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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一箭双雕,广陵被逐

徽音拉着贺佳莹, 两人挽在一起,装作累极的模样靠近东阙楼,在宫婢的安排下进了和广陵相差五间的屋子。

贺佳莹进屋子后关上门, 趴在门缝观察,“广陵的屋子外守着四个宫人, 咱们进不去啊。”

徽音在屋子里绕了一圈,环顾四周后推开窗向后望,屋后是一片泥地,与墙壁相隔一有一段距离, 只能供一个人过。

她们这间屋子和广陵那间在一侧,翻窗出去可以绕到广陵屋子后方。

徽音叫来贺佳莹, 两人身形纤细, 贴着墙一路摸过去,停在广陵屋后, 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听了好一会,里头一丝动静也无。徽音从发髻下去下一只细根银钗,悄无声息的撬开窗户。

贺佳莹望着她这副操作,呆呆的张大嘴巴,不是, 你怎么还会撬窗啊?

徽音没空理会她, 她轻轻打开窗朝里头望去, 屋内只有广陵一人, 她躺在软榻上, 睡的正香。

那个面首居然不在, 那可麻烦了。徽音想了片刻,打开窗打算翻进去。

贺佳莹连忙拉住她,眼神询问:干嘛?你要进去?

徽音抽回手, 示意她在原地等着,她则动作小心的翻进去,从袖中取出一根檀香,借由屋内的灯台点燃,放在鎏金香炉中燃烧,然后又轻手轻脚的翻出去,拉着贺佳莹离开。

“你进去干了什么,快跟我说说?”才回到她们的屋子,贺佳莹就忍不住问。

徽音神秘莫测:“一根她喜欢的东西。”

“嗯?”

“催情香。”

贺佳莹捂住嘴,不可置信的问:“你怎么会有那种东西,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徽音低头拍着身上的灰尘装作没听见,她当然是找冯承弄的,冯承听到她要这个也和贺佳莹一样吃惊,追问了好久。

“被发现正好。”

贺佳莹:“为什么,你不怕吗,万一……”

徽音坐下歇了会,在心中默默计算时辰,“那香是从广陵那个面首屋内偷来的,整个甘泉行宫除了他俩别人没有。”

“你亲自去偷的?!”

“不是。”冯承一时半会弄不到东西,徽音便他去广陵面首那里碰碰运气,结果真的瞎猫碰上死耗子拿到了。

她至今还记得冯承将香给她时看她的复杂眼神,还问她,裴彧看着一副正派模样,私下里居然好这个。徽音不想解释,只好叫裴彧背锅,换来冯承三天的辱骂。

贺佳莹舒了口气,不是她亲自去偷的就行,她觉得自己得缓缓了,今日的徽音实在给她太多的惊吓了。

她疑问道:“可是你放那个香有什么用,那面首又不在。”

徽音百无聊赖的翻着茶盖,“广陵会叫他来的,届时也查不到我们身上,人也是她自己叫来的,就算发现香,那也只能是他们自己助兴用的。”

冯承说这香叫锁合欢,用于女性,吸食后会极度渴望云雨之事,市面难得,多供王公贵戚使用。不过这些倒也不用说出来污贺佳莹的耳。

两人在屋内等了片刻,广陵那边很快就有了动静,贺佳莹小跑到门前,看着广陵的贴身宫婢奔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她真的去喊人了。”

徽音也有些诧异,那香这么对广陵影响这么大?她那日吸食后也是忍了一段时间后才失去渐渐理智。

贺佳莹在屋中焦急的来回踱步,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还是对一位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

她心中慌乱,害怕出事,想叫徽音停手,但是一想到那人是广陵,她就恨的牙痒痒。

贺佳莹看着徽音镇定的面色,心里也慢慢平静下来,她乖乖的坐在徽音身边,和她一起等着。

贺佳莹:“下一步,怎么办?”

徽音:“不能是我们去拆穿,得叫旁人去。”

贺佳莹:“叫谁呢?”

徽音心里浮现了一个绝佳的人选。

——

裴后在西阙楼小歇,此处闲人都被清空,只有椒房殿的宫人守在此处,清静悠闲。

檐下,苏静好望着认真处理宫务的姚兰沉思,姚兰是裴后身边的第一人,性子严肃,不喜说笑,不易亲近。

苏静好将随侍在姚兰身侧磨墨的婢女遣走,接替她的位置替姚兰磨墨。姚兰神色认真的低头处理宫务,未曾察觉。

半响,姚兰放下笔,整理好竹简,发觉面前替她磨墨的人居然是苏静好。

她起身行礼,“苏女郎,您怎么……”

苏静好扶住她,笑道:“姚兰姑姑替皇后娘娘掌管内宫事务繁忙,静好有心帮忙却不知该如何做,唯有替姑姑磨些墨。”

姚兰神情柔和下来,拉着苏静好坐下,轻柔按捏她的手腕,“女郎不必如此,您是未来的太子妃,怎能屈尊做这些。”

“正是因为我的身份,才更该做这些,姑姑做事严谨一丝不苟,皇后娘娘多次夸赞,静好也想跟在您身边多学些本事。”苏静好面容真挚,轻声细语。

姚兰心中一阵妥帖,拍拍苏静好的手,“女郎不嫌弃,婢子自当尽力相授。”

“大长秋。”宫婢上前行礼。

姚兰收回手,脸上笑意收敛,“何事?”

宫婢垂首,“东阙阁楼那边进了蛇,都是些女眷歇息处,虎贲军那边不好去搜,请您定夺。”

姚兰沉吟片刻,道:“你去找蕈芳,让她带着黄门内侍去处理,勿要让女眷出事。”

“蕈芳阿姊去了冰鉴司调冰,一时半会回不来。”

姚兰皱起眉,她这里还有好些事没有处理,实在分身乏术。

苏静好见状出声:“姚兰姑姑,我去吧。”

“你可以吗?”姚兰有些迟疑,虽说裴后这些时日带着苏静好处理了不少宫务,但都有裴后和自己相陪,不曾独立处理过。

“姑姑放心,我可以的。”苏静好柔和且坚定的笑道。

姚兰松口:“那好,我将张内侍派给你。”

——

贺佳莹趴在门缝处蹲的腿脚发麻,她心中焦急,那面首已经进去好些时候了,怎么人还未到。

她回头去看,徽音趴在案几上闭眼浅寐,神色放松,完全没有一丝担忧。

贺佳莹:“是不是咱们的计谋被人识破了?”

一刻钟前,徽音叫她出去找阙楼的宫人,说看见了一条蛇钻进了屋内,不知道窜哪里去了。

阙楼的宫人一听,立马去找了虎贲军,可现在这时正是阙楼内女眷小歇的时候,虎贲军担心冒犯不敢进,又只好去禀告了裴后。

徽音闭着眼回:“一来一回需两刻钟,再等等。”

贺佳莹好奇道:“你怎么保证来的一定是会是苏静好?”

徽音睁开眼,趴在案几上到底不舒服,她揉揉眼驱走困意,“这几日她铆足了劲讨皇后娘娘欢心,今日椒房殿人人都忙,空不出人手,算来算去,也就她能来了。”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动静,贺佳莹继续凑上去看,果然看见苏静好带着一众宫人赶来,同守在外头的宫人交涉。

“来了,她真的来了。”贺佳莹小声叫道,招呼徽音快来看。

徽音走上前,径直打开门,领着贺佳莹出去。途径苏静好身边时她停下脚步,浅浅笑道:“这是在做什么?”

苏静好没回,而是盯着徽音问:“你怎么在这里?”

贺佳莹捂着嘴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好困,没睡够。”

徽音侧头看着她,眼底露出笑意,不错嘛,挺机灵的。

苏静好放下戒心,冷淡的转身,“东阙楼进了蛇,没事就赶紧离开。”

她转身吩咐宫人们准备好雄黄粉和长棍,再让宫婢一间一间去敲门,将阙楼内的女眷都唤出来。

贺佳莹心叫不好,她这么一间一间的敲下去,迟早惊动广陵,广陵屋子前守着的宫婢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

“蛇?”徽音疑问道,“可是一条通体碧绿,双眼赤红的青蛇?”

苏静好心中的不对劲再次涌上来,她转身盯着徽音,不加掩饰的打量。

有宫人害怕的抽气道:“那可是剧毒花青蛇,咬上一口,半个时辰内不能解毒,就没救了!”

贺佳莹顿时吓的瑟瑟发抖,抱住徽音的手臂叫道:“我好像也看见了。”

被喊出来的女眷瞬间骚乱起来,相携着要涌出去,苏静好见事态失控,顾不得去在意徽音。

她扬声道:“大家不要害怕,依次离开,我已准备好雄黄粉,虎贲军也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事的。”

有人问:“这位女郎,那蛇钻去哪里了?”

贺佳莹和徽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抬手指着远处一间房屋,异口同声道:“钻进那里了!”

众人顺着他们指向的方向望去,那间屋子外守着四个的宫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其中一个机灵的已经转身开始拍门了。

苏静好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深了,她问:“谁在里面歇息?”

宫人回想片刻,大惊失色:“是广陵殿下!”

“那可得快去救人,殿下千金之躯,若是有个好歹如何是好?”

“对啊,方才那宫人突然拍门,是不是听见殿下惊叫的声音了?”

“距那蛇发现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殿下会不会?”

“住口!”苏静好喝住众人的议论,阴狠的划过躲在后头的两人,她这是叫人给算计了。

广陵屋内必然有些不能见人的东西,若是被她撞破后果不堪设想。

徽音加了把火,“静好,快些救人吧。若广陵殿下在这里受伤,郑妃娘娘必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牵连到皇后娘娘身上。”

苏静好身后跟来的张内侍一听,也觉得有理,郑妃素来和裴后针尖对麦芒,四处找裴后麻烦。

若因他们耽误时间,导致广陵公主出手,郑妃定会向皇后发难,陛下也宠爱广陵公主,到时候只怕要出大乱子。

想到此处,他连忙请示苏静好:“苏女郎,不能再拖了,我们快过去。”

苏静好目光阴沉,她此刻犹如被架在火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们带人过去,先不要着急破门。”她冷声叮嘱。

众人朝广陵公主所在的屋子走过去,守在屋外的几个宫人神色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拍门的那个更是力道加大。

苏静好见她们这模样,心中更是笃定屋中场景见不得光。

守在屋外的宫婢上前拦住众人,肩膀颤抖,眼神闪躲,“广陵殿下在此休息,你们这是干什么?”

张内侍掐着嗓子道:“阙楼内钻进了一条剧毒蛇,你们速去将公主唤出来。”

“毒蛇,没……没有啊。”

张内侍眯起眼,他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看人的脸色是最准的,今日这事蹊跷的很,分明是有人引他们故意来。

只怕这屋内毒蛇没有,倒是些旁的什么。他是裴后的人,只要是对裴后有益处的事,张内侍都会去做。

“你说没有就没有,滚开!耽误了殿下的性命,你有几条命赔!”

张内侍朝后挥手,吩咐道:“来人啊,撞门!”

“张内侍!”苏静好喝住他,“皇后娘娘派你是来协助我,没有我的吩咐你不要轻举妄动。”

张内侍细眉微动,略微后退一步躬身,态度谦卑:“苏女郎说的是,那就您来破门?”

广陵那拍门的宫婢回身喝道:“殿下在此,你们岂敢放肆!”

苏静好面色难看,张内侍这个老东西看似说由她来做主,实则已经叫人围着了屋子,密不透风。

她凝视那扇门,问:“动静这般大,广陵殿下为何没有动静?”

若是广陵能自己出来解围,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苏静好高呼:“广陵殿下,可安好否?”

屋内依旧无声。

贺佳莹看着这场面,摸着胳膊上激起的鸡皮疙瘩,神情激动的问徽音,“你说,她在里面干什么?”

“不知。”徽音也很奇怪,今日她这局设的匆忙,漏洞百出,她已经做好了会失败的准备。

只是不知,广陵为何到现在全无动静,那香应该也不至于叫她昏睡过去吧。

又等了片刻,屋中依旧没有动静,张内侍满脸不耐烦,不满的望着苏静好。

“苏女郎?”

苏静好见拦不住,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下令:“破门!”

那最先敲门的宫婢反应极快,张开双手拦在门前,双眼泛红的冲其他三人怒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拦着!”

那三人被喊回神,扑到门前,护住木门,警惕的看着众人。

宫婢咬牙喊到:“殿下正在休息,你们若是敢擅闯,待殿下醒来定饶不了你们!”

她这话不仅仅是说给张内侍等人听,更是说给其他三人听的。她们都知屋内有什么,若叫人闯了进去,第一个送命就是她们。

张内侍见这几人负隅顽抗,冷哼道:“我看是你们几个婢子谋害主子,担心被人发现这才死死拦住。来人啊,给我捆起来。”

他身后的黄门内侍一拥而上,三两下就将四个宫婢捆住制服。其中不肯放弃,扯着嗓子大喊,“殿下!殿下!”

“吵死了,堵住她的嘴!”

“唔……唔……”

张内侍转身笑眯眯的望着苏静好,伸手有请,“苏女郎,您来?”

苏静好此刻恨不得抓花他的笑脸,挖了他的眼睛。她若推开扇门,广陵必饶不了她,更要命的是,她还有把柄在广陵手中。

不过,相比于裴后的重视和广陵的报复,她更看重裴后。广陵不过是只纸老虎,倚仗的都是她背后的陛下和郑家,其本身不堪一击。

苏静好抬步上,双手推上木门,手下使力。

“吱呀——”

木门大开,一股咸腥味扑鼻而来,苏静好被这气味扑了满脸,难受的掩上鼻。

她抬步走进去,外间屋内无人,她转头去寻床榻,眼前的一幕叫她目瞪口呆,身体僵硬,连身后人进来都没出声阻止。

张内侍领着两人进了门,停在苏静好身侧,他虽是没根,对男女之事却并不陌生。这满屋的气息他一闻便知发生什么。

只不过,他也没想到,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会玩的这么花。

在意识到他看见什么时候后,张内侍那张老面皮一红,连忙将身后两人赶出去,自己也跟着推出屋外掩上门,只将苏静好留在了里面。

他退出屋,心跳的极快,连忙吩咐去将皇后请来,“记住,一定要皇后娘娘亲自前来!快去!”

张内侍缓了片刻,清清嗓告知屋外等着瞧热闹的众女眷们:“广陵殿下万幸无事,正在午歇,各位夫人先去高台吧。”

说罢,他便吩咐手下的小黄门将众夫人都送走,徽音和贺佳莹也在其列。两人收回好奇的视线,跟着大部队身后,听着前方络绎不绝的议论和猜测。

贺佳莹偷偷咬耳朵,“不应该啊,怎么什么都没发生,里头没人?”

徽音回忆着方才的情形,那张内侍出来时分明手脚慌乱,神色惊讶,他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在宫中待了二十多年。不过一偷情事件,何至于让他露出这般神色。

“不对劲。”

“怎么说?”贺佳莹问。

“苏静好进去后转身看着床榻的方向,整个人都呆愣住,傻在原地,你说她瞧见了什么?”

贺佳莹摸着下巴猜测,“是啊,她可是速有贤名,礼仪出众,不论多难堪的场景她都能面不改色。怎么今天呆住了?”

徽音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去的都是裴后的人,就算发现了什么端倪也会替徽音遮掩,她倒是不担心事情败露。

“不想了,一击不成再出一击便是,虽不知道里头情况如何,但捉奸在床定避免不了,够她吃一壶的了。”

苏静好脸色掺白的扶着墙从屋里走出来,守在外头的张内侍迎上去询问,“苏女郎,您没事吧?”

苏静好冷冷瞧了他一眼,扶着墙壁坐下。今日事对她这个尚未出阁的女郎来说实在是冲击太大了,她脑中不禁浮现方才所见的场面,一股恶心感从胸口升起。她在也忍不住,捂着嘴干吐起来。

方才她进去时,瞧见床上躺着两条赤裸裸白花花的身体,衣裳胡乱的扔在地上,屋子内弥漫的檀腥味直冲她天灵盖。

广陵和那男子趟在床上不省人事,那男子脸朝着门口的方向,容貌颇为眼熟,嘴唇泛白。而广陵匍匐在他身上,双腿夹在他的两侧,身体紧紧相连,两人身上皆泛着大大小小的红痕。

苏静好实在没有想到,广陵居然会如此大胆,堂而皇之的和男子厮混。而她,是撞破这桩辛密的人。

她攥紧拳头,眼底布满阴毒。宋徽音,这局她记下了。

裴后到达时,东阙楼的人都已经被清走,广陵公主也那面首也已经被弄醒看管起来。她丝毫没有害怕,还在屋中不停的谩骂,叫嚣着要将今日在场之人全部杀光。

“你要杀谁?”

苏静好抬头望去,裴皇后一改往日的宽和,此刻的她眉目凌厉,神情威严,深衣曲裾上绣着的五彩金凤活灵活现。

这才是南朝立于深宫二十年不倒的裴氏皇后。

裴皇后亦瞧见了狼狈的苏静好,平静的吩咐身后的宫婢将苏静好扶下去,带着大长秋姚兰进入屋内。

屋内,广陵只穿一件里衣,遮住她那曼妙的身形,她立在屋中央,满地都是被她摔碎的陶瓷片。

裴皇后的织金翘头履稳稳避开碎屑,望着屋中神情愤怒的广陵,抬手将其他人都谴下去。

广陵朝后望了望,没看见郑妃的身影,气势不由得降了三分。她姿态僵硬的朝裴皇后行礼,“母后万安。”

裴皇后立在原地没有动,眉宇间浮上厌恶,“你可知罪?”

广陵哽着一口气,别过脸去不做声。

裴皇后也不在意她的回答,转而看向屋内角落里默不作声的男人,“抬起头来,让予瞧瞧是什么样的人能将金枝玉叶的公主迷的色令智昏。”

广陵再不复方才的硬朗,张开双手挡在面首跟前,她绝不能让皇后瞧见他的样貌,否则她一定会死的很惨。

她直直的跪在地上,含泪道:“母后,儿臣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求您饶恕。”

裴皇后眼神未变,声音依旧冷漠:“姚兰,按照宫规处置,另外,今夜就将公主送回长安,禁足内廷,无诏不得出。”

“至于这面首,”裴后似笑非笑,“就让公主自行处置罢。”

裴后转身屋子,长长的裙摆消失在广陵视线内,她看见那扇门缓缓在她面前关上,不再透过一丝光亮。

广陵浑身瘫软在地,曾经不可一世的面容上布满泪痕,眼睁睁的看着姚兰走进,她攥紧裙摆,缓缓闭上眼。

守在外头的张常侍立马迎上前,低声朝裴后禀告:“奴才在方才那间屋子里找到了催情香。”

裴皇后挑眉,“谁做的?”

张常侍便将今日在场众人的情形一一向皇后说明,他观察皇后的表情道:“奴才猜测应该是宋娘子。”

裴皇后不出意料的笑起来,问:“处理干净了吗?”

“娘娘放心,处理得干干净净,下面人也敲打过了,绝不会走露半分风声。”

裴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夸赞道:“做的很好。”

张常侍头垂的更低了些,“还有一事,是苏女郎……”

“不必说了。”

裴后抬手制止他,苏静好如何她心中清楚,心性到底是差了些,不如徽音,可惜了。

第42章 要她心甘情愿

咻咻——

密林里刮过一阵细风, 一支羽箭快速精准的扎进奔跑中兔子的咽喉,倒地的兔子后腿挣扎几下后彻底无声。

负责收捡猎物的赤甲近卫上前,提起兔子的耳朵奔到马队前, 双手举高。

吴王拱手道:”父皇箭法高超,百发百中。"

宣帝表情愉悦, 他朝后摆摆手,“到底是老了,不如当年,不过才拉几次弓, 胳膊就不行了。”

他将收在身后,单手垂着胳膊叹出声, “这天下还是你们年轻人的。”

太子适时出声, “父皇正值壮年,儿臣等还需父皇多加教导。”

吴王:“太子皇兄说的极是。”

宣帝笑笑, 指着前方百米远的一处草丛道:”你们说,那里是什么?”

那草丛忽而动了一下,里头影影绰绰的看不清。

吴王举起手遮住树梢间落下的阳光,眯着眼看去,“父皇, 离太远, 看不甚清晰。”

裴彧在三人身后, 闻言也看过去去, 他目力比寻常人要好很多, 依稀能看见那个东西块头很大, 整个身形隐在草后,似乎是黄色?

宣帝率先骑马上前,风里传来他愉悦的声音:“是个大家伙, 看谁能率先猎住它!”

裴彧握紧缰绳紧随其后,视线略过周遭,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离得近了,那草丛后的响动越发大,没两下,后头钻出一个庞然大物,周身布满黑色核棕黄色的条纹,掌部宽大,是一头虎虎生威的大虫。

“陛下,是大虫!”

宣帝不仅没放慢马速,反而加快速度的冲上去,单手驭马道:“今日谁能猎下这大虫,朕便将汗血宝马赐予他。”

身后听闻此言的众人立马欢呼起来,马鞭抽的呼呼响,那大虫察觉动静,原地立了片刻后转身朝后头密林奔去。

太子放慢马速与裴彧齐头并进,“表兄,你怎么不去?”

裴彧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再抬头时发现宣帝和吴王已经一马当先的冲进密林后瞳孔一缩,他加紧马腹冲上去,叮嘱身后的太子,“殿下,跟紧我。”

前方大部队已经陆陆续续进入密林,密林中枝叶繁茂,大虫速度极快,专往偏僻地方钻。守护在宣帝身边的卫兵阵型被地势打断,眨眼间与宣帝拉开距离。

吴王紧跟在宣帝身后,下腹发力加紧马腹,迅速张弓拉弦,一箭射穿极速奔跑中的大虫腹部。

宣帝回头夸赞,“好箭法!”

吴王得意洋洋的收起弓,再抬眼时,脸色突变,“父皇,快停下!”

宣帝回头望去,方才还在逃命的大虫因那一箭发怒,此刻竟调转方向朝他们突来,腹部中箭的血染红它的毛发。

不过几息之间,大虫已经奔至他们面前,密林狭窄,身后还紧挨着吴王的马匹,宣帝一时间之间没法调转马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虫张开血盆大嘴扑上来。

咻——

强劲有力的箭矢射穿大虫的右眼,飞奔中的大虫吃痛的跌在地上,给宣帝带来喘息的时间,他立刻握紧缰绳调转马头,就在这时,他身下的那匹汗血宝马不知为何发狂,仰头嘶鸣将马背上的宣帝甩下马。

吴王呲牙裂目,“父皇!”

他将要弃马救人时,那匹发疯的汗血宝马朝他猛烈的冲过来,竟硬生生的将他连人带马冲倒在地。

尾椎骨传来刺痛,小腿摔下时狠狠撞在地上的尖树根上,刺穿了他的腿部,吴王捂着腿倒在地上,痛呼的惊叫哽在喉中,他看见面前高高扬起的马蹄,将要踏碎他的身躯。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吴王只感觉自己像被一阵风托起,他睁开眼,看见裴彧伏在马背上,嘴唇紧抿,单手将他拧在马腹侧,甩开身后发狂的汗血宝马,臂力惊人。

太子带人解救摔落在地的宣帝,护着他向后撤去。

裴彧单臂用力,将吴王拉起放在身后,回身喊道:“抓紧。”

发狂的汗血宝马紧跟着裴彧的身后,嘶鸣不断,它浑身泛红,洒出的汗如血一般洒在地上,速度极快,眨眼间就追上了裴彧的乌骓。

吴王抱紧裴彧的腰腹吸气道:“追上来了。”

裴彧没有接话,他把缰绳递给身后的吴王,抽出马腹另一侧拐着的环首刀,看准前方道路上横出来的枝节,腰腹发力,如同一只猎豹般在空中翻转窜起,单腿勾在枝节上,一刀割斩断身后紧追不舍的狂马的头颅。

鲜血迸进在裴彧的脸上,那味道令他想起遥远的代郡,想起那边郁郁葱葱的大草原,想起兵戈铁马的战场。

裴彧翻身落地,单臂夹着刀锋擦净上面的血液,在他的前方,那匹被激怒的大虫浑身浴血,将宣帝和太子身边的护卫的士兵阵型冲乱,最终力竭被刺死。

与此同时,密林里还传来其他细碎的动静,很轻。

吴王见身后的危机解除,伏在乌骓马上晕过去。乌骓极有灵性,托着背上的人哒哒来到裴彧身前,摇晃马尾。

裴彧摸摸它的脑袋,示意它驮着吴王先回大营。密林的动静越发大了,那些隐在树枝后的身影都浮现出来,人数约莫三十,大半天的黑衣蒙面,身体强健高大,手中的刀光明亮,锋利无比。

裴彧几个起落跃到宣帝身边,回禀:“人都钓出来了。”

宣帝一改方才的惊吓之色,负手站立环视一圈,黑衣人已经将他们这群人层层包围,“吴王如何?”

裴彧回:“摔下来时被地上的尖木刺穿小腿,失血过多,我已经让乌骓将他先送回大营了。”

宣帝颚首,拍拍拦在身前一脸紧张之色的太子,“后边去。”

太子面露难色,握紧守着长剑吞咽口水,“父皇,儿臣护着您。”

宣帝没跟他废话,单手接过太子手中的长剑将人撸到后边去,那矫健的模样,与方才摔下马直不起身的他完全不同。

太子一脸迷茫,看看前方的宣帝,又看看身侧的裴彧和面前亮着刀锋逼近的刺客,老实的闭上嘴。

宣帝长剑挽了个剑花,将剑插在地上,冲那群刺客扬声道:“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露面吗?”

无人应声。

宣帝也不生气,扬扬手笑道:“也罢,动手。”

持刀的刺客不约而同的冲上来,而方才还被大虫冲击的四分五裂的侍卫双手持刀,下盘极稳,与刺客等人战的不相上下。

宣帝拍拍衣袖,坐在大石头上欣赏战况,原本寂静的密林早已被兵戈相接的声音打破,一片绿意也染上鲜红,连呼吸间都是血的粘腻味。

裴彧他环视一圈,注意到不远处的动机,抽刀跃出包围圈,扬手一刀劈下,树后的人极为警觉,避开刀锋向后奔去。

裴彧手挽翻转扔出长刀拦住他的去路,逼近人影搏斗起来。

观望的宣帝这时站起身,盯着与裴彧搏斗的那人,拉上太子问:“你可看出来什么?”

太子艰难回道:“今日是父皇故意设局引蛇出洞。”

“朕引的谁?”

太子本想道自己不知,但见宣帝眼神锐利的盯着他,他眼神慌乱的看着一个已经被刺死的刺客道:“这群人身量高大,手中的弯刀是精铁,身上还有图腾刺青,莫非……是匈奴人?”

宣帝满意的点点头,示意他看向与裴彧搏斗的那人,那人是这群刺客里唯一一个身量小的,使的还是短匕,打斗间他的蒙面布料已经被裴彧扯下,是个汉人。

太子心中涌上一股寒意,颤抖道:“朝内居然有人勾结匈奴人。”

宣帝冷哼一声,“能将这三十多个匈奴人放入关,又带到甘泉行宫,朝中有几人能做到。”

太子识趣的没有接话。

在他们交谈间,落后一步赶来的大部队已经将刺客团团围住,死二十一人,活捉九人。那边,裴彧制住刺客的双手,扫腿将人猛摔在地上,照着面门一拳将人打晕,拖尸体般拉到宣帝面前。

宣帝凝视片刻,眉头紧皱,这人他见过。

刺客被悉数制服后,嘈乱的密林恢复宁静,裴彧低头整理擦拭长刀上的血迹,长睫遮住眼,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良久,宣帝才从那汉人身上移开视线,吩咐将人带下去,严加看守。

他负手望着裴彧,微笑道:“元晞,可有碍?”

裴彧手臂处有一道伤口,是方才与汉人搏斗中他突然抽刀偷袭所致,劲衣黑袖上咽着血,手臂的主人却丝毫不在意的用发带捆住伤口,掀起眼皮淡淡道:“臣无碍。”

宣帝失笑,“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日益精进了。”

边上的太子听闻立马凑上去前,抱住裴彧的手臂倒吸一口凉气,“表兄,你受伤了,医官呢!”

裴彧任由太子将他拖走,垂眸看着医官替他清洗包扎伤口,刚刚那个汉人,搏斗中他看见他颈后的纹身,那是裴家军近卫的证明。

裴彧确认他接手裴家军后没有这个人,那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是他父亲的近卫。

五年前代郡一战,裴擎身边的近卫都随他战死,他的近卫也都死在了代郡。今日却离奇的出现在这里,还和匈奴人有勾结。

当年代郡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

陛下遇刺乃是大事,消息传回营地后,皇后立刻组织女眷离开苑林,同时,甘泉宫两侧的驻兵营也迅速集结,将周边围的水泄不通,逐个排除渗透的匈奴奸细。

裴夫人接到裴彧受伤的消息后就坐不住,招呼院内的婢女,烧水的、请医官的、熬汤的、除了支使院内的婢女,她还重点叮嘱徽音,等会陪裴彧回来要如何如何。

徽音还在等皇后那边传来的消息,闻言楞了楞,裴彧受伤了,严重吗?

她想起裴彧离开时带笑的音容,怀里那个钱袋变得发热起来,一下一下烫着她的心口,叫她坐立难安。

裴彧回迎风馆时已经是深夜,他回外宫后先是去了死牢想提审被抓住的那个汉人,结果得知宣帝下令,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都不能见他。

这一举动令他心中的疑虑达到顶峰,近些年来匈奴屡犯边境,每次都是劫掠城防最薄弱的地方,劫掠后立刻撤退,边关守军一次都没抓到人。

他和宣帝早就疑心朝中有人与匈奴人勾结,谋划三个月布下这局,好不容易抓到了重要人犯,宣帝却在此事要将他踢开,不许他再接触这个案子。

那个汉人究竟是谁,朝中与他勾结的又是谁?宣帝为何在此时不让他再接触这个案子,是否和五年前代郡一战有关?

裴彧刚刚走进馆内,裴夫人就带着裴衍和贺佳莹围上来,对着他嘘寒问暖,句句担关心。

徽音落后他们一步,站在裴夫人身后打量裴彧,他低垂着头,眼底带笑,正在安慰裴夫人。手臂上的白布条异常显眼,衣摆沾着草屑。

她听见裴彧安慰了裴夫人几句,将三人哄走,而后转头看着她说:“出了一身汗,想沐浴。“

徽音点点头,扶着他进屋,吩咐颜娘去烧水。

裴彧一进门就将外衣脱下,只穿一件素白的里衣,衣袖上还染着血渍。

徽音走上前,捡起地上的脏衣放在一边,倒了杯茶给裴彧,问:“甘泉宫中怎么会混进刺客?“

裴彧接过茶一饮而尽,疲累的坐在锦席上,低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

他不想说,徽音也不再多问,取来一块湿帕子递给裴彧,“擦擦脸吧。”

裴彧微微抬了下右臂,眉头紧皱,“抬不起来。”

徽音看了他一眼,蹲在他身侧凑上去,细心的擦拭他脸颊的脏灰。她动作时,裴彧配合的低下头,长睫微垂,黑白分明的眼珠直挺挺的盯着她,像是要在她脸上钉出个洞。

徽音有些不自在,抬高手遮住他的双眼,他下颚处沾了块血渍,已经干涸了。她离得更近了些,用了些力气去擦。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徽音感觉到手下的肌肤越来越热,裴彧劲瘦的大腿紧贴她的腰身,慢慢收紧,将她整个人拢在他怀里。

徽音挣扎起来,这距离太近了,近到两人之的间隙不过一个拳头大小。她松开捂住裴彧眼睛的手,撑着他的肩膀战起来。

“水备好了,你去吧。”

裴彧懒洋洋的起身,走到徽音身前凑近她的而耳垂低沉道:“我伤了手,你得帮我。”

“我……找人帮你。”徽音捏着衣袖,避开裴彧。

裴彧站着不动,语气戏谑:“阿母方才还叮嘱你要好生照顾我,你这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玩的挺溜啊。”

徽音涨红脸,用手撑着他越靠越近的身子,艰难道:“我不会。”

裴彧不由分说的抓住她的手掌,拖着人往浴房走去,“不需要你做什么,陪着我就行。”

徽音听见这话,挣扎的动作停下来,她落后裴彧一步,顺从的跟着他进入浴房。

水汽蔓腾,徽音身上开始发热出汗,她靠坐在浴桶旁,双手举着裴彧那支受伤的胳膊,脸侧在一边,耳尖发红。

裴彧搅弄的水声传进她耳里,明明是很细小普通的声音,在这见狭窄的浴房却被无限放大。

徽音手臂有些微酸,她侧着脸问:“你好了吗?”

裴彧靠在浴桶边,轮廓上沾上细小的水汽,唇色比平时要深很多,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醉酒般,眼神潋滟。

他嗓音暗哑:“好了,你帮我擦一下。“

徽音不觉有他,接过他递来的干净帕子,伸手去擦他身上的水珠,当她触及到裴彧那幽深的眼神时蓦然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击,带起一阵涟漪。

她扔下帕子退后两步,“你自己擦。”

本以为裴彧会不依不饶,没想到他今日如此好说话,眉间微微上挑,“行。”

下一刻,裴彧径直从浴桶里站起身,全身暴露在徽音面前,他漫不经心的单手承在浴桶上,受伤的手中握着一块素色的帕子,弯腰擦拭着腹部的肌肉。

他全身的肌理因他弯腰俯身的动作的紧绷,全身上下无一丝赘肉,腹部线条雕刻般没入下半身令人心惊胆战之处。

徽音猝不及防被扎住眼,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烧得她面红耳赤。

裴彧看见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去,空中传来她恼羞成怒的骂声:“不要脸。”

他嘴边噙着笑,取过一旁干净的里衣套在身上,赤着脚走出去,在黄木地板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水痕。

裴彧跟着徽音的脚步回了内室,内室异常安静,只有几道垂下的帷幔轻微摇晃,他慢悠悠的坐在矮案旁,不高不低的说道:“医官说天气炎热,我这伤口一日得换两次药。”

他单手解开绷带,仍由那道狰狞的刀伤裸露在空气中,案桌上的瓶瓶罐罐被他碰出声音。

须臾,帷幔后探出一个人影,徽音面无表情的走出来,接过裴彧手中的伤药,她绷着脸,是裴彧从没见过的表情。

知道自己将人惹火了,裴彧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他伸手去碰徽音的肩膀,“生气了?”

徽音打掉他的手,表情不变,冷漠道:“你再多说一句就出去。”

裴彧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痒痒的紧,低头靠过去贴着徽音的脸,呢喃道:“徽音,我们是夫妻。”

徽音放下伤药,看了他几眼,清晰的感觉到他透露出来的意味。她伸手去解腰带,没一会就将外裙脱掉,露出里头白玉细腻的肌肤,锁骨再往下,是圆润饱满的起伏。

她背手去解身后的小带,却被一只大手嵌住,动弹不得。

徽音睫毛颤抖,不明所以的抬眼,裴彧依旧是方才那副表情,眼底含着欲,但他什么都没做,拦下她解衣的手,又从地上捡起外裙替她穿好。

他自顾自的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口,捧着徽音的脸,额头抵着额头,丢下一句不甚清晰的话,然后去抱被褥打地铺。

徽音坐在原地,想着方才的话,他刚才说,要她心甘情愿。

她回头看去,裴彧铺好地铺直接躺了上去,单手遮在眼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徽音起身走到床边,盯着地上那人的下半张脸,描摹他的容貌。从他的脸上一路打量到身躯上,最后落在那起伏的地方。她有些尴尬的别过头,脚尖在地上无意识的轻点。

“你,要不到床上来睡?”

裴彧耳尖动了动,他撤开手望向床上的徽音,她半侧着身体,手紧紧握着被褥,看的出很局促,头发柔柔的披在脑后,冰肌玉骨。

裴彧懒洋洋的支起腿,遮住下半身,“我睡床,你睡哪?”

徽音沉默片刻,低声道:“山里夜凉,都睡床吧。”

裴彧心念一动,片刻不耽误的从地上起身,来到徽音身边,抱着她倒在床上。

徽音僵直身体不敢动,她能感觉到,裴彧的身体紧紧的贴紧她,两人之间不留一丝缝隙,那个坚硬滚烫的东西不容人忽视。

“你……”

“别动,让我缓一会。”裴彧抱紧徽音,将脑袋埋在她的肩侧,嗅着她身上的暗香。这一刻,他那落不到实处的心终于放下,获得片刻的宁静。

徽音靠在他怀里,两人发丝纠缠在一处,分不清是谁。耳边是裴彧有力的心跳,鼻尖是他身上的清香,身上是他的体温。她好像整个人都被泡在一盏名为裴彧的茶里,不上不下的漂浮着。

过了好半响,腰后顶着她的那个东西才慢慢恢复平静,裴彧抱着她翻了个身,将她放在床榻内,“广陵那事,是你做的?”

徽音身体僵硬,轻微点头,“是我。”

“香炉里的催情香皇后处理了,下次动手前注意善后,别让人查到。”

徽音七上八下的心彻底落下,她疑惑的转头,“你不骂我?”

裴彧挑眉,“好端端骂你做什么,做的很好。”

他拍拍她的脑袋,轻声道:“睡吧。”

徽音闭着眼,强迫自己入睡,心里的愁绪密密麻麻的的缠住她,裴彧今夜的每个表情、动作都在她脑海里不断上演。

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裴彧已经睡着了,徽音拍拍脑袋,将脑中一团杂乱甩出去,闭眼睡觉。

半响,一片黑暗中她再度睁开眼,平静的心难得浮躁起来,徽音转头看着睡得一脸正香的裴彧,气不打一处来。要不今夜他莫名其妙,她怎么会被搅扰得睡不着。

她抬脚蹬在裴彧身上,那人没有动静,她更加生气,撑起身去捏他的脸,攥住他的鼻子不让呼吸,在成功看到裴彧紧皱的眉头后她心头的气才消散了半分,松手老实的回去睡觉。

她刚躺下去,身后就贴上一个人,搂住她的腰身将她扣在怀里,凑道耳边道:“不生气了?”

徽音一僵,“你装睡?”

裴彧轻哼出声,拨开她柔软的长发,含住她颈后那块软肉,细密的啄吻。

“我真睡了,你踹我那脚我就醒了。”

徽音颈后被他吻住,像是谁在用羽毛捉弄她的脚心,痒得她不禁蜷缩起来,弓身躲避裴彧的亲吻。

裴彧本也没打算做些什么,他微微远离了些,坏意的拍拍怀里人的臀,含笑道:“睡不着的话,做些别的?”

徽音浑身跟触电般,滚到床榻的最里面,用被子盖住全身,闷闷道:“我睡了。”

裴彧就着月色凝望她的背影,心中叹气,当初将人得罪的死死的,如今也只得受着。

第43章 裴彧受伤,陛下……

裴彧受伤, 陛下和皇后流水般的赏赐涌来,堆满了徽音的西院。

虽然裴彧多次强调他的伤无碍,但陛下还是准了他半月的假好好养伤, 对此裴彧心知肚明,宣帝是摆明了不让他插手刺杀案, 他明面上自然也不能与其作对,老老实实的呆在迎风馆养伤。

裴彧仗着受伤,霸占徽音的全部时间,吃饭要陪、睡觉要陪、无聊也要陪。

徽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裴夫人, 贺佳莹还有裴衍兴高采烈的出门游玩,留她一人陪着裴彧。

这日, 徽音本来在屋内好好的临摹字迹, 裴彧坐在她身侧,时不时骚扰她一下。徽音烦不胜烦, 不悦的看向裴彧,“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彧不说话,用他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的盯着徽音,挑眉让她自己想。

徽音一看他眼神就不正经,这两日来她被裴彧明着暗着暗示了不少, 自然知道他这个眼神是怎么回事。用他的话来说, 吃不着肉, 喝点汤也好。

徽音勾勾手, 裴彧顺从的靠过来, 喉结涌动。

徽音抬手遮住他侵略十足的眼神, 慢慢靠过去,吻在他微凉的唇边瓣上。

一触及离,她耳尖微红, 推开裴彧的脑袋,“不许再打扰我。”

裴彧涩情的舔舔唇,大马金刀的坐到徽音身边,劲瘦修长的大腿夹着她,□□她的腰窝,哑声道:“不够。”

徽音有些生气,回头要辩驳两句,她才张开嘴,就被裴彧搂进怀里,力气大的像是要把她揉碎在身体里,嘴唇尚未合拢,裴彧趁机钻进来,抱着她在她怀里肆意搅弄。

徽音捶着裴彧的肩,掐着他的手臂解救出自己,好不容喘口气,那人又紧紧贴上来,啄着她的嘴角道:“这才叫亲。”

最后不知怎么的,她整个人被压在桌上,刚写好的竹简混着墨水摔在地上,融成一团黑迹。

裴彧单手护在徽音脑后,压着她深吻,掠夺她口腔里所有的空气,他要这个人从头到尾全部都沾上他的气息。

他微微撤开,抚着徽音的胸口替她顺气,徽音被他吻的面红耳赤,双脸泛红,唇色比往常好要艳丽几分,上头还泛着水意。她迷茫的睁着眼,微微张口,在他怀里轻轻颤抖。

裴彧望着她意乱情迷的模样,手下是她软润起伏的身躯,一时之间,下腹瞬间窜起燥热,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徽音缓过神,推开裴彧坐起身,她写了大半天的字稿毁于一旦,墨迹将地毯染脏。

裴彧自知有错,摸着她的背脊认错,“我下次一定克制。”

徽音狠狠抹了把嘴,双手推搡着他,“你给我滚出去!”

裴彧反握住她的手,哄道:“我知错了,我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天热,我想不去。”徽音抽回手,面色冷淡。

“今日天气好,我带你去骑汗血宝马,纵马奔腾的感觉你一定喜欢。”

徽音想起往事,有些害怕的摇摇头,“我不喜欢骑马。”

裴彧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一个劲的追问为何。

“小时候摔过。”

徽音不想多说什么,她少时骑马,一向温顺的马儿不知为何发疯将她甩下马,摔断了腿躺了三个月,从那后她就对马有了阴影,导致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不会骑马。

裴彧拉住徽音,蹲在她身侧,“信不信我?”

徽音不解:“什么?”

“我不会让你摔的。”

徽音沉默片刻,她不明白裴彧为什么非要让她去骑马,她不想去。

她抽回手,侧身对着裴彧,这是一个拒绝的姿势。

裴彧握住徽音的肩膀转向他,他就那样直视徽音,不允许她视线逃离,“我知道摔下马对你来说是一件很恐惧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你应该直面它,克服它。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

徽音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我去骑马?”

那一瞬间她在眼裴彧眼底看到了许多,情绪复杂到她辨不清楚,他说:“会骑马不是坏事,重要的时候能救你命。”

——

裴彧伤口愈合后就闲不住的出门了,刚到甘泉宫时他身有要职,忙着布防,好不容歇下来,日日同着以前的狐朋狗友往山上跑,有时兴起还会歇在山上,只每日都吩咐人带回几只新鲜的野味给裴家人开小灶。

野味汤鲜美,徽音小口的喝着,听着贺佳莹絮叨,这些时日她与那郭廉相处愉快,郭夫人性子爽利,很好相处,贺佳莹已经从刚开始的拒绝变成了接受。

贺佳莹喝完汤,趁裴夫人不注意凑到徽音耳边道:“我今日听闻,那日在苑林,广陵真的被捉奸在床了,皇后连夜将她送回了京城。郑妃娘娘去找陛下求情,却被陛下怒斥教女无方。”

徽音动作一顿,她放下漆完眼神询问,然后呢?

贺佳莹继续道:“我还听说,陛下已经示意少府准备公主出降。”

“那面首呢?”徽音问。

贺佳莹摇摇头,“许是被秘密处死了。”

徽音还想再问,裴夫人突然唉声叹气,一双美目忧愁的盯着山上,“彧儿伤势才好,怎么就不能安生些,他今日又让人递了话,不回了。”

贺佳莹也好奇:“以前也没见表兄跟那群人混在一起,如今是怎么了?”

徽音没有接话,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和裴彧夜夜歇在一张床上,裴彧手脚不老实,每夜必要按着她亲一阵子才罢休,好几次擦枪走火他都强忍下来。

火气积攒在一起,越来越大,他每日都是一副浮躁模样,有一日为着一件小事训斥了徽音院中的婢女,将那婢女生生骂哭,徽音看不过去说了他几句。

他当时倒是没说什么,第二日就纠集一帮子弟上山了。不知在生谁的气。

用完饭,徽音在院中踱步消食,她望着山上的方向叹了口气,气性真大。她说了他四句,他竟真的就四日不回来了。

明日若是还不归,她少不得要亲自上山将这位爷好生好气的请下来。

徽音环视一圈,没在院中看见熟悉的身影,她招来一个婢女询问道:“颜娘呢?”

婢女回道:“颜娘听闻秋苑那边有一种红彤彤的野果,甜脆可口,同几个仆妇过去采摘了。”

“去多久了?”

“约莫有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徽音蹙眉,采摘野果需要这么久吗,秋苑离这边也不远。

“你跟我出去找找。”

徽音带着婢女朝秋苑走去,不知为何,她一直心绪不宁,总感觉出了什么事一样。秋苑有一片果林,这个时节大多数都还没有结果,只有小部分的枝桠上挂慢红彤彤的果实。

苑中有几名看守的宫婢女,徽音走上前询问:“你们可有见过一个年纪约莫四十,身形稍矮的妇人来过此处?”

宫婢们摇摇头,“奴婢等今日只看见几位相携的年轻婢女。”

徽音一颗心落到谷底,颜娘出事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跟着的婢女回去找裴夫人帮忙,自己则顺着来路一个一个的问过去。

直到夜幕降临她才从一个婢女口中问到颜娘的踪迹的,她说午时颜娘和一个仆妇相携着朝苑林那边的密林而去。

陛下在苑林遭遇刺杀后,苑林就被封锁搜查,昨日才解封,那人为何要诱骗颜娘进密林。那片林子里被化为猎区,里头的野生兽类并未被清走,与山相连接,谁也不知道里会有什么。

徽音目光沉沉的望着漆黑的密林,浑身发凉。

静谧的夜里,苏静好慢慢踱步出来,她身后跟着四个垂首的婢女,其中一个衣袖上还沾着血。

她走到徽音身边,慢慢抚上徽音的肩膀,如情人般呢喃凑近徽音耳边,别有趣味的笑道:“我听说她摔下山谷,头破血流,坚持不了多久了,你现在进去救她还来的及,不过,你敢进去吗?”

徽音望着那片黑黝黝的林子,指甲嵌进掌心,她不能让颜娘一个人留在里面。

“她在哪?”

苏静好遥遥指了个方向,“在那。”

徽音捡了根木棍点燃,头也不回的走进密林。她才进了林子,就听见身后草丛沙沙的响声,远处还有猛兽的吼叫。她低头将裙摆挽好,咬牙朝着苏静好指引的方向跑去。

要快些,再快些。

苏静好望着徽音的身影消失在密林内,脸上的笑意恢复平静,婢女上前询问:“女郎,要派人进去灭口吗?”

苏静好沉默片刻摆摆手,“不必横生枝节,就让她死在林子。”

密林地势一会高一会低,徽音一路跌跌撞撞,摔倒过几次,好在她将火把捏的死死的,不曾熄灭。大约过了半刻钟,她感觉胸腔里都是铁锈味,坚持不住的停下来扶住树喘息。

她不敢去想,如果颜娘死了,她会如何。

徽音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她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她抹了把脸,手心全是泪水,徽音扶着树一点一点的找过去,在一出低洼陡坡下,她看见了熟悉的衣裙。

颜娘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她额头撞在石块上,有一个鸡蛋大小的血洞,四肢还有几道血痕。

“傅母!”

徽音手脚并用的爬下去,抱起颜娘的头颅查看,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

“傅母,你醒醒……你看看我……”

徽音掏出怀中的帕子捂住颜娘额头的伤口,小声哭泣,她不敢发出声音,她已经进入密林深处,担心招来猛兽。

颜娘身上的伤必须赶快处理,她已经失去意识,徽音只能奋力拖着她一点一点往前移,可无论无何她怎么做,怎么搬,都办法将颜娘抗上去。

她只能抱着颜娘哭泣:“傅母,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来人了。”

颜娘动了动唇,声音很轻。

徽音满脸泪痕的凑过去,听见她说:“走……你走。”

“不要,我不要。”

徽音抱着她,心里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苏静好的报复,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颜娘的失踪,她为什么要跟裴彧吵架……

“傅母……我求你了……你别离开我……别留我一人。”

“吼——”

一道啸声传来,徽音捂住唇抑住哭泣,看清那双绿莹莹的眼睛,不止一双。她松开颜娘,用火把点燃周围的树枝和杂草,升腾的火光瞬间照耀这片地。

徽音拖着颜娘躲到安全的地方,天干物燥,这片山火燃起,不仅能震慑野兽还能用山火引起甘泉宫的注意。

她抱着颜娘慢慢冷下的身体,眼底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眼泪汹涌不断,徽音绝望的想着,就这么烧死也挺好的。

死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不会痛苦,不会纠结,她真的太累了。

“宋徽音!”

徽音昏沉沉的抬眼,燃烧的烟雾吸入鼻腔,她已经有些睁不开眼了。她听见那声怒喝,是裴彧在喊她。

一片火光中,裴彧骑着乌骓马高高越过火线,眨眼间来到她的身边,徽音不可置信的仰头望着他,颤抖道:“裴彧,救救颜娘,救救她。”

裴彧抽出腰间的湿帕子,翻身下马捂住徽音的鼻,从她手中接过昏迷不醒的颜娘放在马背上,他扶起徽音打量她全身,发现她没有受伤后松了口气,强忍着怒意将人抱上马,恶狠狠道:“回去再收拾你!”

徽音坐在马背上浑身僵硬,双腿不住的颤抖,她想起被摔下马的场景,右小腿生疼生疼。

她哭道:“我不行,裴彧,放我下去。”

火越烧越大,裴彧捧住徽音的脸的狠狠吻下去,擦干她的眼泪,“徽音,颜娘不行了,乌骓只能带着你和她出去,你想救她吗?”

徽音流着泪点头,“我要救她。”

“乖,”裴彧将她悬空的脚塞进马镫,握着她的手牵住缰绳,让她抱紧颜娘伏在马背上,“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乌骓会带你们去找裴衍。”

“那你呢?”

“别担心我,你放火,我来灭。”

裴彧拍拍乌骓的头,乌骓亲昵的蹭蹭他的手,撒开腿离开火场,带着徽音和颜娘一路往外跑。

徽音伏在马背上,她没有听裴彧的闭上眼,而是回头盯着火中的那道人影,眼泪和声音散在风中。

“裴彧。”

——

迎风馆内,徽音躺在床上昏睡,她身上有几道擦伤,额头不知道在哪撞的,有一块小小的红痕。

裴彧坐在床侧,握着她的手细心涂药。他本来打定注意等徽音跟他服软,他只不过骂了那婢女两句,徽音便说他故意找事,他心里头有气,故意上山不回。

几天没见徽音又心痒痒的很,想她的念头压过了心中的气,便连夜下了山。

刚下山就遇见急匆匆的裴衍,从他口中得知徽音出事的消息,看着苑林中冲天的火光的时候,他彷佛置身在火场里,被烈焰灼烧。

他甚者有些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一路冲进林子,只记得徽音满眼死寂的望着他,漂亮的眼睛里留出眼泪,求他救救颜娘。

那一刻他差点握不住缰绳,也是从那刻起,裴彧清晰的认知到,他栽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她。

徽音慢慢睁开眼,拽着裴彧的手掌,“颜娘。“

裴彧扶着她坐起身,宽慰道:“她没有性命之攸,正在修养,多亏你止血的及时。“

徽音脸色苍白,“那火呢?”

“已经灭了,没烧太多。”

徽音点点头,“你,有没有事?”

裴彧看了她一眼,不经意间露出右手侧烫红的肌肤,“我没事。”

徽音握住他要收回的手,蹙眉不语。

裴彧不在乎道:“一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有药吗?”

裴彧一怔,凑上前柔声道:“真不用上药,你替我吹吹就好。”

他本是随口一言,没有当真,没想道徽音竟然真的捧着他的手小口的吹气。那口气好像吹进他的心了里,比幼时吃的第一口蜜枣都要甜,比第一次斩下匈奴人的头颅还要另他热血,叫他放不下。

英雄难过美人,他亦难免俗。

裴彧柔声问:“饿不饿?”

徽音摇摇头,“我想去看看颜娘。”

裴彧拦住她,亲自去端来吃食放在木几上,端起粥喂徽音,“先吃饭,吃完饭再去。”

他舀起一勺吹凉递到徽音面前,用哄孩子的语气哄道:“张嘴。”

徽音迟疑片刻,还是凑上去咽下了那口粥,然后接过裴彧手中的碗,“我自己来就行。”

裴彧抱臂看着她,问:“昨日对颜娘出手的人你有头绪吗?”

徽音摇摇头。裴彧没有说话,昨日那人与宫宴上买通睢阳婢女的是一个人,徽音一定知道是谁。

裴彧心里莫名有些不爽,为什么要瞒着他,不信他?

“那人对你屡次出手,我已经吩咐驰厌去查了,叫我查出来我就直接处置了,你不许生气。”

“若那人位高权重呢?”徽音放下碗,第一次直勾勾的盯着裴彧的双眼,不肯放过他眼底任何一丝表情。

裴彧俯身擦去徽音嘴角上的水渍,一字一句道:“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的。”

徽音垂下眼,终止这个话题。她套了件外衣去旁屋看望颜娘,颜娘额头上被布包扎起来,脸色惨白,呼吸孱弱。

徽音坐过去,握住她的手,她暂时没有与苏静好抗衡的能力,只能避开其锋芒,至于裴彧所言,她并不信。

——

西院外,驰厌跨刀等在门外,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瘦削的老头,双手拢在袖中,微微侧身,低眉打量四周。

裴彧抬步出门,朝那老头微微颚首,示意他们跟上。

三人一路无言走到静谧处,老头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块帛步递给裴彧,弯腰拱手道:“少将军,您让我查的人都在这里。大司马身边符合你所言的特征只有三人,有两人七年前已逝去,剩下一人随大司马五年前去了代郡,再无消息。”

裴彧接过帛书,那人叫陈颉,蜀地人氏,十九岁投军,二十五被调到裴擎身边,三十六岁时随裴擎去代郡,父母双亡,未娶妻未有子,孤家寡人一个。

这样的人,无牵无挂,按理是不会轻易被收买。

“可否有他投军之前的消息?”

瘦老头腰弯的更低了些,“并无,得去蜀地查探。”

“与他同一批入伍的人还在吗?”

瘦老头:“还有几人,不过都远在代郡。”

裴彧笑道:“张叔,劳烦你跑一躺了,下去歇息吧。”

瘦老头低声应答,慢慢退出去。

驰厌等人走后,将裴彧让他去查颜娘受伤一事的情况一一禀告:“卑职问过昨日苑林的值守,颜娘是与一婢女一同进入的密林,半个时辰后,那婢女独身离开密林。卑职一路查证,发现那婢女是太子的人。”

裴彧慢慢转头,目光幽深,“你确定?”

驰厌低着头回道:“找了三人指证,确定无错。”

良久都无人说话,驰厌在衣摆上蹭干净手心的汗,再度道:“那婢女是太子的人无疑,具体受谁指使还需审问,少将军,你看?”

“不必查了,你挑两个女近卫暗中保护她,不要让她发现。”

“是。”驰厌回。

裴彧回屋时,徽音已经从颜娘那里回来,正坐在书案前练字。细想起来,大多数时间他碰见徽音不是在练字就是在看书,很少见她做些别的。

不像贺佳莹和睢阳,喜好女儿家的玩意,四处游玩。

裴彧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到徽音身后,她在临摹字迹。徽音本身的字迹裴彧见过几次,偏娟秀柔和,她此刻临摹的字迹瘦长锋利,不似女子所书,也不是大家之作。

“这是谁的字?”

徽音集中精神临摹字体,不防裴彧在她身后突然出声,手下动作一乱,在竹简上留下墨迹。

她放下笔回道:“不知名,他的形我很喜欢,没事的时候会练练。”

裴彧坐到她身边,拿起案桌上的字迹打量,看不出什么门道。但这字迹很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徽音取回字简收好,衣袖划过裴彧的膝盖,她轻声问:“苑林失火一事,陛下可有追究?”

裴彧的视线无意识落在徽音的腰后,她微微倾身,背脊挺直,裁剪合身的衣裙将她纤细的腰肢透出,盈盈一握。

他垂着眼,不动声色撑在徽音身后,将她整个环抱住,语气调侃:“陛下忙着查刺客,没空管这些小事。倒是皇后听闻苑林失火与我有关,将我叫去痛斥一顿。”

“你怎的不告诉皇后是我所放?”

徽音转头撞进他怀中,鼻尖都是他身上的气息,她不好意思的向后退去,却被裴彧拦腰抱住,那人凑到她跟前,盯着她的唇,“我是你男人,推女人出去顶缸的事我做不到。”

徽音退拒的手一顿,想起昨夜裴彧扶着她上马,温声叫她别怕,他立于火中望着她,狂风吹起他的头发,眼底全是她。

她慢慢闭上眼,睫毛如同蝴蝶翅膀般抖动,等待他的靠近。

裴彧低头下去,一触即离,他伸手摸摸徽音的头,语气突然泛酸,“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太子?”

内室旖旎的气息因这句话瞬间消散,徽音睁开眼,眼底满是疑惑,似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你说什么?”

裴彧将人抱进怀里,鼻尖是徽音身上的淡香,手下是徽音柔软香盈的身体,他用力的的将徽音嵌进身体,埋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恶狠狠道:“你和太子再无可能,以后不许再惦念他!”

徽音靠在他肩膀上,迷茫的眨眨眼,他在说什么啊?

徽音不吭声,裴彧心中更酸了,彷佛喝了一口老陈醋似的,从喉咙酸到心口,哽得他说不出话。

他掐了把徽音的腰,“你怎么不说话?”

徽音侧头盯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睛,轻声道:“谁告诉你的?”

裴彧冷哼道:“屡次害你那人就是苏静好吧,你们原先是好姐妹,若不是因为太子反目成仇,她为何对你下手,你又为何不肯告诉我,难道不是你心中有鬼?”

徽音挣扎出他的怀抱,原先蒙在心上的阴影沉闷散去,她竟有些想笑。她掐着手心低下头,顺着裴彧的话的承认此事,装作尬尴道:“确实是因为此事我才和她心生嫌隙的。”

听见她亲口承认后,裴彧心头火气,抬手戳着徽音的脑袋骂道:“宋徽音,该惦记的人你不惦记,你眼瞎心盲。”

徽音东倒西歪的躲避他的攻击,急急忙忙的出声喊住他,“我现在没这个心思了,真的!”

裴彧狐疑的收回手,双手抱臂不吭声。

徽音凑过去,眉眼弯弯,“你上次说教我骑马,还算数吗?”

裴彧眉间一动,傲气的别过脸。徽音直起身,双手扒着裴彧的脸转过来,低头亲下去。

不是方才那样的一触即离,她用了些力,轻轻含住裴彧的唇瓣,沿着他的唇线来回舔舐,轻而易举的撬开他的唇,唇齿交缠。

徽音看着裴彧慢慢闭上眼,他那双锐利的眼眸被长睫盖住,锋利的五官因他舒展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他在她身下发出轻轻的喘息,酥酥麻麻的,痒到她心里去。她的手从裴彧的脸上滑落,来到最为脆弱的颈间,环住他的背脊,加深这个吻。

徽音半跪着撑不住身体,摇摇晃晃,她想起身换个姿势。裴彧却不许她离开,将人拦腰抱在怀中,手掌顺着徽音的大腿一路向上,揉皱衣裙。

不知他触到哪里,徽音浑身一颤,像第一次喝醉酒那样,昏昏沉沉,心肺燃烧,软软倒在他怀中。

裴彧抬起头,身下人泪眼朦胧,满脸通红,胸前盈润起伏,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叫他有些控制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捂住徽音的眼睛,伏在她身上轻轻蹭动,嗓音沙哑:“等会带你去马场挑匹马。”

徽音没有作声,整个人埋在裴彧的怀里,只露出微红的耳尖。她捂着砰砰跳的心口,久违的露出小女儿情态,她喜欢和裴彧亲吻。

两人抱在一处平息片刻,裴彧便拉着徽音换了身简便的骑装,又担心徽音娇弱怕晒,翻出一个素白纱质的幕离端端正正的盖到徽音的头上。

裴彧满意的打量被遮住面容的徽音,牵着人去挑马。

第44章 裴彧,我们圆房吧……

徽音说想骑马并非是刻意讨好裴彧, 昨夜苑林,她若是会骑马的话,就能将颜娘顺利救出来。裴彧说的没错, 关键时刻,马术能救命。

苑林马场的马都是从御马厩精挑细选过来的, 膘肥马壮,负责养马的内侍远远的瞧见裴彧牵着个女郎过来,连忙挤起笑迎上去。

“裴将军,您是来挑马的吗?”

裴彧微微颚首, 吩咐道:“去将那匹汗血宝马牵出来。”

“好嘞,”马内侍点头哈腰笑道, “奴婢这几日天天拿草料喂着, 就等着裴将军来。”

裴彧靠近徽音,解释道:“这汗血宝马一共就三匹, 陛下带了两匹来甘泉宫,有一匹死在刺杀中,这剩下一匹陛下赏给我。”

徽音点点头,她有些热,此时已临近黄昏, 太阳快要落山, 山中凉风徐徐, 可她带着幕离, 虽然透气, 但还是有些燥热。

内侍牵着马朝他们走来, 那马体型极为健壮,与徽音见过其他的矮脚马截然不同。它毛皮色泽鲜艳,光滑如上等的缎子, 像流动的烈焰般。如四肢有力,长长的马尾甩在身后。

它越来越近,徽音有些害怕的后退一步,躲在裴彧身后。

裴彧揽住徽音的肩膀,强硬的带着她朝马走去。他接过内侍递来的缰绳,拍拍那马的头,徽音甚至能感觉到它鼻息喷吐着白雾,犹如龙喘,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感。

裴彧捉住徽音的手放在马背上,带着她一寸一寸的抚摸马背,在她耳边轻轻叙说:“别害怕,我在。”

徽音身体有些僵硬,全靠着裴彧的牵引。裴彧带着她来到马臀处,手下的肌肉温热有力的跳动,马尾轻轻摇晃。

“你给它取个名字。”

徽音抬眼望着裴彧,发觉他双眼含笑的望着自己,眼底流淌着细碎的光芒。

她收回手,“就叫赤焰罢。”

裴彧拦腰抱起徽音,将她放在马上,拍着她僵硬的背脊笑道:“好名字。”

徽音一动不动,她背脊挺的直直的,害怕的望着裴彧,“别,你上来,我害怕。”

裴彧微微皱眉,没再说什么,翻身跃上马落在徽音身后,双手环绕住她,带着她握紧缰绳,轻夹马腹部,向前慢跑。

他轻抚徽音背脊,摸出三个点,轻喝道:“立着,坐正,身体放松。”

“缰绳不要拉的太紧,脚尖朝前,脚掌踩在马镫上,脚跟略低于脚尖,用小腿贴住马腹。”

赤焰带着他们二人朝草原深处跑去,微风拂起徽音头上的幕离,露出里头那张花颜。

纱娟吹在裴彧脸上带起一阵痒意,他抬手掀开幕离别在马鞍上,抱紧徽音加速。

徽音僵硬的身躯在他指引下渐渐放松,好似摸到了些门道,她靠在裴彧怀里,头发被风吹乱,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地,心底似乎有什么正在苏醒,让她不禁想再快些。

马蹄嗒嗒的声音不断响起,赤焰如同一只利剑窜出,即使驮着两个人,它速度依旧不减,它奔袭着,仿佛不是踏着尘土,而是御风而行。

它的毛发上缓缓渗出一颗颗细小的、殷红如鲜血的汗珠。

徽音不再害怕,她张开双手,闭上眼睛迎着风,胸腔比以往跳动的还要快。视线中的一切都流动起来,树木和山峦如同飞速向后退去。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自由,这一刻,她放下了所有,做回了自己。

过了许久,裴彧拉住缰绳,拍拍徽音的脑袋,示意她朝前看。

太阳开始西沉了。

天边的云层被灼烧成耀眼的金色,外圈染上深深的橘红与瑰丽的紫晕,它高悬在西天的山脊之上,慢慢下沉。

当最后一道弧形也隐没在山峦之后,天地间为之一暗。暮色降临,明月高悬。

徽音凝视着那片霞色,唇角微扬。

裴彧掉转马头,看着她白皙的侧脸问,“开心了吗?”

徽音侧头望着他,他的颈部线条利落,那颗喉结上下滑动,像一座起伏的山峦,充满了野性的,不加掩饰的吸引力。

徽音开心笑道:“我很开心,谢谢你,裴彧。”

她眨眨眼,“我想再骑一圈,成吗?”

“明天再来。”

裴彧说话间胸腔震动,细小的气流钻进徽音的颈间,她不禁缩了下脖子。她坐在马背上向后望,最后一抹霞色也被夜色取代,归于虚无。

回到马场时,徽音的大腿两侧才开始后知后觉的疼痛起来,连走路都变得困难。

裴彧将赤焰交给内侍,抬眼便看见徽音靠在木廊上,夜风吹起她的衣摆,素色绫罗在夜风中飞舞,她纤细的身躯微微摇晃,

像一阵握不住的风,随时会离开。

裴彧立在原地看着徽音的背影入神,他总觉得徽音有很多事情在瞒着他,她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盒子里,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他慢慢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蹲在徽音面前,“上来。”

徽音看着他宽阔的背脊,不自觉的后退两步,小声道:“我能走。”

虽已入夜,但让裴彧背着她一路回迎风馆,路上肯定会被很多人撞见。高位者的男女情事总是引人注目,不出一日,甘泉宫便都会知晓,她不想这样,不想和裴彧,还有柳檀以这种方式为人熟知议论。

裴彧单膝跪地,回头望着着她,不容置疑 :“上来,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徽音深吸一口气,趴在他的背上,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已经摸透了裴彧的性格。只要顺着他的脾性,大约不会出事,就如同陶媪所言,吃软不吃硬。

裴彧的背脊很稳,这一路上只有几盏铜灯,灯光昏暗,难以辨清路,他却如同白昼,脚步极稳,甚至无需停下来辩别方向。

徽音趴他在他的背上,头顶的明亮的星辉,想起往事。她这一生只有三个人背过她,阿父、王寰和裴彧。

幼时的徽音喜欢热闹的街市,宋父下衙后便会背着徽音去东市转悠买糖吃,久而久之徽音生了牙虫,宋夫人就不许父女俩再上街晃悠了。

王寰那次,是意外,温顺的小木马突然发疯将徽音甩下马,摔伤了腿。她害怕极了,伏在地上大哭出声,王寰听见她的哭声找过来,将她从黄泥里扶起,一路背回去。

那时的王寰也才十五岁,身量清瘦,背着徽音走的很艰难,回去的路上还在不停的安慰徽音别怕。

王寰是除了父亲外第一个令徽音感到安心的人,所以在阿父阿母问她愿不愿意和王寰订亲时,徽音点头,她始终记得雨幕里背着她回家的那个少年,是她少女时期最难忘铭记的事情。

剩下那个,就是裴彧。徽音心绪杂乱起来,对于裴彧,她很难说出是什么感觉。很早,她就知道裴彧这个人,当时只觉得他少年成名,战功彪悍,是个很厉害的人。

后来,裴彧私下讲她坏话,令她心中少年英雄的滤镜破碎一地,但那时两人没有交集,她也没有过多在意。

再后来,宋家出事,徽音主动找到裴彧,只为利用,利用他为父亲翻案。

裴彧将徽音往上提溜一点,朝身后一直沉默的人说道:“放心吧,这一路我都避着人在走,没人会看见。”

徽音慢慢缩紧手臂贴上裴彧的脸,她清晰的感觉到裴彧身体的停滞,心里浮起隐秘的开心,她靠近裴彧的耳边轻声道:“裴彧,我们圆房吧。”

“你说什么?”裴彧的手臂勒紧,停下脚步。

徽音不再说话,埋头在裴彧的颈间。她并非无心无情之人,人心亦是肉长,裴彧做的事,说的话她都记得。

不知从何时起,她对裴彧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情,初时不明显,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感已经深深的影响到她。

她和裴彧之间不再只是一桩交易,她动情了。

这不是好事,徽音清楚的知道她和裴彧不可能,裴家只有他和裴衍两人,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子嗣太单薄了。

他的婚事是筹码亦是政治。裴彧会娶妻,不是柳檀也会是别人,他也会纳其他妾延绵子嗣。

而她,不能接受。从前是,往后也是。裴彧也许现在很喜欢她,可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徽音侧过头,一滴泪从眼角滑过,她抱紧裴彧轻轻道:“我想回去了。”

“好。”

裴彧向前走,脚步踏在枝叶上发出轻响,徽音听见他道:“宋徽音,我不会负你的。”

徽音泪眼朦胧,她想问裴彧,那你会娶我吗?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吗?会帮我报仇吗?

她不敢问,甚至不敢去问柳檀,好像只要她不问,就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徽音无声的流泪,她悄悄的抹去眼泪,早知道的话,她不会找上裴彧。她在心底轻轻开口:“裴彧,我骗了你,我把一切都给你,将来东窗事发,你不要恨我,不要怨我。”

回到迎风馆时,徽音的情绪已经平复,只有眼角还是红红的。

裴彧将她放在床上,转身去药匣子里翻药。

徽音躺在床上,听见他在那里翻动瓶罐的声音,浅笑起来。

裴彧找到药膏,俯身望着床上的徽音,眼神深邃,“我帮你上药。”

徽音轻轻点头,张开手仍由他摆弄。

裴彧解下徽音的腰带,露出两条如藕节般白皙的长腿,纤细笔直,清冷又脆弱。

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曾经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他倒在徽音身边,抵着她的头深深的喘息,眼底欲色翻涌,“让我缓缓。”

他摸上徽音的脸,轻轻抚过她泛红的眼角,“你哭了,为什么?”

徽音眨眨眼,回:“夜风太大。”

“你在骗我,”裴彧说完这句,翻身躺正张开手,安慰自己,“起码你还愿意骗我。”

徽音的心又开始泛酸,她眨眼逼回眼泪,委屈道:“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

“这种话怎么了?”裴彧问。

会让我误会,让我觉得你很爱我,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徽音抬手遮住眼皮,耍脾气的蹬蹬腿,“腿疼。”

裴彧认命的爬起来,拍拍她的腰,沙哑道:“给你涂药。”

冰凉的药膏均匀的涂抹泛红的伤口处,徽音仰着头,听着下面悉悉索索的声音。

过了半响,裴彧收好药膏,问她,“要去沐浴吗?”

徽音点点头,裴彧便将她抱起来走进浴房,他没有喊颜娘来,自己亲自上手服侍徽音,如荔枝剥壳般鲜嫩感到肌肤展现在他眼前,裴彧心中默念清心咒,捡起帕子轻轻擦拭徽音的背脊。

徽音闭着眼,仍由他摆弄,裴彧手掌上的茧痕擦过她的蝴蝶骨,温热顺着她的腰背一路酥酥麻麻。徽音微微缩身,小幅度的躲避他的触碰。

她脸红得不像话,热意一阵阵往上涌。

徽音有些后悔,抓住裴彧青筋暴起的手掌,漂亮的眼睛里布满哀求,“你出去,我自己来。”

裴彧反握住徽音的手臂,将人抱在怀中往内室走。

徽音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到,她挣扎两下,不仅没能挣脱,还让裴彧的呼吸更加灼热,喷洒的气息贴在她的耳边,叫她不敢再动。

“宋徽音,看着我。”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徽音睁开眼,裴彧的发丝因方才在浴房的动作打湿,一刻晶莹剔透的水珠坠在发尾。

他眼角发红,双手握住徽音的腰身,胸口生热。

“徽音,我是谁?”

“你是裴彧。”徽音呢喃道。

裴彧满意的笑起来,眉间上扬,任谁都能感觉到他此刻的愉悦。

徽音脸颊发热,避开他侵略十足的眼神,胸口急速的跳动,她清晰的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直起身,漆黑的眼住锁在徽音面上,当着她的面开始脱衣,一件一件的扔在地上。

徽音本就觉得害羞,被他这样紧紧盯着更是不自在,翻身想去拿被子。

裴彧含糊道:“你上次救贺佳莹,怎么救的?”

徽音面露迷茫:“我不知道。”

裴彧使坏掐了把她腰间的软肉,换来她腰身弓起撞进怀里。他手下蓦然用力,低头咬了口,逼问道:“记起来没?”

徽音慌忙去拦他咬人的动作,眼角浸出泪,“我那是救人。”

裴彧低低的笑起来,嗓音醇厚,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诱惑。

“府内的婢女都说你是王母下凡,能救人命。好徽音,你也救救我吧。”

徽音被他吻住,唇齿交缠间露出嘤咛:“怎么救……”

“我教你。”

裴彧抚上徽音的锁骨,细碎的吻落在胸前,跟着手掌一路向下,他膝盖跪着徽音身侧,低头下去。

西屋灯火一夜未熄。

——

翌日,徽音醒来时外头已经天光太亮,她窝在裴彧怀中,耳边是他浅浅的呼吸声,腰上是裴彧骨节分明的手掌。

她动了动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动腿,就感觉下身蔓延密密麻麻的酸胀感。想起昨夜两人的孟浪,她瞪了眼还在睡觉的裴彧,从轻手轻脚的下床。

捞了件落在地上的衣裙,遮去一身的痕迹,屋外传来婢女和贺佳莹说话的声音,原是贺佳莹想找她说会话,被婢女拦在门口。

只听贺佳莹道:“这都日上三竿了,徽音怎么还没醒,你莫不是诓我?”

婢女尴尬的解释:“女郎,宋娘子确实还未醒,您要不等会再来。”

贺佳莹半信半疑,婢女扛不住的凑到她跟前小声道:“少将军也在里面。”

她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爆红,捂着脸跑开。

徽音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胡乱将发拢在身后,趿着鞋去开门,吩咐婢女准备洗漱的东西。

她收拾好后,先去旁屋看颜娘,颜娘已经醒了,脸色依旧苍白,精神头看起来要比昨日好很多。

她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才躺了两天就开始操心起徽音的日常起居,担心外头那群婢女伺候不好徽音。

徽音拉着颜娘的手絮絮叨叨半天,告诉她自己和裴彧已经圆房了。

颜娘起先还不相信,看见徽音认真的神色后,她长叹口气,摸着徽音的脸问:“他没强迫你吧。”

徽音摇摇头,唇角上扬,“我是愿意的。”

颜娘看着她羞涩的笑容,努了努嘴,想要说些什么,又放弃了。

徽音明白颜娘想说什么,她想劝自己,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她握紧颜娘的手,神色认真,“傅母,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已经想好了,留在裴府的这些日子里,裴彧若真心待我,我必当也真心待他。我不会忘记宋家的仇恨,等报仇后,我不会留在裴家,我会带你回荆州。我和裴彧,从此就桥归桥,路归路。”

颜娘泣道:“你舍得下吗?”

“我能。”徽音坚定道。

颜娘眼眶生热,捧着徽音的脸低泣,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徽音,她骨子里的倔强,坚持的自我。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愿意徽音爱上裴彧,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情,只会伤人伤己。裴彧不会娶徽音,徽音不会留下做妾,这是死局。

颜娘希望徽音身边有人陪伴,能保护她爱重她,她年纪大了,又是个老仆,帮不上什么忙,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徽音好好活下去。

若两人皆未动情,自然可以了无牵挂抽身离去,可现在……

“傅母,”徽音擦干泪,“我要避子药。”

颜娘瞳孔紧缩,无言闭上眼点点头,那东西她们早就准备好了,一直随时携带着,就怕哪天出事,担心怀子。

她指着床角一侧道:“就在里面的匣子里。”

徽音取出避子药,当着颜娘的面吞服下去,药丸遇水相溶,从喉咙一路苦到心肺。

颜娘将徽音拥在怀里,抚摸她脆弱的肩颈,颤抖道:“没事了,没事了。”

等颜娘睡下后,徽音才离开旁屋,正好撞见出门来找她的裴彧。

他嘴角微微上扬,那双眼睛最是勾人,眼波流转间,分明含着三分笑意,七分漫不经心,看人时总像是专注,细瞧又觉虚无,仿佛只是随意一瞥,却已摄了人心魄去。

裴彧走上前,双手撑腰看着她,眼底含笑,“醒了怎么不喊我?”

徽音刚刚哭过的眼睛一澄如洗,明晃晃的倒映裴彧的俊秀的脸庞,她推开裴彧不好意思的往前走,“想让你多睡会。”

裴彧懒洋洋的眯着眼,跟着徽音身后转悠,徽音去哪她去哪,惹得院中的婢女偷笑连连。

徽音无奈道:“你无事可做吗?”

“有啊。”

“我的事就是看你。”

徽音气鼓鼓的推开他挡路的身形,瞪着他,“你不许跟着我。”

“下了床就不认人……”

“住口,”徽音火急火燎的扑过去,拦住他口无遮掩的嘴巴,“不许你乱说。”

裴彧抱住徽音走进屋,将人抵在门框上,轻轻抬起她的下颚,□□丰盈的唇瓣,“还痛不痛不?”

徽音别开脸,却被他使坏的掐住腰身,她怕痒,当即往裴彧的怀里钻去,边笑边躲,“……痒……别……”

裴彧停住手,眼波流动时,唇角还带着抹似笑非笑的神气,“歇两天再带你去骑马,今天带你去别去玩。”

徽音:“去哪?”

“你这几天因为颜娘的事郁郁寡欢,带你去山顶玩玩,透透风。”

裴彧牵着徽音的手往里走,带着人到衣橱柜前翻找衣裳。

徽音看他翻得一团乱糟糟的,好几件喜欢的衣裙都叫他丢开乱成一团,她拉住他的手阻止道:“我自己来,你把我的衣橱都弄乱了。”

裴彧不肯,他今日非要亲手给徽音打扮一番,他头也未回的敷衍,“弄乱了我给你整好。”

最终,在裴少将军一顿挑挑拣拣下,他翻出一条桃红缠枝纹的宽袖直裾,不甚满意的贴在徽音身边比划两下,推着她去换衣裳。

徽音接过衣服,这件衣裙与入裴府时见了礼那件很像,是裴夫人叫人新做的。她不喜这个颜色,总会让她想起刚入裴府时的委屈,因此一直压在箱底,没想到此刻被裴彧翻出来了。

她不想扫他的性,顺从的换上裙裳,不得不说这个颜色极好,很衬徽音的肤色。面若初绽的桃花,白里透红,两弯眉毛细细的,底下嵌着一双明眸,黑如点漆,亮若晨星,娇而不媚,艳而不俗。

裴彧定定的看了徽音几眼,只把人看的不好意思才手眼,揽着徽音的肩膀偷香几口,喂叹道:“真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看见。”

徽音拨弄着发髻上的珠钗,斜了他一眼,径直朝外走——

作者有话说:现在才发现这章被锁了,尽力修改了[捂脸笑哭]

PS:我真的没招了

到底怎样才能放出来……

第45章 你往后会娶柳檀吗?

两人没带随从, 跳了条小路上山。刚行至半山腰,便觉燥热被层层绿意筛去了七八分。

树木遮天蔽日,枝叶纵横交错, 细缝处落下碎金色阳光,时有凉风吹来, 挟着树叶和泥土的清气。

徽音面色发红,她身体很虚,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裴彧还跟没事人一样,闲庭漫步的跟在她身后, 脸薄汗都未出。

她停在树荫下,大口的喘气, 抬手擦着汗。早知道是一步一步爬上来, 她说什么也不会听裴彧的穿这么繁琐的衣裙,带这么重的首饰。

面前递过来一个水壶, “喝点水。”

徽音仰头灌了几口,软骨头似的想坐下,结果被裴彧手疾眼快的拉住手臂,他笑眯眯的跟着狐狸得逞一样,“走不动了吧, 我背你上去。”

徽音确实是累, 她扶着树干朝上望, 距离山顶还有好大一截, 裴彧背着她上上山估计够呛。

她摇摇头, “我歇歇就行。”

裴彧状似不悦, 拉长语调:“看不起你男人是吧。”

他不由分说的拉住徽音的手臂往颈上放,弯腰轻而易举的背起徽音,拍拍她翘起的臀部, 笑道:“等你爬上去太阳都落山了,再说你打扮的这么好看,一路爬上去汗津津的到时候又不舒服,别逞强。”

徽音撇撇嘴,他说的有些道理,裴彧乐意背,她也乐得自在。她趴在裴彧肩上问:“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吗?”

裴彧嘴角微勾,坏心思溢于言表,“你等会就知道了。”

很快,徽音就明白为什么裴彧要拉着她上山,还拉着她打扮,又在半山腰就背上她。

他背着她没走两步路,在一处石阶山涧的石亭处,“偶遇”了睢阳、王子邵,王寰等人。

睢阳远远瞧见表兄背着徽音走过来,眼底的兴味迸发,不顾王子邵的阻拦招手喊住两人,“表兄!徽音阿姊。”

徽音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亭中坐着七人,除去招手的睢阳和她身边的王子邵,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身如长立,温润如玉的王寰,其他几人亦是王氏子弟。

徽音浑身一僵,指节嵌进裴彧的衣领,她质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不许过去!”

裴彧浑然不觉,甚至空出一只手和睢阳打招呼,背着徽音稳稳的走过去。

徽音用力的掐着他的肩膀,咬牙道:“你放我下来。”

身下的人不仅没放,还把她往上掂了掂,手臂缩进,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印在徽音的大腿上,烫的她浑身难受。

离得近了些,徽音眼见躲不过去,跟着鹌鹑似的缩在裴彧肩上,僵硬的朝睢阳等人问好。

裴彧一副好巧的神色,背着徽音站在亭外,眉眼都染上笑意,看得出心情颇好,他率先问道:“你们今日也上山啊?”

徽音盯着他的侧脸腹诽:还装的挺像,他分明就是计划好的。

睢阳连忙点头,指着身后的几人道:“这个时节的山泉清凉可口,我们约好去山上游玩。”

她指着徽音迟疑道:“你们这是?”

裴彧微抬下巴,视线越过睢阳,凝视亭中端坐的王寰,用在场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回:“徽音累了,我正打算背着她上山。”

徽音面上犹带三分笑意,心里早就翻江倒海。她掐着裴彧的肩膀的手指开始泛白,那人却浑然不觉,一副皮糙肉厚的样子。

睢阳笑着点头,开口邀请:“要不,我们一起上山吧?”

裴彧眉间上挑,意味深长的盯着王寰的身影,不发一言。

王子邵终于找到时机拉住睢阳,那张郎艳独绝的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他捏着睢阳的手,朝后使眼色。

睢阳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这场面有些尴尬,难怪她觉得表兄今日有些不一样,话是对着她说,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王寰,但邀请的话已经说出口,她也不好再收回,只好跟着王子邵一起尴尬的看着王寰。

王寰无视众人的眼神,缓缓看着徽音,他眉目疏朗,广袖如云,如清风明月般开口,“徽音,你想和我们一起吗?”

裴彧脸色攸的难看起来,这人居然当着他的面勾引徽音,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换了个姿势,将徽音完完全全隐在身后,不悦的看着王寰。

他眯起眼睛和王寰对视,王寰只略微瞟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

徽音哪敢和他们一起,这才刚见面,裴彧就已经一副斗鸡模样,要是真凑一起还得了。

她探出头,正要出声拒绝。裴彧先她一步发话,“我觉得一起很不错,你觉得呢,徽音?”

徽音恨不得掐死他,如果这里没人,她一定会掐着裴彧的颈脖骂他在发什么疯。她用气音回:“你到底想干嘛?”

裴彧挑眉,“不干嘛,都是熟人,碰见了一起结伴游玩。”

徽音有些生气,明白他今日就是冲着王寰来的,那边几人还在等她的回复,她轻轻点头,“那就一起吧。”

一行人就这么凑在了一起,在徽音的强烈要求下裴彧将她放了下来,他起初还不肯,直到徽音真的生气才罢休。

徽音一落地就丢下裴彧和睢阳手挽手走在一起,没给裴彧一个眼神。

倒是王子邵哀怨的看了她一眼,徽音只能在心底默默给他道歉。

裴彧盯着徽音生气的背影,摸了摸鼻头,回去得哄人了。他落后一步,和王寰并肩而行,一副熟稔的语气,“王郎君近来可好?”

王寰微微一笑,“近来很好,多谢裴将军关怀。”

裴彧身量比王寰略高出半个头,此刻看王寰倒有几分自上而下的意味,他眉梢轻挑,不显得轻浮,倒平添了几分洒脱。

“那日王郎君救下徽音,某还没来得及上门致谢,王郎君勿怪。”

王寰浅笑摇头,“我与徽音多年交情,不过小事一桩,裴将军勿要放在心上,而且徽音,她已经谢过我了。”

裴彧的笑容逐渐消失,这姓王的还贼心不死惦念他的人,他又道:“听闻徽音幼时学马不甚受伤,是王郎君将她一路背回?”

王寰脚步停顿一瞬,复杂的望着徽音的背影,没想到此事裴彧竟然也知道了,看来他和徽音感情甚笃。

他听自己无波澜的声音:“是。”

王寰说完这句便一言不发,眉梢沉下。裴彧见目的达到也不再找话题,两人一路无言,明明并肩而行,却泾渭分明。

睢阳偷偷看了眼身后气氛异常的两人,偷摸在徽音耳边道:“阿姊,他们会打起来吗?”

徽音趁机回头看了一眼,裴彧一身玄袍,他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段风流态度,见她看来眼皮掀起投来一眼,有意无意,最是磨人。

她瞪了眼裴彧,微微扬手警告他。而后才去看裴彧身侧的王寰,他与方才有细微的不同的,周身气度沉郁,眉间似是染上愁绪。

徽音收回眼神,示意睢阳放心,王寰是文臣,裴彧是武将,王寰不会动手,而裴彧他一只手就能将王寰撂倒,他心高气傲,不屑于动手。

她现在只想知道裴彧有没有在王寰面前乱说什么。

抵达山顶后,徐徐凉风吹来,将大伙的疲累吹扫而空。几人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相靠坐下。

除了裴彧依旧龙精虎猛,其他人都气喘吁吁需要缓缓,他见徽音额头冒汗,来到她跟前,捻帕替她擦汗。

“如何,我说背你你不肯,累坏了吧。”

徽音确实够呛,但睢阳比她年纪还小,一路全凭自己上来,她也不好意思喊累。她咽下口水,难受道:“我想喝水。”

裴彧腰间的水壶也已经饮完,他不想徽音用别人用过的水,遂拍拍她的头,“等我。”

他起身将其他几人饮完的水壶都收拢起来,连王寰的都没有放过。他拧着水壶朝山泉走去,裁剪合适的衣袍修饰他的身形,挺拔劲瘦,背影带着几分散漫不羁。

他走后,王子邵便凑上来,掏出绢帕细细的擦着睢阳的小脸,心疼道:“我说不让你跟着来吧,脚痛不痛?”

少年笑意清冽干净,不掺杂质,唇角才刚扬起,那笑意便先从眼底溢了出来,像是湖心漾开一圈涟漪。他鼻梁已见挺拔的雏形,但线条尚存少年的柔和。

睢阳仰起小脸了,眼珠亮晶晶的,一脸兴奋,“我不累,我第一次自己爬上山。”

王子邵蹲在睢阳身侧,细心的揉捏她的小腿,毫不吝啬的夸赞:“央央真棒。”

睢阳羞红小脸,轻轻抬脚踢了一下他,捂着脸不敢看徽音。

徽音自觉的挪了个地方,将空间留个两人。她才落座,身侧也坐下一个人,是王寰。

他递上一块干净的锦帕,朝徽音笑道:“擦擦吧。”

徽音向后望了下,裴彧还未归。她微微摇头,没有接过来,有些迟疑的问,“方才,裴彧和你说了些什么?”

王寰表情不见失落,他收回帕子,“他替那天宫宴我救你来道谢,还有你幼时落马一事。”

徽音松了口气,笑意更真了些,“昨日裴彧带我去跑马,我现下已经不害怕马了,过不了多久就能学会骑马了。”

王寰心中仿佛有把沙子随风在流逝,任他如何使力也抓不住,他微微垂头,平静道:“那很好。”

徽音双手撑在石块上,眺望远方,在此处能把甘泉宫的全景一览无遗,她甚至能看见秀水湖畔,她眯着眼,像只饱满餍足的小狸猫。

王寰不由得朝她靠近两分,声音很轻,“徽音,你……喜欢裴彧吗?”

徽音听闻此话,沉默良久,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喜欢。”

王寰眼神黯淡下去,拳头在看不见地方缩紧,心底有两人小人在跳动,一个说现在就告诉她你的心意,也许她会回心转意,另一个说,她已经喜欢上别人了,不应该再打扰她。

王寰张张了口,惨然一笑,没再开口。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裴彧拧着盛满泉水的酒壶大步走来,他嘴唇紧抿,眉梢都是冷意,连下颚线都绷紧了几分。

他解下水壶扔给其他人,双手各拿一个走到徽音身边,漆黑的眼珠盯着王寰,暗藏怒气。

王寰接过水壶,对裴彧道谢,看了眼徽音抬步离开。

徽音仰头看着裴彧咬紧的下唇,伸手拉拉他的衣摆,裴彧绷着脸蹲下,打开水壶递过去。

徽音接过喝了两口,山泉水清澈干冽,回味带甜,喉间的干涩得到缓解。她舔舔嘴,“你喝了吗?”

裴彧面无表情的接过水壶,仰头灌下去,泉水顺着他修长的颈脖顺流而下,喉结涌动。

他喝完水,蹲在徽音身边,眸色沉沉。

徽音拉着他坐下,抱着他的手臂指着一处点跌宕起伏的山峦问是什么。

裴彧一一给她解释,看着徽音白皙的脸颊,喋喋不休的唇瓣,他恨不得就此捧着她的脑袋深吻,告诉在场所有人,徽音是他的。

但他不能,徽音会生气,他强压着内心的不爽,淡淡道:“我不想和他们在一起,我们走吧。”

徽音转头看着他,没怪他也没问为什么,而是叫他去跟睢阳知会一声,然后任由他乖乖牵着手离开。

裴彧带着徽音来到一处天堑,岩口极窄,只供一人单行通过,裴彧牵着徽音一前一后的走过去。

越过岩壁,身后是一大片盛开的花田,

远望过去,只见一片斑斓的色块,浩浩荡荡地漫到天边,与云霞争艳。

花田的尽头,有一颗粗壮的老树,沉默地守着这片喧嚣的美丽。它枝干虬曲,与柔媚的花海对照,一刚一柔,一静一动,倒显出奇异的和谐来。

裴彧松开徽音的手,随手摘了朵鲜艳的野花别在徽音发间,他倚靠在岩壁上,抱臂打量面前的美人。

“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来甘泉宫就发现了这个地,没想到现在比那时还要茂盛。”

徽音向前几步,裙摆擦过花朵,花瓣簌簌的掉在地上,花香四溢。

“这里真美。”

裴彧不喜欢浓郁的花香,他皱了皱鼻,靠近徽音,懒洋洋的掰着手腕道:“我看你平时除了练字就是修建花枝,猜你应该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等回去了,我让人给你种一片花田。”

他自顾自说道:“临水阁那地有些小,要不你搬去我那里。”

徽音蹲在花田里,不一会的功夫手中已经有一捧颜色各异的花朵,她头也不回,全神贯注的盯着花田道:“我不搬,我喜欢临水阁。”

“行,依你。”

他看徽音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朝远处那颗大树走去,叮嘱道:“我去小憩一会,你不要乱跑,有事叫我。”

徽音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收集好各色花朵后,用长细叶的草捆在一起,颜娘也喜欢花,徽音卧房里的花都是颜娘每日在换,她现在下不了床,徽音便想将这捧花带回去,叫她开心。

她起身环顾一圈,裴彧卧在树下,双手垫在脑后做枕,单腿支起,脸上盖着一块圆圆的绿叶。

徽音提着裙摆小跑过去,长发飞扬,嘴边的笑意一直没有停下。她来到裴彧身边,突然起了坏心,趴在他身边采摘紫色小花摆成一团,一只一只的插进裴彧的发髻间。

爬了半天山,又闹了一会,她也些累,遂伏在裴彧身旁,慢慢合上眼睡去。

花田深处,喧嚣的色彩忽然静了下来。

裴彧鼻尖闻到熟悉的气息,侧身朝徽音方向,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呼吸悠长而平稳。他一只手臂自然环过她的肩,手掌自然地垂落,搭在她的臂弯,是一种无意识的守护姿态。

徽音侧身蜷缩着,面颊朝他胸膛的方向微侧,长睫如蝶翼,在眼下投出一弯浅淡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

此刻,尊卑,烦忧,尘世的一切,皆被隔在了这花海之外。唯有呼吸交织,心跳渐趋同步。

——

黄昏时分,万奈寂静。

裴彧率先醒来,他动了动发麻的身体,徽音卧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他伸手去捏她的鼻尖,另一只手去摸她的耳垂,双管齐下,没一会徽音就醒了。

她睡眼朦胧,浅浅的打了个哈欠,眯着眼趴在裴彧的胸膛上浅眠。

裴彧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一股温热的暖流便从那撞击点四散开来,顷刻间漫遍四肢百骸。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动作却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稀世的珍宝。只觉得怀里的这个人,怎么就能可爱到如此地步?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精准地敲在他心尖最柔软的那一处,敲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他语气极为轻柔,“徽音,醒醒,我们得下山了。”

徽音揉揉眼,艰难的坐起身,呆呆的望着裴彧,她知道紫色很衬他,却没想到如此适配。

他簪花,却不显半分女气,只将那秾艳春光别在了鬓边,将原本就风流无边的容色更添三分艳丽。

旁人簪花或显矫揉,在他却浑然天成。那笑意里带三分酒意,七分不羁,眼风扫过处,不必言语,已道尽繁华。

裴彧伸手在她面前挥挥,“傻了,我背你下山。”

徽音及时的忍住笑,拦住他蹲下的动作,“等我走不动你再背。”

裴彧拉着她的手慢悠悠的晃荡下山,顺便欣赏夕阳山,云霞无边的美景。

徽音叹道:“这云海真美。”

裴彧头也不回的说道,这云霞他都看腻了,“你喜欢,我天天带你来看。”

徽音捶着酸胀的大腿,她昨夜被裴彧翻来覆去的折腾,今日又咬牙硬爬上山,腿脚早已巍巍颤颤要罢工。

她连忙拒绝道:“别,山下也能看。”

裴彧停住脚步,望着云霞眼底怀恋,“代郡的云霞也好看。北疆锁钥,地接胡尘,如旌旗漫卷,万骑驰骋扬起的烟尘。”

徽音望着他映着余晖的侧脸,“你是不是很想回去?”

裴彧一晒,摇摇头,不再说什么,牵着徽音下山。

他不说,徽音却知道,他是想念的,想念大漠冷冽的风沙,代郡的长城和烽烟,并肩作战的兄弟。

他在代郡的那五年,过的应当很艰难。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做不得假,出身尊贵,明明可以像其他人一样享一世尊荣,却在艰苦的边境驻守五年。

皇权侵轧下,任何人都逃脱不开。裴家烈火烹油的荣宠下,又有谁知道其中凶险。太子吴王长成,陛下为防裴氏独大,抬举吴王和郑氏相抗。

裴家其他两房均远离中枢,常年不在长安,形同虚设。五年前,大司马战死,年纪十五岁的裴彧扛起裴家大旗,寡母性弱,幼弟尚小,他不仅得扛起裴府,还得替宫中独木难支的裴后和年幼的太子撑着。

徽音握住裴彧的手,和他十指相扣,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无声地淤住了,沉甸甸地发胀。

她想起东瓯大捷传来时,宣平门那个老头口中的裴彧,他曾经是那么热烈的一个人,在代郡是不是也和长安一样,鲜衣怒马,一呼百应。

徽音不可控制的嫉妒起柳檀,她见过少年裴彧热烈张扬,得到过他的细心呵护,裴彧现在对她的种种,是不是也对柳檀做过,是不是也带着她相卧在花田,一起看云霞。

颜娘问她舍不舍得下,徽音想,她是能舍下的,只是很难。

裴彧察觉身后人的情绪低落,在前方开路,牵着她小心翼翼的下坡,“怎么不说话?”

徽音迟疑片刻,终是问出声:“你往后会娶柳檀吗?”

裴彧先是愕然,随即眉眼彻底舒展开来,笑声清越如玉石相击。他甚至笑得歪倒在徽音肩上,肩膀抖动。

徽音恼羞成怒的推开他,独自向前走去。

裴彧见人羞恼,忙不迭的跟上去语气,拿肩膀去撞徽音,语气愉悦,“吃醋了?”

徽音甩开他握上来的手,闷头朝前走。

裴彧在身后解释,“我不会娶她。”

徽音放慢脚步,等着裴彧追上来,他双手放在徽音肩膀上将人扭过来,低头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我不会娶她。”

“哦。”徽音眨眨眼,撩开他的手臂继续朝前走。

裴彧再去捉她柔软的小手,紧紧的牵着,“看不出来,你醋劲还挺大。”

徽音反驳,“我没醋。”

裴彧回头看看她蹙起的眉心,微皱的鼻头,心里好笑的紧,“行行行,没醋。”

两人下山时天已经黑透了,山脚下聚着一群人举着火把闲话,是睢阳等人,他们也才下山。

徽音身体一僵,侧头去看裴彧,心里暗叫不好,想叫裴彧转个方向离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睢阳也在这时看见了他们二人,朝他们打招呼,“表兄,你们也刚刚下山啊……”

她声音戛然而止,表情凝在脸上,身侧的王子邵等人也转过头,神情和睢阳如出一辙。

裴彧没在意他们,微微点头,无意识的扫了眼王寰,牵着徽音离开。

走到王寰身边时裴彧才注意到不对劲,他停住脚步皱眉望去,一群人盯着他的脸仿佛见鬼了一般。

裴彧抬手摸摸脸,问徽音,“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