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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然 欠金三两 15513 字 5天前

第316章 多歧路(三)子夜棋 卫筠,今夜子时相……

中州, 仍旧是凤凰台内。

林斐然坐在花草之中,面色冷静,如霰坐在对侧, 不时抬眸看她一眼,两人之间浮动着一张极长的宣纸。

她正执着一支墨笔, 神色专注,不顾面上和手中的墨痕, 不停在纸上动笔。

从如霰的腿上起身后, 林斐然便没再放任自己溺在沉重的思绪之中。

如此重担之下,一直找不到出路,心绪难免失衡, 但一味自苦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只有动起来才行。

动脑也好、动手也罢,只要不停在原地、只要向前走、只要还有一口气, 就一定会有出路!

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楷字,但并不规整, 东一句西一笔的, 写的既有人名, 又有事件,而在散乱的字体中央,绘有一张黑白分明的棋局。

这是林斐然的习惯,以往每次失去头绪之时,她便会用这样的方式寻找出路,将知道的所有消息一一写出,然后试图从中寻出破绽。

但她一路走来经历的事情太多、太杂,写满如此长的宣纸之后,纸面早已变得杂乱不堪, 仍旧难以从中抽丝剥茧,找出那条可行的“路”。

于是,她将所有的事与人全都抽象成一枚棋子、一步解法,如下棋一般推演落子,将她出生伊始,到如今困顿,桩桩件件,人人往来,全都凝成盘上一步棋!

仍旧是她执黑,道主执白。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竟然变得比先前明朗许多,她的思绪也渐渐冷静,每落一子,心中便清明一分,向前一步,或许豁然开朗。

直到此时,她与道主的每一步棋都推演完毕,看着绘出的棋盘,林斐然的提笔的手微顿,她似乎发现了一点不对,目光不由落在局中的几枚黑子之上。

那是她熟识的人,亦是站在她这边的人,是以她用黑子替代,然而此时纵观局势,却发现这几枚棋子聚在一处,反倒为白棋留出了气口……

林斐然心中纳罕,正琢磨这棋局时,忽而脊背一寒,她立即抬头看去,凤凰台的云雾并无异样,仍旧浓白如棉。

“怎么了?”如霰出声问询,随她一道向上看去。

林斐然收回视线,提笔起身:“应当是道主,他又用天目看向了我……他在巡查我的踪迹。”

尽管没有什么迹象,但林斐然很熟悉这种忽然而过的感觉,那是一种熟悉的窥视感,与卫常在那般明目张胆的窥视不同,这种被天目扫视的感觉更为冷厉与强悍。

林斐然低头看去,身前是绘出的棋盘,她抬手而过,宣纸成卷,被她收入芥子袋中。

她不由得道:“他为什么突然又开始寻我?如果齐晨说的没错,他此时应当正是虚弱之时,又怎么会动用天目?除非……”

她顿了顿,如霰接道:“你在这里敲了半晌棋,正好,对方要落子了。”

他侧目看向林斐然,弯唇道:“你是要等一等,还是先出棋?”

这是棋局,却也不尽然,至少他们的棋局并非回合制,不会等到对方落子,自己才动,盘上的棋时时刻刻都在变化。

“等?”

林斐然静静思忖片刻,想到自己方才发现的那点异样。

“先前是我看不清局势,所以想等他出招,但如今既然看清是棋局,便没有等他落子一说,所谓下棋,从来都是预判在先。”

如霰沉吟片刻:“那你觉得他要做什么?”

林斐然缓缓握拳,眼前是被风吹低的花草波浪,草叶密密麻麻纠缠一处,将四周的小道全都遮下。

“他如今正是虚弱的时候,自然是不想让我们找到云顶天宫的通路,如果百无一失,他只需躲着便是,既然有动作,必定说明外面有我们要的答案。

他想将答案一并遮住。”

落子只是瞬间的事,她得猜一猜,他会落到何处。

“先出去罢。”她转身,向如霰递出手。

如霰起身握住她的手,同样轻念咒言,足尖一点,两人再度飘然起身,如一朵蒲公英般向出口飞去。

越过下方的草木与山泉时,如霰垂目看去,忽然道:“其实这里的景色不错,只可惜现在已经没人住了,若是你喜欢,事了之后,我们可以来这里住一住。”

林斐然看他,道:“我们随时可以来这里。”

两人落到刚刚进来的入口处,回身看向这十二座倒悬峰,如霰扬眉:“这里的房子早都烧得只剩灰架子,来了住哪?”

林斐然莞尔,她向前半步,扬手一挥,指向十二座峰:“这么多地方,住哪都可以,你选一处,我给你搭一个房子,然后一起布置布置,就随时能来住了。”

如霰抱臂在前,指尖轻敲手臂,打趣道:“要是让人知道,岂不是我区区一个妖族人,竟敢奴役林斐然,他们打上门来把房子拆了怎么办?”

“你可不是‘区区一个妖族人’。”林斐然有些失笑,心中重压散去小半,“那我就再给你搭一个,拆一个、搭一个、拆一个、搭……”

如霰已经抬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遮住她的双目,如同进来时一般,他遮着她的眼睛,带她走到入口处,淡凉的温度轻轻压在眼睑处,倒是有些令人放松。

他轻笑的声音回在耳旁:“放心罢,拆不了,想要进来,也得先找到此处入口。”

林斐然进出时都被蒙着双眼,看不见凤凰台与外界的通路,但能感觉到,这条路是像一个密道般的通道,四周无风,偶有滴水声,但没有潮冷的气味,反而是淡淡的暖香。

这种目不能视的情形本该警惕的,但身后就是如霰,她实在警惕不起来。

“这密道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看?”林斐然只能想到这个理由,进出凤凰台的通道,如霰没理由瞒她。

如霰微顿,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那只天目能看见?”

林斐然摇头:“我的这只眼睛,暂时还没有道主那样的本事,我猜出来的。”

如霰不禁失笑,凉声感慨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快成人精了,有时候又觉得你呆得像个木头。”

他转头看向四周,没再否认:“好罢,这密道里确实有你不能看的东西,我幼时一个人在塔楼里待得无趣,一有机会到山下,就会到这里看看。

一来,是想找办法出去。

二来,这里几乎没有人。”

“所以——”

他轻笑一声,遮在她眼上的手忽然移开半寸,在她模糊见到一些字画的瞬间,又蓦然收回,贴到她眼上。

“所以,我悄悄在这里写写画画不少,都是些儿时心事,若是让你看见,我还能摆出‘如霰’的架子么?”

“真的?”

不说还好,这么一提,林斐然心中更是好奇,但不管她说什么软话,如霰都没有将手挪开。

直到看见出口的光线时,他才渐渐放开手,然后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回头。

他道:“等此间事了,你回来搭房子,若是搭得合我心意,便可以来看上几眼。”

两人走出凤凰台,身后便只剩一株参天巨树,树中仍旧能看见一个洞口,但还想再进去时,便什么也寻不到了。

林斐然站在旷野之中,不出一会儿,这棵巨树也消失无踪,她看向如霰:“你最近很喜欢说以后,迄今为止,你已经和我定下好几个‘事了’后的约定了。”

如霰抱臂看她,眉梢微挑:“你记得就好,有些事,答应了就不能反悔,答应了就要做到。”

他很少像这样,说一半藏一半,但林斐然明白他的话外之音。

她点头:“好。”

他只是怕她又像上次那般,为了局势与大义,将个人生死置之事外,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所以他在给她抛下锚点,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所以现在不要死。

自她“复活”之后,真相渐渐浮出水面,一切都陷入暗色之中,不见光明。

一路走来,林斐然见到的每个人都是忧心忡忡的,他们担忧眼前发生的一切,担忧林斐然能否撑下去,更担忧这一切会不会走向灭亡。

现实的确容不得人轻松,可如霰却不会这般。

他从不会像其他人那般心事重重,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总是坦然而不惧的,尤其是在林斐然面前,他传来的永远都是淡然、包容与轻松的情绪。

如果旁人的目光都是压在林斐然身上的担子,那他的视线就像羽毛,没有坠下,而是轻轻托着。

托着林斐然站到更高处。

他心中未必没有自己的顾虑与急切,但他很少在她面前展露,就像到凤凰台这里,他不仅仅是想让她来此休息,其实也是遂了心中所想。

他忍不住想,若是林斐然当真累了,不想再前进,想留在凤凰台,那他就关了入口,索性只余两人留在此处,不管外面洪水滔天,至少,她不会再送命。

但他知道,林斐然不会停下脚步,所以,他还是说了以往的故事。

他看着这一片压着沉沉夜色的旷野,目光微动,随后看向林斐然:“准备去哪里?”

林斐然向前走了几步,微微一顿,转头向某处看去:“出来罢,跟踪得太明显,早就发现你了。”

旷野之中,一点冷风过,一道淡蓝的身影出现在二人不远处。

从林斐然离开之时,他就不远不近跟在后方,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幽幽地随他们一道去了太陵城,蹲在房顶上听蓟常英的过往,然后跟到此处。

他们消失在这里,入了凤凰台,他便等在此处,旷野之风吹了许久,他也只是望着天幕,直到两人再度现身,他才回过头。

他背着两柄长剑,发簪梅枝,冷如长月,正静静看向此处。

林斐然看向他,方才棋盘上的那些有异样的棋子中,其中一枚就是卫常在。

她微微一叹,还是道:“如今时机特殊,你便与我们一道同行,也算多个帮手。”

卫常在抿唇,双眼微动,似是有些意外,他静了片刻后走上前去,直到林斐然身前,他才顿了脚步,抬起手,指间挟着一只不断挣扎的纸鹤。

“慢慢,这是张思我的信,它一直找不到你,在这里转了许久,我怕它自毁,便提前拦下了,信我没看。”

林斐然有些讶异,倒不是惊讶卫常在等在此处,而是这只信鸟,尾羽处点了一抹红,显然是极其紧急的事。

“多谢。”

她立即接过,纸鹤到她手中,感受到她的灵力后便安静下来。

她结印解开信纸,纸鹤渐渐展开,其上草草写有一句话。

“事有异变,道主发信相邀,约许多人今晚会面,目的不明,我等如今聚在南瓶洲太学府,速来。”

这句话下方画有一个印记,是密教的云纹,如同一只睁开的双目望向天际。

林斐然眉头微蹙,她又翻了翻信纸,查了灵力之后,确定这是张思我送来的,于是不解道:“若是他送信,为何要画密教的云纹?”

如霰看了片刻:“难道这是密教送的信式?”

卫常在探头看了一眼,乌眸微顿:“我见过这个印记。”

林斐然抬头看他:“你应该见过,这算是密教的图腾。”

“不是。”他摇了摇头,抬起自己的左手,“在这里见的。”

他左掌中赫然印着一个云纹,如同微闭的双目。

林斐然一时语塞:“这是怎么来的?”

卫常在看向掌心:“忽然出现的,但那个时候我正追着控制信鸟,便没顾得上,只看了一眼,后来就在此处等你,等着等着……就忘了手中还有这个印记。”

其实并不是忘了,而是他根本就没在意,追到纸鹤之后,他就像一尊塑像般紧紧盯着二人消失的地方。

他想,或许是林斐然想甩开他。

若不是他隐隐感受到她还在此处,怕是早就到处寻人去了。

还好,她没走啊。

“或许这个能帮上你。”

卫常在垂目看向手掌,又看了眼信纸,发现两处有些微区别后,便抬手蕴起灵力,隐光从掌上云纹中流过,慢慢地,掌中云目微微开眼。

云纹中传出一道熟悉而平直的声音。

“卫筠,今夜子时相见,有事相谈。”

话语间满是熟稔,若不细听,还以为是卫常在的哪个长辈,然而这是本该与他全然不熟的道主——

作者有话说:[比心][比心]

第317章 多歧路(四)引蛇出洞 子夜之前,我要……

旷野中荡着风声, 相谈两字被吹散,只留下呜呜声响。

话音落,掌中云纹便停在双目半开的时刻, 能看见其下目无点睛,空白一片, 如同未曾点睛的石像,给人一种空寂之感, 了无生气。

卫常在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意外, 如今除却他、张春和与林斐然三人之外,几乎没有人知晓这个名字。

“卫筠?”林斐然同样察觉到异样,“他怎么会知道?子时相见, 他与你又有什么可谈的?”

卫常在目光一顿, 视线飞快在掌心和她之间来回游移,生怕林斐然怀疑什么, 立即解释道。

“我与他并不熟识,从没有来往, 师尊与他轮回数次, 许是这期间知晓的。”

如霰眉梢微扬, 似是在掂量这话中的真实性。

“子夜约见?”他沉吟片刻,轻声开口,“张思我他们也都是约在今晚,他要一个人入这么多人的梦吗?”

“未必是一起,师祖也可托身入梦,若他并无身体,以入梦之法会见,也并不意外。”

林斐然并没有在入梦上纠结,而是敏锐地觉察到另一个疑点:“卫常在, 他对你不止是有些熟悉,更应该是十分了解。”

两人一同看向她。

林斐然摩挲着指尖,转身望向旷野上的伏草,踱步道:“这一世,张春和瞒天过海,将你和另一个人调换,如今那人成了‘卫筠’,你只是卫常在。

——这是道主近来才知晓的。

而在这一世之前,你一直都是真正的卫筠,被张春和带入道和宫后,才成为卫常在。”

“张春和向道主许的愿望,是要重振道和宫,你只是其中一环。

且不论张春和与他不常见面,两人也不可能闲谈,就算张春和提起过你,在他口中,说的也永远都是卫常在,卫筠这个名字,他没必要提及。

道主知道这个名字,就意味着他特别关注过,十分清楚你的来历,他知道常在只是道号,所以惯性唤你本名。

为什么?”

她回身看向二人。

卫常在先是摇了摇头,却又忽然想起什么,清冷的面色微变,他看向林斐然,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开了口。

“……我看过这种话本,不论他与我有什么亲缘关系,我都不会倒戈的。”

林斐然顿了顿,有些失笑:“不至于熟悉到这个地步。”

如霰思忖道:“不知缘由,但人总是倾向于叫自己更为熟悉的称谓。”

林斐然这才点头:“没错,就是这个道理,能叫出这个名字,说明他比张春和还要熟悉,而且,他一定是先知道卫筠,熟悉卫筠,后面才是卫常在。”

卫常在也回过味来,乌眸微顿:“你的意思是,他熟悉以前的我?”

“不,更确切地说,他熟悉的是小时候、作为卫筠的你。”林斐然转头看向卫常在,继续解释。

“人的习惯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平常人惯用右手,做事时率先伸出的便也是右手,对人的称谓同样如此。

就像你会习惯叫我慢慢,而如霰却更愿意唤我林斐然。

这两者并无不同,都是同一个人,但你更熟悉以前的我,他更熟悉现在的我,所以有了微妙的差别。”

林斐然只是在解释其中的差异,甚至举了一个很好理解的例子,但两个人在听到这番话时,都不免神情微动,为这话中的区别蹙眉。

一个蹙眉于没有参与林斐然的过去,一个凝眉于无法走入她的未来。

两人的神思,倒是在此时有了微妙的相同。

但都很快敛神,继续听她分析。

林斐然道:“先前道主入我梦中时,曾经提过,他的天目可以观望天下之人,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时常遥遥瞥来一眼。

我以前以为他在看我,虽然他也确实是这么说的,但现在我却不这么想。

他没有发现我的异样,尤其是我逃离三清山一事,这是前面几世从未发生过的,他也没有注意过,说明他对我的关注,在我上山后不久便撤去了。”

说到此处,林斐然顿了顿,但还是开口说出:“从过往的一些微妙迹象看来,他或许只是顺带看我……”

在这方面,如霰倒比她敏锐许多:“你是说,他以前看的都是你的母亲,你只是顺便的?”

林斐然沉默片刻:“是,母亲逝世,我被张春和带到了三清山,此后他便撤回了目光,所以没能发现我的异常。”

道主与母亲的纠葛,她暂时还未厘清,母亲更是没有察觉,所以林斐然没有多提。

她转而道:“道主有这样观望的能力,所以要看见小时候的你,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但古怪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你、为什么这么熟悉你。”

她抬起眼,看向他掌中的那道云纹。

“卫常在,今夜子时,你一定要与他梦中相会,看看他的这步棋到底要落在何处,这与你也息息相关。”

卫常在看向掌中:“即便与我无关,只要你说,我就会做。”

林斐然收回目光,如霰出声问道:“我们要等到子夜吗?”

她却摇了摇头:“不能等,我们知道的太少,和他对阵一定要抽丝剥茧,不能等他出招之后再动。

子夜之前,我要比他先落子。”

林斐然静静站在原地,神色专注地思索着什么,不出几刻,她便有了思路,她打开腰间的芥子袋,从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偶人。

这是伏音给她的木偶,蓟常英所作,里面容纳着伏霞的神魂。

她看着这个木偶,轻声道:“走到如今,盘上的每一颗棋都绝不是弃子,过往的任何一步,我都要用起来。”

她看向两人:“走罢,同我去将这个魂灵唤醒。”

……

林斐然三人再度出现在某处城池,就在日前,伏音在此处被召回,回到那处屋脊时,还能见到零星的血色。

那或许是他为妹妹留下的路标。

路标之下,四室俱明,院中传来隐隐的呜咽声,死亡的腐朽气味早就笼罩在这样的小城中。

隔窗看去,已然逝世的女孩躺在房中,同其余数个孩童一般,在这难以终结的夜色中,无声脆弱地离去。

那是伏音为妹妹选中的身体,对女童家人而言,逝世或许是一种痛苦,但对他兄妹二人来说,这是另一种曙光。

他在此处等了许久,却在曙光重现前被召回,如今生死不明。

屋中的哀悼并没有持续太久,寒症肆虐、命如草芥的今时今日,死亡早已令人麻木,哭过后,他们将孩童一并抱出,放入院中的柴堆上,默然起火。

院中所有人都看着,眼中无光,还剩下的孩子聚在一处,怔怔看去,炙热的火堆也未曾将那些悲苦、麻木的双目点燃。

烧灼起的浓烟滚滚,一阵风过,林斐然带走了其中一人。

三人停在密林中,卫常在看向她手中的木偶,问道:“这是做什么?”

林斐然道:“这是我答应伏音的事,他把密辛说出,我帮她妥善安置妹妹。”

如霰思索片刻,忽然明白什么:“这两人魂魄交融已久,早已密不可分,你想通过伏霞的复生,寻出伏音的踪迹,找到云顶天宫?”

“不,我只是想知道伏音此时的生死。”

林斐然以同样的办法落针封穴,随后将偶人悬起,以抽调之法将其中的神魂抽出,不出片刻,一点淡金色的光芒便从木偶中飞离,伏霞侧目看了她一眼。

这是伏音找到的最为契合的身体,魂身相合,伏霞便被纳入其中,神魂中的灵力渐渐漫出,浸入有些腐朽的皮肉,两者逐渐相融。

他们没等太久,躺在地上的女童便睁开了眼,眼神并不懵懂,而是一种痛楚与狠厉。

这是伏霞。

她勉力坐起身,视线紧紧锁在林斐然面上,哑声道:“你为何要答应我哥哥?若不是你,他不会破咒……”

她实在太过虚弱,这样的狠厉便显得绵软无力。

林斐然对他们兄妹二人有些怜惜,但也仅此而已,他们绝非良善之人。

“我答应过你哥哥,妥善处置你,看顾你一段时日,我与他之间的事了,但与你没有。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同样的,我也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伏霞撑着地,轻轻喘|息着:“他已经为了此事送死……”

“他没有。”林斐然却突然开口。

不止是伏霞,如霰与卫常在都有些诧异,他们一并看去,伏霞当即闭目感受片刻,随后猛然睁眼,看向林斐然,有些不可置信,声音更哑。

“他没死……你怎么知道?!”

林斐然站起身,没有过多解释,只道:“直觉猜的。”

“伏音的咒没有全破,至少还留有半条命,我想,道主放过了张春和,便也会放过你哥哥,所以他被抓走后,若不鲁莽,唯一可能杀他的便只有毕笙。”

林斐然并不清楚道主其人,故而只能从蛛丝马迹揣测他的行为与用意。

在道和宫中,张春和将重生一事全部说出时,林斐然便见到一缕轻雾,如今方知那道雾气就是道主。

他本可以先下手阻止,却没有,甚至十分安静地在檐下听完了所有,说明此人心中并不只有简单的是非对错,也不是一味滥杀,他至少有自己的观念逻辑。

伏霞立即打断道:“圣女不可能杀我哥哥!”

林斐然没有与她争执:“你哥哥泄露了道主的一些秘密,我想,以毕笙的性情,必定会秉公处置。”

伏霞一时语塞,面色更白。

林斐然没看她的神情,如今确定伏音没死,反倒证实了她对他的描摹。

但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

看着伏霞勉强起身的模样,林斐然顿了顿,还是伸手扶了一把,又向另外两人解释。

“伏音被召回之前,风声太大,难以传音,我便以灵力化形,在他手中写下一句话。

一来,是为了避免毕笙因为破咒一事,拿他泄愤。

二来,是因为他能见到毕笙,而我又想引蛇出洞,便想借他之口,将毕笙从云顶天宫逼出来。”

她将手收回,回身看向如霰二人。

“眼下的境况,虽然与我最初引蛇出洞的设想不同,但好在殊途同归。”

她走到伏霞身前:“我知道,如今你们双魂分离,心中感应渐小,能够共感的不多,但一两个字还是能传的。

我想让你帮我问问伏音,毕笙将去何处。”

伏霞当即怒目:“你想要圣女的踪迹,我不可能告诉你!”

兄妹二人性情相近,都是密教中十分忠实的信徒,但同样的,他们心中都有比信仰还重要的软肋。

林斐然道:“如果你想兄妹相见,最好还是告诉我,毕笙能放过他一次,是因为我说的一句话,但不代表她会放过他第二次。”

伏霞起身,仍旧有些晕眩,她尚且不熟悉这个身体,动作滞涩地扶着一旁的枝干,以此撑着身形。

林斐然道:“问罢。”

这便是她打算率先落下的一子。

……

雪色偏殿之中,正有两人相对而立,气势一强一缓,氛围凝滞。

左侧拱手站着的是伏音,另一侧便是面沉如水的毕笙。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垂头俯首的少年,双眸微睐,重又问道:“怎么,刚才那件事是林斐然告诉你的?我倒是不知道,你与她熟悉到这个地步。”

即便是圣女平时休憩的偏殿,这里也十分宽阔,她开口,四周便隐隐荡起回音,更显威严。

伏音沉声道:“是。”

自他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被毕笙带到了这处偏殿中。

直至此时,伏音心中仍旧有些恍惚,他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算是背叛,可道主竟然开恩,出手抽出了他的咒言,令他不再受这切肤之痛,还愿意放他离去。

不过,他倒是对毕笙早有预料。

她几乎算是道主最虔诚的教徒,但在有的时候,她也不是那么听话,譬如此时,她将他带到此处,便是为了惩治他背叛的罪行。

故而,在她一边同自己诉说道主如何宽容仁和,一边举起一把匕首指向他的眉心时,他没有太意外。

他泄露密辛,本就难逃罪责,心中自是甘愿受死,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伏霞。

尽管林斐然答应过,会照顾她一段时间,但这点时间终究太短,有了身体之后,以伏霞懵懂的性子,又要如何在这个世间生存?

他还不能死。

抱着这个念头,在此生死危机之时,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这是他在即将被召回之前,林斐然留在他掌中的一句话,在看到的瞬间,他就知道,毕笙暂时不会杀他了。

“圣女,金澜在界外等您,她手中……有一件道主所赠的旧物。”

这句话几乎九假一真,若是其他人,大抵要啐上一句钩直饵咸,可对毕笙来说,只要有一分真,她都不可能再安坐原地。

更何况,伏音跟着毕笙已久,心中对她们之间的纠葛十分清楚。

若说世间有什么能让毕笙变得不冷静,只需提到两个人,一是道主,另一个则是金澜。

他知道,不论如何,她一定会去。

果不其然,在听到这话后,毕笙便不复那般幽静莫测的神情,整个人如同被一把隐火点燃。

她在伏音对侧站了许久,终于还是上前数步,问道:“何处?”

伏音知晓林斐然的用意,她见不到毕笙,便想借他的口,他若不开口,那么毕笙什么都不会知道,可他说了,甚至已经成了引蛇出洞的一饵。

他垂目:“我带您去。”

毕笙闻言不由得冷笑,好一个缓兵之计,如此一来,她还能一掌毙了伏音不成!

她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转身看向纯白壁墙,兀自思索起来。

……

密林之中,依靠着树干的女童终于睁眼,也不再沉默。

她看向林斐然,眉头紧蹙,还是说出了她等待已久的答案。

“圣女,将去洛阳。”——

作者有话说:[化了]

第318章 多歧路(五)举棋 林斐然就像小鸭子。……

伏音仍就跪伏在地, 此时他的内心却有些惴惴,既怕毕笙答应,又怕毕笙不答应。

若是答应, 林斐然必有后手等着,他便当真成了帮凶, 可若不答应,毕笙绝不会容他苟活……

心中同样是天人交战之时, 他突然感到魂灵中传来某些波动, 耳边传来一声遥远而熟悉的呼唤。

“哥哥。”

这是伏霞的声音,二人一体双魂已久,魂灵交融, 原本就生出一种密不可分的联系, 即便此时伏霞远在万里之外,二人的神魂仍有牵连。

伏音神色微震, 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异常。

“林斐然助我……复生……”

伏霞的声音并不清晰,但他也能从中听出大概。

“她问……圣女未来有何、谋划……”

伏霞只说了一遍, 虽然断断续续的, 但伏音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林斐然想知道毕笙今后的动向, 且不说他眼下并不知晓毕笙的打算,就算知道,若是直接告诉了她,这性质便与之前的交易不同了。

先前所叛,是为了让伏霞能够活下去,密辛虽重要,但林斐然早已经知晓甚多,他说的这点密辛,对如今的毕笙与道主而言, 其实已经算不得什么。

可若如主动将毕笙的去向说出,便是真切的倒戈。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伏霞仍在断断续续开口:“哥哥,你、不必纠结,我们只需说一个假的诓她就是,真真假假,便都交给她自己选择。

若是她信了,我们就是帮了圣女!”

她的语气仍旧高涨,与往日无异,带着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狡黠。

她可以这么想,伏音却不能什么都不顾。

如今局势大变,两方之战已经摆在台面上,在这样的争斗中,墙头草其实很难得利。

他与伏霞修为境界皆不算最高,也没能力在两方周旋,既然已经破了咒言,成了圣女的泄愤之人,便不能再惹怒另一方。

林斐然这个举动,是要他选边站吗?

伏音忍不住以己度人,又想起伏霞如今就在林斐然手中,面色不由微沉,他望向掌心那句话,静静摩挲着。

在道主的带领之下,九剑数人多次重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遗憾要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悔恨要重来,他与其余人看似相同,实则全然不同。

九剑之中,唯有他一人轮回是为了修行破境,他的所求之中,其实没有悔恨。

如此连番重来之下,他一直在旁观其余人的生活,他倒是悄然领悟一个道理——其实万事发生了便是发生了,不必悔恨。

悔恨无用,但就算无用,人往往还是会悔恨。

左右都要这般,那便先做罢。

他不想以后再悔恨自己此时的选择。

也在这个时候,毕笙似是想通了什么,她转过身来,看向伏音。

“不就是想留下你这条命吗?她以为不让你说,我就不知道在哪里?

金澜这个人,不论是想找我复当年围剿之仇,还是道主去见她,除了林府之外,还会有什么地方?”

伏音面色微怔,眼中没能掩饰,划过一抹诧异。

见状,毕笙却是一笑:“怎么,被我说中了?

她以为这个话可以激怒我?我不会去的。既然道主放你一马,那我也不取你性命,你便待在此处好好反省罢,待我办事归来,再好好处置你!”

言罢,她越过伏音身旁,径直向一旁耳房走去,准备自己出行用的东西。

话语虽然冷厉,但伏音心中却无奈一笑,唯余感慨,他确实也很了解毕笙,若是她当真不在意,又岂会留下他这条命?

她没有说自己要去往何处,但伏音已经知道她的答案。

毕笙一定会去找金澜,既然她毫无芥蒂地走了,便只有一个可能,她原本打算去的地方,与林府在同一处。

“妹妹。”

他在心中开口,很快便听到伏霞那模糊的声音,只是他现在有些疲累,没法听清她到底在说什么,只能一点点回应。

“我无事,不必担心……伏霞,你想离开密教吗?”

伏霞的声音忽然顿了下来:“什么、意思,哥哥?”

伏音开口,也不管对方到底听不听得清,一股脑开口:“你以前就经常说,等以后有了身体,便让我带你到处去游玩,若是我们还待在密教,可没办法这么随心做自己的事。”

伏霞静了片刻:“可是,是道主救了我们。”

“我们为他做了这么多世的事,恩情也该还清了。”伏音看着身上的裂纹,掩唇咳嗽数声。

从始至终,他所求的也不过是伏霞能够再度复苏,能够好好活下去,如今愿望已然达成,又何必再舍近求远,去做背离初衷的事。

他咽下血气,心音却仍在继续:“伏霞,和哥哥离开密教罢,我带你去秘境修行,从此以后,秘境之外的事,都和我们无关了。”

不论惊雷过后的世界,是洪水滔天、还是重新复苏,全都与他们无关了,他只要和伏霞待在一处,哪怕是末日将临,他们的尸首也不会再分开。

这样就可以了,欲。求越多,得到的只会更少。

“我们一起离开吧,妹妹。”

静了片刻,伏霞的声音再度传来:“嗯。”

“你去哪,我就去哪。”

他望向毕笙所在的那个耳房,撑着盘坐在地,无声行了一礼,算是给这么多年的追随一个了断。

不想后悔,那便要一切随心。

他不想以后悲剧发生时,才来悔恨自己当初没有选择带着伏霞离开,就像齐晨一般,如此不断重来,重复过往的痛楚,却又始终没有结果,又有什么意义?

“那便告诉林斐然,圣女即将去往洛阳城,然后,你回到我们的秘密小屋等我,你记得护身法宝放在何处的,对吗?

最多三日,我来带你走。”

“……好,你记得要来。”

“当然,你是我妹妹,我们不会分开的。”

伏霞应下后,倚着树干,静默片刻,眼中已经带上一些湿润,她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林斐然三人。

“哥哥告诉我,圣女,将去洛阳城。”

洛阳城?

林斐然心中觉得奇怪,自己说的地方是林府,恰恰在洛阳城,难道毕笙当真没有其他事要做,径直便决定去林府?

林斐然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多问一句:“你哥哥也去吗?”

伏霞此时已经明白伏音的意思,至少眼下,他是选择站在林斐然这边的。

她擦了擦眼角,站直身子,语气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冲:“你送我去一个地方,我再告诉你他有没有去。”

林斐然看了如霰一眼,他也有正挑眉,两人都有些讶异于她的态度转变。

林斐然点头:“好,我送你。”

几人御剑而起,按照伏霞所指的方向,正好去往中州,她要找的地方恰巧在去往洛阳城的那个方向。

到了之后,眼前却是一个布满法阵的小屋,很是隐秘,若不是有她指路,林斐然都未必能寻到这个地方。

她下意识多看了几眼,伏霞便站在门前,十分熟稔地避开法阵,推开屋门,随后回头看向她。

“先前我想让你做的事,便算了罢,圣女去往洛阳城之事,我哥哥没有去。”

言罢,伏霞没有再看他们,自己推门而入,在房门阖上的瞬间,眼前这座小屋渐渐隐没在夜风中。

林斐然心思微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既然不必自己去将伏音救出,那便说明伏音自会想办法来此处寻她。

寻一处隐秘所在藏身,看来二人是准备独自远赴天涯了。

洛阳城这话,可信。

她没有再顾及这个小屋,当即御剑而起,同如霰、卫常在一道向洛阳城赶去。

蛇已出洞,她一定要在毕笙之前抵达洛阳城,提前布网!

子夜之前,她势必要将这颗棋子吞下!

……

与其同时,南瓶洲太学府。

虽是一府之名,却仍旧是一个宗门,只是建在旷野之中,领地广阔,上空浮着圣人书帖,门内仍旧荡着钟罄之音。

张思我匆匆穿过回廊,向太学府的中央道场走去,他神情急切,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各宗门的道场都颇具特色,道和宫的道场中嵌刻着剑风,太学府的道场则荡着雅意,四周以琴棋书画为柱,中心处却是一处曲水流觞。

叮咚的清泉顺流而下,食盘浮荡,水面映着在座每个人的面容。

张思我冲入道场,在弟子的引领下坐到某个位置,他急切地取过流水上的酒盏,饮了一口后,神情当即舒缓。

他对身旁人道:“太学府的香木露可是一绝,差点以为喝不着了,急得我一路奔着来的。”

“你不是在雨落城看妖兽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他身旁之人正是周书书,他才不管这酒好不好喝,看了几眼,忽又低声道。

“你有没有给林斐然传信?她来是不来?”

张思我咂摸几下,回味道:“被雨落城主赶出来了,他嫌我妨碍他与心上人独处。信也传了,我已经按照你们说的,火烧屁股一样给她传信了,信送到就好,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还真要将所有担子都压在她身上?她犯天条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周书书咳嗽几声,指向对面,“你好好看看,这一次来的不是只有人族,还有妖族各部的小王。

她既熟悉妖族,又知晓道主,今日到场是最合适的。”

张思我推开他:“师祖都说了,不论林斐然要做什么,全都任她放手去做,今日她不来,这个议会便进行不下去了?”

周书书叹了两声:“倒也不是,不过我还真挺好奇她的踪影,总觉得她不会坐以待毙。”

“那肯定。”

张思我看向道场外,陆续有妖族向此处而来,他很快收回目光,望向周书书。

“你见过小鸭子吗?在水面浮着,看起来四平八稳,十分安静,但其实水下的脚蹼动得快着呢,林斐然就像这种小鸭子。”

周书书忍不住感慨:“真是千人千面,我觉得她像米糕,你觉得她像小鸭,不过都是可爱之物。”

“你见过她和人动手的样子,就不会这么说了。”

张思我抬眸看去,只见前来的妖族人中,还有一个算是眼熟的面孔。

他看着秋瞳落座,忍不住感慨:“若是没有密教出现,当初林斐然也没有离开道和宫,此后的比试大会,说不准就是她拿下魁首,一鸣惊人。”

像是听到林斐然三个字,秋瞳抬眼看去,但看了一圈,对坐的大人物中并没有她熟悉的人,于是她收回目光,心中暗道遗憾。

青瑶在她身旁落座,同样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族,她也有些不自在。

她环视片刻,从眼前的桌案上拿起一块白糕:“吃些糕点罢,一路赶来,你都没怎么睡。”

秋瞳摇了摇头:“我不饿。阿姐,我们这次不是来商议如何对付密教吗?可我方才听这里的弟子说起,好像是要宣布什么事?”

青瑶索性把糕塞到自己嘴里,颇为赞许地点了头:“味道不错,宣布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为了道主托梦一事,就因为这个,好多人今晚不打算睡呢。”

秋瞳看她吃得香,顿了片刻,给她倒了杯茶:“为何?难道是要梦中害人?”

青瑶想起什么:“忘了告诉你,那些大人物之间有传言,说是道主曾经就与林斐然在梦中见过,好像就因为这个梦,她的身家性命全都压进去了。

不少人害怕和她一样,便不敢入眠。”

秋瞳双眼微睁,但又很快垂下肩,嘀咕道:“……怎么谁都针对她。”

青瑶刚想说些什么,便见太学府的荀夫子远远走来,一时间周遭静了下来,众人不再私语,而是看向那几道身影。

除却荀夫子之外,其余人都是名震一方的大人物,皆是肃容以对,步下生风。

他们到得道场中,多看了在场的妖族人一眼,但也没有以往那般的锋芒,看过之后,便向众人行了一个道礼,没有寒暄,没有托词,开门见山道。

“诸位今日来此,皆是为了正事,时间紧迫,荀某便不多寒暄。

子夜将近,在场中的某些人或许会在今夜与他相见,此人来意不明,此番相见,是福是祸也未可知,故而,今日除却共商密教之事外,还有此事要谈。

收到云纹的修士,散会之后,还请来到大儒殿,有些事要与你们交代。”

今日来者众多,却不是每个人都收到了道主的云纹,细细算来,收信之人其实不多。

看见荀夫子的肃容,秋瞳的心也不由得悬起。

她指尖微蜷,顿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垂目看去,她的左手掌心之中,赫然映着一个单目半睁的云纹。

起先,她还以为是人人都有,可经青瑶打探过后,前来的妖族人之中,竟只她一人收到了这道密纹。

她抿唇,心中虽然忐忑,却并不是很畏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青瑶侧目看她,无声握住她的手,轻拍了拍:“不必太过忧心,你如今已有自己的想法,到时见机行事便是。”

秋瞳颔首,缓缓收拢手掌,看向荀夫子。

会议总是冗长而沉重的,此时众人已经无心饮酒吃饼,周书书听到一半,低声道:“怎么不见李长风?他若是在这里,这些酒也不会一轮轮空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