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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然 欠金三两 15108 字 5天前

两人就这样坐在白沙地上,说完了珍宝的秘密,随后,林斐然仍旧没有撤去法阵,而是连阵带人一同移到炉房,将他困在此处。

“你待在这里几日,他们不会生疑,事成之后,我会再来这里,到时候放不放你,我会视情况决定。”

林斐然又布置了一番,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如果他还有办法逃跑,那便是无话可说了。

临走前,林斐然回首看了一眼,但还是没有再说什么,按照他说的法子关闭炉房后,她很快离开此处。

暗房中,唯有旁侧的焰火暖暖烧着。

他靠坐在桌案旁,看向身侧那个同样相像,手艺却有些粗糙的偶人,不免轻笑一声。

“早知有今日,当初雕琢你时,便用心些了,也不至于这么简陋,还被随意塞在那一堆肉山中,不过眼下也不算晚,这里只有你我,便用这段时间好好修复吧。”

他取过一旁的工具,将偶人那随意刻出、轮廓模糊的指节重新雕琢,渐渐镂出细长有力的模样,又在掌根处磨了几下,算作细茧。

“现在,也只有你陪我了。”

……

林斐然装着众多心事回到宅院,等到明后日青雀发出信号,他们便要动手了,她忍不住在心中推演可能出现的意外,实在没有睡意。

她在房顶坐了一会儿,才翻身入内,刚一落地,便闻到一点诱人的香味。

抬头看去,原是茹娘和荀飞飞还醒着,他们正坐在厨房的炉火旁,面前还有一锅沸腾的热水。

屋内点着暖色的灯,投在两人面上,晕出一点极为温馨的昏黄。

茹娘在一旁擀面,絮叨着什么,荀飞飞就安静站在一旁听,林斐然静静看着,一时不免生出一点艳羡。

在她记忆中,母亲做的面也是极好吃的,不知放了什么,总是有种莫名的鲜味。

但到现在,她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了。

“饿了吗?”剑灵现身在侧,同她一道看向窗内,“忙到现在才回来,要不要去吃一碗?”

林斐然还未开口,便见茹娘身形一滞,倒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比心]

第224章 金陵不渡(石质) 黑鱼落在她的头顶……

林斐然立即上前, 剑灵也动身而去,倒是快她几步进入厨房。

房中水雾缭绕,荀飞飞已经将人揽在怀中, 看起来并没有讶色。

他半跪在地,以往高束的马尾只松松搭在肩头, 碎发轻散,唇色仍旧苍白, 此时却多了一分说不出的沉默。

林斐然上前两步, 蹲身细细打量茹娘的面色。

面上覆霜,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一点点细碎的冰碴从体内生出, 刺破血脉, 留下零星血色。

“这是……寒症犯了?”

荀飞飞垂目拂开茹娘的发丝,极轻地应了一声。

他没有带着人离开, 而是就近靠着炉膛,借着火光驱寒, 另一手便取出一枝扶桑木, 轻而缓地将其中流淌的火蕴引入茹娘体内。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剑灵站在一旁,同样默然注视。

旁侧的锅中还滚着水,沸腾翻涌的声音回荡在这间温馨的厨房内,泡沫一个接一个升起又破灭,咕噜得让人齿寒。

火蕴缓缓汇入血脉,在茹娘脖颈处烧灼出一片如树伸展的枝网,淡淡的白雾立即从皮下透出,仍旧透着一阵冷意。

荀飞飞又取出一枚药丸,正是当初林斐然广而告之的药方炼制而成。

他喂茹娘服下, 又看向林斐然,声音平静:“我房内左手边,桌上有一个青色的药瓶,劳驾取来。”

林斐然立即依言照做,荀飞飞又道了一声谢后,这才就着瓶中的药液将丹丸送服入内,动作娴熟。

就算是现在,林斐然也没能从他面上看出半分疲惫,他只是静静揽着人,偶尔向炉膛中添上些柴火,等待义母的苏醒。

林斐然忍不住问道:“茹娘,她染上寒症多久了?”

“七八个月。”荀飞飞缓声回答,或许是鲜少与人说起这些,他顿了片刻,又添补一句,“她原本不打算告诉我的,是上月病发,她一个人瑟缩在屋中,歌楼中的人来探望她,才悄悄给我写了信。”

两人都知道,寒症如今与绝症无异,根本没有能根治的药方。

林斐然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转身去取了木柴,放到一旁。

“多谢。”

他仍旧是这一句话,随后动手添柴。

即便他们二人已被火燎出薄汗,但这热度对茹娘而言,仍旧不够。

林斐然心中也有些涩然,她抿唇看向茹娘,忽然视线一顿:“荀飞飞,你看!”

只见原本褪去的冰霜再度卷土重来,甚至比先前更为凶猛,霜冷的雪色渐渐转为灰蒙,茹娘口中不觉逸出痛呼。

下一刻,她忽然睁眼,那点灰霜已然侵蚀到她的左眼,蒙上一片阴翳,远远看去如同石质一般。

荀飞飞的目光也有了变化,他立即压住林斐然取出扶桑木的手:“不行,她是凡人,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承受第二道火蕴!”

他重新取出药丸,为她送服,即便双唇微抿,目色紧张,但手还算稳。

只是连服三枚,阴翳虽有暂缓的趋势,却依旧没有明显的好转,已然遮上半只左眼。

茹娘意识尚存,只觉得左眼视线受阻,心下害怕,却仍旧强撑着没有惊呼,只是抓着荀飞飞的手腕,呼吸有些粗重。

林斐然觉得不对,她当机立断取出几枚银针,封住茹娘的几道大穴,随后当着荀飞飞的面,唤出了阴阳鱼。

事急从权,也顾不上隐瞒。

片刻后,在荀飞飞诧异的目光中,这尾黑鱼后方传来的如霰的声音。

“怎么现在才联系,我都要睡了。”

林斐然三言两语解释过,随后快速道:“这灰质来得诡异,如果再不制止,或许茹娘双目都得失明。如今不管是扶桑木还是丹药都试过了,还有其他办法停下吗?”

按荀飞飞之前所言,茹娘得他连累,也受了剪口之刑,后续一直是如霰在帮她调养身子,他对她的身体状况应当再熟悉不过。

如霰此时坐在某处极黑的谷涧中,身旁火光微盛,他闻言一顿,但并未责怪她暴露结契一事,而是动手结印,借着阴阳鱼的眼睛看去,很快便见到厨房中的三人。

他拂开垂落的雪,目光却静静落在茹娘面上:“望闻问切,教过你的。”

林斐然当即按上茹娘的腕脉,几息后道:“虚脉,短促濡散,时停时起,眼下乌青,手温极冷。”

如霰颔首,开口道:“几处要穴封了,再在她右臂、腹中、颈侧、眉心、头顶几处大穴落针。”

林斐然依言照做,只见一缕淡淡的热气顺着眉间银针逸出,她立即取过一旁的扶桑木枝,依法将火蕴引入茹娘体内。

寒症非病,无法可医,她知道如霰落针的意思,是要为她扩脉,以此承受更多的火蕴。

足足用了三段,白霜才终于褪去。

茹娘面色有了好转,但那点遮覆在眼上的灰质却终究留了下来。

荀飞飞此时已将阴阳鱼抛之脑后,他看向怀中之人,立即问道:“义母,你感觉怎么样?”

“……”茹娘露出一个脱力的笑,略白的发濡湿在额上,唇边那道骇人的长疤也平和不少。

“和之前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荀飞飞默然片刻,还是伸出手:“你的左眼……”

茹娘撑着坐起身,摆了摆手:“人老了,都是要瞎的,早些晚些有什么区别——”

只是说完这话,她身形又一晃,再度晕了过去,荀飞飞立即接住她,下意识看向林斐然,林斐然下意识看向阴阳鱼。

“无事,以凡人之躯生生承下这么多火蕴,体力不支是正常的,暖一会儿身子,等到寒气全部散尽之后再带回休息。”

荀飞飞看着这只鱼,沉默片刻,他其实不知晓阴阳鱼的由来,只以为这是如霰本人,或者是他的分|身,花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事实。

“多谢尊主。”

“不必。”黑鱼甩甩尾巴,凑到茹娘眼前,“你翻开左眼,我看一看。”

荀飞飞依言照做,林斐然也凑了上去。

如霰扬了扬眉,忽然道:“石化了。”

厨房中的几人一惊,林斐然将鱼推开寸许,仔细打量了许久,原本只是一层细腻的灰色,但经他这么一说,越看越像光滑的石面。

荀飞飞一顿,将手放下,在心里斟酌片刻后,隔着眼睑轻点了点,没有声响,他却十分明显地感受到一层薄薄的硬质传来。

这绝非双眼能有的硬度。

“好像……当真是。”

黑鱼游回原地,落到林斐然头顶,不再动作,只瞪着一双鱼目向下看去。

“不是好像,我看得很清楚。你记下这个针位,再有下次,直接给她扩脉,如今凡人用的火蕴,对她来说已经不够了。”

不够意味着什么,三人都没有开口往下说。

荀飞飞只是垂着眼,轻轻为茹娘擦去薄汗,那双向来无波的眼中,竟也泛起一丝又一丝的微澜。

林斐然没再留下,她知道此时留着他们二人独处更好,于是退身出去,但回头一看,剑灵竟还坐在梁上,沉默看向房中二人,并没有离去之意。

当初母亲留在这里,金澜剑定然是一同随行的,茹娘是凡人,平日里见不到她,但不代表她见不到茹娘。

对剑灵来说,茹娘应当是未曾谋面的熟人。

林斐然没有出声呼唤,只是回到了房中。

她头上顶着阴阳鱼,神情仍旧有些沉闷,片刻后,她躺倒在床上,直直望向帐顶,黑鱼一个没留神,抛在床上滚了几转才停下。

“你昨日说寻到了秘境入口,现在已经在里面了吗?”林斐然刻意没有提起刚才的事,而是选了另一个更为轻松的话题。

“差不多。”如霰开口回答,而后又主动提起,“怎么,心中觉得不痛快?”

林斐然转身趴在枕间,声音沉闷:“你经历过离别吗?”

如霰抱臂在怀,看着她翻身的模样:“从我出生开始,经历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别。”

林斐然沉吟一声,随后又问:“你有没有在某一瞬间想过,如果能够重来就好了?重来后就不会再有离别。”

她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但唯独在这件事上,偶尔会生出悔意。

尤其是在知道秋瞳重生一事后。

午夜梦回之时,她也忍不住想,如果她也能够像秋瞳这般好运……

但她也忍不住细思,重来就会好吗?一切就会变得不同吗?

她不知道。

如霰却道:“当然,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事事如意的人。”

林斐然任由自己埋在床榻上,滚了几圈,她至得也没能得出自己的答案,索性抛之脑后。

“这种事想破头也没有答案。睡不着,起来打坐修行算了。”

她刚要翻身坐起,黑鱼就冲上来将她撞回去。

“你今晚这么久才回,想来是做了什么大事,往后还有得熬,不能不睡。

况且,你这个年纪,多睡一会儿,说不定个头还能往上长。”

林斐然抬头,被这话分了注意力,忍不住好奇道:“你想要我长多高?”

“和我一样?”

林斐然又倒了回去,权当没听到。

如霰轻笑:“这几日空闲时,翻了几册话本,里面的小英雄都是这个身量,我觉得你很合适。”

林斐然接道:“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人族只会长到十六岁,十六就差不多定型了。”

“十六岁就定型的林斐然,你该睡了。”如霰望向谷涧中的堆雪,“离别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如霰,你当初是怎么遇上荀飞飞的?我记得他是你第一个使臣?”

如霰叹气:“我说完这个,你就休息?”

林斐然点头。

“我与荀飞飞相遇,其实是在我即位之前。

那时候我还在人界,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什么医仙的名声,寻到了我这里。

我倒是记得有些清楚,那是一个雨天,他披着满身的雨露出现在门外,求我救他义母。”

“那时茹娘饱受裂口之刑的苦楚,不论用什么样的方法愈合伤口,都会在下一刻崩开,涌出更浓的血色,他寻到我时,茹娘几乎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候。”

“我原本对此无意,世上这样的人太多,我也没有这样的菩萨心肠分出去,所以关门拒绝了。

他跪了三日,雨就下了三日。

我犯懒,不愿在雨天出门,就在房中炼药,他也就这么不吵不闹,日复一日地叩首行礼,时间一久,他面上缝好的伤痕随之裂开,血水染红门前。

然后——

然后他终于起身,却不是离开,而是去寻了几块布,将地上的血色擦拭干净之后,又跪了下去……”

林斐然道:“你答应了?”

如霰轻笑:“这样的人很难拒绝,不是么?”

“我提着药箱,同他一起去见了茹娘,施针开药,又让他寻了些灵草,这才停了那样的伤。

一来二去,我与他也就熟识起来。

后来即位妖界,缺人打理一些麻烦事,便想到了他,由他出任使臣。

他的确做得不错。”

林斐然望着帐顶,又忍不住出神起来,想到荀飞飞跪坐火边的神情,想到茹娘,心中不免升起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切。

她又问:“灵鸦一族,当初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裂口之刑?”

如霰摇头:“虽然同为羽族,但我幼时几乎隔绝人世,出来后又到了人界,对他们的事并不清楚,只是有所耳闻。

他们一族擅长占卜预测,好像是泄露了什么天机,后来受了灭族的惩罚。”

林斐然转头看向窗外,眉头却渐渐蹙起。

天机……

真的有所谓的“天”存在吗?

她这般想着,仍旧没有睡意。

如霰却开了口:“如果你实在睡不着,那我就得用些外力帮一帮了。”

林斐然想到他那些几乎能够让她立刻昏睡的法子,忍不住道:“你人都不在这里,难道也能对我用药不成?”

“用药?”如霰忍不住笑,“再好的药也有毒性,我不会随意给你用。但确实是一些你无法抗拒的办法,要试一试么?”

“等等——”

林斐然话还没说完,头一歪,就这么睡了过去,如同昏迷一般的沉。

如霰抬起手,做了个手势,黑鱼一顿,但还是吐了个泡游过去,它衔住一处被角,尾巴甩得堪比风车,终于将被子拉起,铺在了林斐然身上。

“——”如霰看了片刻,低声说了一句,随后断开心音,灭了焰火,起身向暗色的谷涧深处走去。

……

翌日,林斐然从昏睡中醒来,不得不说,的确有些神清气爽。

只是刚刚坐起,便见旁坐着一个人影,正是茹娘。

她静静看着林斐然,左眼中的阴翳仍旧没有褪去,却挡不住眼中透出的怀念与好奇。

“我前几日就想说,你醒得这么早?”茹娘仍旧有些惊讶,“要知道,那个人可是日上三竿才起。”

她口中的那个是谁,双方虽然没有明说,心里却都清楚。

林斐然坐起身,心中有一丝拘谨,却也生出许多亲近:“茹娘,有什么事么?”

茹娘摇摇头:“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做,之前怕你觉得冒昧,但时至今日,你就算觉得冒昧,我也想做。”

林斐然有些不解看她,却见她从身后拿出一把密齿梳,直接挑明道:“你母亲爱美,之前便吵着要同我学一种时兴的发髻,我把这当成吊驴的萝卜,说只要不惹祸就教她,但她惹祸从没停下。

后来她不辞而别,再想教,也没了机会。

你到我家里来,或许是上天赐下的机缘,我不想再后悔。”

林斐然听了这个缘由,心中也颇有感触,便应了下来。

她坐在桌前,看着明镜中的人,一时恍惚,竟然想到自己年幼时,母亲也是这般站在身后为她梳头。

她的手很巧,每次出门,林斐然的发髻一定是孩童中最漂亮的一个。

如今轮到她自己挽发,便匆匆了事,怎么方便怎么来。

茹娘一边梳发,一边哼着歌楼的小曲,屋外也升起冬阳,洒入一抹不算温热的光线,映在铜镜上,折射出一道明光。

两人就在此时此刻,想起了同一个人。

“你想她吗?”林斐然忽然问道。

茹娘嗤笑一声,像是生气,却又道:“和你一样,她那个人,就是让人又爱又恨!但我活了这么年,也就见过她这么一个好的人。”

林斐然抬头,便见剑灵站在窗外,抱臂面向她们,似乎也在怀念。

发髻梳到一半,荀飞飞便走到窗前轻敲:“吃面……”

他看到林斐然的发型,声音一顿,但还是很快轻咳一声,说出吃面之后,转身离开。

倒不是有多好看,这样几十年前的发型,还是为舞女而作,放到今日已经算不得时兴,甚至有些古朴而夸张的滑稽,见笑也正常。

林斐然看向镜中,却十分满意。

这是母亲当年喜欢的,她当然不会讨厌,如果可以,她倒是想学一学,以后也能给如霰挽一个!

两人到了院中,汤面已是热气腾腾,林斐然刚动筷入口,便尝到了一种极为熟悉的鲜美,正是她母亲当年做的味道。

“原来母亲煮面的手艺,是和您学的?”

茹娘也有些惊讶,却又掩不住喜色:“她给你做的也是这个味道?”

见林斐然点头,茹娘心中已是一片柔软,她一边笑着,一边同林斐然说起做面的趣事,目光却是极为怀念。

“……其实她走之后,整个歌楼的人都念着她。你母亲是一个十分有魄力的女人,她在的那段日子,是大家过得最好的时候。

但她终究和我们不一样,她得去远方,寻找天之涯,海之角。”

言罢,她如同打开话匣一般,滔滔不绝起来。

荀飞飞在一旁,不插话,只是偶尔为她夹菜,又问过两人午饭想吃什么后,出门买菜去了。

这几乎是林斐然到金陵渡以来,渡过的最为闲暇的一日,一谈论起金澜,她们便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夜间都未能尽兴。

剑灵在一旁,听到她们说起前剑主,身形有些不自在,一时坐,一时站,已然是为金澜尴尬。

两人谈至深夜,直到林斐然收到一封密信之后,才难舍地分开。

林斐然回到房中,将信展开,只见上方写道。

事已成,明日待君。

明日,便是动手之时——

作者有话说:此处的“——”=noblame,lalory=晚安,小英雄

pd:忘了说,如霰186,很吉利的数字(x)

第225章 金陵不渡(渐风起) 对如霰的推测,至……

翌日, 晴好数日的金陵渡再次迎来一片灰淡的云,但并未落雨,只是盘桓于顶, 沉下丝丝缕缕的雾气。

在这迷蒙的日色中,却听得一声又一声激昂的擂鼓声, 时重时缓,就连这遍布的雾气也似乎退散半分。

林斐然捧着一碗面, 如同众多金陵渡百姓一般, 站在家门前观望。

不同的是,别人或许是欣喜与庆贺,她却没有太多神情, 只是捧着碗, 碗中面汤与鼓声共振,微微晃荡。

只见一列鼓队从街头缓缓走来, 每一面鼓都被一个赤膊老者背着,他们身后都跟着一个同样赤膊的年轻人, 鼓槌就握在这些人手中, 走上三步, 那硕大的槌便要击上鼓面,咚咚三声,背鼓老者便踉跄般向前。

在这人周围,跟着系有红带的孩童,他们鼓着掌,用乡音念着诗文,一步一前。

这并非惩罚,不论老者、年轻人或是孩童,人人面上都带着笑。

“这便是金陵渡特有的仪式。”

荀飞飞走上前来, 边吃面边解释。

“这里素来靠水为生,每逢龙王重生之日,城中人便要进行这样一番祷祝,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李长风端着一碗面上前,吸溜一口后问道:“什么叫龙王重生?”

荀飞飞没来得及开口,却是剑灵先现身解释。

“传闻,在很久以前,金陵渡曾有过一次几乎灭顶的洪灾,那时候还没有多少修士,于是一条龙出现,拼尽全力挡下洪涝,救了全城人,却自己身死。”

“世上没有龙。”荀飞飞冷静吃面。

李长风又嗦了一口面:“后来又是怎么复活的?”

剑灵道:“俗套的故事,全城人为它祈祷,一人一滴泪,修好了它的伤口,复活了它。”

李长风倒是没太意外,世上的怪谈总是八九不离十的,他看向荀飞飞:“那它后来没再出现了吗?”

荀飞飞冷静喝汤,随后道:“世上没有龙。”

李长风咋舌:“小小年纪,怎么如此老态,我就信这个故事是真的。”

荀飞飞:“……”

林斐然一直站在前方看着,直到鼓队从门前经过,孩童们的吟唱声越发清脆明亮之后,她才开口。

“他们在唱什么?”

“月亮月亮,以我心疗伤。月亮月亮,拂去龙上霜。

月亮月亮,遥请神女访。月亮月亮,渡它回故乡。”

“为什么是月亮?”林斐然看向他们去往的方向,“这个方向不是去码头的,他们要去哪儿?”

“因为在传说中,龙王就是伴月而来,在金陵渡,月亮是一个比太阳还重要的意象。”

荀飞飞开口解释,又看了她一眼。

“拜祭龙王的地方,是滩涂镜湖。”

林斐然神情一顿,立即转头看去:“为什么是那里?”

荀飞飞望向远处,眉眼依旧冷淡,未被这漫延的喜色感染半分:“传说中,龙王就是在滩涂镜湖复生的。”

林斐然眉头微蹙,然而剑灵却走到身旁,说了同样一句话:“世上没有龙。但当年的洪灾,的确有人出手相助。”

“你知道?是谁?”她有些讶异问道。

剑灵身形忽然隐去,此时唯有林斐然能看见、听见,她说道:“就在歌中,当年,确有‘神女’来访。”

林斐然敛目,思索片刻,如今听到神女二字,她下意识想到的便只有神女宗,且不论是否与他们有关,又为何会牵扯到龙?

恰在此时,隔壁宅门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不少人转头看去,却发现是那个疯癫的王婆破门而出,她怀中抱着一张雕刻过的长凳,一脸兴奋地冲入鼓队,撞倒不少孩童。

她没有言语,只是有些癫狂大笑,将手中的木凳拍得像鼓一般响。

见到是她,其余人并未惊讶,反倒更多是的恼怒,抱怨的话语层出不穷,对她的冲入已是见怪不怪。

林斐然静静看着,有这么一刻,她似乎与王婆对上视线。

她虽然觉得奇怪,但今早遇见的拜祭只是偶然,她没有为此分心太多。

李长风轻咳一声,低声道:“怎么今日撞上这等事,晚上还去吗?”

“当然要去。”

昨夜师祖给她托梦,提及假灵脉一事。

密教中人齐聚主殿,发现第一根灵脉有异后,迅速做出反应,就在前不久,除了傲雪、那位被她锁在炉房的第七剑之外,其余人都被派出探寻灵脉下落,目标直指妖都。

他们显然对与林斐然有往来的人十分熟悉。

张思我的剑炉被翻了个遍、谢看花家中一片狼藉、就连远在北原的慕容秋荻都没能躲过,妖都藏下的灵脉也全都陆续被翻了出来。

如此多管齐下,确实费了不少时间,但余下唯一未被攻破的,便是妖都行止宫。

如此多的假灵脉出现,这些人一时也拿不准,灵脉到底还在不在林斐然身上,以及,他们要如何突破一个神游境的修士,抓住她查探。

“他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正在等待圣女,最晚就是明日了,那位圣女赶到之后,不论是硬闯还是查探,他们一定会发现你不在妖都,届时你还困在此处,便是瓮中捉鳖!”

师祖在梦中瞪着一只大眼,急得都要跳起来。

“明日之后,就算没有拿到火种,你也要速速离去!我已经想到藏匿灵脉的最好法子了,但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牢记,天地灵脉比火种重要!”

那声罕见的呐喊似乎还回荡在脑海,震得林斐然耳鸣。

如今算算时间,那位圣女大抵午时便能赶到妖都,林斐然曾领教过她的本事,同样是神游境的实力,比如霰都不遑多让,更何况是夯货。

不论有多少人要去滩涂镜湖,盗取火种一事,都只在今日!

林斐然看着鼓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前辈,他们去滩涂拜祭,定然嘈杂一片,我们趁此时机动手,越早拿到越好。”

“好。”李长风自然没有异议。

二人放下碗,同荀飞飞与茹娘告别后,身影很快便隐没在人群中。

“希望他们此行顺利。”茹娘不由得叹息,虽不知道林斐然要做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轻易的事。

她忽然想到什么:“飞飞,随她一道来的,是不是还有个女子?”

荀飞飞一顿,转目看去:“是她的剑灵,但凡人应当看不到才是,母亲,你见过?”

茹娘点头,回忆道:“昨晚我睡去后,又在夜半惊醒,有些口渴,想下床倒杯水,但隐约见到一个女子在房中,模模糊糊的,只有个轮廓,似是站了许久。

她见状给我倒了杯水,但很快又不见了。

今早醒来,我还以为是做梦,可杯子就在床头……”

荀飞飞只道:“义母有所不知,那把剑便是她娘亲的遗物,这个剑灵从前见过您,只是您不识君罢了,对您也是有情意在的。”

茹娘恍然:“原是这样……”

“之前不是说了吗,你现在身子虚,夜间起来,摇铃唤我便是。”

茹娘笑道:“好,下次一定叫醒你。”

……

鼓声咚咚,沿街的金陵渡百姓一同推开窗,向鼓队洒水,纵然此时天色沉沉,也仍旧有着欢声笑语。

林斐然同李长风一道穿行于顶,逐渐将鼓队甩在身后,四周的薄雾开始消散,却又蕴起一股风雨将至的潮意。

二人行至密林附近,滩涂上已然聚集不少祈愿的百姓,镜湖之上飘荡的也不再是莲灯,而是一颗又一颗糊得浑圆的纸灯,在日色下亮着不甚显眼的辉光。

而在镜湖中央,密教竟然愿意将殿门合拢半扇,让位于此次的祭祀。

二人大概扫过一眼,便不再停留,径直去往密林某处,与等待在那里的青雀汇合。

身量不算高的女修看着他们,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慎重。

“所有人之中,唯有我的身份从未暴露过,但经此一役,被他们发现是必然的事。

我对此并不惧怕,但你们一定要知道,深入密教只有这一次的机会,机不可失。”

言罢,她将自己的玉牌取下,递到林斐然手中。

“主殿之中,有一双窥视的眼,你一定要万分小心,之前布阵有我为你掩护,但今日取火种,便都只能靠你自己,用这块令牌,能暂时蒙蔽过它。

如今主殿之中,除了傲雪二人之外,便只有连我在内的三位香主,我会尽力为你掩护,若有要事,我也会以这块令牌传信,二位一定小心。”

林斐然点头接过,与李长风一道离去时,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道:“前辈,不必太过在意炉房里的那位,昨夜,我已经把他困在阵中了,破阵最快也在今晚,紧盯傲雪就好。

困住她的法阵如何控制,照这几页纸来做。”

青雀一脸郑重地接过,点头:“嗯……嗯?!”

她惊讶看向炉房方向,又回过头来,林斐然已经同李长风一道披上法衣离去,不见身影,唯见湖上纸灯向两侧散开,荡出一条不似通路的通路。

张思我做出的匿影服,只要不碰上水,不论去到何处,都如入无人之境,主殿留下的修士未能看穿,二人由此顺利潜入。

利用青雀的令牌,他们很快到达顶层,立在东南处顶层某个房间之前。

房外有阵法锁闭,李长风抱剑在旁望风,林斐然便矮身上前,取出一块灵玉,小心仔细地开始解阵。

灵玉上繁复的阵纹缓缓旋转、拼合,在只剩下最后一个缺口时,林斐然忽然站起身,李长风见状绷紧脊背,看向四周,小声道:“阵法有古怪?”

林斐然缓缓吐出口气:“不,只剩最后一步了,但从我们打开这一刻起,就再没有停歇喘息的时间,前有狼,后有虎——”

李长风看去,一时有些讶然,他从林斐然脸上看出一种担下太多的踌躇与犹豫,以及一点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紧张。

能力多大,责任多大,但不是人人都能从善如流。

他见状忍不住笑,拍了拍她的肩:“何必停下,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向前,不必忧思太多,作为一个剑客,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拔剑。”

天地灵脉不可失,但对他们而言,火种同样必不可少,瞻前顾后,只会得不偿失。

不论是狼是虎,唯有拔剑。

林斐然闭目一瞬,随后睁开,长指虚空一握,缓缓转动,只听得咔哒一声,道道灵光从房外流过。

她忽然想起昨夜,那人告诉她藏宝的位置时,附加的另一句话。

“那道门的后面,是一处只有圣女去过的所在,连我们都只有所听闻,却从未进过,门后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料,万事小心。”

林斐然双拳微握,凝神推门而入,李长风也紧随其后。

二人入内,却发现自己并非踏入某个房中,而是进入了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画中山清水秀,墨色蕴蕴,一道线条模糊的横风席卷而来,停驻在二人身前。

少顷,横风旋转为一只堪堪睁开的眼,线条一顿一顿地流转,却似乎眼中有神一般凝视而去。

二人自然立刻想起了青雀的告诫,林斐然右手微动,已然是握上金澜剑柄,李长风拇指推起,利剑已出鞘半寸。

它的目光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片刻后,像是被什么吸引一般,竟全神贯注地看向林斐然。

忽然间,数不清的横风吹来,旋成一只又一只的眼,密密麻麻布在画卷之上,全都向她一人看去,几乎令人毛骨悚然!

只听一声清脆的金戈之音划过,在更多的单目凝成之前,林斐然与李长风已然出剑。

二人的剑势虽有不同,却带着同样的锐利与迅疾,如同一把戗磨数载的利剪,毫不留情地将这一方画卷剪破。

刹那间,如同天地倒漏一般,一股又一股湍急的气流从画卷后方吹袭而来,几乎要将二人吹离此地。

身上的法衣震如旗响,剑刃之上也被卷出呼声,二人蓄力而起,两剑劈过,纵身跃入画卷之内!

……

啪嚓,刺耳的锣声连敲不停。

傲雪正是清修之中,听闻此声不免觉得心烦意乱,楼中荡起的一点微末震感就这样被法阵阻隔在外,未能传入。

她猛然睁眼,不大爽利地看向窗外,取过手边的玉牌,叩了两声:“你在何处?”

片刻后,玉牌另一端传来一道粗狂的声线:“今日祭祀,主殿吵闹,我自是来炉房避难了。”

“好好说话,这音色听着难以入耳。”傲雪蹙眉,“我正是冲关的瓶颈期,受不得这样的吵闹,准备设立阵法隔音了,主殿一应事务,就全交由你看顾。

这次帮我,下次我帮你。”

“好啊。”那端的音色变回正常,听起来儒雅清明,“安心修行,有什么异动,我会处理好的。”

傲雪倒是没有太多疑问,这人秉性向来不错,同其他人相比,已经算是十分正常,有他看着,她反倒不必操心。

只是不知为何,屋中用她心血浇灌,可以预示危机的枯荣草总是恹恹垂头,她难免有些不安。

她盘坐回蒲团,还是忍不住叩响另一块玉牌,片刻后,另一端传来一道娇俏的男声。

“做什么呀?”

傲雪一顿,阖拢的双目又睁开,眉头微蹙:“怎么又是你?让你哥出来,我有话要问。”

“我哥又不是你的下属,语气放好一些,难道问我就……”那边呛咳一声,语气很快恢复正常,“何事?”

傲雪早已习惯,故而没有太过计较,只道:“天地灵脉进展如何?我这边看预示似乎不顺利?”

伏音淡声开口:“的确,搜寻期间,还找出另外几根假货,倒是磨了我们不少时间,如今其余人都在前来妖都的路上,准备在此会和,等圣女降临。”

“原是如此。”傲雪又看了枯荣草一眼,心中微微放下,“那林斐然小小年纪,能做出这许多事,背后定有人指点,又得妖尊护佑……你们准备怎么对付如霰?”

伏音声音依旧没有多少起伏,只是念了一声无量天尊:“圣女自有抉择。”

傲雪知晓圣女将至,便也不再过多操心,正要断开传音之时,又听伏音叫住她。

“伏霞尚且年幼,性子难免有些骄纵,所以——”傲雪眉梢一挑,果不其然,对方继续道,“所以,不论她说什么,诸位听着就是,还请不要回讽,问她,问我,都一样。”

这一下,倒是伏音先断了传音。

傲雪嗤笑一声,伏霞算哪门子的年幼,这么护着,是妹还是妻?

她将玉牌甩到一旁,忍不住道:“有病。”

她再度抬头看去,枯荣草叶片已有些泛黄,想来面对如霰很是棘手。

毕竟,当初他连胜三位归真修士,而他们尚且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这人后手难明,也不知圣女如何出招。

傲雪心中稍稍安定,布下隔音阵法后,继续打坐冲关。

……

画卷之中,林斐然与李长风如同踏入一处无底洞般,在这方小世界中不停下坠。

四周星罗棋布,流泄着道道银河,二人很快反应过来,翻身御剑,在这方无垠的暗界中前行。

少顷,那些星子闪烁之后,再度凝成一只又一只的眼睛,向林斐然看去,如同颗颗流星般朝着她紧追而去。

“这也太恶心了!”

李长风忍耐不住,翻身而起,手中一道剑光向后划过,以手结印,一条焰蛇凭空而出,瞬间将后方的流星烧灼成灰。

“怎么全都追着你来?他奇怪道。

“或许,是我身上有吸引它的东西。”

林斐然此时只能想到灵脉。

“前辈,这方小世界难道真的无底?”

李长风摇了摇头,颊侧碎发凌乱:“没有无底的世界,且等片刻,我正在查看灵力流动。”

几息后,他眼神一凝,直直看向某处,于是并指而出,长剑当即迅疾飞去,掌印再动,剑身霎时间分出成十上百道剑影,旋转着向四面八方袭去。

只听砰然一声巨响,这方唯有星光余晖的小世界竟有了裂口。

一道狭长的长痕于旁侧裂开,同样有风呼啸灌入,在那些繁星般的单目追袭而来之前,两人已经从中逃离。

逃离前一刻,一只单目擦过林斐然手掌,她垂眸看了一眼,却见那单目凝视着她的面容,随后竟如同真人一般眨动,又倏而被她甩远在身后。

林斐然心中难免有些膈应,她擦了擦掌心,同李长风一道向前看去。

穿过方才那片星河,如今林立眼前的,仍旧是另外一方小世界。

同样黯淡,一望无际,空中却悬浮着一个又一个缺墙少角的小阁,阁中安置着方柜,柜上或摆有书籍,或放有宝盒。

每一个小阁独立存在,无路相连,四周只有断续、漂浮的半截木桥,看起来十分散碎。

这里显然就是密教的藏宝所在。

林斐然与李长风站在一处稍显拥挤、只有半截的木质拱桥之上,而在下方,仍旧是深不见底的渊谷。

二人惊异看向此处,目光不停在这些小阁之间搜寻,却没能看到哪怕一样燃烧的宝物。

忽然,二人脚下的木桥微微变形,如同被压缩拉长一般,前后两端开始延展,左右也有枝节横生,四道白影出现在木桥末端,直直望向他们。

“寻物口令。”

腔调十分僵硬,看起来也不似真人。

林斐然与李长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出剑罢。”

话音落,一人向左,一人向右,剑光所过之处,白影顿消,但只是几息后,它们又再度聚拢,以一种难言的威势席卷而来。

林斐然忽然觉得动作迟缓不少,转头看去,李长风也如她一般,挥剑比平日慢了五息。

她收回目光,视线更多地落于前方众多小阁,而非这些白影。

若只有她一人在此,定然会更费心神,但如今有李长风相助,她便可安心搜寻火种。

密教建立数年之久,搜罗来的宝物与如霰的宝库相比,更是数不胜数,眼前悬浮的阁楼如此之多,她要如何才能更快一步地寻到火种?

林斐然如此想着,便纵身跃上其中一座。

断壁残垣的小阁内只倚着一张长柜,悬浮倾斜的地面更是只容一人立于其间。

她小心站稳,随后拉开其中一个抽屉,还未来得及看其中宝物是何,便感到一阵巨大的吸力,下一刻,她竟凭空出现在另一座相隔甚远的小阁之上。

林斐然目露惊奇,不信邪地打开身侧的柜门,果真又如先前一般,被移转到了另一处。

若是想要一个个探寻,几乎没有可能,也不知这白影是否会给外间人传信。

她必须冷静下来,找出破解之法,就如同那位神女宗的尊者所言,她气机奇特,唯有她才能寻到火种……

既然找不出,那便只能想办法引出来了。

……

砰然一声,房门被骤然推开,一位身着紫衫的女子迅步而入,她面上覆着轻纱,却仍旧不掩眉眼间的锐色。

同她一道来的,还有一个披着白袍的少年。

房中聚集数人,见她入内,无不起身颔首,唤道:“圣女。”

紫衣女子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道:“情况如何?”

妖界与人界昼夜颠倒,他们聚集在此已久,此时屋内已是烛光晃晃,众人神色各异,却都没有率先回答的意思。

伏音起身看向窗外,开口答道:“城内并未传出林斐然离去的消息,如霰也还在行止宫中,我等探查之时,发现了这几条假灵脉……如今我们无法确认真灵脉是否还在她身上。”

圣女上前一步,抓起桌上三条假灵脉,双眸微合之间,已然将它们碾作齑粉。

“天地灵脉,只此一条,刀劈不断,斧斫不开,流火不熔,死水不腐……这样一件至宝,她唯有将其藏匿,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她将齑粉扬入夜空,声音与这冬夜一般寂冷。

“事关重大,今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将她抓回!”

“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其中一人忽然开口,众人侧目看去,静静打量着他。

圣女同样侧首,目光并无波动:“倒是难得见你本尊,想问什么?”

青年望向众人,指间捻着一朵野花,缓声道:“本教至宝无数,这天地灵脉纵然独一无二,但对我等而言,无非是含有精纯灵蕴,这并不稀奇,何必要花这样大的力气?”

圣女并未言语,只是看着他。

伏音身形微动,神色一变后,双手叉腰,意味不明笑道:“齐晨,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小姐驻守妖界,可曾听闻你娘子与林斐然交情不浅,我若是你,今日就该避嫌了。”

齐晨却不甚在意:“伏霞大人说的有理,那我今夜便回去陪我夫人了?”

伏霞一时噎住:“你!”

圣女却环视一圈,将众人神色看在眼中。

“于我等无用,不代表于道主无用,但个中原委,我不会细说,也不必告知。

诸位只需知晓,灵脉对道主极其重要,若能拿回,功绩簿上,每人增上三两。

若我没有算错,时至今日,诸位簿上的功绩虽不算少,但还能支撑几次呢?

毕竟,那个时间,就快到了。”

话落,众人面容微变,就连齐晨都敛了神色,只垂目望着指间的野花。

话已至此,圣女不再多言,只是回身看向跟随她而来的少年,凝神问道:“阿澄,你上次对如霰的推测,至今有几成把握?”

这人赫然是攻城之时出现的少年,他上前一步,嗓音越发沙哑:“以前只有三成,但经我这几月的查访,足有八成。”

圣女目光略沉:“若是如此,我今夜可没把握将他拿下。”

不能硬拼,但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她转头看向暮夜,手中赫然现出一张流银长弓,抬腕搭箭间,一支翠若琉璃的箭羽无声飞出,直击夜空。

箭矢所过之处,竟将周遭水汽全都吸纳而去,以致于那点琉璃色泽越发清透,箭头甚至擦出缕缕细微的青烟,如同水汽蒸腾一般,只留下一片极致的燥热。

片刻后,夜空中传来哗然一声响动,风未至,却已有水落。

一片豪雨,尽数倾洒在妖都之上。

她站立窗边,双手结印极快,下一刻,便见落下的雨滴无声旋转,浸入行止宫中的每一处。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缓缓睁眼,面色愈寒。

“林斐然,不在妖都。”——

作者有话说:[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