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深灰色的帘子半掩着窗,卧室里多少有些昏暗。
简欣不太看得清言露此时此刻的表情，只觉气氛莫名尴尬。
不过下一秒，言露忽然开了口：“这书我看过。”
她说这话的语气,似乎没有其他所指,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是么。”简欣看着她拿书的手,忍不住问道,“你觉得这书怎么样？”
“还行吧,其实就是教人识别何为‘毒型人格’,辅助判断自己是否陷入了因不甘心而引起的深度沦陷,以及如何去结束一段有害的情感关系。”言露身子微侧，靠上柜门，淡淡说道，“感兴趣可以看看，里头总结得挺有意思的。”
简欣眨了眨眼，迅速在脑海里回忆了一波从前。
——毒型人格？那必不可能是我吧！
简欣：“所以，你看这个书，是想帮哪位朋友摆脱掉什么人吗？”
言露：“不是。”
不是朋友，那就是自己咯？
简欣不自觉咬了咬下唇内壁,试探着问道：“那——你这些年还谈过吗？”
“这不过就是写作素材，里面例举的许多情况都很典型。”言露说着，轻声一笑,“你不会以为，我脆弱到需要依靠一本书来逃离一个人吧？”
简欣张了张嘴，没能接得上话。
言露：“其实真正陷进去的人，看什么书都没有用。”
简欣：“昂——？”
言露看着一头雾水的简欣，语气平静地把话说了下去：“就像很多人都有的恋爱脑朋友，无论和对象吵多少次架,来和你诉多少次苦，你为她分析，劝她自爱，她看似动摇了，可一扭头还是会选择原谅——”
她说：“没有办法，她都已经忍了那么多次了，是不会甘心自己受了那么多委屈，却还始终得不到一个好结果的。”
“那……”
“那不可能是我。”言露摇了摇头，轻声笑道，“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我们都没有必要一直放在心上。”
“……也是啊。”简欣笑了笑，笑得略显生硬。
是她又自作多情了。
言露现在过得那么好，怎么可能还没从过去走出来呢？
谁说分手后的情人，硬盘里留着彼此一起听过的歌，私底下托朋友给对方介绍机会，就一定是放不下，不能是释然到早已不再在意呢？
“嗐，挺好的！”简欣收拾了一下情绪，弯眉笑得好像很释然，“其实我也一样，很多事早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嗯。”
“其实，我一直以为这辈子没机会再见了，但有时候又会忽然想起一些事，然后忍不住去想，如果真有见面的一天，我们会用什么方式去面对彼此。”简欣说着，不由耸肩摊了摊手，“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最后都发现，我确实是想太多了——你说都过去那么久了，能留下多少感觉呢？真遇见了，也不过就是正常见面，正常说话，连眼圈都没有红一下的。”
“是啊。”言露轻声应着。
简欣用力抿了抿唇，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就好像，她们本不该这样。
言露回过身去，合上手中翻开的书本，将其轻轻放回原位，又从柜子里随手取出了一本不是自己的小说，借着屋内一点微光，低头翻看起来。
“我给你开个灯吧。”简欣说着，伸手够了一下门边的开关。
昏暗的卧室一下亮了起来。
“谢谢。”
“不客气——”简欣应着，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手里的那本，是我随手盲买的，不怎么好看。”
“这是我一个好朋友写的。”言露淡淡说着。
“对不起！”简欣连忙开始找补。
“我只是说……额，我是说，它不太合我的胃口，但也不难看。”
“就是，就是没有那么好看……”
“它都能出版了，肯定有不小的受众，是一部优秀的作品……”
话到此处，简欣不由得深吸了一口长气，神色尴尬道：“我可以撤回刚才那句话吗？”
言露忽然“噗嗤”一笑，回头看了她一眼：“逗你玩儿的。”
简欣：“……？”
短暂沉默后，简欣回过神来，狠狠松了口气。
她摇了摇头，哭笑不得道：“言露，你是真变了啊，你从前不这样的！”
“哪有人不会变的？”言露说着，继续看起了手里的书。
她眼底似有笑意，浅浅的，不知缘由，却又让人不自觉想要看个明白。
简欣没发现自己一直看着言露——看着那个早已和她记忆里的模样截然不同，却又偏偏总能不讲道理地占据着她全部视线的人。
直到手机响起，刚才点的外卖到了，她才惊觉自己失了神，连忙去门口接了一下外卖。
这一顿饭，两人吃得无声。
菜点多了，没能吃完。言露用家里的碗帮简欣装了一下，盖上盖子，放进冰箱，回身对她叮嘱了一句：“今天下午要是吃不完就直接倒了，都是素菜，尽量不要过夜。”
“昂！”简欣应着。
“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言露说着，走到门边，拿起自己的小包，伸手摸上了门把。
简欣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是直到房门关拢都没能蹦出一个字儿来。
她怔怔望着那一扇紧闭的门，心底不由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
那一刻，手机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每一秒都似被加速的心跳拉得格外漫长。
言露刚出电梯，在地下停车场中找到了自己的车子，车门都还没有拉开，手机便止不住地叫唤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是简欣打来的语音电话。
短暂迟疑后，按下了接听。
电话那头没有动静，言露忍不住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言露。”对面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轻声向她问道，“如果真的什么都过去了，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
“我是说……会经常联系的那种……”
言露落在车门上的手指微微一滞，视线不由得模糊了一瞬。
短暂沉默后，她调整着呼吸的频率，若无其事般，轻声应道：“好啊。”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笑了：“那我要是没事儿找你聊天，你会不会烦？”
言露：“不会。”
话音停顿在了这里。
短暂沉默后，言露似乎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几不可闻的吸鼻子的声音。
“那你赶紧回家休息吧！”简欣的声音再一次从那边传了过来，语气轻松，“路上小心！”
“嗯。”言露应着，站在车门前多等了一会儿。
那头的语音迟迟没有挂断，却也没再说话。
她想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挂断。
电话挂断后，简欣躺在床上发了好久的呆。
昨天晚上没能睡好，今天上午又去医院折腾了一趟，她的身体是累的，脑子却清醒得有点吓人。
今天和言露说的那些话，她越是认真去想，越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简欣思来想去，忍不住从书架上取出了那本还未拆封的《无尽雨》，靠坐在床上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她也不知咋回事，先前怎么都看不进去的文字，在这一刻忽然又变得能够入脑了。
这个故事的篇幅不长，小说平台上显示一共只有十九万字。
简欣抱着一本实体，在灯下越看越是入神。
等到故事结束，窗外夜色已深，她的手背、胳膊、枕巾、凉被，全都已经湿得不能再湿。
特喵的——
怎么有人一边被小说刀得难受，一边后悔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啊？
她今天和言露说的那段剧情，它特喵竟然是剧版才有的原创情节啊，魔改得人物内核都和原文不一样了喂！！！
难怪言露当时笑得那么意味不明，她根本就是看出来了，故意看她笑话呢！
——谁能来救救她呢？！
地球待不下去了，她想去火星！！！
“……”算了，有点饿。
还是先吃饱肚子，再思考逃离地球的事吧。
简欣一脚踢开床边轮椅，穿上拖鞋，单腿蹦去厨房，用微波炉热好了中午的剩饭剩菜。
她一边吃着，一边刷着《无尽雨》原著党对剧版改编的吐槽。
看着看着，视线一糊，脑袋往下一沉，一根筷子落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一阵声响，吓得她猛一激灵，瞬间睁大眼睛，坐直了身子。
不行不行，坐着都能睡着了，再不上床睡觉就不太礼貌了。
简欣这般想着，跳进厕所简单洗漱了一下，蹦跶着躺回床上，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还在上大学，每天一有空就跑去和乐队的朋友们排练节目。
她可太喜欢站在舞台上唱歌的感觉了。
乐队在当地接过几次商演，网上也有三两个舞台现场得到了几十上百万的播放，怎么也算得上小有名气。
大家拼拼凑凑，包下了一个很好的厂子，准备一同开上一场演唱会。
没有人愿意花钱来看，大家就顶着烈日，汗水淋漓也要满大街向人宣传、送票。
那是一段最好的年岁。
少年人的心中，满满当当都是梦想，从不计较什么得失。
演唱会开始的那一日，她和乐队的朋友们共同站上了那个像梦一样的大舞台。
聚光灯落下那一刻，观众席热热闹闹，坐着一幅幅陌生的面孔。
——他们欢呼，他们喝彩。
她的眼里却是只有一人。
文文静静，坐在台下，望向她的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
上课铃拉响，班主任拿着课本走进教室，前一秒还闹哄哄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他的目光在班上扫了一眼，最后落在了低着头的言露身上。
“言露。”
“……”
“你家长呢？”
“……”
“简欣和王晓峰的家长都来了，你的家长什么时候来？”
“……”
好多目光一下子朝这边投了过来。
简欣抿了抿唇，轻轻戳了一下言露的手肘。
李老师：“说话，言露。”
言露：“来不了。”
李老师：“怎么来不了？”
言露：“太远了，来不了。”
李老师：“是来不了，还是你没和家里说？”
言露：“说了也来不了。”
简欣睁大了双眼，眼里满是震惊。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平日子里文静胆小的言露竟然敢这么和班主任说话。
李老师眉头一皱，深吸了口气，说了一句：“前天晚上我是怎么说的？拿上你的书，到后面站着。”
言露听了也不说话，红着眼睛抓起历史课本和一支笔，转身在无数目光注视下走到教室最后，靠墙站好。
“同学们翻开课本，我们接着上次的讲……”
李老师打开课本，拿起一支粉笔，话音都还未落，便见简欣忽然站起身来，拿着课本向教室最后一排走了过去。
一时之间，班上同学纷纷侧目。
李老师愣了一下，连忙点名批评道：“简欣，你在做什么？现在是在上课，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简欣站定在一脸诧异的言露身旁，回身分外认真地看向班主任，字正腔圆、大声说道：“李老师！我昨天晚上失眠了，没有睡好，现在特别困！如果不起来站着，一定会睡着影响听课的！”
李老师：“你……”
简欣：“可是如果在座位上站着，一定会影响后面的同学，所以我才来后面站着的！”
李老师张了张嘴，半天找不到一个反驳的理由。
他沉默了几秒，无奈地叹了一声：“行，你喜欢站就和言露一起站，以后我的课，你们两个都在后面站着，站到这学期结束。”
“谢谢李老师！”简欣大声喊着，开心得像是得到了什么奖励。
周围不禁传来几声轻笑，却又被班主任拍讲桌的声音硬生生给按了下去。
言露皱了皱眉，瞄了简欣一眼，用超小的气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陪你咯。”简欣说着，撇了撇嘴，“你别不领情啊，我可是个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人！”
“……”
讲台上，李老师语气激昂地讲着什么，简欣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抱着手里的课本发了半天呆，忽然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言露的胳膊，小声问道：“你没给家里打电话吗？”
言露摇了摇头。
“是没手机吗？”简欣小声说着，“我的可以借给你，学校门卫，老师办公室也都有座机的。”
言露依旧只是摇头。
简欣：“那就是不想家里人知道了……”
这一次，言露没再摇头。
简欣笑了笑，轻声安慰道：“没关系，这学期就剩四天，老李还只有三节课，站就站，我陪你站，不孤独哈……”
李老师：“简欣！”
简欣：“诶！”
李老师：“你站右边去！”
简欣：“哦——”
言露垂着眼睫，看着简欣去到了与自己隔了四个座位的教室右边。
走前不忘对她重复了一句：“不孤独的哈！”
她轻轻咬着下唇，忍不住回想着那句乐观的安慰，心里的压抑都似被一扫而空。
下课铃响，班主任离开教室。
言露低头走回座位，刚一坐下，便见简欣往她手里塞了一颗奶糖。
“你没事吧？”简欣歪着脑袋看着她，眼里满是关心。
“我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简欣说着，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颗奶糖。
言露低头抿着嘴里的糖，忍不住问道：“中午来的那个，是你妈妈？”
简欣：“嗯。”
言露：“被李老师请家长了，阿姨有说你什么吗？”
“我又没做错，她为什么要说我啊？”简欣说罢，忽然笑出了声，“她倒是当着老李的面，把王晓峰的妈妈说了一通——你看王晓峰今天那脸色，难看得跟吃了屎似的，一看就是被他妈骂得不轻。”
“要我说啊，老李还是挺讲道理的。”简欣双手托腮，满脸认真地望着言露，“你写小说又没怎么耽误学习，每次月考都在年级前一百，就算你家长真来了，他应该也不会说什么难听的话，最多就是聊一下你的现状，说你被其他同学欺负了，叫你家人多关心关心你的心理状况吧？”
言露往桌上一趴，闷声说道：“我爸才不会关心我呢。”
“那你妈呢？”简欣随口问道。
“没有了。”
“……对不起。”简欣一时闭上了嘴。
言露把头彻底埋了下去，不再说话。
那天下午，因为简欣五点有一节声乐小课，两人没有一起吃饭。
晚自习快要开始之前，言露趴在桌上闷头写着小说。
忽然一个浅绿色的小本子落在了她的桌子上。
本子外面多了一层透明的包书皮，里头的每一页都被人用透明胶布整整齐齐地粘了起来。
她抬起头来，只见简欣得意地坐在一旁，眉眼笑得好似一双月牙。
“小说我给你拿回来了，有开心一点吗？”
那一瞬，言露歪了歪头，静静看着面前那双笑吟吟的眼睛。
她忍不住问她：“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啊？”
简欣“诶？”了一声，回问道：“我怎么听不懂你这话呢？褒义还是贬义啊？”
话音落时，她见言露嘴角微微上扬，当即知晓了答案。
她想，她这位同桌还真是不太会说话啊，就连夸人都能夸得那么不入耳。
——难怪人缘那么差！
简欣抬起头来，望着讲台正上方挂着的时钟发了会儿呆。
刚回教室的时候，她听见齐夏和张丹雅在班门口说，下个学期一定不要再和言露一间寝室了。
那间寝室里的人本来就爱说言露闲话，王晓峰再那么一胡闹，言露在寝室的处境肯定更差了。
简欣一个人想了好久，想到第一节 晚自习都快结束了，这才低头写下一张纸条，悄咪咪推到了言露的手边。
言露茫然地看了她一眼，打开了纸条。
——我从下个学期开始住校。
言露不由一愣，望向简欣的眼中多了几分诧异。
——为什么？
言露写好回应，把纸条推了回去。
很快，纸条又被递了回来。
——我家离学校远，开车都要二十几分钟，走读每天都要早起半个多小时，住校可以睡懒觉。
言露迟疑一二，再次把纸条推了回去。
——就只是因为这个？
简欣看着言露的回话，当即把头扭向了她，睁大眼睛，用气声说道：“还有陪你啊！”
“……”
“你不高兴啊？”
言露垂着眼睫，久久没有说话。
简欣在一旁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一张纸条。
——真会住校吗？
——当然啦！我和老李说，我们到时候就住一间寝室！
——谢谢你。
——不客气哦^▽^
言露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忍不住在纸条上写下了一句话。
——这是我今年听到最开心的消息。
末了，她迟疑了一会儿，把纸条叠好，默默夹进了语文课本。
简欣没有得到回应，但她早已习惯了这种话题随时可以终止的感觉。
那个晚上，她一路小跑，急匆匆坐上了妈妈的车，气儿都还没喘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妈！哎……我，我想住校！”
“嗯？”黄荷诧异地看了一眼后视镜，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你？想住校？！”
“昂！”简欣点头道，“我想住校！”
黄荷没有理她，只是摇开车窗，抬头看起了窗外的天，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简欣：“妈，你在干什么啊？”
黄荷：“找太阳。”
简欣看了看窗外，张了张嘴，左边眼角不由抽搐了一下：“哪儿有太阳啊？”
“我总觉得，在晚上找到太阳概率，比你忽然想要住校要大。”黄荷说着，把头从窗外缩了回来，望着后视镜里的简欣，认真道，“我的小祖宗，你刚上初中那年，可是才住了不到一个月的校，就吵着闹着要我给你办走读啊。”
“那……”简欣眨了眨眼，回道，“我现在懂事了呀，你每天接送我也很辛苦嘛，我住校了你省事儿，我也可以每天都多睡一会儿了。”
黄荷：“是为了那个叫言露的同学吗？”
简欣：“……有那么明显吗？”
黄荷点了点头：“有的。”
简欣深吸了一口气，摇头叹道：“妈，你别不高兴，我不是一时冲……”
“我高兴啊。”黄荷关上车窗，启动车子，无所谓地笑了，“哎呀，我这一天天忙里忙外的，大半夜还要来接你，我巴不得你住校呢！”
“……”
“你那个小同桌我今儿见了啊，个子小小的，文文静静的，学习成绩也不错，是个好同学的。你回头去和李老师说说清楚，下个学期和她一间寝室，到时候要多跟着人家好好学习。”
“……”
“你不要以为艺考完全就不需要文化成绩了，将来你要真混出什么名堂了，小心被人扒出来是个文盲哦！”
“妈——！”
简欣气呼呼地抱紧了书包，看着身后渐渐缩小的校门，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我还是你亲生的吗？”
先前不还啥米恩，啥米仇的！
怎么今天就开始“要多跟着人家好好学习”了呢？
第22章
简欣感觉自己最近有点多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小说看的。
梦境总是时而有逻辑，时而没逻辑。
有时在梦里梦到小说里的主角，或误会,或嘴硬,在她面前争执不休,哪边都要找她论个对错。
有时候又会梦到自己因为一首歌一夜爆红,还没开心多久,就被全网嘲了起来。
但更多时候,是在梦里回到高中那几年。
她和家里人商量着住了校,言露是她的室友之一，她们每天一起做寝室内务，一起跑食堂吃饭，晚上提着两个保温壶去接热水。
班里有那么多人，个个都面容模糊，让她看不真切。
上课铃响了，她拉着言露逃课，两个人慢悠悠地走在学校操场上。
在无数个相似但又不同的梦境里，她总是在不同的场景和言露大声抱怨,说自己明明都那么大的岁数了，可以自己赚钱了，为什么还要参加高考呢？
——她都已经读过不知道多少次高三啦！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梦。
谁要读那么多次高中啊？！
就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就算真的想要见到某一个人，也没必要被反反复复困在这样的梦里吧？
简欣每每想到此处，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她好像真的忍不住去想有关言露的各种事。
从前的，现在的,那些记忆里模糊了的过往，都像是一阵风吹过了死灰，掀起万千飞尘，在炎夏的烈日中悄然翩跹着。
看得见，摸不着，徒扰了一颗本就不安的心。
可尽管如此，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
简欣告诉自己，她只有一个人，却意外过上了两份日子，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没必要太苛求自己。
所以养伤的日子里，她只写了一首曲子，其余时间不是在看言露的小说，就是在看言露小说改编的剧。
面对刚入伙就如此摆烂，能不接的单子真就一个都不接的老朋友，乐队群里的大家纷纷对其做出了言语上的轻度谴责。
谴责过后，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啦！
所以她的乐队群不止名字改成了【当然是原谅她啦Zzzz】，就连群头像上那只昂首挺胸的鸽子都被郑心悦P成了代表原谅的绿色。
然后群里的画风就变成了这样：
前任的小说看完了没：4k的作编一条龙，下个月初要，有点急，有没有人要搞？
蓝蓝也要叠词词：反正欣子不会搞。
悦悦就要叠词词：欣子不搞悦子搞。
蓝蓝也要叠词词：悦子不搞蓝子搞。
悦悦就要叠词词：蓝子要搞蓝子搞！
蓝蓝也要叠词词：[目瞪口呆]
蓝蓝也要叠词词：[四面杵鸽]
前任小说看完了没：所以到底谁想搞？
悦悦就要叠词词：[您请]
蓝蓝也要叠词词：[您请]
前任小说看完了没：这单4k诶！@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人到中年，渐入平淡]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让我再躺会儿]
蓝蓝也要叠词词：我就知道[托腮]
悦悦就要叠词词：[托腮][摊手]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继续看剧去咯！
前任小说看完了没：[别急，鸽在鹿上了]
说到看剧，姚雯倩真是一个很好的看剧搭子。
为了方便简欣看剧，她甚至把自己的Q/Q账号密码都共享了出来。
说什么，她各个平台的会员账号都有绑定Q/Q，想看哪个平台的剧都可以直接用她的Q/Q登录，这样就不再需要每次都发短信或者扫码验证了！
说真的，收到小表妹发来的账号密码的那一刻，简欣整个人都惊呆了。
要知道Q/Q这种东西是十分私人的，能让一个人随便上，那得有多高的信任度啊！
这也太让人受宠若惊了一点！
捡了个心：你这也太放心我了吧！
别抢我的小布丁：[嘻嘻嘻]
别抢我的小布丁：表姐的好朋友就是我的好朋友！
别抢我的小布丁：愿意陪我一起看剧，友谊的小船就可以升级为豪华的巨轮！
别抢我的小布丁：看到喜欢或者想吐槽的剧情记得告诉我哦！！！
捡了个心：[莫得问题]
别抢我的小布丁：[嘻嘻嘻]
面对此等信任，简欣能做的只有每天一边看剧，一边向姚雯倩发自己的实时感想了。
姚雯倩似乎很喜欢这种有人边看边和她叭叭的感觉，每次都回复得特别快，只要醒着，基本都是秒回，时不时还会发她一两张关于这些故事的摸鱼图。
简欣从前看小说可没有吃得那么好过，有人随时陪聊剧情不说，还有各种同人摸鱼可以看。
有这样一个好搭子在，她的《前任七年作品补全计划》也就实行得分外顺利了。
不过忽然有一天，简欣在微博上刷到了私聊里收到过的摸鱼图。
发图的博主是一个七十几万粉的太太，名叫千小幻。
简欣看着这个粉丝体量愣了半天，最后跑去别处搜了一下，发现这几年一些挺火的游戏都有请她画过东西，网友对她的评价是年纪很小，画风很独特的天赋型画师。
她从来没想过，这位三更半夜撞飞过自己的看剧搭子，竟然是一个大二那年就已经能接到五位数商稿，如今更是一稿难求的绘圈太太！
简欣一脸震惊地多搜了一会儿，发现言露这几年那么火，和这个小姑娘也有点关系。
四年前，沿路而栖这个笔名只能说不算是查无此人，挺多人都说她是宝藏作者，但她确实一直就是一个不温不火的状态。
直到千小幻开始时不时为她的小说画摸鱼，吸引了不少好奇的同行和粉丝去看，同行和粉丝看了觉得喜欢，也开始了小范围里的产粮吃粮，从而吸引了更多路人的目光。
后来，沿路而栖的小说二创越来越多，甚至从同人图发展到了同人文、同人歌，来自各个圈子的路人越来越多，她的人气也就越来越高。
不过与其说千小幻成就了沿路而栖，倒不如说她们是相互成就。
千小幻在为沿路而栖的小说画摸鱼图之前，微博其实只有几万粉，后来大部分的粉丝都是靠画沿路而栖的小说和剧版同人涨起来的。
简欣躺在床上，抱着手机，看着言露这些年走过的路，看着一些老读者说她如*今最火的那篇文刚完结的时候只有几千收藏，心里莫名生出了许多说不出来的感觉。
在她愈渐遥远的记忆里，曾有那么一本小说，是言露在教室里一笔一画写下来的。
那个故事发生在不大的校园里。
林小霜是整个故事的主角，是一个随时都行走在悬崖边上，避着日光，迎着寒风，张开双手，幻想自己能够生出翅膀，自由飞向的小女孩。
总在欺辱她的校霸，爱赌钱的酒鬼老爹，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让人抬不起头的家境。
她的世界那么小，她的世界那么坏——除了黎夏，再没有任何一点光亮。
林小霜安静得像是一个小哑巴，她想要对这个世界说点什么，但是坏透了的一切，总会悄然无声地扼住她千万次呼之欲出的哭喊与求救。
在林小霜的故事里，好像除去黎夏这个人，再没有一丝希望可言。
那个时候，简欣总是哭得特别大声，觉得那是最刻骨的爱情，因为黎夏的救赎，林小霜拼尽全力向前奔跑，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人。
可如今再看言露笔下的其他故事，简欣才发现，她也好，言露也好——年少时向往过的那种“为一人剥皮换羽，努力重塑自己，以求与之相配”的爱情，不过只是因为那时她们的世界都还太小。
如今的言露，早就不写那样的故事了。
她的主角，无论有没有对抗一切的力量，都会在一次又一次奇幻的旅程里，慢慢成长为一个能够翻越崇山峻岭，行过大江大河的人——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
这段日子里，简欣看完了好几本言露这些年的文。
越看越觉得，当初那个在小本子上写出林小霜这个角色的言露是真的不见了。
其实这样挺好的……
林小霜不能没有黎夏，但言露可以没有她。
简欣这般想着，不禁叹了一声。
她停下了对言露和那位小表妹的考古，打开抖音，漫无目的地刷了起来。
恐怖的大数据像是在她手机里安监控了似的，她都还没划拉几个视频，就有一个《无尽雨》的推文刷到了她的脸上。
背景图是小表妹画的“雨夜告白”，配乐是剧版片尾曲的副歌部分。
视频内容是一大段滚动的原文节选。
[在向小秋算不得长的人生里，曾经不止一次为了江延改变自己。]
[她满心期待地幻想着有一天变成最好的自己，就能与之相配。]
[可是没有人告诉她，所谓“最好”，该由谁来定义。]
[她揣测、她观察、她学习……]
[她把可能获得赞美的一切，不顾疼痛地揉进自己的每一寸血肉。]
[直到她发现，自己变得不再像是自己，曾经以为此生都不会分开的人，也终究是与她渐行渐远，方才惊觉——那些旁人眼中的“美好”，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心里的雨，越下越大，好像再也不会停下。]
[可她还不想溺死在江延这场无尽的雨中。]
[所以，她背上行囊，孤身一人奔向远方。]
[天宽地广，自由流浪。]
视频文案——爱谁都不如好好爱自己，姐妹们都来看这篇文，拒绝挖野菜，根治恋爱脑！#无尽雨##沿路而栖##好文推荐#
简欣：“……”
看个小说怎么也会膝盖痛呢？
人活着还是太难了。
简欣瘪了瘪嘴，手机往枕边一丢，闷闷闭上了眼。
空调似乎开得有些冷了，她不自觉往被子里缩了一下。
“……”
被子好像不见了。
迷迷糊糊间，她想伸手去够一下被子，却发现自己的手也不见了。
简欣深吸了一口长气，缓缓睁开了双眼。
脚下是熟悉的鸭窝，身旁是熟悉的柯基，书房的灯还开着。
最近《落琼枝》的再版预售刚结束，出版社的签名页寄到了言露家中，足足七个大箱子，全都被言露堆在了书房里，屋子里的自然光线都变差了。
而此时此刻，言露坐在电脑桌前，一边写着出版社要的亲签，一边和别人打着语音电话。
语音那头的人，声音柔软轻细，有点陌生，却又好像有点熟悉。
她不停地说着什么，一会儿说吃的，一会儿说玩儿的，一会儿聊几句小说，一会儿又抱怨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人和事。
言露静静听着，时不时“嗯”一下，以示自己一直在听。
简欣趴在鸭子窝里，心情不是特别美丽。
欣欣的身子像个小火球，紧紧贴在她的身旁，哪怕有空调吹着，也让鸭子感觉莫名暴躁。
她想，这狗都多大了？能不能独立睡觉了啊？
它明明有那么大一个帐篷狗窝，为什么一天天的非要跑来和鸭子挤一个小小的敞篷鸭窝呢？
还有言露，现在到底在和哪个女人打语音电话呢？
写个签名都要有人陪着是吧？
找人陪就算了，人家小姑娘叭叭地说了那么半天，她连个大反应都没有，竟然不会被骂的——能做到这么宽容，她们两个什么关系啊？！
小鸭子缩成一团，瞪着一双豆豆眼，忍不住在心底猜来猜去。
忽然，语音那头传来了一句：“亲爱的，你这还要签多久啊？”
鸭子不禁抬起脑袋，不自觉向前伸长了脖子。
什么亲爱的？
言露：“不知道。”
“那你写多少份了呀？”
“数不清了，好几箱子的纸，现在连一箱都没写完。”言露话语中似有一股淡淡的死意，“早知道不答应预售期间全签了。”
“我的作者大大呀，你是真不清楚《落琼枝》现在到底有多火吗？”语音那头的人叹了一声，颇有几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味道，“就算再怎么宠读者，也不能答应出版社这种条件呀。”
“已经答应了，还能怎么办？”言露说着，甩了甩右手，继续签了起来。
“真惨呀，要是没有我这个温柔美丽、善解人意，不慎落入了人间的小仙女，时不时忙里偷闲地陪着你，你可要怎么办呀？”语音那头的姑娘笑吟吟地说着，“快说，谢谢小仙女！”
言露也被她给逗笑，弯眉回了一句：“谢谢小仙女。”
在无人在意的鸭窝里，一只小鸭子忽然站直身子，垫脚、伸脖，没好气地拍打了两下翅膀。
——这是在打情骂俏吗？这是在打情骂俏吧！
这俩人是在谈了对吧？！
也是啊，言露现在那么厉害了，追她的人肯定不少，无论是谈过，还是正在谈都是很正常的事。
可恶，到底是她输了！
她在和言露分手后竟然单身至今，完全没有发展过第二春！
有那么一瞬，简欣感觉自己奇怪的胜负欲遭受了不可逆转的重创！
她的不甘无人知晓，但是一旁的欣欣却是眯开了一条眼缝。
它似乎看出了鸭子此刻十分不安，所以伸出一只爪子，把鸭子伸老长的脖子重新摁回了胸前，仿佛是想告诉这个小家伙——好好睡觉，别瞎折腾！
是可忍孰不可忍！
简欣二话不说，回身抡了欣欣一翅膀！
欣欣一下睁开了眼睛，可还不等它做出下一步的反应，鸭子便先一步跑到言露脚边，仰着脑袋嘎嘎叫了起来。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快先别和你家那位落入人间的小仙女卿卿我我了！
“嘎啊——”有狗欺负我，你管不管！
言露低头看向花菜，目光有些困惑。
“你家鸭子怎么叫起来了？”那头的小仙女笑着问道。
“不知道。”言露应着，放下签名笔，俯身把小鸭子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在腿上，轻轻揉了几下它的小脑袋，“又怎么了呀？欣欣又欺负你了？”
她话音刚落，欣欣也摇着尾巴来到了她的脚边，在她的注视下乖巧蹲好，看上去那叫是一个人畜无害。
也就是鸭子翻不了白眼，不然她高低要给这小狗翻上一个了。
“汪~~呜汪！”
“嘎！！嘎啊！！！”
听不懂，但是对着叫总没错。
“汪呜~~嗷？”
“嘎嘎嘎！啊啊啊嘎嘎嘎！”
叫什么叫？！
比音量，我这辈子就没有输过！
“汪汪！汪汪汪汪汪！”
“嘎嘎嘎啊啊啊——嘎嘎嘎！”
鸭子的嗓门儿就是嘹亮啊，在音量上对一只小柯基有着绝对的压倒性！
“你家这俩小家伙也太吵了吧。”
“习惯了。”言露笑道。
“嘎？！”
简欣警觉，仰头冲着电脑又叫了两声。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这位小仙女，你有没有一点当人对象的觉悟啊！
“嘎啊，嘎嘎嘎嘎啊啊啊啊哈！”
花菜和欣欣可是言露的家人，要是真想和言露在一起，必须得接受它们的好吗！
“嘎？！”
你竟然嫌它们吵闹？
“嘎嘎嘎嘎——嘎！！！”
这门亲事我第一个替花菜和欣欣不同意啊！
简欣还想继续嚷嚷来着，反正披着鸭子的马甲，发什么鸭癫疯都不会把脸丢到自己身上。
然而下一秒，言露捏住了她扁扁的嘴巴。
简欣：“……”
自打能够变成鸭子的那天起，她还是第一次被言露捏住嘴巴！
是因为她吵到那位小仙女了吗？
新欢和旧爱，果然是有待遇区别的啊。
不对，什么旧爱……
她可不一定是言露的旧爱。
年少无依时对一个人的依赖，到底应该归属怎样一种感情，谁又能够说得准呢？
简欣想到此处，不禁耷拉了脑袋。
白白胖胖的小鸭子，就这么慢慢地，慢慢地瘫成了一坨泄了气的鸭饼。
控制住了鸭子，言露又哄了一会儿柯基。
没多会儿，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这俩小家伙是这样的，天天打、天天闹，困了还非要睡在一起，跟一对小宿敌似的。”言露一边说着，一边顺起了小鸭子身上的羽毛。
“宿敌嘛，宿敌宿敌——”那位不知名的小仙女如此说道，“不宿在一起，怎么能叫宿敌呢？”
欣欣：“汪！”
小仙女：“欣欣在叫什么呢？”
言露：“认同你呢。”
小仙女：“欣欣真可爱！”
简欣：“……”
小鸭子咬了咬牙，小小的身子缩得更紧了。
她这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看剧被刀，看文被刀，腿伤至今未好，穿到鸭子身上，被狗欺负都算了，还要听前任和疑似前任现任的不知名小仙女打甜甜蜜蜜的语音电话……
这真的对吗？
她的人生应该是这样的吗？
小仙女：“哎呀，我陪不了你多久了哦，飞机就快起飞了！”
言露：“一路顺风。”
小仙女：“我亲爱的作者大大，你怎么那么冷淡呢？我可是整整陪了你两个小时诶！”
言露想了想，笑道：“如果没记错，两个小时前，好像是你说等飞机很无聊，让我陪你聊一会儿的吧？”
小仙女：“……罢了罢了，我是仙女，不和你计较了，明天一早还要赶通告呢，我得抓紧时间多睡会儿，你也早点休息吧——拜拜！”
她话音刚落，语音就也一起断掉了。
简欣歪了歪脑壳。
赶通告？什么赶通告？
她忍不住仰起脑袋，很努力地往电脑屏幕上望了一眼。
下一秒，小鸭子不禁瞪大了那双好像再怎么瞪也没有很大的豆豆眼！
刚才那位一口一个“亲爱的”的自称小仙女的人，竟然是当红流量小花，大爆剧《落琼枝》的女主——林溪语！！！
她说呢，声音怎么有点小熟，却又记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如果是林溪语的话……
简欣努力回忆了一下。
当初她在医院说自己喜欢林溪语的时候，言露话里话外似乎总是夹枪带棒的。
那么夹枪带棒做啥呢？
她们之间早就不是从前那种关系了。
如今想想，当时言露的阴阳怪气大概和林溪语脱不了干系。
所以说——
言露不会真的在和这种流量级别的女明星玩儿地下恋情吧？！！
天呐，这都啥跟啥啊！！
鸭子大仙，你非要在这种时候绑我过来吗？
这种事情很私人，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好吗？！
第23章
语音挂断后,言露随手点开了一个下饭综艺，继续埋头苦签。
小鸭子静静窝在她的腿上，脑袋微微向左歪着,目光迷离,若有所思。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却又好像一点也不漫长。
综艺里的明星总是嘻嘻哈哈,可叽里咕噜到底说了什么,鸭子是半点都不知道。
客厅的老挂钟忽然响了一声,简欣下意识伸长脖子,瞅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原来已经凌晨两点了啊。
言露可真能签啊，签好的纸张已经堆了厚厚一叠，她还在“笃笃笃笃”地写着。
这样的声音，倒是让人忍不住回想起了高中那几年的时光。
那个时候，言露就坐在她的左边，除去学习的时间，全都在写着什么。
当教室安静下来的时候，她总能很清晰地听见言露手中的水笔在纸上笃笃笃笃的声音。
高中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这样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又仿佛存在一种魔力，让人莫名感觉安心。
她曾以为,时间可以淡去很多东西，包括一些虽然形成，但是早就不再能够触及的习惯。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有些习惯是淡不了的。
她可以很久不去触碰，可一旦触碰,所有的一切就又都会回来……
万幸的是，没有人会看见她现在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她可以就这样安安静静趴在这里，继续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安心。
时间过去了多久，她不知道。
意识渐渐模糊的那一刻，小鸭子缩缩脖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半个身子轻轻贴着言露的肚子，缓缓闭上了眼睛。
意识愈渐模糊之际，她不自觉“嘎”了一声。
——言露，早点睡觉哦。
小鸭子说着人类听不懂的话，言露低下头来，看着嘎完就睡的鸭子，不禁笑着轻轻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好哦。”
她想，这小家伙应该是在催她睡觉了吧。
她看了看这集综艺所剩无几的进度条，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听小花菜的话，签完这几分钟就去休息吧。
*
假期总是那么短暂，每天吃喝玩乐的生活都还没有过够，转眼又到了开学的日子。
简欣的寒假作业，在开学当天的凌晨四点半，才靠着一通乱写大法匆匆补完。
黄荷凌晨起夜，看着女儿房间里的灯几乎亮了彻夜，好几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忍住了又没完全忍住，站在门口冷冷地叭叭了一句：“每次都这样，我都懒得说你。”
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生气归生气，想到女儿明天开始就要住校了，黄荷还是提前准备了各种大包小包，早早堆在了家门口，就等着明天下午送女儿报到时一并送去寝室。
宿舍分配问题，早在开学前，黄荷就已经和李老师商量过了。
她说，言露成绩好，简欣也和那小姑娘处得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她们可以住在一间寝室，方便简欣多和言露学习学习。
要是放在从前，寝室人员一旦定了下来，没有什么特殊原因是不会轻易变动的，有新的住校生，都是往有空位的寝室安排的。
毕竟一间寝室只有六个床位，大家一起住了那么久，忽然说要把谁换出去都可能引起不满。
但是这次好巧不巧，齐夏在报到的时候交了一个换寝室的申请，说不喜欢现在这个寝室的氛围，希望可以换到张丹雅的寝室。
张丹雅的寝室又刚好一直只有四个人，多一个人并不会有任何影响，言露的寝室也就空出来了一个位置。
拿到寝室钥匙的那一刻，简欣抱着一楼领到的床单被褥和枕头，在爸妈的陪同下高高兴兴跑上了五楼，直奔509号寝室。
寝室门没有上锁，显然有人已经到了。
简欣侧过身来，用手肘将门顶开，像只小螃蟹似的横着蹦了进去。
怀里抱着的东西几乎挡住了她的全部视线，她也没看清屋里啥情况，开口就是一句：“同学，请问一下，齐夏之前睡哪床啊？”
她的问题无人应答。
片刻静默后，她手中的被褥被人接过，放在了门背后只剩下一张床板的下铺上。
“言露！”简欣眼睛一亮，向她招了招手，“你也来这么早啊！”
“嗯。”言露点了点头，很顺手地帮简欣铺起了床铺。
“我以后就都住校啦！”简欣说着，背起双手，向左歪了歪身子，看着铺床的言露，笑吟吟地说了一句，“还望以后多多关照哦！”
她话音刚落，身后追了一路的爸妈两人便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
“你这丫头，跑那么快……”黄荷抱怨着往里走了两步，一眼看见了门背后正在铺床的小姑娘，当即扬起一丝笑容，“哎，言露是吧？我们家欣欣经常提起你！”
言露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呼吓了一跳，回身怯怯地低头应了一声：“阿姨好！叔叔好！”
“好好好，都好都好！以后欣欣住校，你要多带着她学习哦，好朋友在一起，就是要一起变得越来越好——”黄荷说着，见言露继续铺起了床，简欣却在一旁站着不动，连忙招呼了起来，“诶，这不是我们欣欣的床铺吗？简长江，愣着做什么？过来帮你女儿铺床，人家同学都比你这个当爹的积极！”
“来了来了，这不刚进门吗……”
言露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就已经被黄荷轻轻拉到了一旁，和简欣一起站在了啥都不用干的位置上。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简欣，简欣只是耸肩摊了摊手，笑着问了一句：“你睡哪儿啊？”
言露指了指简欣边上的那一张。
蓝白相间的床单铺得几乎没有一丝褶皱，床尾还叠上了方方正正的两床军被。
简欣：“原来你睡这里啊，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头对头了？”
黄荷冷不丁来了一句：“头对头好讲话是吧？”
简欣撇了撇嘴，走到言露床前，伸手摸了一下那豆腐块似的军被：“你这个叠得好方正啊，初中军训的时候教官教过，可是我怎么叠都叠不好！”
黄荷：“那你要不反思一下？”
简欣：“……”
黄荷：“和人家言露好好学学，要不以后上了大学可没人帮你铺床、叠被子。”
简欣：“昂昂昂，知道了！”
黄荷：“你就敷衍我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耐烦。”
简欣偷偷做了个鬼脸，一屁股坐在了言露的床上。
言露抿了抿唇，努力压住了嘴角。
简欣的床铺很快就铺好了，家里人忙前忙后帮她收拾起了从家里带来的日用品。
她带来的东西有点多，自己的小柜子放不下了，就往言露的柜子里放了一点。
这次住校，她一口气买了四个热水壶，其中两个放在了言露的床边。
面对言露诧异的目光，她只是笑着说了一句：“我不洗冷水的，你可得每天陪我一起打水啊！”
说罢，转身又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当所有东西收拾完毕，黄荷和简长江先一步离开了学校，走前不忘反复叮嘱——要和室友好好相处，不要为了睡懒觉而不吃早饭，学校条件不比家里，要好好适应，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家里都会送过来的，别又刚住几天就吵着回家。
简欣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脖子都快给她点酸了，黄荷女士才肯安心回家。
送走了家里人，寝室终于安静下来。
简欣手里端着一个装好牙膏牙刷的粉色杯子，站在窗边长条的洗漱台前迟疑了一会儿，忽然指着台子上唯一的白色杯子回头问了一句：“这个是你的吗？”
“嗯。”言露抬头应道。
“那我放你边上了啊。”简欣说着，把自己的杯子放在了一旁，又稍稍调整了一下位置，将两个杯子整整齐齐贴在了一起。
末了，她把自己浅蓝色的小毛巾也挂在了言露那张的边上。
退后两步，看了看洗漱台，很满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我们以后就是室友了！”她这般感叹着，侧身倒在了枕头上，半死不活地闭上了眼睛，“昨晚赶作业赶到凌晨快五点，真是困死我了……”
“怎么敢拖到最后的。”言露小声问着。
“我也不想啊，总想着还有时间，还有时间，结果一眨眼就完全没有时间了啊！”简欣说着，踹掉了脚上的鞋，整个人躺到床上，哀叹了一声，“我要能有你一半的自律就好了！”
她的抱怨没有得到回应，倒是困意一点一点涌了上来。
简欣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脚尖那么一勾，伸手把床尾的被子拽到了身上。
“你把外套脱了再睡吧，不然一会儿起来冷。”言露话音落时，对床的人已经缩在被子里不动弹了。
她想了一会儿，起身上前轻轻戳了两下她的胳膊。
“你别这么睡，容易感冒……”
简欣哼唧了一声，迷迷糊糊撤下外套，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言露抿了抿唇，把那件脱下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被子上面，这才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床铺。
好一阵静默过后，她轻手轻脚地把枕头和被子对换了一下位置，从书包里拿出本子和笔，趴在枕头边上，安安静静写起了那个尚未完结的故事。
她落笔很慢，写写停停。
简欣就睡在她的隔壁床，距离近得她都能闻到她身上洗发水的淡淡清香。
她睡得翻来覆去的，一点儿也不老实，没多会儿便把原本整齐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
言露静静看着她，看得有些出了神。
这一切就像是梦一样。
上个期末，简欣说会陪她一起住校，她既不敢相信，又忍不住期待。
她以为那就是口头一说，没准儿一个寒假过去，就算没有忘也该反悔了。
可简欣没有忘，她真的成为了她的室友。
齐夏不会愿意和她头对头的睡，寝室里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洗漱用品和她的放在一起。
她的床，更是谁都不会坐。
好像她天生就比别人要脏上一点，她的东西也和她一样并不干净似的。
言露攥紧了手中的水笔，迟疑了很久很久，忍不住伸出手来，穿过两个床铺之间的栏杆，轻轻摸了摸那颗睡得乱蓬蓬的脑袋。
时间过得很快，学生们陆陆续续返校报到，寝室里也不再只有她们二人。
耳边有人小声说着什么，似是有点顾及她在睡觉，但也没有到特别在意的程度。
简欣迷迷瞪瞪睁了好几次眼，彻底清醒过来，是在有人不小心碰倒了晾衣杆，弄出了一阵大声响之后。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同学不好意思地向她道歉。
简欣坐起身来，揉着眼睛说了一句：“没事没事，该醒了！”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抱着被子发起了呆。
509一共有六个人，除了她和言露，另外四个分别是李竹、赵依然、梁双宜，还有语文课代表杨恬。
寝室里走了一个熟人，来了一个新人，大家最初都有些沉默。
不过没过多会儿，简欣刚睡醒的脑子成功开机了，东拉一句，西扯一句，莫名就和大家都聊了起来。
言露停下手里的笔，靠坐在墙边，静静听着室友们的闲聊。
简欣却没有忘记她的存在，时不时便会递一句话头给她。
许是因为多了一个简欣，她第一次感觉寝室里的那些话题，自己好像也是可以试着融入的。
原本漫长的时间，忽然变得快了起来。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室友们先后离开，简欣也从床上爬了起来，用手做梳，三两下把头发重新了扎一遍，转身看向言露：“走吧，吃个饭，要去教室了！”
她说着，拎起了床尾的书包，先一步走在了前头。
明天才算正式开学，今晚学校的食堂并没有开。
简欣带着言露去了学校外的一家鹅汤砂锅，加蛋加肉点了两碗，大方地说了一句：“今天开心，这顿我请！”
她说，这家砂锅的味道她很喜欢，有时候中午或者下午要去外头上小课，回来时学校食堂都关了，她就喜欢来这家吃——汤鲜、肉嫩、蔬菜多，蘸水还特别香！
没吃过一定要试试看！
言露点了点头，有点不知怎么下嘴地偷瞄了简欣一眼。
简欣夹菜进蘸水，她夹菜进蘸水，简欣夹蛋，她也夹蛋……
一顿晚饭边吃边聊，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差不多快要吃完的时候，简欣翻开手机盖看了一眼时间，见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晚自习了，当即叫了言露一声。
两人放下筷子，背起书包，一前一后，朝学校的方向匆匆跑去。
晚自习是赶上了，但是刚吃完饭就跑那么猛，两个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肚子也隐隐抽痛，好半天都没能缓得过来。
上课铃拉响，李老师空着双手走进教室，人往讲桌前那么一坐，就让各科课代表收起了寒假作业。
作业收完，李老师说了一些新学期新目标的话，便起身叫着好几个同学跟自己去办公室里把这个学期的课本尽数搬到教室，按座位分发了下去。
空荡荡的桌子上又一次堆满了书本，许是有了遮掩，言露偷摸摸地掏出了她的小说本子。
下一秒，同桌就“嘻嘻嘻嘻”地把脑袋探了过来。
“寒假写了多少？”简欣用气声问着。
言露把写了的部分捏在了食指与拇指之间，看上去差不多有一根筷子粗细的厚度。
“那么多！”简欣开心地向前伸出了双手，“我要看！我要看！”
下一秒，她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寒假里心心念念的“更新”，循着记忆里断开的位置，继续往后看了下去。
那个晚上，是简欣开始住校的第一天。
她也不知为什么，自己意外地有些激动，就连打那两壶沉甸甸的热水都让她特别兴奋。
情绪是会感染人的东西，当天晚上的509寝室都比从前热闹了几分。
大家坐在各自的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什么，时不时发出一阵大笑，显然对简欣这位新室友的接受度挺高。
只不过，当听到室友们说，学校每天早中都会有人检查各个寝室的内务情况，检查人员有一套严格的打分标准，分数过低就会被写上一楼的小黑板，并告知班主任，且其中有一项标准是必须要叠军被的那一刻——简欣瞬间笑不出来了。
“我不会叠军被啊！”
她哭丧着脸，紧紧攥着怀里的被子，弱小可怜又无助，
杨恬：“练吧，少女！”
室友们纷纷点头，对她投去了鼓励的目光。
“就没有人能帮帮我吗？”简欣双手合十，试图求救，“扫地、拖地、倒垃圾、擀床单，求求了，除了叠军被，我什么都会做的！”
梁双宜：“叠军被最麻烦了。”
杨恬：“也就是冬天必须盖被子了，夏天我们一学期都不一定会拆一次军被的！”
李竹点了点头：“都是睡前放地上，睡好抬上来。”
赵依然：“是啊是啊。”
“我帮你叠吧。”言露忽然开了口。
“哇啊，言小露，你也太好了！”简欣一下乐开了花，“那我每天帮你理床单吧！”
“不用，顺手的事，我叠得很快。”
“羡慕啊！”杨恬说着，一头倒回了床上，“门背后那个下铺床位什么风水啊，怎么睡上面的人都不用叠军被啊？我也想有人帮我叠军被！”
“你就想着吧！”李竹笑着抬脚踹了一下杨恬的床板。
为什么啊？简欣看向言露，忍不住八卦起来：“你以前还帮齐夏叠军被吗？”
言露摇了摇头：“不是我。”
“是张丹雅。”赵依然说，“她每天都是早早弄完了自己的内务，就来我们寝室帮齐夏叠被子、理床单，然后坐那儿等她慢悠悠收拾完自己，再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梁双宜：“是啊是啊，有阵子齐夏分配到的内务是拖地，张丹雅为了帮她早点做完，连我们寝室扫地的活儿都给包了。”
“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朋友呢？”杨恬碎碎念着，“班里都说言露喜欢齐夏，要我看啊，张丹雅才像是喜欢齐夏的那个人。”
简欣余光下意识瞄了言露一眼，见她垂下了眼睫，不由思索了片刻。
很快，她扬起嘴角，笑着说了一句：“王晓峰那个满嘴喷粪的傻叉说的话，不会真有人相信了吧？”
杨恬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番话确实有些不妥，赶忙赔笑道：“那，那当然啦，这种话有谁会信啊？齐夏平时分享零食都不会分给言露的，言露怎么会喜欢她呢？”
言露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趴到枕边，继续写起了自己的小说。
简欣眼珠滴流一转，也趴到枕边，双手托腮，对言露笑道：“那还是我最好吧？”
她可是什么好吃的都会和言露一起分享呢！
言*露沉默着眨了眨眼，好半天才超小声地应了一句：“嗯，你最好了。”
这四个字听上去有点说不出的别扭。
简欣知道，言露就这样，永远的不善言表。
她拿出MP4，分了一只耳机给她，自己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躺平在床，一边玩着手机里自带的俄罗斯方块，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室友们的话。
直到寝室的灯熄了，室友不再闲聊什么，黑漆漆的夜晚只剩下了耳机里传来的歌声。
她缓缓闭上双眼，不太习惯，却又莫名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
简欣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家里。
卧室暗暗的，手机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一点。
乐队群里有人@她，见她没有反应，先是杀到了微信，后又给她打了一大堆通电话。
她看着手机里十几个未接，不由得歪着脖子，眼神迷离地挠了挠头。
【当然是原谅她啦Zzzz】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啥事儿啊，那么急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我刚睡醒。
悦悦就要叠词词：你是猪吗睡那么死？
悦悦就要叠词词：几百通电话打不醒你！！
悦悦就要叠词词：我都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悦悦就要叠词词：衣服都穿好了，差点就要杀去你家了！！！
简欣愣了一下，退出去看了一眼未接数。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夸张了，只有十三通。
悦悦就要叠词词：[扇巴掌]
蓝蓝也要叠词词：欣子真的很严谨呢。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所以急着找我做啥呢？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发生什么事了？]
前任的小说看完了没：3w的单子接不接？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夺少？！
前任的小说看完了没：3W！词曲唱！
悦悦就要叠词词：三万，是三万！对你没看错，是三万呢！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目瞪口呆]
蓝蓝也要叠词词：是大项目！
蓝蓝也要叠词词：云间月的OST！！！
前任的小说看完了没：那边指名喜欢你的风格，希望你能试试。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目瞪口呆]
对哦，这是言露找林溪语帮她要来的单子。
时间过去那么久，腿上的石膏都已经换过两次，她还真是差点儿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悦悦就要叠词词：你在犹豫什么啊？
悦悦就要叠词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悦悦就要叠词词：你知不知道这种S+大项目有多少人上赶着免费送歌，人家都不带要的！这能落到咱们工作室头上，和中彩票没啥区别了，你可一定要把握住啊！
简欣坐起身来，歪着脑袋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直到群里消息再一次炸开了，她才回了一句——接啊，傻子才不接！
末了，她深吸了一口长气，退出群聊，往下划拉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鸭鸭头像。
说好要做回朋友的，结果上一次联系都已经是她第二次回医院复查那天，也就是差不多半个月前了。
——我怎么忽然接到了云间月的ost单子？是你帮我介绍的吗？
——我刚才接到一个单子，是云间月剧组主动找来的，我这个人一点名气都没有，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是不是你和他们推荐的我啊？
——云间月忽然找我做歌诶，是不是你帮我说话了呀？
简欣抱着手机，望着那个白色的鸭头，输入框里的消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死活按不下那个发送键。
纠结再三，她咬了咬唇，发了一张表情包过去。
捡了个心：[你的大可爱忽然出现]
捡了个心：在吗？
刚发完，她就尴尬得连忙点了两下撤回。
沿路而栖：撤回做什么？
简欣：“……”
问得好啊，小编也很想知道。
第24章
简欣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尴尬过了。
她都不知道刚才自己的脑子到底是抽了哪根筋,才能对早就分手了七年的前任发出那么白痴的一个表情包！
什么大可爱，什么忽然出现！
究竟是谁给她的脸啊，敢发这样的癫！
关键是,她都已经秒撤回了,竟然还是被言露给看见了！！！
上次扯谎说看过她的小说,把剧里魔改的内容拿出来大夸特夸,这次又忽然发了那么尴尬的表情包,撤回时还被抓了个正着……
她已经无法想象,自己在言露心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形象了。
有没有谁能教教她,要怎样才能消解这要命的尴尬啊……
简欣盯着言露那句疑问看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决定放弃挣扎，直面丢人现场。
捡了个心：我是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发刚才那个表情包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消息发出去不过两秒，对面便已回了一句反问。
沿路而栖：我们现在什么关系？
捡了个心：[这个问题很深奥]
捡了个心：[陷入沉思……]
捡了个心：[欲言又止]
沿路而栖：看起来很难界定。
捡了个心：也没有！
沿路而栖：那你说说看。
捡了个心：[咸鱼落泪]
服了呀，言老师真要这么严格吗？
这一针见血的朴素用词，不带任何表情包与颜文字的修饰,一笔一划尽显文字的冰冷。
哪怕是牛主任，也没这气势与威压！
简欣真是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有点害怕言露。
老实说,她和言露现在的关系确实是挺难界定的。
许多人都说，谈过恋爱的人一旦分了手，再想做回朋友就很难了。
面对曾经真心在意过的人，哪怕好聚好散，心里也难免会多出一道坎来。
所以她和言露应该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呢？
简欣思来想去，忐忑地做出了回答。
捡了个心：那必须是朋友
捡了个心：好朋友！
捡了个心：但也好不到可以毫无顾虑的程度。
捡了个心：[哈哈哈哈哈]
捡了个心：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也是要面子的。
捡了个心：刚才发的表情好像有点傻，有点丢人，撤回是因为想换一个正常点的，别让你觉得我太幼稚嘛。
捡了个心：早知道你看见了我就不多此一举了。
捡了个心：[你的大可爱忽然出现]
沿路而栖：还好，我没觉得幼稚。
沿路而栖：下次不用撤回。
沿路而栖：看见了再撤回没有任何意义，没看见的撤回只会让人胡思乱想。
捡了个心：[你说得对]
或许是她想多了吧，不过就是一个表情包，从前也没少和朋友发，偏偏到了言露这里，就是觉得不那么合适。
其实问题出现在哪里，她想她是知道的……
在已经十分遥远的那段过去里，她一直扮演着言露心中那个仿佛无所不能，可以应付所有事情，跨越所有阻碍的那个人。
——可她现在不是了。
七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们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从前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敢想、敢做、敢与一切争个输赢的心气，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磨殆尽了。
当曾经的梦想，如泡沫一般悄然破碎在忙忙碌碌的现实之中，没有一点疼痛，仿佛只是身旁吹过了一阵寻常的风，带走了一些无需在意的微尘。
年少时的憧憬，也就悄无声息地化作了平凡生活中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虽然她心里明白，自己真的没有必要与谁攀比，但再见到言露的那一刻，她还是不受控制地陷入了一阵自卑。
曾经她用力拉着往前走的姑娘，在离开她的这些年里，已经往前走了好远好远。
而她一直停在原地，好像已经彻底无法追上她的脚步了。
她没有办法忽略这样的距离，但又不希望对方察觉到这样的心思，所以她下意识扮演起了一个十足陌生的自己，幻想着只要装出一副相比从前更加成熟稳重的模样，就能缩小彼此间看似遥不可及的距离。
——真是毫无意义的纠结啊。
简欣这般想着，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绕弯路了呢，从前的自己才不可能做出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能够说得出口的话，还是好好说出口比较好吧？
她咬了咬唇，心情复杂地编写起了新的消息。
捡了个心：其实我现在也没多成熟，就是看你现在挺稳重的，所以我下意识希望在你眼里，我可以是一个已经长大了的我。
捡了个心：不过仔细想想也觉得挺没必要的。
捡了个心：我是什么模样，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在你面前装什么呢？
简欣消息发到此处，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脸上多了几分认真。
捡了个心：其实我没看过你的小说，上次是在骗你呢。
沿路而栖：我知道。
捡了个心：我知道你知道。
捡了个心：不过我后来真的去看了。
捡了个心：我还没看完全部，就是慢慢在看。
捡了个心：你写得还是那么好，每一本都害我哭得好难过。
捡了个心：看着这些年你文里所想表达的情感一直在慢慢改变，就像是亲眼看见了一场触目惊心的蝶变。
捡了个心：你真的做到了，好厉害。
简欣发完这段话，望着聊天框陷入了一阵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期待得到怎样的回复。
这些话她在心里憋了好久，早在一个多月前，第一次去医院复查的那一天，她就已经想要告诉言露了。
可是她这个人啊，就是有点一根筋。
明明知道言露早就把她看穿了，却还是非要抓着那点面子不肯放手，仿佛承认这件事会让天塌了一样。
现在好了，话都说出来了，心里的那块石头也算是落下来了。
她想，接下来，无论言露怎么看怎么回，她应该都已经无所谓了吧？
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剩下的，爱咋咋滴吧。
简欣叹了一声，静静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来了言露的消息。
沿路而栖：你忽然找我是为了说这个？
捡了个心：噢，那倒不是，这个只是一个表情包引发的血案。
可恶啊，啥时候忽然跑题了，她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
沿路而栖：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捡了个心：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你和林溪语是不是特别熟？
沿路而栖：怎么忽然问这个？
捡了个心：噢，是这样的，我收到了云间月剧组发来的OST合作邀约。
捡了个心：但是我所有平台粉丝加起来都没有超过十万，这几年又几乎是人间蒸发的状态，就算从前有粉，现在也都只是死粉了，总感觉这种饼落不到我头上。
简欣写到此处，深吸了一口长气，问出了心中真正想问的话。
捡了个心：云间月不是林溪语演的吗？
捡了个心：她和你在微博互动过，看起来好像挺熟的样子
捡了个心：我就在想，是不是你向她推荐了我。
言露那边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却是好半天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简欣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觉得时间忽然漫长了起来。
直到她得到了答案。
沿路而栖：我不清楚。
——果然是这样的答案啊。
可为什么呢？
哪怕答案早在预料之中，简欣还是有点想不明白。
言露为什么不肯承认这件事？
不过是随手帮她一下，真有那么难说出口吗？
沿路而栖：你当年作品不少，也没有凉透到那么查无此人的程度。
沿路而栖：没准剧组里就是有人听过你的作品，图你有实力没名气，便宜好用，很有性价比吧。
简欣：“……”
有实力，没名气，便宜好用，性价比……
嗯，言露这段评价该怎么说呢？
真是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褒是贬的一段话呢。
捡了个心：[谢谢你哦]
捡了个心：[你说话可真好听]
沿路而栖：我的意思是，有机会你接着就好了。
沿路而栖：没必要在结果出来之前思考自己配不配。
沿路而栖：机会这种东西，你管它怎么来的，抓得住就是配得上。
捡了个心：[陷入沉思……]
沿路而栖：怎么了？
捡了个心：谢谢言老师！
捡了个心：简直醍醐灌顶，令我恍然大悟，受益匪浅！
沿路而栖：……
沿路而栖：阴阳怪气。
捡了个心：[企图萌混过关]
言露没有再次回复，话题似乎终止在了这里。
简欣躺回床上，把这一段聊天记录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
她还是忍不住去想，言露为什么就是不愿承认这件事与自己有关呢？
是怕伤到她的自尊心吗？
不不不，应该不至于。
她的脸皮一向很厚，言露肯定是清楚的。
难道言露是不希望这份帮助引起任何误会，也不希望被帮助的人忽然生出什么不切实际的念想？
又或者，言露只是单纯不想被旁人知道自己和林溪语私底下的关系……
简欣瘫在床上想了很久，就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问又不知道如何去问。
她总不能告诉言露，自己其实去过她的家，当过她的宠物，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已经被她看在眼里了吧？
算了，或许她根本没有必要去弄明白这种问题。
就像言露说的那样，机会来了努力抓住就是，在结果出来之前纠结太多没有意义。
反正事实如何，无论言露是否承认，她都是亲眼看见，知道得明明白白的。
只不过她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人家帮了她那么大的忙，她却连句谢谢都没机会说出口，多少有点挠心抓肺了。
再怎么说，至少也该请人家吃顿饭吧？
简欣对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就是真的想要当面感谢一下言露，毕竟人家帮了自己那么大一个忙。
哪怕这句谢谢不好明说出口，拐弯抹角说一下也是好过完全不说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没有言露这一次的帮助，她也本就应该想方设法和言露做到真真正正的冰释前嫌。
如此，她才有机会去言露家里，好好研究一下那只叫花菜的鸭子到底有何特别之处，为何总能频频将她绑走！
是的没错，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她都应该主动一点才对！
简欣这般想着，瞬间鼓起勇气，又戳了言露一次。
捡了个心：[你的大可爱忽然出现]
捡了个心：哈喽哈喽！又是我！
沿路而栖：？
捡了个心：你最近有空吗？
沿路而栖：有没有空，取决于你想找我做什么。
这未免也太直接了一点吧？
有底气拒绝别人的成功人士说话都像这样又冷又酷吗？
简欣叹了一声，放弃了弯弯绕绕，直接开门见山。
捡了个心：我可不可以请你吃个饭？
沿路而栖：有什么事吗？
捡了个心：是一定要有什么事吗？
沿路而栖：没事吃什么饭？
嘿，这话问的，换个人还真不知道怎么答。
但是很不巧，她打小脸皮就厚，这种问题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
捡了个心：没事为什么不能吃饭啊？
捡了个心：朋友间就不能纯粹吃顿饭吗？
捡了个心：从前上学的时候，每天都没什么事，不也还是要一起跑食堂抢饭吗？
捡了个心：反正我这边确实没什么事，就是单纯想请你吃顿饭。
捡了个心：你要是忙到没什么事不想出门可以直接拒绝
捡了个心：我可以等你不忙的时候再说的。
短暂沉默后，她得到了言露的回复。
沿路而栖：倒也不忙。
捡了个心：所以可以出来咯？
沿路而栖：嗯
简欣盯着那个“嗯”字看了好久，不自觉将唇用力抿成了一条线，又在短暂强忍后，咬着下唇，不受控地扬起了嘴角。
下一秒，她又变回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不就是一顿饭吗？瞧你这副不值钱的样子！
她在心底这般骂着，手指却在一大堆表情包里选出了一个最可爱的萨摩耶。
捡了个心：[狗狗开心]
言露竟然答应她了诶！
那个冷漠到连个表情包都不会发的女人，竟然真的一下子答应和她出来吃饭了！
太好了！她可以当面感谢一下言露……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距离“参透变鸭之谜”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说实话，简欣对这次邀约并没有抱多少期望，甚至早在开口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言露无情拒绝的准备。
她之所以非要迎难而上，不过是仗着“人情世故”四个大字。
毕竟有些事吧，在关系不到位的情况下，说上一次两次，被拒绝都是人之常情。
但是说上三次四次，大部分人就会开始犹豫——我都已经拒绝她两三次了，再拒绝是不是不太好了？
这种时候，只要不是什么很难办的事，大部分人都会心软的。
只是她都已经做好要打持久战的准备了，热脸都开始尝试着适应冷屁股的温度了，对方却是直接答应她了……
这真不怪她不争气，实在是这事儿太惊喜！
简欣一个没忍住，在床上打了半个滚——压到右腿了，好痛，老实扭了回去。
短暂冷静后，她又看了一眼聊天记录，无处安放的左腿不自觉做起了空中蹬自行车的运动。
蹬着蹬着，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简欣定睛一看，竟是言露主动发消息过来了。
沿路而栖：什么时候吃？
沿路而栖：在哪儿吃？
捡了个心：明天方便吗？
捡了个心：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类型？
沿路而栖：我都可以。
随便吗……
看来对方并不想动脑子。
既然是她请客的话，确实应该由她选地方。
捡了个心：那我来选，晚点告诉你！
沿路而栖：好。
简欣抿了抿唇，抱着手机搜了半天美食攻略，半天做不出个选择，最后还是点开了那个乐队小群。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家人们！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锦城有没有那种环境好，味道好，相对比较安静，没有时限，可以久坐，适合聊天的馆子？
悦悦就要叠词词：家人们，有情况！
蓝蓝也要叠词词：[哇哦]
前任的小说看完了没：看小说真的有用？
悦悦就要叠词词：那必须的，这都开始约会了！
蓝蓝也要叠词词：[啊！是爱情！]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不不不，就是吃个饭，顺便聊聊天，不算约会。
悦悦就要叠词词：这都不算约会，什么才算约会？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哎，我说不明白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但我没有追她的想法，真就是有别的事需要通过她处理一下。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所以有没有好地方推荐一下？
悦悦就要叠词词：我知道了！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你知道什么了？
悦悦就要叠词词：云间月是林溪语的剧，你家前任姐和林溪语认识。
悦悦就要叠词词：[不简单哦]
悦悦就要叠词词：这次的大单子是人家给你拉的吧？
悦悦就要叠词词：你这是要去谢谢人家了，我说得对不对？
前任的小说看完了没：[恍然大悟]
前任的小说看完了没：那确实需要好好处理一下了。
蓝蓝也要叠词词：[妈妈，我嗑到真的了！]
蓝蓝也要叠词词：[她好爱她！！！]
面对群友的误会，简欣不禁陷入一阵沉思。
言露之前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她们都没必要一直放在心上。
能够约到言露，她是很开心没错，不过她十分笃定，这样的开心无关爱情，它里面存在着许许多多复杂的，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缘由。
再说了，要是没什么误会的话，如今言露的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那个别人优秀得很，可不是她能比得过的。
如今啊，她只需要瞅准机会解决一下变鸭子的灵异事件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她是真的没有任何想法的！
只不过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正常人很难理解，她也不可能对外暗示言露和林溪语之间的关系，除去暂时放弃解释，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看前任小说又不犯法：所以有店推荐一下吗？
许是简欣这种一个问题问了三遍的执着，终于打动了群里排队吃瓜的三人，乐队群在短暂静默后，忽然跳出了无数个大众点评和美团商家的链接。
三人一边猛猛甩着链接，一边分享着自己在不同地方的用餐体验。
群里刷屏速度太快，简欣看得眼花缭乱。
好在大家都十分热心，链接发完了，还帮忙认真参谋了起来。
最后终于在大家的反复纠结中，终于为她选定了一家装修高档，口味合格，有室外泡泡屋包间，用餐环境较为安静舒适的泰式餐厅。
简欣怀着期待的心情，把这家餐厅的定位发给了言露。
捡了个心：我看推荐说，在泡泡屋里看夕阳会很有感觉，我还没有试过，要不我们约下午吧？
沿路而栖：嗯。
消息刚发出去就得到了回复，简欣顿觉心情大好。
捡了个心：我们早一点过去吧，四点怎么样？
捡了个心：哦，我的意思是
捡了个心：避开晚高峰，别堵路上了。
沿路而栖：好。
捡了个心：那定好了哦，四点，那边见！
沿路而栖：好。
终于约好了时间地点，简欣刚准备关掉聊天框，就看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那个提示。
正在输入啥呢？
她有些好奇地盯着那个正在输入等了好一会儿。
简欣：“……”
这都多少分钟了，她等得花儿都谢了，怎么还没输入完呢？
怕不是Q/Q的显示BUG吧……
想想也是，言露才不会有那么多话想和她说呢。
简欣撇了撇嘴，顿觉明晚的约饭都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就在她退出私聊界面的那一瞬，言露的头像上忽然多出了一个红色的“1”。
简欣愣了一下，手比脑子先一步点开了消息。
沿路而栖：你腿没好，我去接你吧。
——嗯？
嗯嗯嗯嗯嗯嗯？！
简欣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再也压不住了。
捡了个心：好呀！
捡了个心：[狗狗开心]
对不起，她对自己的评估有误。
她刚才真不该骂自己不值钱的。
——因为，此时此刻，她已经彻底免费了！！！
第25章
那天晚上,简欣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是一只小小的柯尔鸭，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在南江那边的家里。
客厅的沙发边,摆放着一个鸭窝,和一个小帐篷似的狗窝。
柯基在边上吃着鸭粮,尾巴像个小掸子似的,摇摇晃晃。
爸爸站在阳台上浇着他新种的西红柿,妈妈从卧室里探出半边身子,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下意识站起身来,都还没有挪上半步，一旁的柯基已经哒哒哒地跳了过去。
妈妈蹲下身来，揉着柯基的小脑袋瓜，脸上满满都是笑意。
“嘎？”它是欣欣，那我是谁？
她歪着脑袋，短暂恍惚了一会儿。
老式挂钟忽然敲响，她仰头看了一眼，竟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她呆滞了一瞬，猛然“嘎”得一声跳了起来！！
怎么就四点了啊！她和言露还有约呢！
她慌慌张张冲到门边,咋咋呼呼叫嚷着想要让人帮忙开门，一双小翅膀扑扇得几乎快要起火。
“花菜在吵什么呀？”妈妈走到客厅，双手叉腰,不太开心地看着她。
柯基摇着尾巴跑了过来，乖巧地蹲在了妈妈脚边。
妈妈：“花菜那么吵，欣欣那么乖，妈妈今晚把花菜做给你吃好不好呀？”
“嘎啊？！”
妈，妈妈妈！！你看清楚，谁才是你女儿啊！！！
眼瞅着妈妈要来捉她了,她吓得扑扇着翅膀四处乱飞。
从门口飞到客厅中央，飞上沙发，又飞去阳台。
她感觉自己这辈子就没飞那么快那么高过！
爸爸的西红柿被她撞翻了，家里的阳台没有封窗，她毫不犹豫地从护栏处跳了出去。
飞出护栏的那一刻，她在心里想——还好家里没有封窗，这下可以赶紧去找言露了！
然而下一秒，脚下足有七层楼高，她的翅膀好像怎么拍打都不管用了。
一阵失重感让她疯狂地蹬起了两只小脚——
在之后，简欣忽觉腿上猛然一疼，呼吸沉重地睁开了眼。
太坏了，这个梦……
她不禁神情恍惚，望着天花板呆滞了好久，又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从这场噩梦中缓了过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会做这样的梦，都是花菜害的！
昨晚明明很开心的，接到了很大的单子，还约到了今天的晚饭。
可只要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在睁眼的那一刻变成一只鸭子，因此错过这次机会，她就怎么都睡不安稳。
简欣闭上双眼，缓缓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万幸，她现在还是个人。
卧室的窗帘被她拉开，正午的阳光洒满了整间昏暗的卧室，她扶靠着书桌，用力推开了紧闭许久的窗。
这个房间，好像很久没有通风换气了。
有那么一瞬，简欣甚至生出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说来也是吓人，她最近的日子过得实在颓废，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昏暗的卧室里缩着，生活里一度只有看文和看剧——就连上一顿外卖的垃圾，都是拜托下一顿的外卖员帮忙顺手扔下楼的。
要不是今天下午有约，她都没反应过来，这样的日子自己竟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不应该，真是太不应该了！
既然现在时间还早，与其坐着干等，不如好好捯饬一下自己。
简欣这般想着，杵着拐杖，一路蹦进了厕所。
腿还伤着，不方便洗澡，她用热水好好擦了一遍身子，换好出门的衣服，坐上电动轮椅，跑到理发店里洗了个头，顺带修了一下刘海，把发尾吹了个十分自然的微卷。
完事儿，美滋滋地回到家里，坐在镜子前面捣鼓了半天。
从前上班忙，每天别一个发箍就能出门，感觉热了便把头发抓成一把，扎个马尾或者丸子，实在没什么心思折腾别的。
如今不一样了，搞音乐的人嘛，总要有点儿精气神！
她扶着柜门，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件休闲的浅色背心，露出锁骨，下半身搭配一条浅蓝色的超短牛仔裤，穿好以后感觉少了点什么，又在腰间很心机地细了一条撞色的丝带。
末了，她单腿蹦跶着坐到镜子面前，化了一个精致的裸妆，认认真真为自己梳了一个女明星同款发型——经典甜妹低双马尾，蓬松显发量，青春又靓丽。
手腕喷点香水，彻底完工！
这一通折腾下来，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快到三点。
简欣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多少有点恍惚。
她真是几百年没有这样打扮过了，乍一眼看上去都像是回到了大学那几年。
这种二十来岁音乐少女的穿搭，于她本就偏甜的长相而言堪称完美，唯一的缺点就是潮得二十八岁的她膝盖有那么一丢丢痛。
——哦，还有！
她最近瘸着一条腿。
简欣深吸了一口长气，笑吟吟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跟个小戏精似的，指了指镜中的自己：“你怎么穿品如的衣服？你好骚啊！”
骚不骚的，管它呢？
难得捯饬自己一回，开开心心就好！
言露是下午三点半左右到楼下的，简欣接到电话就开开心心坐着轮椅冲了下楼。
电梯里好巧遇上个熟人，睁大眼睛低头看了她几秒，忍不住问了一句：“今天要见什么人啊？”
“昂——和朋友吃个饭。”简欣仰头回着。
“噢~男朋友啊？”
“不不不，女的，女的。”
“噢~~女朋友啊？”
“没，没……不是女朋友。”
“噢~~~还没追到手。”
简欣张了张嘴，没有答得上话。
她想，她今天也是脑子抽抽了，不过就是见个前女友，费那么大劲儿做啥啊？
电梯停在一楼，熟人出去前，还笑着为她握拳鼓劲：“今天特漂亮，加油！”
简欣应声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意。
言露说在地下停车场电梯口等她。
电梯门刚一开，她就看见了外头的言露。
四目相对那一刻，言露眼中似是闪过了一丝诧异，很快又平静下来，上前搭了把手，把人从电梯里接了出来。
手机里的导航叫了起来，言露顺着指示，将车开往了昨晚提前订好包房的餐厅。
车内的氛围一如先前两次去医院时那样沉默，除了导航接连不断的语音，就只有城市交通的电台节目。
简欣低头玩了一会儿手机，耳边忽然冷不丁传来了言露的声音。
“丝带很*漂亮。”
“昂？”
简欣愣了一下，抬头问道：“我吗？”
言露：“嗯。”
“哦，年初买的。”简欣说着，弯眉笑了笑，“需要链接吗？”
“不了，比较适合你。”言露淡淡应着，“和衣服很搭。”
“不算上班和去医院的话，我都好久没出过门了。”简欣声音轻轻的，“想着难得出来一趟，就随便捯饬了一下……太久没这样了，还挺不习惯的。”
言露听了，浅浅一笑：“很漂亮。”
简欣抿唇看向窗外，眼里多了几分欢喜。
昨晚选好的那家餐厅开在一片湖心岛上，四周少高楼，绿化好，还很清净。
两人提前订好的泡泡屋靠近湖边，坐在里面的氛围感十分不错。
姜蓝说在泡泡屋里看夕阳落下，看漫天红霞渐渐散去，天空渐渐变暗，再打开桌上的蜡烛灯，成为湖心一缕明光，会是一种十分浪漫的体验。
简欣开开心心点了一桌的菜，满心期待着今晚的夕阳，奈何昨天忘了看眼天气预报，这菜才刚端上来没有多久，刚才还很亮的天空一下子就暗沉了下来。
乌云来得很快，短短几分钟，外头便噼噼啪啪下起了大雨。
说好的夕阳没看着，外头的雨还那么大得那么吵闹，简欣感觉自己的好心情就像是掉进了厕所里的纸，开关那么一摁，就被水流哗啦啦地冲走了。
她轻声叹着，表情略显尴尬：“对不起啊，我忘看天气了……”
言露抬头看了看天上落下的雨。
“这样也挺好的。”她浅笑着按开了桌上的烛灯，“谁说下雨不是一种风景？”
简欣愣了一下，顺着言露的目光，望着屋外的大雨发起了呆。
雨水一滴一滴，从乌云里沉沉下坠，砸落在透明泡泡上，溅起无数水花，又迅速向下滑落。
她们就像是被困在了这里，伴着一盏橘黄的夜灯。
屋外的雨声不小，遮住了这座城市的鸣笛，倒显得整片天地都安静了不少。
谁说下雨不是一种风景……
只是有些风景，每个人都看得到，而有些风景，却只有一部分人能够看到。
从前总是她在安慰言露，现在倒成言露来安慰她了。
简欣缓缓收回目光，听着耳边的雨声，看着眼前的烛灯，默然许久，忽然开口：“谢谢你啊，言露。”
言露脸上浮现一丝困惑：“谢我什么？”
“三言两语也说不太清楚，反正我挺多地方都该谢谢你的。”简欣说，“住院那阵子也好，出院后也好，你一直都挺照顾我的。”
“毕竟是我表妹撞了你，我们认识一场，你从前又帮过我很多。”言露说到此处，顿了片刻，把话继续讲了下去，“我总不能当做没看见，完全不去管吧。”
简欣听了，不禁自嘲着笑了一声：“其实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真当做没看见，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
言露：“我们什么关系？”
简欣愣了两秒，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又是这个问题？昨天问，今天也问，搞得我都不知道怎么答才对了。”
她这般说着，忽然灵机一动，原封不动地把问题抛了回去：“要不你来说，我们什么关系？”
言露低垂着眉眼，静静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至少没有什么仇怨。”
“真的假的？”简欣双手捧起椰浆，放在嘴边吸了一口，“我还一直以为我们之间仇怨不浅呢。”
言露不禁失笑，抬眼反问道：“怎么这么想？”
“嗯——”简欣想了想，沉声说道，“因为你当年消失得很彻底，我总觉得你应该是恨死我了。”
话音落下，耳边又只剩下了阵阵雨声。
天色越来越暗，暗得好像天空都快压了下来。
言露望着烛灯里跳动的灯片，沉默了不知多久，才低声说出一句：“你想多了，我没有恨过你。”
“哦——”简欣应着，咬住了吸管。
她感觉这个椰浆有点太甜了，小时候喜欢吃特别甜的东西，长大之后再吃却又觉得有些发腻。
人好像很难永远喜欢一样东西。
小时候爱吃的零食，喜欢过的小说和剧，追过的歌手和演员，如今大多都已淡到无感，就算回头重温，也找不回当初的那种感觉了。
她想，言露于她如此，她于言露应也如此。
之所以她一看见言露就会有那么多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感觉，不过只是因为自己的心态还没有摆正罢了。
从小到大，她都是朋友里心最大的那一个，所有人都说她遇事特别想得开，什么都拿得起就放得下。
如今言露都已经过去了，她又怎么能输了呢？
“言露，你问我，我们之间什么关系，其实真要说的话，我总觉得……我们有一段没有处理干净的关系。”
“……”
“我记得，分手是我提的，不过你好像没有给我答案，然后人就忽然再也联系不到了。”简欣说着，弯眉笑了笑，“我再确认一下，我们当年确实分手了，对吧？”
“嗯。”言露点了点头。
“那好！”简欣笑着拍了下手，声音很是响亮，“我现在弄明白了，那我们的关系就是前任嘛！”
“嗐，这事儿我就一直没想通你知道吧？有时候想起你都挺恍惚的，总觉得自己好像不算单身吧，好多事我们都没来得及说清楚，好像一段故事只有了开始和过程，并没有一个结尾那样……”
简欣说着，沉默了几秒，看向言露，笑着问道：“那……言露，你觉得前任可以成为朋友吗？”
言露：“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啊，但这种事我一个人觉得又没有用。”简欣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筷子，“你知道分手那年我都在想什么吗？”
言露：“想什么？”
简欣：“我就后悔啊，如果早知道要分开，当初为什么要在一起呢？”
言露：“……”
“我倒不是在后悔和你在一起，只是后悔，因为这件事，失去了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简欣话语顿了一下，眼睛微微泛了红，嘴角却还是笑着，“兔子都不啃窝边草呢，我就非要嘴贱啃那一口，啃的时候不信，啃没了才发现窝边空荡荡的，冬天不挡风，夏天不遮阳，不好住，也不好看……”
言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你这什么比喻……”
简欣深吸了一口长气，摇了摇头：“嗐！我又不是写文的，表达能力有限，你将就将就，听得懂就行。”
“……”
“所以你呢？”简欣看着言露，无比认真地问道，“你觉得，我们还能做朋友吗？不用说客气话，我问的是，放下从前那些不愉快的，从见面至少不会尴尬的朋友做起。”
她说，如果可以的话，先从普通朋友做起，没什么事可以完全不用联系，有需要可以互相找，分享开心事也好，诉苦也行，要相处就自然一点。
至于最后，她们能回到一种怎样的关系，就全都交给缘分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觉得做不到这样，可以直接告诉我。”简欣说着，看似无所谓地笑了，“以后我们互不打扰，要断就断得干净一点——毕竟我也不希望我们每次聊天都是尬聊，每次见面都是开了一路的车，结果连话都说不上三两句。”
言露默默听了半天，确定再无后文，这才轻轻叹了一声。
“简欣，对不起。”
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快要被大雨淹没，简欣却还是听见了这声道歉。
真是奇怪，她有什么好道歉的？
就算朋友也做不成了，能说开也总是好的。
至于鸭子的事儿，她可以再去想想别的法子。
对啊，还没去庙里拜过呢，没准儿拜一下就好了呢？
要是拜一下也好不了，那就多找几个高人试试嘛！
简欣这般想着，刚想开口表示大度，就听见言露先一步开了口。
“是我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和你相处，才让你每一次都那么尴尬。”言露轻声说着，“其实，你的后悔，也是我的后悔……嘴上说着过去了，很多事却好像也没有过去那么彻底。”
“啊，所以……”
“所以，就像你说的那样试试吧。”言露说着，笑了，“我也想知道，前任到底能不能做朋友。”
简欣眨了眨眼，歪头问道：“那——朋友有话可以直说吗？”
言露：“嗯。”
简欣：“那个ost，和你有关系，我没说错吧？”
言露：“嗯……”
简欣抹了一把眼泪，吸着鼻子，气呼呼地说道：“我早知道了，今天这顿就是为了谢这个的！你这个人啊，非要把话说到这份上才肯承认，难道帮前任揽活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言露笑而不语。
“好啦好啦！”简欣摆了摆手，眼底多了几分由心的笑意，“这机会我会用百分之两百的力气抓牢的！绝不辜负朋友的一片好意！”
言露见她这样，不禁问道：“朋友有话可以直说对吧？”
简欣：“当然啦！想说就说！”
“其实我是中国胃。”言露笑着说道。
“……”
简欣看着眼前一桌子几乎没怎么被动过的泰国菜，不禁陷入了一阵沉思。
第26章
关于带一个中国胃进了泰式餐厅这种事吧,它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尴尬的。
不过，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其实简欣也是中国胃。
所以短暂尴尬后,简欣看了一眼外头的雨,思索着问了一句：“要不等雨停了,我们换个地方吃吧？”
她说着,双手托腮,小声嘟囔起来：“其实我也是中国胃,这不想着这里高档一点,你可能会更喜欢吗……”
言露：“那这一桌怎么办？”
“吃得惯的打包走，吃不惯的就算了吧，反正这钱都花了，总不能还让胃遭罪，你说对吧？”简欣说着，指了指那个菠萝炒饭，“这个我还是挺喜欢的。”
言露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水果茶：“就是不知道这雨多久才停。”
这确实是一个好问题。
那个晚上，锦城的雨下得很大,整片夜空暗得没有半点光亮。
差不多十点半，雨才终于停了下来。
两个人坐在泡泡屋里，各自玩着自己的手机,偶尔看到什么好笑的，就给对方分享一下。
桌上的菜早就凉了，但还是时不时被动上那么一筷子，说要打包走的菠萝炒饭也差不多吃干净了。
雨停之时，两人都谈不上饿，但也绝对没有吃饱。
这一次,她们不再纠结什么环境档次，直接开了十几分钟的车，跑去一家老字号的街边串串，吃起了热腾腾的鸳鸯锅。
大晚上的，这家串串的客人依旧很多，热闹得想聊天都必须大声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