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后宫职务外包(2 / 2)

送走了她俩,我转向惠月:“我知道你在监视我们,告诉李斯焱,他若敢寻王芙娘的麻烦,我就敢跳太液池,尽管让他试试。”

惠月一脸便秘:“好。”

单凭那句“那你跑了倒也情有可原”,王芙娘就得挨李斯焱一顿暴锤。

我如今非常需要她这张天然去雕饰的小贱嘴,要把她提前保护起来。

可能是我这个人比较没有尊卑观念,李斯焱所期待的“他的后宫像是巴结皇帝一样巴结我”并没有发生,反而是我三天两头地送点东西给她们,上赶子一样。

虽然勤送礼物,但我并没有频繁地与她们玩耍,依然一天到晚发呆睡觉,像只呆滞的仓鼠。

后来,我终于知道了我如此能睡的原因。

因为我──有孕了。

这种事情,其实女子自己心里多多少少是有数的,按李斯焱这个补汤、针灸、垫枕头三管齐下的搞法,我怀不上才叫稀奇。

某一日范太医来问诊,问着问着,突然问去了御书房。

我正躺在床上数羊呢,下一刻,就见李斯焱一路火花带闪电地飙至我身边,速度快得像一道残影。

他一贯阴沉,即使与我耳鬓厮磨时,也难掩患得患失之意,唯有此刻,他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每块肌肉都在因激动而颤抖,他想掩饰,但根本做不到,一国皇帝蹲在我床前,居然手足无措如同稚子。

我从不知道,一个人能开心到这等地步。

像一条被天降大肉骨棒打中的饿犬一样,不敢相信这好运真的属于自己,他盯着我猛瞧,口中喃喃道:“你真的……真的……”

范太医还以为皇帝质疑他的业务水平呢,赶紧道:“陛下明鉴,老夫家中世代行医,绝不可能诊错喜脉,贵妃娘娘这脉象,定是有孕了不假。”

“只不过月份尚浅,需好生保胎……”

我怀疑范太医说的话,李斯焱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眼睛亮得惊人,围着我转了整整四圈,长衣带起了徐徐的风,吹在我脸上,凉丝丝的。

他兴奋归他兴奋,我并没有过多的情绪。

这没什么好庆贺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生育。

但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已经快高兴疯了。

他身上的朝服还未除去,金龙刺绣上沾了早春的湿冷气息,他怕凉到了我,甚至不敢坐到我身边来,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抚摸了我的肚子一下。

我不喜欢看他如此稀罕的模样,觉得有些古怪,便把他的手移开了,李斯焱微微一顿,旋即握紧了我的右手,轻轻揉捏我指节上的茧子。

他好像格外喜欢我指头上这个小小的茧。

我冷漠地坐在床头,他的兴奋终于被我的冷淡浇熄了一点,轻咳一声,吩咐惠月宿夕她们把库房里的孕妇用具扛出来。

这些器具在我回长安的时候就已备下了,如今终于得见天日,宿夕惠月也高兴得很,一叠声应下,喜气在大殿里蔓延。

他略略平复了一下,又问我:“你饿不饿,想不想喝水?朕把你婶子和弟弟叫进宫里,你那个朋友叫什么?武安侯家的那个媳妇,朕也叫她进来。”

他突然看见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烟气,立刻拾起来扔出了门外:“……朕看坊间的话本,都说香料会致女子头昏脑胀,不该留着。”

我淡淡道:“你看的那本是崇仁坊杜记香料铺找人写的软文,为了推销他家卖的孕妇专用香。”

李斯焱已经失去了他的大脑:“当真有孕妇专用香?何不让庆福出去采买一些?”

门外的庆福缓缓挪开一步,似乎不想承认李斯焱是他效忠的上司……

我不知道一般男人知道自己要当爹是什么反应,但也隐隐感觉得到,李斯焱这个反应,绝不在正常的范畴内。

搂着我美美地睡了一晚,第二天他兴高采烈地上了朝,迫不及待地向朝野上下炫耀起了他要当爹这件事,大臣们多懂得看眼色啊,吉祥话一篓一篓地往外倒,哄得李斯焱都快找不着北了,大手一挥,光是粥棚就建了三个,为了给他的后代积德,甚至开始琢磨着大赦天下了。

幸亏有人拦着:“陛下想大赦天下,不如等小皇子出生了再说。”

李斯焱觉得这个建议甚好,大笔一挥,将其提上了日程。

朝上的官员们庆贺,后宫中也是一片喜气,不过半天,惠月便来问我喜欢什么性格的奶娘,长相上有没有什么要求。

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惊异:“这才两个月,便要选奶娘了?”

惠月一顿:“寻常都是四五月再选,可陛下非要现在开始相看……”

我扭过头:“那就让他挑吧。”

我觉得,这可能是一种补偿心理,他当年在母亲的恐惧,旁人的冷漠中降生,在掖庭中度过了残酷的童年,越是痛苦,就越是希望他的孩子能得到全天下的祝福。

这是一种跨越半生的救赎,他本能地用力去爱他未出世的孩子,就像是抚慰幼年的自己。

幸运的孩子一生被童年治愈,不幸的孩子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不过怀孕了有一件好事,那就是李斯焱遵照范太医的建议,停下了他的耕耘计划。

孕中严禁行房,范太医此语不啻于救我老命,不然就按他这个狠劲儿,我迟早要死在他的龙榻上。

如今,我终于可以暂歇一歇了。

折腾了好几日,怕是全天下都知道皇帝要当爹了,李斯焱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走到我床前,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垂头看了一眼手指交缠的位置,又恹恹歪过头去。

“三日了,可朕觉得犹在梦中。”

他干燥的手掌轻轻抚摸我的侧脸。

“缨缨你别再走了,你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若是女孩,朕把世间珍宝都捧到她面前,若是男孩子,朕让他当太子。”

我动了动干涩的喉咙,开口问他:“我有了身孕,你终于如意了,你在怕什么呢李斯焱?我这副模样,你还怕我走吗?”

“怕,朕怎能不怕。”

他道:“朕想与你白头偕老,所以直至进坟墓的前一刻,都没办法放下心来。”

我轻笑一声,偏过头去。

他黏糊糊地缠过来,轻柔的吻落在我的眼帘上:“不要离开朕……”

我一手推开他,冷冷道:“李斯焱,孕妇应该吃燕窝,而不是男子精血。”

他还有脸委屈:“朕没这个意思,朕只想亲亲你。”

我冷冷地瞪着他。

他悻悻离去:“你先歇息。”

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我抚摸肚皮,若有所思。

他最近对我温柔小意得不可思议,好像我和他之间的旧怨,都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一笔勾销了一样。

不,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他早就想找个理由放下因我逃离而产生的怨恨,现在只是遇到了合适的契机而已。

而当初在船上。我要是愿意略低一低头……不用说喜欢他爱他,哪怕只是说在外头的时候偶尔会想起他呢?说不定他都会顷刻原谅了我。

从内侍们聊天的只言片语中,我拼凑起了我不知道的事,当初他坐在那间囚室中等我时,暗暗备好了许多惩戒的手段──都是他从前想出来对付反对他的人的法子,酷烈程度难以形容,但后来却只用了最温和的方法。

温和是指──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不过现在我怀孕了,他不敢把我怎样了。

无法再从折腾我中获得乐趣,李斯焱只得将一腔热情转移到了缝纫工作中。

他制作了一件给小孩的水田衣,缝得那叫一个花里胡哨,布头都是他强行要求大臣们上贡的,一概不要那等纨绔子弟穿过的衣服,最次也要是个有功名的,非常严格。

于是这就造就了如此盛景,皇帝小媳妇一样坐在床头,一脸柔情缝制小衣服,贵妃直挺挺躺在榻上,一脸麻木。

这样的场景在紫宸殿每天都会上演,堪称魔幻。

不过,李斯焱虽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但还抱有着基本的理智,知道生孩子这种事,如果当妈的不配合,那一切都白搭。

由于我前科累累,即使我本次表现得乖巧又正常,李斯焱还是不放心,把整个内殿铺上了厚厚的地毯,并令惠月宿夕二人寸步不离地看管着我。

尤其不能让我跑跳。

两个大宫女把一切活计都下放给了旁的宫女,从早到晚全天候专注地盯着我,两双眼睛瞪得像树梢上的猫头鹰,我光看着都觉得累。

自我怀孕后,我的后宫姐妹齐齐失去了给我请安的资格,她们送来的礼物也一律压箱底,绝不会流到我的手中,这段时间内,唯一能觐见我的非紫宸殿务工人员是我的婶子大人。

我对当妈这件事没什么热情,李斯焱琢磨了很久,觉得一定是身边没有榜样的缘故,于是特地把婶子叫进了宫里,试图让婶子唤醒我的母性。

结果适得其反。

婶子见我一副呆滞的模样,心疼得牙都快咬碎了,全程板着脸,一个好脸色都没给李斯焱瞧。

李斯焱也识趣,知道婶子不待见他,也就不瞎往她跟前凑,只在用膳的时候偶尔出现一下。

如此一来,紫宸殿诸人终于明白我的脾气是打哪儿来的了。

妥妥的家族遗传。

蝉儿感叹:“不知将来娘娘的孩儿出世,会是个什么性子。”

我道:“最好不要跟他爹一样缺德。”

又想了想,我补充道:“也别像他妈一样这么蠢。”

三月了,我的肚子已经有些鼓出了,一个幼小的生命正逐渐孕育成型,像一个小小的谜。

它会是什么样的?继承皇家的狡诈,缺德,冷静,或者是继承沈家的一根筋,轴,天真,或者是两边中和一下,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我不知道,我也不期待,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指望的话,我希望他可以更像我一点。

像我一点,道德底线高一点,不用生而有之的权势强迫旁人,清清白白地活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