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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Lauren弥漫型胃癌……

深夜的水岸漆黑寂静, 只剩花园里几盏饱经风霜的夜灯,立在草坪里闪着微弱的光。

次卧的灯也没开,顾绥坐在床边那张米白色的兔绒地毯上, 伸出手轻轻摩挲。

这张地毯是她亲自选的, 只是她上次没有说, 地毯很软, 很漂亮,知道商姝有可能会因为噩梦起夜,顾绥想,至少小姑娘住在自己这里时,下床能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或许会感到些许心安。

从绯色回来, 顾绥就遣走了管家, 她想,任由人和顾祺去说吧, 她不在乎,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间次卧。

手边放着一包烟, 还有一堆尚未开封的酒, 各种各样, 这是她今天特意买的。

顾绥伸手去摸床头的打火机, 是之前从商姝手里拿走的那只, 她抚过粉红金属外壳上雕刻的土星图案,不禁勾了勾唇角, 小姑娘连打火机都要挑好看的,在她这放了这么久,今天也总算能派上一次用场。

顾绥从烟盒里缓缓抽出一支烟,女士烟细细的, 她捏在手里把玩,想象着小姑娘夹在指尖的样子,她不怎么会点烟,一开始只知道傻傻地拿着手里用打火机烤,所以并没有成功,可顾绥是个极聪明的模仿者,只学着记忆里小姑娘的样子放入口中,很快便成功了。

刺激的烟雾呛得顾绥剧烈咳嗽起来,喉咙微微灼痛,惹得她紧紧蹙起了眉头,一阵咳完了,顾绥又忽然觉得好傻,自顾自地轻笑起来。

可她并没打算停下,口腔,咽喉,再到肺,顾绥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极有灵性的学生,脑袋开始晕乎乎的,心脏跳得很快,只是她觉得尼古丁在她身上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多巴胺的分泌增量没能让她的焦虑减退丝毫。

零星的烟灰掉落在兔绒地毯上,顾绥慌乱地拂去,有些后悔侵染了小姑娘待过的地方。

她掐了烟,把头倚在床沿,床上还放着小姑娘的睡衣,顾绥想伸手去摸,却又因萦绕在指尖的烟味退却,可她似乎忘了,这整个房间都早已烟雾缭绕。

顾绥缓慢地眨着眼,回想着过去的三年时光。

这三年对她来说很矛盾,在黑暗中期盼着光明,时而觉得短暂,时而又觉得漫长。

Lauren弥漫型胃癌。

那个她一直以为的肠胃炎。

这一分型好发于年轻人和女性群体,该死的特点是症状隐匿,癌细胞一粒粒分散在胃壁,早期几乎看不出明显的异常,这导致许多患者在确诊时就已经属于局部进展期,而她很不幸就是其中的一员。

顾家每年都会给家族成员进行健康检查,可她因为忙于学业,连续几年都没有回去,如果不是因为周绫身体不好,总念叨着两个女儿没一个肯回家,在那年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她恐怕还没机会发现。

那时,她满心记挂着千里之外的商姝,所以只在澳城待了不到两周,最后几天匆匆做完检查就飞回了爱城。

得知病理报告的那天,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中午。

“上次给您做胃镜时,我们取了可疑黏膜区域的小块组织进行了活检,病理结果显示,您胃里的确发现了癌细胞,根据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癌症已经侵入到胃壁的肌层,同时有几个周围的淋巴结被癌细胞累及,但还没有远处转移,这在医学上属于Ⅱ期……”

顾绥只记得接到这通电话时,她还在灶台前,为刚在学校下课的商姝煮着汤。

电话这头,关火后的汤仍在锅里咕噜咕噜地响着。

电话那头,顾家的医疗中心内寂静的无比可怕。

顾祺推掉了一场重要的股东大会,在十分钟内赶到,顾绥在电话里,听出了姐姐极力掩饰的哭腔。

可说来多少有些没良心,顾绥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顾祺,不是周绫,也不是顾玉山,而是她还在回家路上的小姑娘。

“治疗方案是什么?”这是顾绥听到这一切后,淡淡问出的第一句话。

“需要尽快手术,切掉大约三分之二的胃,并清扫周围的淋巴结,这是目前最有效的治疗方法,根治性手术加上标准辅助治疗后,五年生存率大约在55%至70%……”

顾绥向来是个理解能力极强的人,即便在这件事上也不例外。

“意思是,只有一半到三分之二的患者,可以活过五年,对吗?”

话毕,这一次她清楚地听到了顾祺的哭泣,还有因动作产生的衣料摩擦声,以及其他人一声声的“顾董”。

“阿绥……你得回来。”

顾绥听着姐姐颤抖的嗓音,像是无助地乞求,她只闭了闭眼,叮嘱姐姐不要告诉爸妈。

临别前的那一夜,她把小姑娘哄在怀里,一遍遍说着“我爱你”,又在人睡熟后,最后一次吻上了那柔软的唇。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祺为她找了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很快就进行了机器人辅助腹腔镜胃切除手术,这种技术留下的切口很小,只是顾绥依旧会感到疼痛。

最难熬的辅助化疗阶段,从第一天起,随着药物进入安置的静脉输液港口,顾绥的手脚就开始变得冰冷麻木,头晕和恶心感源源不断地席卷而来,顾绥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勉强咽下些汤汤水水。

手术之后残留的胃本来就小,化疗的副作用,让顾绥的味觉也发生了变化,很多东西吃起来会有难以下咽的金属味,就连水果也变得酸涩,吃了吐,吐了尝试着再吃,到后来医生给顾绥用上了全套止吐药,只是效果依然没有很显著,反反复复,顾绥的体重开始快速下降。

葡萄糖,氨基酸,钙剂,镁剂,为了防止营养不良,顾绥源源不断地接受着这些补液,手背和手臂静脉处都被扎得青紫,几乎快要找不到下针的地方。

顾绥只能强迫自己进食,从闻到食物的味道就忍不住呕吐,到将热食换成冷粥、果泥等冷食更容易入口,她终于可以顺利咽下一些东西。

可摄入依然远跟不上消耗,顾绥的体力越来越差,她四肢无力,只能瘫软在床上,克制着自己尽量小声的痛苦低吟,到后来甚至连餐具都有些拿不动,顾祺和顾相宜时常在她的床边抹泪,她也只能努力动动唇角扯出一抹笑,连安慰的话都没力气说出口。

大约第二个疗程后,顾绥开始掉发,她戴上了顾祺提前为她准备好的帽子,只是在两人来看望她,陪在她身侧时,顾绥大多选择闭上眼睛让她们以为她睡了,其实那弥漫在身体每一个角落的副作用,让她难受的根本无法入睡,只是顾绥觉得这样装睡,就不用透过她们怜悯的眼神,照见她憔悴的模样。

心理与身体的双重折磨快要把她逼疯,顾绥觉得自己连流泪的力气都要拿不出来,她无数次庆幸,她的阿姝没有看到她现在的模样。

只是她知道她不能放弃,她得活着,顾绥从来不信神佛,可如今她竟也开始祈求保佑。

她虔诚地祈祷。

如果可以,愿老天能够让她活下来,因为她的阿姝还在等着她回家。

如果不能,那就愿她的小姑娘把她忘了,求神明保佑阿姝无病无灾,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虔诚感动了上天,她逐渐恢复了食欲,她的身体开始好转,癌细胞也没有复发或转移,她不用再经历那样的黑暗。

日复一日,顾绥终于熬过了风险最高的三年,她无比期待着下一个春夏秋冬,没有一天不在渴望早日与她的小姑娘重逢。

想到这,顾绥的唇角不自觉弯了弯,她拿过一瓶酒打开,紧握挂着水珠的瓶身,将有些回温的威士忌送入口中,酒液顺着喉咙下行,扩散至胸口。

很辣,很苦。

手术后的胃容量减小,消化功能下降,她对酒的反应会比普通人更为强烈,她清醒地知道她不能多喝。

可清醒,心就会痛个不停,她控制不了,她现在急需甩掉这份清醒。

一口接着一口。

“阿姝……”顾绥有些醉了,她对着空气轻声呢喃小姑娘的名字。

她承认,当她看到那份协议,听到那句“告别”的时候她彻底慌了。

她以为只要她做的足够多,足够好,就可以用行动将那些过往轻轻揭过,可她低估了商姝的执着。

她以为只要商姝可以幸福,那么即使那份幸福与她无关,她也可以坦然祝福,可她低估了自己的贪心。

她一想到她的阿姝有一天会戴着别人送来的戒指,穿着漂亮的婚纱,和别人许下誓言,步入婚姻殿堂,她的心就像在被一刀刀凌迟。

她何尝不清楚,将这一切和盘托出能让她变得轻松,可是她没办法开口,她不敢想那个和盘托出却不被原谅的结果,更何况明明隐瞒在先,选择独自扛下一切的是她,可如果商姝一旦知道,就必定会内疚自责一辈子。

她不想让她们之间的信任留有裂痕,更不想她们的爱情永远和怜悯与愧疚捆绑在一起。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可以自己熬过,哪怕再痛苦上千百倍,她也能够承受,可一想到那朵金盏花,想到她的小姑娘曾在噩梦中挣扎,她就心痛到难以呼吸。

害商姝患上心病已经足够让她懊悔,她不需要,更不想要商姝分担她的痛苦,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因为那是她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是她放在心尖上的至宝。

只要商姝可以放弃这个答案,她就还有一百种方式可以让她们重新开始,可她唯独对这件事无能为力。

她被困在了自己布下的死局。

这一次,她好像真的要失去她了——

作者有话说:非专业数据仅供娱乐请勿参考 感恩~

第52章 情种。

顾绥再次醒来在柔软的兔绒地毯上, 是因为顾祺的破门而入。

顾祺一打开门就被满屋的烟味混着酒气呛得咳嗽,看着瘫倒在酒瓶堆里的顾绥,她又急又气, 几乎快要昏厥。

都怪她大意, 她昨天就知道顾绥这样肯定要出事, 只是她还以为两人在演出见了一面, 至少能带来些许转机。

“顾绥,你疯了吗!”她冲到顾绥身前,一把将人捞起。

顾绥几乎没有听过顾祺用这种声音说话,尖锐而凄厉,还夹杂着些许哭腔。

头很痛, 很晕,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沉默地听着来自顾祺的审判,任由姐姐抓着她的衣领摇晃。

“你说话, 你说话啊!”顾祺气极了,想要把人打醒, 可那抬起又悬停在半空的手掌, 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她终是喘着粗气, 头发凌乱地跪坐在妹妹身边, 无助而无力, 任谁也看不出,这是前一秒还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顾董。

“顾绥, 你不想活了吗?”她哭着松开紧抓在顾绥衣领上的手,掩上脸颊,“你忘了你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怎么能……”

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怎么能这么冲动, 这么不顾后果。

她将话哽在喉头,四下无声,唯有顾绥的轻喘,和她微弱的啜泣。

待到顾祺的情绪终于平复,她望着面容憔悴的妹妹缓缓开口:“你以为这么多年,就只有你一个人不好过吗顾绥,我亲眼看着我的妹妹一天天变得虚弱消瘦,在死亡边缘徘徊,你想过我有多煎熬吗?”

“可我不敢说,我一个字都不敢说,我是你姐姐,我得照顾你,我得强颜欢笑,不能再给你一丁点压力,我还怕相宜跟着担心,甚至怕她藏不住担心反过来影响你……”

顾祺哽咽,伸手将头发捋向脑后。

“我替你瞒着顾家,直到现在我都还每天一睁眼就在庆幸,还好你撑过来了,那段时间我连做梦都是他们追着我逼问打骂,他们问我为什么瞒着他们,责怪我没能做一个好姐姐,没能照顾好你,如果你真的不在了,就是我害他们不能见到小女儿最后一面……”

顾祺深呼吸,抹去脸上的泪痕:“所以顾绥,你现在这样对得起我,对得起你自己吗?”

“姐。”

沉默良久,顾绥终于哑着嗓音动了动唇。

“对不起啊,我只是……太难受了。”

头隐隐作痛,胃里有些灼热,她微微蜷起膝盖,将腿抱在臂弯里。

“是因为商姝?”顾祺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有些明知故问。

顾绥喉头轻颤,心中的酸涩又如潮水般涌来,她低着头,任由长发垂落在脸侧。

“她……可能要答应相亲了。”

相亲。

顾祺揉了揉眉心,想起了前不久她才婉拒出席了商知意和陈煜的订婚宴。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在她们这个圈子里,豪门世家各自打着算盘彼此相看,选到合适的进行资源互补,用家族成员的婚姻完成利益绑定,以实现价值最大化。

澳城圈子小,通常这个过程不会进行太久。

双选,相亲,谈妥,订婚,结婚,生子。

一旦开始,参与者就进入了这快速而模式化的人生。

顾祺当年本来也会这样,只不过过程出了点意外。

顾祺有位出身航运世家的青梅竹马,两人两情相悦,两家也都很满意,就等着到了年纪定下婚事。

可是后来,随着港城等地的港口规模迅速扩张,加之澳城有限的天然水域,无法再承接大型国际航运业务,于是传统航运家族开始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支撑。

随着时代转型,□□业开始成为澳城的绝对核心,爆炸式收益让澳城的资源进行了重新分配,顾家如日中天,家族对澳城□□业几乎是垄断地位。

于是顾玉山开始重新考量顾祺的结婚对象,甚至想让她联姻港城或者葡萄牙的豪门望族,以便让顾家更上一层楼。

可顾祺不肯答应,她非竹马不嫁,后来更是为了抗衡顾家,抢先怀上了顾相宜,她以为这样就可以让顾玉山成全她们这对爱人。

可惜就在顾家即将松口时,竹马家族却认为顾家先背信弃义,如今是没办法了才来考虑自己这个下下策,因此说什么也不肯点头,强行带走了竹马,举家移民海外,断绝了两人的一切联系。

顾家经此一遭,也觉得颇没面子,顾玉山和周绫开始劝顾祺打掉这个孩子,一切就都还可以重新开始,可顾祺不肯,于是和顾玉山赌气,被赶出了家门。

起初几年,顾绥一直没放弃打听竹马的消息,只是两家有意相瞒,她想得知一星半点都难如登天,直到多年以后,顾祺再次听到竹马的消息,却是他另娶他人的喜讯。

她不怪他,她想对方也一定身不由己,她只是感慨命运弄人,世事无常。

多年以来,在顾绥的偷偷帮衬下,顾祺一个人把顾相宜拉扯长大,现在人近中年,看起来什么都有了,好像无限接近圆满。

可只有她和顾绥知道这份遗憾,所以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这对父母,即使接手了光镜,她也依旧不踏进顾家半步。

顾祺用不怎么漂亮的结局完成了这场叛逆,而现在又该轮到她的妹妹,还有商家的那个小姑娘。

顾祺感叹,顾家这个凉薄之地,怎么会生出两个她们这样的情种。

她知道她们相爱,至少太清楚顾绥有多么爱,所以她想尽力帮帮她们,也算是在弥补当年自己的遗憾。

她们两个不该只配得到这样潦草的结局。

顾绥发出一声叹息:“你当初跟我怎么说的,你说你不要我插手,你能处理好这份感情,可现在呢?”

“我不了解商姝,可我知道,她如果真的嫁给不喜欢的人,未必会幸福,我也了解你,你会守着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考虑其他人,这样,就真的是你们想要的吗?”

顾祺摇摇头,望进妹妹的双眸:“阿绥,你当初设好的……”

“姐。”顾绥打断了顾祺没说完的话,她当然知道顾祺在说什么,只不过那已经是她不愿再提起的东西。

“你真的甘心就这样放手吗?你就自私一点,就这么一回,为了你,也为了她,不行吗?”

顾祺着急,连“自私”都用上了,这是顾绥的原话,可她从来都不这么觉得,只是她知道这个妹妹倔,心里总有自己的打算,这辈子她在各种事情上就没劝成功过几次,所以现在也不得不这么说。

见人蹙着眉不语,她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酒瓶和烟,一阵后怕。

还好,还好喝得不算多,她庆幸顾绥的酒量很差。

“去洗个澡,收拾一下,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的话。”顾祺扶着床沿站起身,又将顾绥拉起。

只不过这话半真半假,因为她没打算再给顾绥时间考虑,她已经承受不起第二次这样的吓唬了。

既然顾绥不肯说,那就由她来说。

*

商姝足足烧了一整晚,随后便开始昏睡,她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昏睡的间歇睁睁眼,看谁都像顾绥。

家庭医生无奈地给小姐在退烧针后,加打了免疫加强针,毕竟这段时间,她好像来的有点太频繁了。

商姝再次醒来时,睁眼看见床边守着宋兰也,她动了动唇,喉间一阵干涩:“我睡了多久?”

声音哑得难听,商姝忍不住咳嗽。

宋兰也贴心地倒了杯温水,递到人手里:“两天。”

这么久。

刚醒来,她感觉脑子依旧木木的,不过她还是下意识想找手机,怕错过顾绥的消息。

可找到一半,她忽然又停手了。

她真是烧糊涂了,像个傻子,如果顾绥有心联络,那刚才睁眼看到的人就不是宋兰也了。

她有些颓丧,依稀记得最开始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林琅,她四下寻找了一下林琅的身影,却没找见,于是问宋兰也:“林琅呢?”

“林小姐回家参加家族聚会,说下午结束再过来。”

宋兰也说的是实话,还好商姝是这时候问她,要是再早一天,在林琅去找顾绥的时候,她恐怕还得仔细想想,该编什么瞎话。

只是她面上淡淡,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份协议,毕竟算是背着正主做了件“亏心事”,她只希望商姝能晚点想起,或者再也想不起那艘游艇。

“哦。”商姝小口小口地喝着水,还是觉得有点晕乎乎的。

喝了半天,商姝见人不错眼珠的盯着自己,似乎看出了点什么。

喉咙润了些,她把杯子放在一旁:“你回去吧,这两天辛苦了,不用再看着我了,我不会怎么样的。”

她知道宋兰也是林琅找来替班的,也知道她们是因为放心不下,想想这两人轮番守着自己,她倒生出了些不好意思。

“不要紧,我还是等林小姐回来。”宋兰也见被戳穿,有点尴尬地看了看别处。

一般说这种话的都不能信,更何况是林琅交代的任务,她可不敢半截跑路。

商姝抿抿唇,对方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真的赶人,她又重新靠回柔软的枕头上,缓着头晕。

手机震动。

宋兰也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随后发现响起的另有其他,她起身从不远处的茶几上为商姝拿过手机,送到人手里。

陌生来电。

见商姝打算接起,宋兰也识趣地从房间离开。

商姝有些迟疑地按下接听键,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开口,几秒过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是我,顾祺。”——

作者有话说:和好倒计时 跟我数三二一[狗头叼玫瑰]

第53章 「生前个人信托契约」……

“顾祺姐。”商姝愣了两秒, 捂着听筒轻咳了几声。

她没想到顾祺会在这时候给她打电话,加上脑袋有点混沌,她猜不出这通电话打来的目的。

顾祺坐在车的后排, 抬手看了眼时间:“上次说请你吃饭, 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你一会有空吗?”

好突然。

“就……我们两个吗?”商姝犹豫地问道。

顾绥知道吗?她也会来吗?这是她的言外之意。

“是, 只有我和你,有些阿绥的事想和你聊聊,她不知道。”顾祺很直接,她连生意场上的那些圆滑虚实都能洞悉,又怎么会听不出小姑娘的弦外之音。

顾绥的事。

商姝听到之后心中一紧。

“好。”她答应的很快, “只是我有点感冒, 吃饭的话会不会不太方便?”

她不知道顾祺会不会介意, 毕竟她不想传染给别人,更何况是顾祺这种日理万机的大忙人。

“病了就别折腾了, 我一会过去你那,如何?”顾祺依旧干脆。

“可以, 那我发地址给你。”

商姝挂断电话, 把地址发给了顾祺。

想起宋兰也还在外面, 于是她在叫宋兰也回去时, 顺便帮她通知林琅不用过来了。

随后, 商姝强撑着精神,快速洗洗涮涮, 收拾了一下病怏怏的自己。

顾祺来得不算太快,像是特意给人留出了整理的时间。

“房子很好看。”顾祺踏进颐景湾的大门后夸赞道,她刚在外面已经仔细欣赏了一会。

颐景湾不大不小,算不上极致奢华, 却是一栋带着些葡萄牙巴洛克式建筑风格的别墅,算是何兰黛留下房产中,最特别的一个。

“谢谢,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产。”商姝说着,将人领到客厅坐下,亲自给顾祺倒了杯水。

顾祺生得早,又和林家姐妹交好,多少也听说过商家的事,她知道何兰黛是位葡华混血,是澳城当时出了名的美人,早年何兰黛还没去世时,她还在宴会上见过几面。

她望着商姝好看的脸庞,轻轻开口:“你和你母亲一样漂亮。”

商姝有些意外地微微张了张嘴,终是垂眸没有多说什么。

顾祺寒暄结束,也开始步入正题:“阿绥这阵子的状态很糟糕,看起来……你也是。”

她端起桌上水浅饮一口,随后继续:“今天上午我去看她的时候,房间里都是烟味,她倒在一堆酒瓶里,我差点以为她死了。”

商姝的心猛地一震,忍不住轻咳了起来。

顾绥从来不抽烟,还有她的胃,怎么可以……

她咳红了脸,稍稍稳住气息:“她……没事吧?”

顾祺看人担心成这样,不禁有些忧心接下来的信息对方能否承受,她似乎有点理解了顾绥的闭口不言。

只是,她必须得完成来这一趟的目的。

顾祺摇摇头:“上次在机场,我跟你说过我不会干涉你们的选择,但恐怕我要食言了,请原谅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私,因为我知道阿绥能活下来有多不容易,所以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折磨自己。”

活下来。

商姝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关键词,不好的预感阵阵袭来,她又开始有些头晕。

“活下来……是什么意思?”她颤抖着开口。

“胃癌中期。”顾祺再次提起这段黑暗的过往,也不禁有些哽咽,“阿绥患的是弥漫型,存活率比其他的还要低,而且发现时已经不早了,当年你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陪阿绥动手术,她切掉了三分之二的胃。”

晴天霹雳。

商姝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信息冲击得太过猛烈,她只觉得太阳穴正一跳一跳的生疼。

顾绥重新出现得完整而健康,让她从来没往生病这个方向上想过。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是胃癌?

商姝轻轻摇着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没办法把癌症和顾绥这两个信息结合在一起。

顾绥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那么健康,甚至感冒发烧比自己还少,最多不过是容易犯肠胃炎……

可……是啊,顾绥的肠胃炎,那个她一直都知道的肠胃炎。

怪她,怪她,她怎么会就那么放任,怎么能没重视起来呢。

难怪顾绥不怎么吃肉,难怪她说会不好消化。

三分之二的胃啊,顾绥该有多难受。

心像被浸泡在硫酸之中,酸涩,灼烧,泪水难以抑制地涌上眼眶,像是断了线,商姝的指尖深深嵌进沙发里,开始不住地急促喘息。

顾祺见人这样,蹙了蹙眉,递上了几张纸巾。

商姝没有接,她觉得自己快要坐不稳,支着胳膊,用力撑着灌了铅的上半身。

顾祺身子前倾,将纸巾塞到人手里,轻叹一声:“阿绥不想拖累你,加上那时她必须尽快手术,所以她才会匆匆离开。”

顾祺回靠在沙发背上,有些空洞地盯着眼前的茶几。

“我给阿绥找了最好的医生,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只是化疗的过程太痛苦,她——”

“不……我知道,求你,别说。”

即使是一个未曾患病的普通人,她也知道化疗的痛苦。

生不如死。

她可以替顾祺说,只是她不敢听,她不敢去想,那个骄傲,无暇的顾绥,那个她一直仰望的冷月,是如何在痛苦中,接受自己生命的倒数。

纸巾在手中被捏成僵硬的一团,商姝觉得自己咳到近乎吐血,她就快要无法呼吸。

“你先缓一缓,我们慢慢说。”

顾祺忍不住凑近,替脸色涨红的小姑娘拍拍后背,她是想来解决问题,而不是想来杀人的。

商姝大口喘着气,好半天才从眼冒金星的状态中缓过来,脸上涕泪交织,她颤抖着开口:“那她……现在呢?”

她好怕听到那个会让人晕厥的答案,但她必须强迫自己去听,因为她得知道顾绥现在的状况。

“三年没有复发转移,算是度过了高风险期。”

“那就好,那就好……”商姝急切地点着头喃喃,泪一点一点地往下掉,听了这么多,总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顾祺见小姑娘的状态不至于猝死,这才慢慢从包里掏出了一打文件放在茶几上。

上面「生前个人信托契约」几个大字深深刺痛了商姝的双眼。

顾祺往商姝的面前推了推,示意人拿起来看:“这是阿绥当年设立好的信托,除了法律规定的特留份,她把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你,她怕你难过,所以分配时间设置在了她过世五年之后,她想,五年时间,应该足够你把她忘了,开启新的生活。”

顾祺又回想起当年,顾绥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拉着她的手恳请她成为受托人,千叮万嘱地把小姑娘托付给她,说这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人。

那时候,顾绥连说一句话都需要喘很久,可她还是一遍遍地请求她,说如果小姑娘遇到什么困难,让她务必尽力帮衬照拂。

她这个妹妹,才真的是痴情种,顾祺甚至有点嫉妒起眼前的小姑娘。

“她……怎么……怎么能瞒着我呢?”

商姝早已泣不成声,她颤抖着手拿起,却只在翻开一页后就忍不住合上。

顾绥什么都替她想到了,可她却一无所知。

她不要看,她一点也不在乎什么财产,她希望这份信托现在就化为灰烬,永生永世都不要派上用场。

除了顾绥,她什么都不想要。

顾祺轻轻吐了口气,眼见这段感情看样子算是救回来了。

“阿绥是个多么骄傲的人,虽然她不说,但我也知道,她不想让别人可怜她,那时候她连我和相宜都避着,又更何况是你这个她那么深爱的人呢?”

“那时候我问她为什么瞒着你,她告诉我,她不想用愧疚把你绑在身边,她怕你知道以后,就算和她在一起,也总因为想着她为你做过这些,就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即使以后受了委屈,也不敢离开她。”

“我不会……”不会离开她。

商姝摇着头,下意识接话。

她怎么会离开她呢,顾绥又怎么会舍得给她委屈受,这份爱如此深重,她只怕自己用余生都无法偿尽。

顾祺抿抿唇,共享秘密的压力并不轻松,今天,她也终于将埋藏在心底的话全部说出口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这条路并不好走,我清楚,你和阿绥应该比我更清楚,所以今天来,也没有要逼你立刻做出选择的意思,毕竟我也认为,愧疚不该是一个人留下来的理由,爱情才是。”

顾绥再次端起那杯水,浅饮一口。

“但,我还是想劝你再慎重考虑一下相亲的事,虽然这是你的私事,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压力,就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商姝还没从刚才巨大的信息量里缓过神来,就又被这话说得发懵。

她咳嗽两声:“什……什么相亲?”

她什么时候要去相亲了?这跟相亲又有什么关系?

顾祺放下杯子挑眉:“不是你让满满转告阿绥的吗?还退回了她送你的东西。”

顾祺不傻,见小姑娘这不知情的反应,嘴上虽然问着,心里却多少猜到了答案。

她在心里摇头,这个鬼机灵的满满,跟她姐姐们真是不一样,虽然和她一样是好心,但是这编瞎话两边瞒的方法,属实有点过于激进,差点害她妹妹再去鬼门关走一遭。

“我没有,我……”商姝又懵又急,一时不知道从哪句开始反驳。

这个林琅,怎么趁她生病背着她干了这么多事,等下次见面,她非得得连着上次的账一起清算不可。

只是她现在没空管这些,她已经等不及了,她得去找顾绥,她现在就想要立刻去到她身边,她得见她。

商姝抽了几张纸,快速抹干净脸上的鼻涕眼泪,咬咬唇向顾祺请求道:“顾祺姐,我能见见顾绥吗?”——

作者有话说:我们小情侣终于要苦尽甘来啦!明天见[紫心]

第54章 你愿意和我一起过圣诞吗……

水岸终于再次迎来了它久违而熟悉的客人。

商姝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有些踌躇地回头看了眼顾祺。

顾祺并没有打算跟进去打扰两人的交流,只是坐在车里,轻轻点了点头。

商姝又向前走了几步, 深呼吸, 按响了水岸的门铃。

管家打开门, 对眼前人的到来惊讶又惊喜, 她前不久才把次卧收拾干净,只是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

商姝换了鞋,快速扫了眼四周,没见人影:“顾绥呢?”

管家接过人手里的外衣:“二小姐在卧室, 刚才我几次叫她出来吃饭她都不肯, 您快去劝劝吧。”

她才喝了酒, 怎么能又不肯吃饭呢?

商姝闻言气血上涌,头有些发晕, 她紧紧皱着眉头,加快步伐上了楼。

来到顾绥的门前, 她着急地直接握上门把手压了压。

锁了。

商姝又着急地敲了敲门, 刚要开口, 就听里面传来顾绥淡漠而清冷的声音。

“我说了不吃。”

很冷, 很凶。

“顾绥, 你把门打开。”商姝一着急,嗓音有点哑, 她对着门又敲了几下,随后背过身咳了两声。

顾绥正瘫坐在落地窗边,听到商姝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幻听, 直到又听到了两声咳嗽,她这才确定商姝是真的来了。

她匆忙挣扎起身,却因站的太猛,加上太久没东西有些摇摇欲坠。

顾绥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她好想见见她的小姑娘,可却在握上门把手的瞬间,停顿迟疑在了原地。

告别。

她想起了林琅的话,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楚,如果这次是真的告别,那她宁愿不要见面,是不是只要自己不接受,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绥单手撑在门上,额头抵着手背,没有继续。

商姝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可见人还是迟迟不肯开,她又气又急,这人怎么能这么倔强呢。

“你不开的话我就走了。”她眼眶微红,故意激道。

这一招果然有效,顾绥听着那还带着鼻音的哽咽,终究不忍心将人拒之门外。

门开的一刹,商姝的泪也随之滑落脸颊。

来的路上,她想过一进门就扑到人怀里痛哭,想过捶着人的肩膀责怪。

可偏偏现在,她只能紧紧攥着那打割的她手生疼的文件,像是被定在原地,望着爱人憔悴的面容落泪,颤抖着下颌,将话全部哽在喉头。

“阿姝……”

顾绥见小姑娘落泪,心疼地捧上人的脸颊拭泪。

听着那声爱怜的轻唤,商姝终于忍不住扎进人怀中放声哭起来。

“顾绥……这一次……你又不要我了吗?”

她伏在顾绥的肩上,边哭边咳,仿佛快要将五脏六腑全部呕出来,她哭得悲恸,哭得凄婉,像是要把两人三年来的委屈全数哭尽。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不要你呢?”顾绥不住地轻抚着小姑娘的背,“别哭,别哭,阿姝,不哭了好不好?”

听着这哭声和咳嗽,顾绥只觉心都碎了满地,随着商姝站不住地的瘫软滑落,她也跟着一同跪坐在地上。

顾绥轻哄了良久,直到感受到商姝回抱的手上拿着东西,她这才将人轻轻松开,注意到了那叠文件。

“顾绥……你……你把我当什么了?”商姝捏着纸张,止不住抽泣。

顾绥看着那纸上的大字,终是绝望地闭闭眼,深吸一口气:“你……”

都知道了。

“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只能和你同甘,不能跟你共苦的人吗?”商姝尾音抖得厉害,心疼是真,生气也是真。

顾绥艰难地动了动唇,喉头微颤,终是伸出手,拨开小姑娘凌乱的发丝:“你叫我……怎么舍得呢……”

顾绥抚去商姝挂在眼角的泪珠,却是越抹越多:“照顾生病的人很辛苦,很麻烦,我的阿姝这么好,肯定舍不得丢下我,可我又怎么舍得看你为我操劳,和我一起受苦呢?”

顾绥笑笑,垂着眸落下一行泪。

商姝颤着眼睫,望着那如同沉月般的流盼,还有从中落下的星子,心狠狠绞痛。

顾绥仰起头叹喟,试图让眼泪倒流回眼眶:“你知道吗阿姝,当初刚确诊的时候,我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而是在想,怎么办,要是我死了,我的阿姝可怎么办啊?”

“不要……不要……”

听到那个字眼,商姝抽噎着摇头,伸手覆上了顾绥的唇。

早些时候,她还笑过顾绥忌讳这个,现在竟也换她开始听不得这个字。

顾绥从唇边牵过那只细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后来,你回了澳城,开始实现那个你和我说过的梦想,我很开心,我想我的阿姝那么厉害,那么努力,就算没有我在身边,也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我知道你公司需要喝酒应酬,我知道你难过的时候喜欢买醉,所以这间绯色是为你开的,我开在你公司附近,开在颐景湾附近,我引导你来,至少在那里,你不会发生什么意外,那时候除了这些,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顾绥……”商姝哽咽。

星子掉落在手背上,温热,轻痒。

顾绥抚摸过小姑娘的每一寸指节,低低呢喃:“我知道,既然当初把你一个人丢下,我就不该再来打扰,我知道多年后的突然出现,对你来说很不公平,可我真的忍不住,我做梦都想回到你的身边。”

“知道是我害你生病,我的心都碎了,所以这些事我就更没办法和你开口,因为我觉得这听起来像是……像是在为我自己开脱。”

她是个极能忍耐的人,手背扎到青紫她就亮出手臂,止吐药没用她会自己抱好痰盂,痛到无法收声她可以咬住被子。

孤独和病痛都没能把她击垮,可如今,她却再也忍不住在爱人面前袒露伤痛,卸下最后的盔甲,把整颗心剖开揉碎示人。

商姝呆滞地听着这一切,眼泪簌簌。

是啊,绯色正是三年前开的,难怪那里的酒和环境都那么合她的心意,原来竟是她的爱人为她量身所制。

“怎么办啊顾绥……”商姝反手捂着唇,轻轻晃着脑袋,“我怎么能这么坏……”

她怎么能在顾绥生病时没能陪在身边,她怎么能在顾绥最需要她的时候一无所知,她怎么能这么逼顾绥剖白,她怎么能对顾绥说出那种伤人的话……

顾绥轻抚着小姑娘的脑袋,将人揽入怀中,下巴抵在人头上轻哄:“没有,你没有坏,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姝,是我瞒着你,都是我的错。”

商姝窝在顾绥怀里,她哭到头昏脑胀,一阵阵犯晕,哭泣的余韵让她依旧忍不住抽噎,她太贪恋这个久违而温暖的怀抱,舒服到她都忘记两人还跪坐在地板上。

“阿姝……”顾绥闭着眼轻唤,“原谅我好不好?”

“嗯……”商姝鼻音浓重,在怀中应声。

顾绥搂着怀中人的手紧了紧,似是乞求般,尾音轻颤:“那不要去……行吗?”

不要去相亲,不要和别人在一起,不要……离开我。

闻言,商姝从那个怀抱中轻轻抽离,她知道顾绥说的是什么,只是在解释这个误会之前,她还得纠正一些事情。

她伸出手抚平顾绥紧蹙的眉心,望进对方的眼眸:“如果顾祺姐不来找我,不告诉我这些,我……我真的去找别人了,你要怎么办?”

她撒谎,她有气,她不想她们之间的隔阂只能靠别人来化解。

可她真的好怕,她甚至不敢回想,她们竟然差一点就要错过彼此。

听到这个,即便心爱之人近在咫尺,顾绥的心还是忍不住钝痛。

她极力压制着紊乱的呼吸,口不对心:“那……我就祝你幸福。”

商姝被这个回答气到咳嗽不止,连带着眼泪又盈满了眼眶,她对着顾绥替她顺气的手臂轻捶哭诉:“谁想要你的祝福,我想要的是你,从来都是你啊顾绥……”

她才不稀罕什么狗屁祝福,如果没有顾绥,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幸福。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了,是我胡言乱语,我错了阿姝,都是我不好……”顾绥再次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不住地道歉。

听人认错,商姝哭得更厉害了:“我跟你说我们要止步于此,我难过的想死,我骗的了你骗的了别人,可我还是骗不了自己,林琅说得对,就算你永远瞒着我,一辈子不开口,我也做不到真的放弃你……”

额头抵在顾绥肩上,她哭得昏天黑地。

顾绥心疼的抚着小姑娘的后颈,轻拍她的背哄着:“乖,不哭了,我们阿姝受委屈了,怪我,怪我……”

衣衫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湿答答地黏在肩头,可顾绥浑然不觉,只依旧轻柔地安抚,用脸颊轻轻蹭着小姑娘毛茸茸的头发。

商姝抽泣渐缓,低着头牵了牵顾绥的袖口:“之前,我说不会在原地等你的那些话,也都是骗你的,所以你的办法也不会奏效,不管是三年,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除了你,我从来都没想过考虑别人……”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微哑。

“你永远都不会绑住我,我是因为爱你才留在你身边的,不是因为什么愧疚和可怜,我想爱你,我心疼你,我也想做那个照顾你的人,所以我不希望你有心理负担。”

“你为我做了那些,是因为爱我,我想和你在一起,也是因为爱你。”

“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的时光,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商姝注视着眼前的爱人,像是在凝望倒映在心尖上的月亮。

“所以顾绥……你愿意和我一起过圣诞吗?”

小姑娘嗓音细甜,即使因感冒夹杂着几丝沙哑也依旧动听,顾绥好看的眼睫被泪水沾染,眸中的星河渐渐明亮。

商姝望着那弯沉月再次缓缓开口:“愿不愿意和我重新开始,做我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和好撒花[烟花]

第55章 那这次,我们慢一点。

今天不是平安夜, 可记忆却和十八岁那年的夜晚重合。

像是亲手做给喜欢的人苹果派时的那种期待,心被浸在蜂蜜熬制的苹果馅料里,甜滋滋, 软糯糯, 又像是编成菱格被烤得焦黄的酥皮, 金灿灿, 暖烘烘的。

商姝仿佛又回到了爱城的别墅前,捧着那份沉甸甸的心意,却不再是怯生生,而是认真又热烈地敲响了那扇大门。

“顾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过圣诞?”

十八岁的商姝在苹果派甜蜜的香气里, 得到了二十五岁顾绥的那声“不胜荣幸”。

而今天, 回应二十五岁商姝的, 是三十二岁的顾绥难耐而缠绵的吻。

商姝不禁张大了双眼,两只手攀在人肩上轻推:“顾……顾绥, 我还在感冒,唔——”

见顾绥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她的胳膊也不自觉地勾住人的脖颈, 缓缓闭上眼沉溺其中。

脸颊被捧得发烫, 唇瓣被有些急促地啃咬, 商姝忍不住闷哼出声, 顾绥鼻息一滞,微喘着笑得轻浅, 修长的指尖抚过小姑娘的耳廓,感受到那阵颤栗,她转而温柔地轻舐爱人的唇角。

这个吻太过诱惑,亦太过绵长, 商姝被吻得眩晕,浑身发软,感冒鼻塞本就让气息难通,加之方才痛哭流涕,更是让她此刻连喘息都变得艰难,只是她依旧贪恋着这个吻,直到头脑发白快要窒息,才终于找到机会匀过一丝气息。

“顾绥……”她绯红着脸,趴在顾绥肩头气若游丝,“我……有点没力气了……”

话音刚落,顾绥就感觉到小姑娘伏在肩头的身子慢慢瘫软,她一把将人扶稳在怀里,才不至于让人滑落。

“阿姝!”她心焦地轻晃着怀中人的肩膀,边摇着,边不住地唤商姝的名字,见人没反应,她又着急地伸出手探上人的额头。

还好不烫。

顾绥匆匆将人抱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随后急忙让管家去叫家庭医生。

她焦急地守在商姝床边,一会摸摸额头,一会替人掖掖被子。

还好大约一分钟之后,商姝便悠悠转醒,她只觉得头好晕,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想找顾绥。

“阿姝,醒了吗?”顾绥见人睁眼,赶忙轻握上了那只找着她的手,她深呼吸,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商姝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她发晕,不敢点头,只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一个短促的“嗯”,缓慢地眨着眼。

“刚才吓坏我了。”顾绥一只手托上脖子,眉头紧紧皱着,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倒点水好不好,医生马上就过来了。”

说着,顾绥就要起身去倒水。

“不要。”商姝轻轻拽着人的衣角,嗓音还是有些虚浮,夹杂着一丝沙哑。

“不要走。”她继续动了动手指,从衣角向上摸索,轻轻勾住顾绥的小指。

刚才醒来发懵的那几秒,她好害怕,她怕刚才发生的事都是一场梦,直到眼中有了顾绥的面庞,这才对一切有了实感。

“好,不走。”顾绥感受到了那份不安,她重新坐回床边,深深回握住小姑娘有些冰凉的手。

她捏了捏手中的柔荑,依旧紧皱着眉,微微一叹:“阿姝,你身体太弱了,必须得好好养养,过两天我就带你去做个检查。”

对于这件事,她是真真切切地忧心,毕竟自己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当然知道健康的身体对人来说有多么重要,可这已经是小姑娘在她面前晕倒的第二次了,加上大大小小的感冒发烧,让她怎么能不担心。

“不要皱眉……”商姝望着顾绥好看的面庞,伸手去抚人的眉心,乖巧应声,“我听你的就是了。”

她心中默默感叹,顾绥经此一遭,清瘦不少,却还是和三年前一样好看。

家庭医生来得很快,顾绥知道小姑娘脸皮薄,在和医生交代情况时就只说了感冒和哭泣,并没提接吻的事。

感受到商姝攥着她的手不肯放松,她轻轻握了握示意没事,随后松开退到一旁,抱起双臂斜倚在旁边的墙上。

好……看。

明明没有变化,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份发生转变的缘故,商姝越看越觉得顾绥诱人。

她盯着不远处的人,心跳不由自主开始加快,垂在一侧肩膀的乌黑长发,露出半截瓷白的胳膊,修长的腿……

啊啊啊好烦!

这人怎么随便一站都那么好看。

想到这,她又觉得有些头晕,自己这脑子里怎么总装着这些东西呢?

商姝赶紧回回神,生怕让医生看出什么异常。

家庭医生简单做了些检查,又看了看床上小姐还未褪红的眼眶:“目前来看是因为感冒期间身体虚弱,大哭导致过度换气有些缺氧,这才诱发了短暂昏厥,建议暂时避免情绪剧烈波动,多注意休息……”

商姝闻言,和顾绥对视一眼,有些难为情地垂下了头。

家庭医生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开了些复合维生素和锌制剂等补剂,顾绥这才放心让人离开。

商姝静静望着天花板,回想起刚才自己竟然被吻到晕厥,不禁觉得有些丢脸,她扯过一旁的被子,轻轻掩住了半张脸。

好香,被子上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顾绥身上的香气。

“不舒服吗?”顾绥凑过来关切道,看着小姑娘的举动,她有些不明所以,只是怕再将人闷着,便将挡在人面前的被子移开。

商姝晃晃脑袋,头晕的感觉渐渐退散,她慢慢支着胳膊,撑起上半身靠在床头。

“慢点。”顾绥借力扶着,又捞过一旁的枕头塞在商姝腰后给人垫上。

商姝轻轻咳了两声,边尴尬,边愤恨自己晕的可真不是时候,她垂着脑袋,重新勾过顾绥的手攥在手心,顾绥的手温温热热的,摸起来很舒服。

商姝咬咬唇,小声嗔怪:“刚才的事,你还没答应我呢……”

虽然她知道,顾绥已经用这个缱绻的吻作为了回应,可她还是想亲口听人答应。

顾绥见人原来是在想这事,她起了逗人的心思,瞧着小姑娘微微泛红的脸颊,浅笑着歪头去找人的眼眸:“什么事啊?”

商姝闻言轻拧了下顾绥的手背,耳根开始发烫:“你……你故意的。”

“嘶……”顾绥佯装吃痛,手却仍然一动不动地给人攥着。

小姑娘的告白实在动听,叫她听一次怎么听得够,这可是她等了三年才等来的爱语,是她在那些难捱的夜晚曾幻想过的极致美妙。

商姝着急,娇娇地牵着那胳膊晃了晃:“你快告诉我呀,你到底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顾绥的耳朵再次被美妙侵袭,脸上也不自觉蹿上一抹红晕,她垂眸,像是终于得偿所愿般发出一声轻叹,随后郑重地牵起商姝的手,认真地望进那双娇羞的眼眸:“阿姝,我当然愿意,我怎么会不答应呢。”

商姝听着,唇角这才忍不住翘起,笑得甜蜜,心脏又开始跳得飞快,雪花一片一片从天空中飘下,伴随着心脏的起伏,轻落,融化。

“顾绥。”

“嗯?”

“好想……吻你。”

商姝反手撑着床沿,将身子缓缓坐直,前倾,微微喘着气,一点一点靠近着爱人的脸庞。

顾绥的唇弯得好看,她垂着眸轻笑,再次轻柔地捧上她的珍宝:“那这次,我们慢一点。”

担心商姝的身体,顾绥吻得格外小心,她短促又反复地浅啄着小姑娘的唇瓣,每隔几秒就松开给人喘息。

商姝被这吻法弄得心痒,像是痒在神经里头,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挠不到,她不断索取,可顾绥偏偏跟着后仰,她只好单手撑到顾绥身侧,另一只手扣住对方的后颈,让人无法再逃。

“阿姝……”顾绥氤氲着眸轻唤,随后再次沉溺在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恋。

长长的睫毛刷过鼻梁的瞬间,商姝蓦地触到一滴湿润,她张开眼,像是怕惊扰般轻柔地接住那枚欲落的星子。

“是不是我咬疼了,你……你别哭呀……”商姝有些慌乱地用指尖拨弄着泪珠,虽然她的顾绥落泪,好看得像天上的仙子,可她却也舍不得多看。

顾绥摇摇头,捉住那只胡乱勾勒的纤手,吸了下鼻子:“没有……我……就是高兴。”

她是真的太高兴了,是喜极而泣,那个她无数次幻想过的梦境,终于在今天幻化成为了现实,她终于不用再靠闭着眼想象小姑娘的样子,因为她的阿姝,真真实实地回到了她的怀里。

商姝听着,凑上去和顾绥额头相抵,她轻轻蹭蹭对方的鼻尖,指节在人后颈上不断摩挲,吐气如兰:“那……我们再高兴一点,好不好?”

说着,她轻喘着气,伸手主动探向顾绥的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