无牙只觉一股浑厚却又带着三分绵柔的力道汹涌而至,自己那凝聚了十成阴毒功力的掌劲竟如泥牛入海,被对方那看似轻飘飘的一掌硬生生化去。楚曦亦是心头微凛,他早知魏无牙功力精深,却也没料到他的招式竟如此刁钻阴损,令人防不胜防。
魏无牙冷笑一声,迅速变掌成抓,直取楚曦手腕。楚曦瞥见他每根手指上都留着三四寸长的指甲,此时真气灌注指尖,简直比宝刀宝剑还要锋利。细看之下,每一片指甲都还隐隐闪着乌光,显然是淬了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叫人不得不防。
楚曦自然不敢让那毒指甲沾身,立即展动身形,双袖拂出,使出“移花接玉”的功夫,魏无牙那淬毒指甲堪堪触及楚曦袖口,便被一股巧妙的力量牵引着,向一旁偏斜而去。他五指所带腥风嗤嗤作响,却尽数落了空,只在坚硬的石地上划出几道细长焦黑的痕迹!
魏无牙倒似对此早有预料,他怪笑一声,借着楚曦这一引一带之力,身形如陀螺般疾旋,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悄无声息地探出,五指微张,直取楚曦肋下空门。这一下变招诡奇突兀,角度更是匪夷所思,简直就像平白伸出了第三只手一般!
楚曦心中暗自称奇,魏无牙隐居在此,便是为了研究能与移花宫主相抗的神妙武学,如今看来,他虽还不能完全破解“移花接玉”,但楚曦已无法凭这一招令魏无牙反伤自身,威力显然大大打了个折扣。
魏无牙的攻势愈发凌厉,每一招都如同毒蛇出洞,刁钻狠辣,其中暗藏的数种后续变化更是出人意料,尽是些楚曦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诡异路数。且因身形极为矮小之故,其机变灵巧,显然更胜楚曦一筹。
可楚曦又岂是泛泛之辈?他如今的武力值已经高达91点,足以支撑他将【凝虚化实】的技能运用得炉火纯青!
只见他并指如剑,指尖吞吐着凝练的无形气劲,每一次点、刺、划、削,皆带着锐利的破空之声,仿佛手持一柄无形利刃。这以气化剑的功夫灵动莫测,让惯于近身缠斗、依赖毒爪与奇招的魏无牙也颇觉棘手。
楚曦施展“独孤九剑”中专破天下诸般拳脚擒拿的“破掌式”功夫,招式看似朴实,却每一招都精准地切入魏无牙攻势中最薄弱之处,逼得魏无牙只得屡屡变招。更为惊人的是,楚曦在拆招解招的同时,目光如电,竟似在飞速地“学习”魏无牙那诡异莫测的武学路数!
在【武道勘破】所带来的特殊视角下,楚曦适应与领悟新招式的进度,让身经百战的魏无牙也暗自凛然。他手下花样频出,却仍久攻不下,反观楚曦,倒是越打越气定神闲。如此下去,自己非败不可!
魏无牙眼中顿时戾气大盛,口中怪啸一声,佝偻的身形竟如一只大鸟般骤然飞身而起,自上而下,挟着凌厉的掌风爪影,如同乌云盖顶般朝楚曦猛扑下来!
这一扑凝聚了他全身功力,势道惊人,绝难闪避。楚曦不敢怠慢,气沉丹田,双掌翻飞,凝神应对这自上而下的雷霆一击。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那辆静静停在一旁的金属轮车,竟毫无征兆地“咔嗒”一响,车身两侧及前方骤然射出三道乌光,直取楚曦下盘!
楚曦倒没有想到魏无牙那轮椅中的机栝离了他之后还能催动,这般能延迟生效的机关,倒也是精巧万分,叫人大意不得。
眼看楚曦就要被这上下夹击的杀招重创,他全身骨骼竟发出一阵细微而密集的轻响,整个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骤然扭曲、折叠,像一片轻飘飘的薄纸一般,从那间不容发的空隙间滑溜了出去!三道淬毒的乌光擦着他的衣袂呼啸而过,却终究未能伤他分毫!
魏无牙这精心策划的必杀一击,竟就此落空!
小鱼儿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只见接下来的战斗更是奇诡难测。魏无牙忽而人车合一,围着楚曦转起圈来,招式大开大阖,忽又飞身而起,如同鬼魅般贴身近战,那轮车则如同拥有生命般,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射出暗器,被他驱使得如臂使指。
这分进合击之术匪夷所思,换作旁人早已手忙脚乱,楚曦却是越战越勇。他身形飘忽,在掌风、爪影、暗器与利刃的缝隙间穿梭,十指气剑纵横捭阖,将“破掌式”的精妙发挥得淋漓尽致。不仅防住了所有攻击,甚至开始隐隐压制魏无牙的各种怪招。
魏无牙心中大骇,他隐居龟山二十余年,苦心孤诣,方才令自身功力更上一层楼,自信足以克制移花宫武学。没想到,还未和移花宫的两位宫主交上手,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楚曦,他就已经无法应付!
两人又斗了二三十招,魏无牙眼见再战下去恐怕真要阴沟里翻船,突然虚晃一招,驱动轮车向后疾退,骤然同楚曦拉开了数丈之远。楚曦心知此人奸猾,怕他另有诡计,也并不追击,只是凝立原地,暗自调息。
方才一番激斗,他虽渐渐占据上风,还不断将魏无牙的招式精髓纳为己用,但魏无牙毕竟是当世一流高手,让他也实在耗力不少。
小鱼儿见状,唯恐魏无牙马上就要钻到哪个不为人知的耗子洞去,到时候再想抓到他,只怕比登天还难。他立即抬高了声音,对魏无牙大声喊道:
“喂!老耗子,你怎么打着打着就跑了?是不是怕输给我们楚大哥,当众出个大丑啊?哎呀,你放心,这里就咱们五个人,而且,我们反正都出不去了,无法将你的丰功伟绩到外面大肆宣扬,你还怕什么丢脸呢?”
魏无牙用怨毒的眼神狠狠剜了小鱼儿一眼,嘶声骂道:“小杂种,你别在这狗仗人势!方才若不是这姓楚的小子突然冲出来护着你,你早被我指甲里淬的奇毒送上西天了,哪还能在这油嘴滑舌?”
小鱼儿浑不在意地掏了掏耳朵,笑嘻嘻地道:“可惜啊,可惜!我这人命硬得很!你看,我现在不是还活蹦乱跳的么?倒是你这只老耗子,我看你已经印堂发黑,气息不稳,怕是马上就要嗝屁着凉了哟!”
魏无牙闻言,竟然没再暴起发难,而是发出一阵阴恻恻的冷笑。那笑声在空旷的石厅中回荡,显得格外瘆人。小鱼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对着魏无牙喊道:“你有话就好好说,难道不知道你笑得有多难听么?再这样下去,只怕我们还没有饿死,就先被你笑得耳聋了!”
魏无牙嘿嘿一笑,似乎又恢复了那种得意扬扬的感觉:“你们现在就杀了老夫,那你们可就亏大了。尤其是这姓楚的小子,你武功不错,眼光也还算可以。不妨随我去看几样东西……都是我的心血所在,如果不能被人看见,就未免太可惜了些……”
楚曦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应道:“能得魏先生如此珍藏,甚至不惜在此绝境中也要示人的东西,定非凡品,楚某是无论说什么也要去看上一看的。”
魏无牙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在楚曦脸上逡巡片刻,似乎在评估他这句赞赏中有几分真心:“好,那……你们就随我来吧!”
话音未落,他就已推动那辆精巧的金属轮车,骨碌碌地向一条更为幽深的侧方地道滑了下去。那动作流畅迅捷,仿佛早已与这辆特制的车驾融为一体。
楚曦与小鱼儿对视了一眼,立即快步跟了上去。几乎在他们动身的同时,一直如冰雕般静立远处的邀月和怜星也动了起来,两道素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缀在了两人之后,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楚曦自然知道她们心中所想,她们恐怕是以为,魏无牙弄得如此神神秘秘,要去的地方纵使机关遍布,也多少会与“出口”有关。可惜她们未曾想到,以魏无牙那扭曲的性情和对她们刻骨的恨意,是绝不可能将真正的生路如此轻易就暴露出来的。
前方等待着她们的,绝不是她们想要的那个结果。
魏无牙的金属轮车在一扇颇为狭窄的石门前停下,那石门与周围墙壁的接缝仅是一道细线,在昏暗的光照下,几乎难以察觉。若非魏无牙亲自到此,准备开启大门,外人绝难发现这里面竟然还别有洞天。
魏无牙按动机关,白玉般的石门缓缓滑开,露出后面一间更为幽暗的六角形石室。楚曦缓步踏入石室之中,发现这里的光线极其昏暗,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隐约瞧见近处摆放着一口巨大的石棺,而在石室更深处,则立着许多轮廓模糊的石像影子。
魏无牙突然发出一阵得意的怪笑,显得既淫邪又疯狂。他口中啧啧两声,随后对楚曦道:“这些全都是我精心雕琢的杰作,我去点起灯,让你们都看得更清楚些。”
楚曦与小鱼儿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与凝重。
魏无牙如此珍惜这些石像,其中必然有古怪!
魏无牙推着轮车到了墙边,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熟练地将嵌在石墙上的铜灯一盏盏点燃。
昏黄的光线逐渐驱散了黑暗,如同舞台上厚重的幕布被人缓缓拉了开去。
当他燃起第四盏灯时,石室内已经相当明亮。而楚曦的眉头,也随之渐渐蹙紧,小鱼儿则是看得目瞪口呆!
只见这六角石室之中,错落有致地陈列着数十尊与真人大小如一的石像。而这石像所雕刻的“主角”……这些石像的主角无一例外,全都是邀月、怜星,还有魏无牙自己!
这些石像三个为一组,每一组的姿态都截然不同。第一组石像,雕的是邀月与怜星二人竟双双跪倒在地,一左一右,死死拉着魏无牙那侏儒身躯的衣角,仰起的脸上充满了哀戚与乞求,仿佛在向他苦苦哀告。
而第二组石像,则表现得更加露骨。魏无牙手持长鞭,面目狰狞,正在狠狠抽打匍匐在地的姐妹二人。石像将邀月与怜星面上那极致的痛苦与屈辱刻画得栩栩如生,她们身上的衣衫早已破碎,肌肤上的鞭痕更是仿佛要渗出血来。
第三组石像……令人更加难以直视。只见邀月与怜星如同最卑贱的奴仆般趴伏于地,魏无牙高坐于上,将一只脚踏在邀月的背脊上,另一只脚踏着怜星,手中还高举着一只酒杯,开怀畅饮,姿态之狂妄,简直不可一世。
越往石室深处,那些石像的姿态就越发不堪入目,充满了各种淫靡荒唐的想象,将魏无牙内心最龌龊、最疯狂的欲望赤裸裸地呈现了出来。然而,即便是最不堪的场景,其雕刻技法也堪称鬼斧神工,每一尊石像都雕得纤毫毕现,真就如同活人一般。
待走到最后一组石像背后,小鱼儿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忍不住喃喃道:“疯了,真是疯了……可偏偏……这疯子……竟是个如此伟大的天才……”
他不得不承认,抛开那令人作呕的内容不谈,单论这鬼斧神工的雕刻技艺,已足以让天下所有雕刻大家羞愧至死。
楚曦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凝聚着极致恨意与欲望的石像,对着满脸兴奋的魏无牙深深地叹了口气:“魏无牙,我确实很佩服你。竟能以一己之力,完成如此‘神迹’。只是,若所雕刻的东西,不是这般……极为自恋的妄想,恐怕堪称完美。”
魏无牙对楚曦话语中的讽刺浑不在意,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伸手指向石室门口,悠悠说道:“你懂什么?你不妨看看她们两姐妹现在的表情!哈哈,能看到她们变成这般模样,我就已经死而无憾了!”
楚曦与小鱼儿立即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邀月和怜星两人就站在第一组石像之前,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已经被气得铁青。见楚曦等人的目光朝她们这边望来,更是被气得浑身发抖!
见状,楚曦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立即拉着小鱼儿,缩到了远离魏无牙的石室一角。
第143章 移花劫(二十六) 这小子,倒真是个演……
魏无牙看着邀月和怜星那铁青的脸色, 竟又发出一阵更加得意、更加刺耳的怪笑。那笑声如同钝刀刮骨,在封闭的石室里反复冲撞,令邀月与怜星显得更加气急败坏。她们再也顾不上什么清冷自持, 双双飞身上前,只一掌, 就将离她们最近的那一组石像拍得粉碎!
她们就像已经被猎物激怒的豹子一般,在那些石像之中飞速穿梭着,掌风呼啸, 劲气纵横,显然是要将满腔的羞愤与杀意尽数倾泻在这些石像之上。那些原本坚硬无比的石像, 在她们凌厉无匹的掌力下,竟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纷纷崩裂破碎,很快化作一地狼藉。
无数件凝聚着魏无牙扭曲心血与极致技艺的“杰作”, 就在这一连串的碎裂声中,一件件化为乌有。
小鱼儿此刻倒是不得不佩服楚曦的先见之明了,若非楚曦早早把他拉到墙角这安全之处,自己怕也非得受那掌风波及不可。
眼前的景象看得他目瞪口呆,当下忍不住凑到楚曦耳边, 咋舌道:“真是没想到, 平时看起来越孤高、越清冷的女人,生起气来就越是可怕!这架势,简直是要把天都捅个窟窿!”
楚曦的目光平静地追随着那两道翻飞的白影,淡淡道:“她们平日里只是压抑得太久、太深了。看似无欲无求, 实则心魔深种。如今……能有机会借着这些死物,把心中多年积压的怨愤发泄些许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到这里, 他顿了一顿,随即微笑道:“事情在心里憋得久了,就难免会将人憋出病来。我看她们的心病……多半就是这么来的。如此折腾一番,倒对她们的身心都颇有益处,我看……很是不坏。”
小鱼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战,摇头道:“我只希望她们砸完这些石头疙瘩,就算是彻底发泄完了。可千万别觉得不过瘾,再把我的脑袋当成石头一样砸着玩,那可就真要了我的小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朝魏无牙刚才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这一瞥之下,脸色骤变,连忙低呼道:“不好!那只老耗子!趁我们不注意溜了!”
只见那辆金属轮车连同车上的魏无牙,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而他们进来时穿过的那扇石门,也已经紧紧关闭,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一般。
楚曦轻轻嗯了一声,脸上却丝毫不见意外:“我知道……是我故意放他走的。”
“故意放他走?”小鱼儿也被他弄得有些懵了,“楚大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还指望他良心发现,回来救我们不成?”
“当然不是。”楚曦看向紧紧关闭的石门,目光仿佛能穿透石壁,看到外面那个狡猾的敌人,“只有让他以为我们真的山穷水尽,就剩下死路一条,他才会彻底放松警惕。也只有在他认为我们已经完全失去威胁的时候,才有可能……将那条唯一的生路暴露出来。”
说到这里,他不由轻叹一声,低低地道:“眼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小鱼儿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可是,万一……万一这老耗子自己早就备好了充足的食物和水,就在外面一边大吃大喝,一边等着看我们活活饿死渴死呢?他看够了热闹,自己就会从密道悄悄溜走,我们岂不是真的要玩完了。”
“他不会的。”楚曦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分析与猜测。
“第一,燕南天突然造访龟山,并且直奔魏无牙的老鼠窝,这件事完全出乎魏无牙的意料,他差点被逼入了绝境,我们从外面进来,也是他没有想到的。因此,他虽能仓促启动机关,困住我们,却绝不可能提前准备好大量饮食。”
“第二,魏无牙为人极其谨慎,他一定在这地宫之中预留了生路,所以,他绝不会让我们离开他的视线太久,就不能离开地宫寻找物资。更何况,他并不知道燕南天是否已经离开龟山,如果再被燕南天撞个正着,他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第三……他不仅要我们死,更要亲眼见证我们临死前的惨状。这对他而言,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他绝不舍得错过任何一幕,所以……他一定不会离开我们太远,只会躲在我们瞧不见的暗处,探听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小鱼儿也顺着楚曦的目光望向那冰冷严实的石门,眉头皱得更紧了,苦着脸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我们现在就好像是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儿,只能拼命做把戏给外面那个看客瞧,才能换得一点吃食了。”
“不错。”楚曦并未否认,甚至还觉得这个比喻十分贴切,“所以,你这猴子可得装得像一点,卖力一点。毕竟,不管最后能不能找到出路,我们都注定要和‘她’有一场恶战。而我们现在……并没有任何把握可以取胜。”
小鱼儿想到邀月那深不可测、宛如神魔般的武功,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是啊,如果不是魏无牙还在暗中窥伺,让她有所顾忌,恐怕她早就按捺不住,逼我们立刻动手……拼个你死我活了。”
“所以,我知道情况危急,但也确实仍有一线生机。”楚曦缓缓扫视着石室四周,将声音压得更低,“而要把握住这一丝机会,必须先示敌以弱,让魏无牙彻底放松警惕,把他引出来。我们现在的‘虚弱’与‘绝望’,就是最好的鱼饵。然后,就是耐心等待……”
两人就这样背贴着墙壁,看着邀月和怜星将那些石像完全打碎。空气中弥散着无数碎石粉末,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邀月和怜星站在那碎石废墟的中央,胸口微微起伏,素白的衣裙也都沾染了灰尘,竟然显得有些狼狈。
小鱼儿看着这满地狼藉,又瞥了眼那两个沉默伫立的白影,嘻嘻一笑,竟大步走到那棺材前,嘿然一声,将厚重的棺材盖抬了起来,吭哧吭哧地挪动,竖着挡在了棺材前方。
接着,他又手脚麻利地将四周较大的碎石一块块搬到棺材两旁,堆砌起来,俨然围成了一个半封闭的小小空间。随后,他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对邀月和怜星说道:“吃喝拉撒睡,是人非做不可的五件事。现在我们虽没了吃喝,但以前吃喝下去的东西,总得有个去处不是?”
楚曦看着他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不由得莞尔笑道:“此乃人生大事,不可或缺。我们被困在这石室之中,倒真需要一个五谷轮回之所,小鱼儿,你倒是考虑得周全。”
小鱼儿得了楚曦这一番“肯定”,顿时更加来劲了。他朝着邀月和怜星拱了拱手,挤眉弄眼地道:“两位宫主若是有需要,那就……先请吧?楚大哥是谦谦君子,在下则一向最是敬老尊贤,绝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的!”
邀月与怜星才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沉了下去,邀月更是冷哼一声,径直背过身去,不愿再看小鱼儿一眼,不知是不是在极力克制将这个无礼的小子撕碎的冲动。
楚曦知道她们素爱洁净,此地此景,对她们来说,确实无比煎熬。
他踏过满地碎石,终于寻到了一块较为平整、大小也合适的长条石块,将其搬到一处相对干净的角落,权作长凳使用。他解开衣带,脱下自己那身未染纤尘的外袍,小心地铺在石头上,对二位宫主躬身道:“两位师父,此地简陋,无处落座,只能请你们在此歇息片刻了。”
怜星看着他只着中衣的单薄身影,又看了看那铺着雪白外袍的大石,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了下来。而邀月却依旧如同寒冰铸就,仍旧背对着众人,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小鱼儿瞧着她的背影,故意抬高声音笑道:“楚大哥,虽然你身上香喷喷的,但在大宫主眼里,你终究还是个‘臭男人’,你的衣服,她是不愿意坐的!不过你放心,她再这么站下去,腿总会酸的,到时候,可由不得她挑剔啦!”
说着,他也麻利地脱下自己的外衣,往地上一铺,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豪迈地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冲着楚曦喊道:“楚大哥,你已经脱了一件衣服了,我们还要坐下,总不能让你再脱个精光吧?你就只好委屈一点,过来坐我江小鱼的脏衣服啦!”
楚曦微微一笑,与小鱼儿背靠着背坐了下来。甫一坐定,他就立即闭上了双眼,争分夺秒地运转内息,加速消化尚未与自身融合的驳杂内力。时间越来越紧,无论是要对付魏无牙还是邀月,多一分实力,便多一分破局的希望。
石室中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半晌,小鱼儿似乎有些耐不住这沉闷,用肩膀轻轻顶了顶背后的楚曦,语气里带着刻意挤出来的轻松:“我说楚大哥啊,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好像都能这么宁定,真是叫人羡慕。”
“其实,我也只是为了活命罢了,谈不上什么宁定。”楚曦并未睁眼,语气依旧那样平静柔和,“不过……小鱼儿,你心中大可放得宽些。因为,你此刻挂念着的那人,如今正跟在燕大侠身边,安全无虞。更不会像我们一样,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老鼠洞里。”
小鱼儿被他戳中心事,脸上瞬间一热。幸好他们两人是背对背坐着的,才没让楚曦看见他已经微微泛红的脸颊。他心下稍安,但嘴上却不肯放松,支支吾吾地说道:“谁……谁挂念她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江小鱼……会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吗?”
他嘴上虽硬,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为了掩饰,他故意用力清了清嗓子,又用力摸了摸鼻子,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份被看穿心思的窘迫给狠狠抹掉。
就在这时,石室顶部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只见一块石板悄无声息地向旁滑开,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洞。一样东西很快从这圆洞之中落下,掉在满是石粉的地板上,骨碌碌地滚了几滚,接近了楚曦的脚边。
是一个黄澄澄、圆滚滚的柚子!
楚曦微微侧首,在小鱼儿耳边低声说道:“好极了……我先前还一直担心魏无牙看不到石室中的情况,原来,他竟能通过顶上的空洞随时窥伺。如此一来,我们的戏就好唱多了。”
小鱼儿点了点头,马上故意高声说道:“楚大哥,你的脑子转得可真快!可我现在却什么都不愿想了,只想把这柚子连皮带肉一口吞进肚子里!”
只见一直如冰雕雪塑般的怜星宫主,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竟也牢牢锁定了地上的柚子,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般……缓缓站了起来。
小鱼儿忍不住笑了,扯开嗓子喊道:“哎呀!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移花宫主,如今竟连别人随手丢在地上的东西,也要捡起来吃了么?有趣,当真是有趣极了!”
怜星宫主刚刚站起的身子猛地僵住,那只完好的右手手指微微蜷缩,指尖竟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她并没有继续向前再走出半步,但目光仍旧死死地钉在那颗柚子上,仿佛被磁石吸住了一般,挪动不了分毫。
小鱼儿笑得更开心了,立即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几步蹿到那柚子前,弯腰将其捡起,在手里掂了掂,还故意用指甲掐了掐那厚实的果皮,口中啧啧有声:
“我江小鱼可不一样!我若是捡别人丢在地上的东西吃,那是天经地义,绝没有人会笑话我!嘿,这柚子皮也挺厚,不过嘛……比起我江小鱼的脸皮,那还是差得远喽!”
他把柚子揣在怀里,快步走到楚曦面前,毫不犹豫地递了过去。
“好香。”楚曦双手接过柚子,靠近鼻尖嗅了一嗅,那清冽的果香在此时显得格外诱人。他从袖中取出那柄墨绿色的软剑,手腕轻巧地一转,锋锐无匹的剑刃便在柚子皮上划开了一道大口子,再用双手轻轻一掰,一声清脆的裂响之后,饱满多汁的柚肉便露了出来。
小鱼儿被他这一串行云流水的操作看得眼睛发直,拍着大腿叫道:“我的楚大哥!你……你竟然拿这传说中饮血祭魂的绝世神兵来开柚子?这要是被那个跳入铸剑炉的铸剑师知道了,怕不是气得要从十八层地狱还魂了!”
楚曦将分开的柚子拿在手中,似乎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被困在这没有生路的地方,这绝世神兵跟着咱们,也只能当开柚子的水果刀用了。物尽其用,方是正道,他又有什么可生气的?”
“哈哈,说的也是!”小鱼儿被他这番话逗得乐了,接过他手中的半个柚子,转身走到邀月和怜星面前。此时邀月也已经在那“石凳”上坐下了,小鱼儿把柚子向前一递,笑嘻嘻地道:“这一半,是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