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260(1 / 2)

斐然 欠金三两 17116 字 4天前

第256章 虽死犹生(赌约) 他如同精致的瓷偶……

林斐然尚且不知与雨落城中发生的事, 只坐在大鲲背上,一瞬千里般于云层中隐秘而行。

她与妙善无法交流,行进途中便也没有多言, 二人只专心向前,中途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却又想不起缘由,直至见到腿上的长剑时, 才恍然。

方才她将剑抽出, 将伞置于雨落城时,剑刃出鞘并没有往常的锐光。

她一顿,旋即将缠绕的缎带解开, 仔细看去, 剑身确实有些沉暗,不解之时, 她唤了一声剑灵。

“前辈 ?”

剑身迟迟没有回音。

林斐然眉目微蹙,虽然金澜剑伞可以分离, 但剑灵自然是要一直跟着剑主的, 她带着剑走, 剑灵不会留在雨落城中。

她又唤了几声,于半空驰骋的大鲲转目看她一眼,林斐然道:“妙善姑娘,尽管前行,若剑灵确实不在剑中,我会让如霰去查看一下金澜伞。”

大鲲轻鸣一声,展开的灰色翅鳍挥动,速度越发快了起来,没过多久, 便能隐隐窥见那处冰柱的轮廓。

林斐然唤出最后一声,剑身中仍旧没有回应,她正打算联系如霰时,剑中传来一点困倦的声音。

“怎么今天这么困,睡了好久。唤我做什么,不是还没到地方吗?”

剑灵的确也会沉眠,这也是她惯常的口吻,听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林斐然疑惑道:“我怎么觉得金澜剑有些灰蒙蒙的,这表示什么?”

“不表示什么,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剑灵语气忽然沉下来,像是有要事宣告。

林斐然立即聚精会神,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沉声道:“你应当不知道,不管是多好的灵剑,都需要悉心养护,你虽然每日擦拭上油,但从未打磨过,怎能不显灰蒙?”

林斐然:“……”

心中提起的那口气就这么堵在喉口。

她欲言又止:“前辈,洗剑一事我知道,只是放久的灵剑需得用上一年半载才能濯洗打磨。”

金澜剑灵的语气又松了下去:“开个玩笑,你刚才看起来神情凝重,少年人不必如此凝眉忧心。”

“无事就好。”林斐然这才松了口气,她对着天光,举起长剑,再次细看,此刻似乎又恢复了些辉光。

大抵是错觉。

她这么想着,向前看去,眼见着离天罚之物越来越近,她径直起身,缓缓活动手脚,看准时机,在妙善与其擦身而过时一举跃至冰柱尽头。

云层附近的气流磅礴而缓慢,并不似地面那般急而轻,身处此地就如同站在最深的水底,就连风都是倾轧而沉厚的。

林斐然抽出长剑,深深破入冰层,这才稳住身形。

她穿过湿浓的雾气,衣袍被气流卷得猎猎作响,一步步向最深处而去。

走了许久,或许过了一个时辰或是两个时辰,乌玄的袍角沁满水汽,颜色愈发浓黑,甚至开始向下滴水,但就如妙善所言,云层的尽头还是云。

她没有见到所谓的天之涯,海之角。

但她没有放弃,而是继续向前挺进,下一瞬,身旁出现一道绯色身影,高扬的披帛从眼前卷过,成了眼前唯一一抹色彩,剑灵多走半步,站在她左前方,灵力微现,挡住了大半的沉风。

“当初你母亲走到这里时,我也在,不过她是误打误撞进入,方向不明,今日我也只能带你误闯一番。”

“好。”林斐然应下。

二人的声音被卷在风中,时大时小,剑灵索性回身与她并肩而行,一手揽着她的肩头,一手在前方虚虚挡着吹来的风。

林斐然转头看去,便见剑灵埋着脑袋,完全不辨方向,当真是凭着直觉在乱闯。

“真能找到吗?”她大声开口。

剑灵抬手将她的脑袋也按了下去:“既然全凭缘分,眼睛就用不上了,往哪里走只问本心。”

剑灵曾经是去过天之涯海之角的,林斐然此刻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索性埋头向前,与剑灵一道顶着风浪向前时,二人被吹压在一处。

她左手下意识拉住剑灵的臂袖,剑灵也似有所感般,将她揽得更严密,放在肩头的手轻轻拍了三下。

林斐然一顿,双眼轻眨几下,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吹来的风便忽然变换,从湿重变得轻暖,足下也不再是混白的坚冰,而是柔软的草地。

惊涛拍岸声传来,她转头看去,周遭是山崖与沧海,天际沉着金日,崖边立有一座白石塑像。

眼前之景与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天罚之物的尽头,便是所谓的天之涯,海之角。

她怔然看去,心中还来不及泛上喜意,便有一道极为猛烈的罡风刮来,她反应极快,当即抽剑抵挡,却力有不逮,被击退数丈之远。

再睁眼时,她们又回到了云层之中。

剑灵咋舌不解,林斐然不信邪,二人当即又重复向前,不论踏入那片草地多少次,都会被挡回,而且袭来的罡风越发急切与猛烈,后面便不是她所能接下。

“还去吗?”剑灵转头问道。

林斐然将将止住后退的身形,随即站直身子,将金澜剑从坚冰中抽出,甩去剑上的水珠。

“不必了。”

她看向那片浓烈的雾气,似有所悟。

“这样的罡风与大宗门的护山门锁阵同源,只有别人误闯大门时,才会有如此刚猛变化。

妙善的族人说的没错,这根冰柱的尽头,本就什么也没有,只是天之涯海之角的某一处入口设立在此,但它实则并不在这里。”

剑灵一顿,这才恍然:“原是这样。”

林斐然问道:“你们以前没有发觉吗?”

“没有……你母亲从没有被拦过,不论何时,她都能找到这里,然后进去。”

林斐然转目看去:“她在里面到底发生过什么?”

剑灵叹息:“如果说我记不大清了,你信吗?”

林斐然没有断言,而是问道:“当真记不清了?还是说和张思我他们一样,无法说出口?”

剑灵摇头:“后者。不是不想说,而是无法出口。就像天裂一般,只能说天裂一次,但天裂是何境况,谁也无法言明。”

林斐然提手收剑,心中既已有数,便不必在此耗费时间,更何况远处传来大鲲的长鸣,意味着有人正往此处赶来。

临走之际,她脚步一顿,低头看向足下这一片蔓延数十里的寒冰。

妙善曾说过,天罚之物古怪诡异,任何术法都无法在此施展,灵力也不可在此游动,除了大鲲天然能展翅千里,悬游至此之外,几乎没有人能攀上此处,亦无法将其毁去。

林斐然的目光扫视而去,方才为了稳住身形而钉出的剑痕,此时已经了无踪影,每一处都重新覆满了冰霜,她的剑就如同挠痒一般,没能在此留下半点痕迹。

她尝试结印运灵,灵脉分明没有异样,但就是不见灵力涌动,他们在此处就如同凡人一般,不论用什么法决,掌中都没有半点变化,甚至连御剑都做不到。

世上岂有这样的诡异之地?

长鸣由远及近,大鲲的身形破开云雾,如一艘巨船般擦着冰柱而过,顿时将边缘处的众多坚冰碾碎,但翅鳍处也被拉出一条血痕,顿时流出淋淋艳色。

她的鸣啼变得急切,林斐然心知追袭之人正靠近此处,便避开那处伤痕,凭借寻常腰里跃上背部,与妙善一道疾行而去。

进雨落城比出要简单得多,妙善带着她浮游数里,在遇上雨雾中的一滴坠落的水珠时,庞大而庄严的身躯顿时向其撞去,水珠飞溅之时,他们已然入城。

妙善早已习惯这样的伤势,空中一场大雨下过,将她身上的血色洗去,随后她带着林斐然落到谷雨的院中。

这里似乎发生过什么,如霰正坐在树下,翻看着几页纸,正聚精会神钻研。

谷雨则躺在廊下,腰带大松,唇角带着一种释怀的笑,直直望向天际,活人微死。

见到二人归来,他立即扶着腰起身,甩着松垮的腰带就向妙善奔去:“你看你,今早不是撞过一次了吗,怎么还去?快来上药!”

妙善看他,目光有些微妙:“你现在似乎不大方便。”

谷雨双目含泪:“……好友为我舍生取义,如今轮到我,自然也不能退缩。”

林斐然看不大懂,但还是接过膏药,出声道:“前辈,你去休息,今日便由我来上药吧。”

上药期间,她同妙善说起先前所见。

妙善清灵的面容一顿:“尽头处真有那样一处神奇的地方?”

“是,但我什么也没看见,刚刚进去便被挡了出来,实在不知你的族人、我的母亲,曾在里面发生过什么。”

“如此……”妙善神色肃穆,上过药后,她没有多留,只说要将此事告诉族人,便匆匆离去。

至此,林斐然寻找天之涯,海之角的线索再度断开,母亲的脚步也再无迹可寻。

如霰坐在石案旁,看着她一脸愁绪地走到树下,然后翻身用腿勾着枝桠,作出倒挂金钩的架势,然后不停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一片随风而动的纸张。

他搭着二郎腿,撑着下颌看她:“这是做什么?”

林斐然深沉回答:“静心思考。”

或许还有她遗漏的地方,而且除此之外,她还有很多事要想,比如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天裂。

如霰看着她,倾身而去,抬手点在她眉心处:“虽然知道你喜欢自己处理,但有我能帮到的地方,尽管开口。”

林斐然倒挂着不停晃动,拖长语调应了一声,一下又一下撞上他的指尖,却一点不通,甚至有点凉意汇入,令她神清气爽。

她叹气:“不用浪费灵力给我清心凝神了。”

她也想要如霰相帮,可这些事就像一团乱麻,她就是想开口,也暂时理不出这根线头。

眼见二人如此,谷雨猛地挺身而起,视线不断来回,他是修士之躯,倒不至于真的撑到,方才只是做了样子,想让妙善关心自己。

但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撑了。

他盯着两人,幽幽咬牙,双眼含泪:“恨你们。”

随后扬长而去。

林斐然疑惑看去:“谷雨前辈怎么了?”

如霰看了一眼,凉声道:“吃多了,又恨上了。”

林斐然:“……”

**

线索已断,二人自然不必再急着离开雨落城,而是打算休憩两日。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林斐然心事重重睡去,遁入梦中。

梦中所见,仍旧是那片惊涛拍岸、芳草丛生的“天涯海角”,母亲的塑像仍旧在那里,她又来到了同样一个梦境。

——如果不是岸边多了一个垂钓的身影,她或许真的会将这里当做梦境。

此时崖下拍岸的不再是渊海,而是今日所见的雾海,轻雾拍打着山崖,哗哗作响,卷起泡沫般的浮云,幽幽扬起,又很快沉下。

岸边那个青年,身穿纯色淡蓝道袍,乌发披散,衣衫制式极为严谨,盘扣扣至颈下,包裹得比出家的僧人还要严密。

他手中执着一根弯曲的钓竿,他在那里垂钓,下面是云海。

林斐然看去,目光微沉。

她本就为这事思虑至深夜,如今猝然回到此处,莫名有种“山来就我”的诡异,或许有诈,但她也知道,这是一个时机。

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四肢,警惕之余,轻声上前,还未开口,男子便率先道:“久闻大名,今日终于得见。”

这是一道朗润而低沉的声音,好听,却不够真实。

林斐然没有贸然开口,而是在旁侧站定,仔细打量着他,她习惯从细节处判断人的来历,比如手、装饰、神情、动作习惯。

可她看了半晌,却什么也没有。

他没有佩戴任何玉饰,衣袍也是素装,面容不知用了什么术法,隐秘在一片淡薄的雾气中,令人无法窥视,握着钓竿的手也穿戴着一双紧缚的玄色手套。

除了能推出他是密教之人外,简直无从下手。

他是新的九剑之一,亦或是那位圣女的下属,更或者,是所谓的“道主”?

“不必再看。”男子没有偏头,仍旧直直地看向云海,“我很了解你,所以你想观察到的东西都不会出现。”

他动了动钓竿:“没想到你也能从冰柱那里,误打误撞闯入此处,坐罢,旁边那块石墩是为你准备的。”

林斐然没有动作,她察觉自己四肢有些僵硬,不敢贸然行动,只在静默之时暗自恢复。

男子偏过头来,雾蒙蒙的一张面孔对着她:“不坐吗?那在此吹吹风也好,多少款待你一下,尽些礼数,日后杀你也不算贸然。

若是你母亲知道我会对你动手,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活。”

林斐然看了那石像一眼,斟酌片刻,没有选择接下这个话题,而是转到自己身上:“阁下为何杀我?”

男子道:“我并不喜欢在杀人之前诉说理由,再等等,下一次罢,如果下一次还能遇见,我就告诉你。”

林斐然目光一闪,敏锐察觉道:“既然决心要杀我,又何来的下一次遇见?”

男子一顿,转过头来,模糊不清的面容对她,探究的视线几乎将她扫视一遍。

“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多,那更不能留你了。放心,杀了你之后,我会在这里给你塑一座像,母女团聚,也是我一片心意。”

话音落,那根简陋的钓竿忽然上下浮沉,云海中也泛起雾泡,像是有大鱼咬钩一般。

他的注意力被牵引过去,林斐然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视线冷然,又趁此机会仔细打量四周,这一次与上次梦见不同,她见到了更多先前没有的东西。

比如右方的一座白色宫殿,大殿造型奇特,里面像是供奉着什么。

哗啦一声,云海中的大鱼翻涌而出,声响极大,林斐然立即转头看去,见到的却只有雾白气泡。

她本不以为意,还想再细看那处宫殿,但下一刻,她的视线便定定落在云海之中。

咬饵的不是大鱼,而是一个人。

那人面无表情跃出又沉入,面颊被饵钩穿破,但并未流血,僵硬的身躯如将死之鱼一般挣扎,实在触目惊心!

男子起身收回钓竿,顺道向前走了几步,动作有种说不出的微妙与诡异。

直到人完全露出水面之后,他猛然扬起钓竿,那人含着鱼线在半空挣扎,甩过一圈后,被轻巧扔入一旁的石坑中。

林斐然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她向左走了几步,探头看去,却发现深坑中有许多这样咬钩之人。

他们躺在洞底,时不时挣扎一下,与渔家箩筐里的鱼别无二致。

云海之中还有许多这样的“鱼影”,他坐回原位,再度抛竿,随后自顾自开口。

“很多人喜欢钓鱼,老的少的,修为高深的,难以入道的,扛着一根鱼竿就能坐一整天,他们好像觉得钓鱼很有意思,可我不这么认为。

鱼总是会上钩的,但钓不起来也无所谓,这很无趣。

比起钓鱼,我更喜欢人族的另一种玩法——赌。”

林斐然的目光从坑洞中收回,“我不喜欢这样的玩法。”

他无谓道:“你的喜好并不重要。赌之一字,最有意思的,便是筹码多的人说了算。”

林斐然动动指尖:“就像我没有权力拒绝你将我拖入此处,对吗?”

“拖入?”他再度转头而来,声音没有多少起伏,“密教弟子想来这里见我,需要极高的功绩,你却来得如此轻易,应当觉得荣幸。”

话已至此,他的身份不言而明。

林斐然心中不由得一惊,后背冷汗涔涔,尽管早有猜测,但她还是惊讶于所谓的“道主”竟然会主动来寻她。

男子继续道:“选择上桌下注,你也不必再去追寻你母亲的脚步,毕竟,她当年的落点就是这里。

不同的是,她是自己闯入,而你是被我拉来。”

他站起身,和不停晃动的钓竿博弈,声音却没有半分抖动

“其实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早在伏音他们还没有发现你的时候,我就在看着你。

看着你变成孤儿,被道和宫弟子欺负,自己一个人在小松林中练剑……

我认识你,比你想象的更早。

我以前便想,如果你能像你母亲一样,找到这里,那我就给你一个作赌的机会。”

林斐然摩挲着指尖,汲取着他话里可能透露的额外信息,回道:“赌注是什么?”

男子一笑,随后开口:“要赌,自然是将最无价的东西押上,赌注,便是你的命,五局定下输赢。”

他敲了敲手中钓竿,简陋的木棍顿时伸长,他沉吟道。

“第一局,就以你身上的天地灵脉为筹码下注,如何?”

林斐然心下了然,原来转来转去,还是为了灵脉而来。

她没有答应,只是反问道:“我的赌注是灵脉,你的呢?”

他朗笑几声,吱呀作响的鱼竿猛然被收回,哗啦一声,云海中又有一人被钓起,饵钩上的人影划过沉入云海的半轮明日,在海岸处投下一道长影。

发丝四散,四肢修长,衣袍猎猎——

林斐然看向那抹影子,忽然瞳孔一缩,立即仰头看去,那在半空中划过而挣扎的身影,正是如霰。

鱼线绷出一阵急促的弦音,在他被甩入那处坑洞之前,林斐然立即纵身而起,试图将人拦下,可她没有成功,虚影一晃,如霰的身体还是落入坑洞之中。

“赌局一旦开始,便不会停下,所以,这第一局,自然要用你最不能舍弃的东西下注。”

“我其实也什么都没有,手中最多的,便是人命。

若我赢了,灵脉归我,若你赢了,人便归你。”

“如霰”如同精致的瓷偶般躺在坑洞中,面无表情,如其他人一般偶尔挣扎翻身。

狂乱的心跳声在耳膜鼓震,林斐然看得怒火中烧,眼中沁上寒意,身形几乎要动作之前,她立即握紧双拳,双目紧闭,强制将脑中的震荡压下,迫使心跳复原。

冷静。

那不是如霰。

不论什么时候,一定要保持冷静。

她长长吐息,稳住紊乱的呼吸,再睁眼时,目中虽有杀意,但她的目光已经沉压压地平静下来。

少顷,她开口道。

“我只是一个登高境的修士,你们有千万种办法除去我,却还要与我作赌,说明你们也快走上穷途末路了,对吗?”

男子看向她:“你母亲难道没有教过你,慧极必伤,太聪明的人,总是活不长。”

林斐然扬眉,立即抓住他话中漏处:“你不是一直在看着我吗,我母亲和我说过什么,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也不是能时时刻刻看到我,对吗?”

这是她冷静后问出的第二个问题。

她就像一只蜷缩在风雨中的银蛛,外界抛出的任何一条线,哪怕极其细微,她都能立即搅入自己手中,紧紧缠上。

想通此处 ,男子转头面向云海,坦然应下,却也不再多言:“我若是能时时刻刻看你,岂会不知灵脉在你身上?”

这样回答,便意味着她的前一个问题为真,出于某种原因,她不在那方“鱼池”中。

“知道这些又如何,筹码在精不在多,你今日不答应,来日也总会应下。”他忽然一笑,“在你愿意作赌的时候,我们梦中再会。”

“看在你母亲的面上,我可以多告诉你一些,除了赌约之外,我们还会取走你最宝贵的东西,比如,金澜剑。”

“再会。”

下一刻,天地倒转,无尽云海扑面而来,给人一种冰冷而了无生机的窒息感。

林斐然在这憋闷中猛然醒来,立即翻身看向床畔,金澜伞仍旧立在原地,并无异样,她微微松气,但手撑到身侧时,却只碰到一片冰凉。

她转头看去,床上已经不见如霰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谷雨,一款天生恨嫁男(X

[比心][比心]

第257章 寻找 代价便是要他坐镇高处,永世孤独……

屋外仍旧下着蒙蒙细雨, 不断有大鲲从云层中归来,洗涤的水珠如珠串落下,砸在屋沿, 溅出一点粉色。

林斐然罕见地怔愣当场,等到一点冰凉洒落到手背时, 才猝然回神。

她很少有脑中一片空白的时候。

片刻后,她立即起身披上外袍, 同时翻掌结印, 因为急切,眼底的波动起伏便极为明显,那一尾浮游休息的黑鱼差点被震翻, 它匆匆从眼底跃出, 在她眼前上下悬动。

“如霰?”

她呼唤了数声,那一端仍旧没有回音, 就连这条阴阳鱼都仿佛遭受冲击,垂着鱼尾, 恹恹低头。

林斐然抬手摇了摇, 开口道:“如霰在什么地方?”

阴阳鱼之间互有感应, 跟着它便能寻到方向,可它只是稍稍打起精神,在原地转了一圈后,便如同迷失方向般停了下来,看起来似乎晕得厉害。

林斐然抿唇握拳,甚至顾不得将它收回,胡乱掀开房中的帷幔后,匆匆推门而出,没走两步便遇上抬着各种瓶瓶罐罐的谷雨。

“这么早就醒——”

他话还没说完, 便被林斐然快速截断:“你见到如霰了吗?”

谷雨反应很快,立即意识到什么,向她身后探看一眼:“没有——你看,派去照顾他的水仆还凝在门前,他应当没有出房门才是。

而且,这些调味料都是他等着我送来的,没有这些,他没兴致出门。

他不见了?”

林斐然点头:“我起来时就没看到他,谷雨前辈,可否劳烦你在城中探查一番?”

谷雨啄米般点头,匆匆将手中食盘塞给她,随后抬手结印,掌中浮现一滴雨露,他低声默念法决,雨露坠到地面的瞬间,整座晶莹剔透的雨落城立即晃过一点光辉。

做完这一切只在须臾间,他动作一顿,面色不大好看,又凝了第二次雨露,末了,他转身看向幽远的长廊,有些讷讷。

“……他不在城中。”

雨落城这样严密的防护,这样隐秘的位置,当初本就是避世所用,到底是什么人,用了什么样的法子,才可能将一个神游境的修士悄无声息带走?

谷雨心中一凉,生怕这样的人还藏在城中,未曾离去,他虽然擅长逃跑隐匿,却并不善战,若真有如此厉害的人闯入,他未必能对付。

至于如霰,他虽然有些担忧,却也并未到提心吊胆的地步。

他太清楚这个好友的实力,即便真有人设法将他掳走,他也绝不可能出事。

思及此,他的心略略安定下来,准备同林斐然商议时,回身便见到她站立原处,玄衣束身,来不及打理的乌发披散,就连袖口都只束了一只。

她的眉微微压低,清眸中泛着冷意,眼中的担忧几乎难以忽视,就好像如霰十分脆弱易碎——

自他认识如霰起,即便是他待在琅嬛门,尚未破入神游境的时候,他也几乎没有见到过担忧如霰的人。

如霰够强,无论是修为、体术还是头脑,都远超常人。

担忧他,反而是另一种自不量力。

若是以前,这一定会被人嘲笑,但此时此刻,谷雨生不出半分笑意。

他抿唇沉眸,凭空从袖口中取出一支长签,终于展现出几分前辈该有的沉稳与镇定。

“暂且不必担心,先找到他的位置再说,我卜一卦。”

林斐然这才想起来他的卦术一绝,当即抬头看去:“多谢前辈!”

谷雨点了头,闭上双目,身上符文流转,长签也在掌中旋动起来,这次卜卦的时间比以往更长,林斐然紧紧盯着,直到它终于在某刻停了下来。

一声清响之后,长签摇动着倒向一方。

谷雨睁眼,眉头微蹙:“有人在阻拦我找到他,但我还是算了出来,在东边。”

林斐然没有片刻的犹豫,她将食盘塞回谷雨手中,立即回房收拾东西,准备直接向东而去。

“哎——”

谷雨连忙跟上前,将食盘塞到一旁的水仆手中,隔窗对她道。

“小林姑娘,且等一等,此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我同你一起去找!更何况东处只是一个大概方向,具体方位还得重新卜算,待我回去布置一番后,即刻出发!”

谷雨小跑着离开此处,这里就是他的宅邸,不过数步便拐入房中,丁零当啷布置着什么。

林斐然的东西向来不多,动作也十分迅速,三两下便准备好,她转手负起金澜伞,准备踏出房门时,忽然想起什么,立即抬手结印,将剑灵唤了出来。

她原本想将梦中之事说出,可金澜剑灵身形一晃,她立刻抬手扶住,下意识道:“你没事吧?”

剑灵借力站直,摇头打了个呵欠:“无事,只是最近灵力消耗太多,需要沉眠休养,怎么了?”

林斐然打量着她,对比之下,她的身影的确比刚出朝圣谷时淡了许多,就像是一副有些败色的画卷。

她心中奇怪。

剑灵的确现身帮过她太多次,在她从金陵渡逃出,差点在北原被密教圣女抓住时,是剑灵生生替她拦下毕笙的一击,卫常在这才得以将她拉入无间地。

她握着剑灵的手微紧:“只是因为灵力消耗过多?”

剑灵叉腰看她,笑道:“当然。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人?我可不是,若有意外,自然是一起解决才好。

不必太过担忧,近来我会短暂沉眠修补,必要之时,或许会借用你的灵力,若有急事,直接唤我就好。

怎么突然把我叫出来?那只小孔雀呢?”

林斐然作为剑主,自然不会推辞:“灵力一事,尽可取用。至于如霰——”

林斐然想将昨夜梦见的事告诉剑灵,可话到嘴边,唇舌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半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她心中一凛,不再试图开口,又见剑灵倚着柜门的模样,看起来的确十分劳累,斟酌之下,她没有将如霰的事说出,只道。

“他现在不在这里,这几日你好好休息,先顾好自己。”

在剑灵准备回剑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你真的无事?”

剑灵回身看她,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拉长语调:“真的,只是灵力耗费过多,需要修补而已。”

她看着剑灵消失,剑身处闪过一抹微光,但刃面不再像之前看到的那样黯淡,似乎休养之后的确在恢复。

刃面倒映着她的神情,十分清晰,很快又有另一个身影映入其中,她抬头看去。

谷雨裹着一身厚实的毛裘,匆匆赶到门前,他将信件递到水仆手中,嘱咐他们将信交给妙善后,举着长签,指着外面道:“雨落城已经布置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林斐然再度看了金澜剑一眼,点头应声,带着谷雨御剑而出。

他道:“雨落城可以出现在任何一滴雨水中,但是近来人界大雪居多,少有落雨,最近也只能到中州与东渝州的交界处。”

林斐然点头:“已经够了。”

顷刻之间,二人穿透豆大的雨珠,出现在交界处上空。

“来,挂上这个。”

谷雨从毛裘中掏出一枚令牌,挂在林斐然腰间。

“他们寻人的法子无非也就那几种,只要有人卜算你的位置,卦象便会偏转半分。不保证万无一失,但还是能暂时遮掩。

如果他们追来,我们就立刻回到雨落城,然后再走另一条路,想当年,我的外号可是谷跑跑。”

他有意让氛围轻松一些,林斐然也扬唇笑了笑,但仍旧能看出她的紧绷。

谷雨微叹,一边翻转卦签,一边同林斐然调整方向,两人配合还算不错,行进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半日后便到了东渝州南部。

但越是靠近,谷雨卜算的速度便越慢,直到天黑,二人才抵达东渝州南部的瀛州。

“别担心,既然能算出他的位置,便意味着他现在暂时无事。”

林斐然知道他在宽慰自己,应了一声,随后御剑而下:“前辈,到了。”

**

与此同时,略显空旷的房屋中发出一点响动,如霰从榻上翻身坐起,面上并没有久睡的昏沉,反而十分清醒。

几乎是起身的瞬间,他便察觉到了不对。

他先是看向身下,这一张窄小的长榻容不下第二个人,屋中只有简单的几张桌椅,也不是雨落城常见的陈设,体内灵力流转之际仍有痛楚,意味着并非梦境。

他目光淡凉地看向四周,起身下榻,手腕微动,夯货便化作一柄碧青长枪,被他单手执于身后。

在他即将靠近屋门时,一道法阵突然亮起,似是想要将他困在此处,但他并未在意,枪刃转过,直插阵中,于是一道猛烈的灵光亮起,在他翠色眼瞳中映出一道光彩,随即灭去。

法阵碎如蛛网,裂痕向四周蔓延,连带着紧闭的房门一道破开。

砰然一声后,他踏着碎屑走出,目光直直看向院中那盏萦绕着蛾蝶的灯火,以及在灯下坐着的二人。

“老师,我说过,这样的法阵拦不住他。”声音嘶哑的少年开口,目光莫测地看向执枪而来的人。

如霰步下阶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被他捏碎喉骨的少年,阿澄。

他的目光一转,落到那位坐着的老者身上,扬眉道:“密教中人?没见过你。”

老者站起身,目光同样在他身上轮转,其中的惊羡与感叹显露无遗。

在如霰快要走近时,他才感慨回神,笑道:“在下不过草芥之流,忝得德名,教中弟子都唤我一声陈老,全然不如妖尊之名,响彻两界。”

如霰对他的名姓并不感兴趣,确定二人身份后,他眼下更在意另一件事。

“既然声称自己颇具德名,那想必被请到此的只我一人,没有另一个小姑娘?”

陈老一顿,片刻后才明白他的话外之音,莞尔道:“尊主放心,那个小姑娘的事与我无关,我们只请你一人,也只需你一人。”

直到相隔五步之距后,如霰停下脚步,垂目看去:“最好如此。”

他右手微动,手中长枪便化作一只白狐,它灵巧无声地跃上他的肩头,往日微圆的狐眼拉长,警惕向老者看去,尾巴高竖,神态不再憨直,生出一种难以忽视的威慑。

陈老打量过去,咋舌道:“好一个灵宝!”

如霰并没有理会他的夸赞,他颇有些专注地打量着眼前之人,不知发现什么,神色变得了然,眉眼舒展,却并不是开心的模样,而是带着一种厌烦与冰冷。

“原来是你,难怪能悄无声息地将我带到此处。”

……

另一厢,秋瞳与卫常在二人抵达那方幻月之下,正要按照以往的法子从此处脱身时,明月之上忽然浮现一道身影。

道袍拂尘,簪发灰履,遥遥看去如仙人追月,但他却向此处而来,坠到二人身前。

张春和掀眸看去,打量着卫常在,显然有些不解,又摇头道:“常在,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来,我还以为,你此时正跟着林斐然。”

秋瞳下意识后退两步,想要躲到卫常在身后,但动作一顿,她复又抿唇上前。

既然已经被抓包,又何必再与他言语周旋。

“我的太阿剑呢?”她问道,“这是我择出来的剑,道和宫莫不是想借此机会据为己有?”

张春和淡笑:“我还没下作到这种地步,横夺灵剑,是对剑的辱没,我只是将它封了而已,你若真有本事,便自己将它唤了去。”

未待秋瞳开口,他又看向卫常在,自顾自开口:“好在我来得及时,若是被你率先逃回狐族,这婚宴又如何能成?暂时分开罢。”

张春和结印一挥,卫常在的身形便消失此处,只留下他与秋瞳。

秋瞳立即后退,警惕看去:“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张春和扫了扫周围的尘雪,顷刻间出现一条小径,“雪色漠漠,若是觉得疲累,便顺着这条小道向山而去,那里有一间屋子。”

秋瞳打量着他的神情:“你岂会有这样的好心?”

“这就算好心?外来是客,这只是礼数罢了,住不住随你。”他转身欲走,却又忽然想起什么,回身看她。

“对了,这几日若兴起家人来救的念头,便趁早断了。

听闻你母亲寒症病发,如今危在旦夕,你的兄长姊姊们正是忙碌,无法抽身,更何况妖界雪云扩散,快要移到青丘,你的族人也在为此焦头烂额。

众人都无暇顾及你,好好在此待着,等待婚宴。”

说到此处,他不知想起什么,忽然一笑,望向那轮黯淡明月,神情中带有难以读懂的晦涩与感慨。

“从前从前,你们二人恩爱无双,我不忍见常在修行尽废,故而费尽千辛,万般阻拦,但这却仿佛成了你们情比金坚的垫脚石。

你们还是在一起,成了闻名遐迩的眷侣。

后来,他决心下山,从此与你游山玩水,走遍世间,唯独忘了道和宫,宗门就此一落千丈,成了众人口中的平阳落虎。”

“我不知历尽多少辛苦,思辨多少道理,终于决定放弃阻拦你们,转而走另一条路,但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时候——

你与他竟然缘尽。

师祖说的对,天下之事,左不过‘有心栽花’‘无心插柳’……”

秋瞳重生而来,自然记得他口中之事,卫常在走后,道和宫青黄不接,终于在崛起的新秀门派中无声没落,甚至没能溅起一点水花。

她摇头:“岂有长盛不衰的宗门?分明是你们教养之法出了问题,难道他就非得承接这个重担?”

“教养之法出了问题?”

张春和再次一笑,有些嘲弄,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露出这样的神情。

“当年两界大战,道和宫凡是破入照海境的弟子,全都投身其中,勉力保护流离失所的凡人百姓,除了我们之外,其他宗门岂有这样做的?

结果呢?

我的师父、师叔们死伤无数,同门们大多也一去不返,中流砥柱全都消磨在那场大战中。

我入门不久,师祖也终于支撑不住,坐化而去,自此,门内已不剩多少强者。

我以前总在想,舍己为人能换得什么,但原来,什么也换不回。”

若非如此,以他这样愚钝的资质,又凭什么坐任首座?

他没有不甘,只是觉得不公。

“常在天资非常,前路坦途,有他坐镇,道和宫还能接续数百年。”

张春和收回目光,看向怔愣的少女,回道:“你以前不是总质问我,凭什么不让他追寻情爱吗,这就是缘由,我也的确在挟恩以报。

道和宫给予他第二次生命 ,代价便是要他坐镇高处,永世孤独

他若不愿,便以命还,种种恩怨,如此简单。”

秋瞳历经前世,并不接受这个解释:“都是狡辩,难道先辈舍身就是为了世人铭记、为了得到什么?他们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在行道!”

张春和久久凝视着她,神色不再平和,甚至终于染上人的情绪。

“他们当然不为了得到什么,就像你们什么也不会记住一样。

但作为后人,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看着他们曾经的心血被人践踏在地,只要道和宫在一天,过往就将被永远铭记。”

他很少对人说起这样的话,于是微微阖目,呼吸间敛下情绪。

“我会尽我所能让常在破境,我只是逍遥境,但他绝不会止步于此,在修行的尽头,他会走上那条永寂之路,而你——”

“成婚,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最期待的事吗?

安心,未免多生事端,这次婚宴的时日已经提前,我会按照你最喜欢的来办,毕竟,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场大宴。”

说完,他不再管她,转身离去。

下一刻,他出现在某间暗室之中,看向其中那道立如松梅的身姿。

“常在,你今日到此,我的确很意外,但也不想与你多言,婚宴提前,就在这几日了,你准备好做那件事了吗?”

“……什么?”

张春和对他的抗拒置之一笑,转身离去之时,只留下轻淡一句。

“我与你耳提面命这么多年的事,你应当不会忘了。

自然是做好准备,在婚契结成之时,杀了秋瞳。”——

作者有话说:其实张春和很早就看出来了,林斐然的天资不比卫常在差,但她和道和宫之间是没有恩情在的,所以他也不会因为她有天资就强迫她来支撑道和宫,是个很复杂的人吧,他的出场其实不算多,但每次写他的时候还是感慨居多,其实他也算是一切暗线的开始了

ps:这本确实很长,也只能发红包感谢一直追更的读者,每章都会尽量按节奏多推些剧情,顺畅的话月底就能写完正文,不顺畅最晚也是下个月,不会写很久了。[化了][化了]

第258章 断矿之脉 “如霰,无事就好。”……

林斐然和谷雨顺着卦象的指引, 到了中州与东渝州交界处的瀛州城。

瀛州城前渺无灯火,此时临近夜色,只有一片又一片幽森的树影, 二人同为修士,夜间视物如常, 但也不免为这死寂与森然而讶异。

甚至一旁瀛州城内也只映出零星火光,乍一看就像空城一般。

甫一落地, 二人便嗅到一阵说不出的味道, 并不是臭,而是夏日落雨前的潮闷尘土味,可此时正值冬季, 也未落雨, 满城铺下的只有一望无际的雪。

城墙以青灰色的长石堆出,紧闭的城门处挂着铜绿, 左右灰墙上各刻有一个金红大字,左侧为禁, 右侧为闭。

这意味着此城不通, 需持手令入内。

林斐然收剑回鞘, 匆匆扫过一眼后便看向谷雨手中的长签。

“方向如何?在不在城内?”

谷雨算了又算,在这里转了好几个圈,这才开口。

“不在城里,但也不在城外,可他们的落点又的确是在这一片。”

他摸了摸下巴,笃定道:“这里有秘境。若是秘境的话,可不是算一算就能进去的,必须得找到进去的‘门’。”

林斐然看向掌中的阴阳鱼,它此时的状态比先前好一些, 于是悬游起来,原地转了一圈后犹豫着望向西边。

“看来它也不太确定。”谷雨收回长签,看向四周,奇怪道,“城池附近不是都有驿站吗,这里怎么只剩几堆破木板了?”

林斐然转身看去,木板下方都是一些被压平的污雪,大多看起来都不算陈旧,于是回道:“应当是不久前才拆除的。

前辈,秘境的入口要怎么寻找?”

谷雨双手拢袖,满面苦恼:“唯有天然形成的秘境,才难以卜算,要想找到入口,凭机缘吧。”

他看向林斐然,她却并不灰心,而是更加仔细地观察四周:“至少大体位置已经确定,接下来不过就是一寸寸摸索,只要够快,探出入口是迟早的事。

如此,便劳烦前辈与我同寻,你往东,我往西。”

谷雨原本想答应,但思及林斐然如今的处境,还是摇了头。

“不可不可,如霰现在虽然不知被抓在何处,但至少性命无虞,你却是被密教追捕,说不准比他更危险,总不能他人没找到,你也被抓了。

我们一起,尽量快些!”

林斐然思量片刻,心知不能再为此事纠缠费时,很快点头:“好。”

天生而成秘境并不好寻,但像他们这样已经定下大致范围的,找起来至少没有大海捞针那么困难。

这样的秘境四周灵气充蕴,山水格局极佳,常有奇珍异草伴生,他们只需要关注这样的地方。

黑沉的树林中,不断闪过一道蔚蓝的雷光,速度极快,上一刻刚刚照亮枝头栖息的夜鸟,下一瞬便已出现在数米之外,动作之轻,没有震落半点细雪。

谷雨搓了搓肩膀,裹紧那张长绒大氅,片刻不敢停歇地紧跟前面那道身影,口中已经吐出些疲累的喘|息。

太快了。

他们动身前将大概位置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处,仅仅过了一个半时辰,林斐然就已经搜完了西边。

他原先还怕密教追来,但按她这个速度,只要不歇息,天亮之前便能搜完。

……这人真是铁打的身子。

西处搜查过后,二人顺道向南而去,谷雨将视线从林斐然那专注而急切的神情上收回,转而望向周围,心中越发疑惑。

即便是冬季,这里也实在太过荒凉。

林木大多枯萎,不见走兽痕迹,连雪中灌丛都没几团。

他先前还以为只是西边如此,可如今到了南处,见到的景象仍旧无二,不,比西边更甚,这里的水流都已经干涸到露出河床,了无生机。

因为南边实在太过萧条,别说什么灵蕴充足,生有奇花异草之处,他们连一根草都没见到,搜完这里甚至只花了一个时辰。

时间越短,林斐然的眉头便蹙得越紧。

她忽然开口,声音顺着风传来,十分有力:“前辈,若这里灵蕴不再充足,秘境仍旧会存在吗?”

谷雨开口,呛了几口雪风,断断续续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秘境也是需要灵气维持的,没了这些,天生的秘境自然也会随之消亡。”

林斐然应了一声。

既然秘境就在这里,那附近必定还有灵气充裕的地方,但在她看来,这其实不符合常理。

世间各地的灵气,虽然有充裕与稀薄之别,但都只是相对而言,分布到这样一个不算大的城池来说,灵气应当是均衡的,一同充裕一同稀薄,绝不可能只有某处强盛。

不过她此时并没有时间细思,找过南部一片之后,便打算向东而去,但在她自树冠处高高跃起,准备转身时,余光中突然瞥见几堆星火。

她顿住身形,向北远眺,那一簇一簇燃起的不是星火,而是真正的火堆。

有人在那里,而且很多。

思索之时,谷雨才匆匆赶上,他停下脚步,撑着双膝,在树冠处上下晃悠,润了润口舌才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你终于累了?”

林斐然摇头,抬手指向那里:“我们先查北边。”

人都会下意识向有灵的地方汇聚,说不定此地的灵气都汇聚在那里。

“得罪了。”

林斐然说了一声后,便抓住谷雨的右臂,在他来不及出口拒绝之前,便带着他风驰电掣一般离去。

由南到北,途中便不得不经过瀛州城,这里并没有设下针对修士的禁制,二人飞身翻越之际,都不约而同向下看。

这里并不是一座空城,但在街上的百姓也不算多,许多人一脸颓然地坐在路边,身前摆有一个铜盆,劣质的草纸被裁成冥币大小,外圆内方,随后被一股脑投入盆中,火星四溅。

他们的行为像是在祭奠,林斐然二人从上方疾驰而过,她看得仔细,谷雨却被这烟雾熏了眼睛,呛咳许久。

“怎么一城的人都在烧纸?难不成是什么祭奠的节日?”他抹了抹泪眼,看向已经被甩在身后的城池。

“不知道。”

林斐然转头看他一眼,有些讶异,纵然知道谷雨是修卜算一道的,身弱体差,但到底也是修士,她没想到他会被这浓烟呛到。

“前辈,你还好吗?”

谷雨擦了擦眼,开口道:“还好还好,都能忍受,你、你可千万不要因为嫌弃我多事就把手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