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2 / 2)

其实她可以先睡觉的,毕竟这只是个聊天软件,傅先生又不会凭空消失。

可念瑶按捺不住,那股躁动就像中了令人情迷意乱的药,得不到回应便久久无法息止。

她甚至悲观地想,难道是好感度又降了下去,系统回收了她的权利?

难道是她刚才的话太狂野了?

难道傅先生,就那么不愿意叫她宝贝?

……

那晚,念瑶是捧着手机困睡着的。她记不清自己熬到几点,只记得自己又做了梦。她梦到了傅璟言,梦到和傅璟言接吻的那个晚上……

第36章

午后,气温攀升至一日中的最高点。德州数日没有降水,风中混着泥沙,刮起来要人性命。

大厦顶层,办公室内。

落地窗前窗帘紧闭,阳光透过缝隙射在地面,毒蛇般曲折蔓延。

邢野站在桌前,合上手中精心准备的蓝皮文件:“傅先生,公事谈完,我还想谈点私事。”

“念瑶介绍过吧,我和她是发小。中学时一个班的。”

他深呼吸,摸了摸鼻子,慢慢抬眼,和办公桌后的男人对上视线:“我想说的话很简单。”

“你和她,不合适。”

傅璟言合上笔盖,金属与金属碰在一处,撞出锋利的响。

“别误会,我对她可没想法。”

邢野耸了耸肩,玩笑着说:“只是念瑶往我这儿交过保护费。所以遇上事了,我得罩着她。”

言下之意,做你傅璟言的妻子,可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所以他替她讨公道来了。

中央空调平静运行,送出阵阵冷风。黑檀木桌后的男人抬眼瞧他,没掀起半点波澜:“陈宋闻告诉你的?”

他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邢野下意识顿了顿眼,感慨傅璟言不愧是傅璟言,不枉他当年“不是好人”的高度评价。

跟这位打交道,不死也得掉层皮。邢野沉住气,淡淡回一个“嗯”字。

“你费心了。”

傅璟言耐心等到他的回复。大抵是不出所料,眉目便舒展一些:“小瑶有你这样的朋友,挺难得的。”

“回京以后,你大可以问问,是否还有人敢讲她闲话。”

话音是平和的,面色是泰然的。然而他才没那么和善。

笑起来一幅正宫做派,警告他掂清楚自己身份,别越过不该越的红线。

合上纸页,傅璟言拿一块玉石书镇,随意搭在上面。而后叠起十指,敛深了眸:“反倒是你,来找我讲这些,有问过她的想法?”

她的想法?

每回只要一提起傅璟言就嘟嘟囔囔抱怨着要离婚的想法?

邢野也笑,嘴角抬起的弧度却比他更大一些:“她就一刚毕业的小姑娘,莫名其妙接到通知,就要和不认识的男人结婚,能有什么想法?”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完成她爸的遗愿。“但要是念叔还在……他绝对不会像这样强迫她的。”

“强迫?”

傅璟言扯一声荒唐的笑,钢笔时轻时重,敲着桌案:“难道小瑶没告诉你,那天晚上,是她主动?”

一句话说出两层意思,故意要人听得心惊肉跳。

“……那是她没得选!”

情绪上涌,邢野有些控制不住。他瞥一眼桌上文件,心下了然:

“环城的情况,您可比我清楚。念瑶她再不接手,那公司都该被她二叔霍霍完了!可她要想接手,就必须遵守婚约,她根本没得选不是吗?”

话音随强烈的呼吸起伏,成为室内唯一不稳定的因素。静下来的一瞬间,沉默便开始蔓延。

回过理智,邢野收着手后退两步,清了清嗓:“……我言重了。”

小命还是要的,他八字还没硬到敢在这位面前那么放肆。

只是在他看来,傅璟言这样稳居高位的人,身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那些流言难听,但不是空穴来风。说他选择念瑶,只是需要一个乖巧懂事,又很好掌控的妻子罢了。

为什么这个人非要是念瑶?

“念瑶她心太软,觉得不能这样没良心地利用你,觉得你们这样的豪门,要考虑事有很多。所以她一直保持沉默,也不会主动提出离婚。”

邢野强装镇定地插兜后退,暗示的话快讲成明示:“但我觉得,既然彼此都没感情,又何必要浪费时间?”

钢笔摔在桌案,砸出一道突兀的响,刀一样刻在心上,划出一道伤疤。

“没感情?”

傅璟言冷声将他叫住:“这是你的猜测,还是臆想?”

邢野却觉得可笑。

这还用得着猜?

见面直接领证,闪婚完就异地,让人女孩子在家里守活寡。说句难听的,他一个钢铁直男都能看出这夫妻关系名存实亡。

嫁入豪门,听上去是挺幸运的。可念瑶刚好没那么爱财。就算有二十万的红酒摆在眼前,她恐怕还想喝可乐。

所以,如果没有这份婚姻,她只会过得更开心。

邢野步子后退,没和他争,最后丢下一句:“不信你就给她递份离婚协议,你看她会不会签。”

念瑶的个性就是这样。

好听点叫乖巧,难听点叫习惯了被忽视。遇到喜欢的衣服不会闹着要买,被添了讨厌的菜也只会默默吃掉。

只有真的被惹毛了,才会小小露一下并不锋利的獠牙。

所以她很需要有人替她撑腰,替她讲出心底说不出口的话。

办公室的房门一张一合,卷入躁动的空气。窗帘被轻轻掀起一点,晃起的光线刺痛人的双眼。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那双冰冷的眉眼也陷入阴郁。

……

……

盛夏的尾巴就像暑假最后几天,眨眼间成了昨日。

不过今年早秋,几场雨后,京市的气温终于降下一些,回到了天黑以后可以出门溜达的温度。

今天周末,邢野从国外出差回来。念瑶正计划找地方给他接风。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每回去下馆子,都是邢野寻的地方。偏她嘴硬,昨晚立下豪言说要带他去吃绝世美味。现在好了,狼狈地在手机上搜索“京市十大宝藏餐厅”。

正刷到一篇米其林测评,视频画面却突然暂停,一个电话进来。看清楚来电人,念瑶立刻矮了一截。

怎么又是傅璟言?

一周一个,这么稳定,当是她小学生搞电话家访呢?

“喂?”念瑶接通电话夹在耳边。

同样的事经历多了,她胆子也渐渐变大,就像发现动物园的老虎不咬人,便忍不住手痒痒想摸一把。

“怎么啦,又给我打电话?”

她托着手臂往藤椅上一靠,“总不能是想我了吧?”

“嗯。”

听筒里传来深沉一个音节,吓得念瑶立刻把背坐直。

不对不对,一定是她听错了吧?

好像也对。

她讲“总不能是想我了吧”,傅璟言表示肯定,那就是真的没在想她。

嗯。合理。

念瑶扶着胸松了口气,被老虎吓到后又变回怂怂的语调:“这个点,你那边是凌晨了吧,还不睡么?”

跨国电话信号不佳,男人磁性的声音夹杂着底噪,听上去格外性感:“睡不着,想打给你。”

想打给你。

缩句一下就是想你。

念瑶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吓到,温温吞吞讲了个“哦”。

“正好我有事问你。”

万幸脑子转得还算快,念瑶勾了勾碎发,扯出个新话题:

“我正在挑地方呢,你知不知道京市哪儿有好吃的饭店?最好是让人比较惊艳的那种!”

她想,傅璟言可是真正的顶豪,在京市过惯了上流日子。能得到他认可的,一定比那些视频里打广告的正宗!

“那要看请谁了。”字里行间,傅璟言揣摩出她的心思。

“想要惊艳,需要降低预期。否则再好的东西,也只能称名副其实。”

念瑶认真地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那完蛋了,她就不该说那句“绝世美味”的呀。

她自暴自弃地躺下去,鼻腔里发出哼哼唧唧的悲鸣:

“我准备给邢野接风呢。他刚出差回来,飞机一会儿就落地了,但我真想不出请他去哪吃饭。”

“中餐吧,好像吃不出什么花头,西餐吧,估计他这会儿都吃腻了。傅老板你见多识广,给我支支招呗?”

听筒里忽然没有了声音。

念瑶拿下手机检查,确定电话还没有断。她狐疑地准备发问,那头才终于有了回应。

“你很关心他。”傅璟言说。

胸口砰砰地跳,如同平静的湖面被风浪席卷。湖底涌现出扭曲的阴影,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在慢慢浮现。

这种感觉令人心慌。

念瑶愣愣眨了眨睫毛,低含着嗓,犹犹豫豫发表声明:

“我跟他是发小嘛,就还算比较熟。毕竟我初中就去申城了,所以在京市也没什么朋友,然后现在又回了京市,朋友就更少了,所以……嗯。”

不知不觉解释过头,她有些语无伦次,习惯性打退堂鼓:“算了算了,这点小事就不打扰你了,我自己再想想吧!”

其实,她还想问一问傅璟言什么时候会回来的。可气氛到了这里,嘴边的话说不出口,只能咽回肚子。

指甲陷进掌心,她最后讲了句“早点休息”,便草草挂了电话。

……

……

凌晨三点,德州深黑的天色看不到一颗星星。暴雨将至,厚重的乌云缓慢,支撑起闷热浮躁的夜晚。

警车的鸣笛声呼啸着远去,在平原上拖拽出一片空洞。

电话挂断,傅璟言垂下眼睫,扯了声笑,望住屏幕上她的名字。

原来她可以对谁都这样好。

原来她也可以绞尽脑汁,为了讨另一个男人开心而苦恼。

真是小瞧她了。

那么想跟他离婚,却还坚持每晚向他撒娇。讲起类似的话,她似乎很是熟练,很是明白男人爱听什么。

表面功夫倒也不必做这么逼真。

也是,这小姑娘心口不一的程度,他早就察觉了的。否则怎么会细心地把他屏蔽,转眼和别的老公贴贴?

玩起虚情假意这一套来,她水平很高。

傅璟言并不吝啬,他有足够的资本。只要是中意的东西,无论真假,他都可以照单全收。

但他不做慈善。

掌中之物,即使是劣质的赝品,也绝不会拱手让人。

结婚前那一晚,他给过她机会了。

路边的小猫不能随便圈养,自己送上门来的总可以吧?

第37章

电话结束以后,念瑶的心情便一直不怎么好。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心里边堵堵的,乱乱的,像手串断了,玻璃珠子滚落一地,弹起杂乱无章的响。

她最后也没选出什么绝世好店,在机场接到邢野以后,让司机开去巷子里那家退隐大厨开的小店。

美其名曰,“老大你推荐过的地方,绝对的绝世美味呀!”

邢野没跟她见外,拎过一盒送她的小纪念品,转头把菜单上最贵的几样点了个遍,心疼得念瑶牙痒痒。

不过嘛,贵有贵的道理,那些名字一长串的大虾大蟹确实不错。

今天邢野的小兄弟没来,包厢便比上次空荡了些。念瑶还挺好奇那位仓鼠王的,特地问了问他的情况。

“那小子忙着追妹妹呢。”邢野笑着调侃,“最近估计是快成了,神秘秘的见不着人,比我还忙。”

不愧是高人。

念瑶点点脑袋。想来,追女生的方式也不一般吧?

“对了。”

邢野摘了腕表,替她剥大龙虾,漫不经心讲一句吓死人的话:“我昨天去见傅璟言了。”

“啊?”念瑶咬着筷子呆住。

她把嘴里的食物囫囵咽下:“你,你找他干什么了?”

“跪求大佬谈合作呗。”

邢野拉出声悲凉婉转的叹,感慨这压死人的贫富差距。最后话又转弯:“顺便问了问,他有没有打算跟你离婚。”

“啊?”念瑶张着嘴巴呆住。

她把筷子一放,又慌慌张张拿回手上,“你不要命啦?”

邢野臭美地摊摊手:“感动吧?”

念瑶鼓掌:“感动感动。”

的确是有点儿感动。这段时间,她是吐槽过不少次想要离婚。但也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邢野真会上心。

等等……

念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怪不得今天电话里,傅璟言似乎不高兴呢。

他本身就对邢野没好感,上回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昨天被他这样招惹……然后下午在电话里,还听她高高兴兴说要给人接风。

念瑶凝着眉咽了咽。估摸着傅璟言一定是生气了。

她藏在桌下的手捏成了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高兴还是伤心。念瑶忍不住问:“那他是怎么讲的?”

傅璟言,真的会跟她离婚吗?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邢野听岔了一个字,“他就是刚好需要一个结婚对象,遇上你这个听话又省事的,哪舍得轻易放过。”

嗯。说得很有道理。那些豪门电视剧里的都是这么演的。

念瑶皱着细细的眉,只有一点想不明白:“可我第一次问他要不要结婚的时候,他把我拒绝了呀……”

这又要怎么解释?

可别跟她说是欲擒故纵。

邢野:“这是欲擒故纵。”

念瑶嫌弃地翻他一个白眼。

整桌菜已经上齐,念瑶却没胃口,只端着一小盅骨头汤在慢慢喝。

她觉得傅璟言这个人太难以捉摸。每次当她以为自己更懂他了一点,到头来总会发现只是错觉。

每次莫名其妙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傅璟言到底在想什么呢……

晚餐结束,念瑶阔气地上收银台结了账。邢野有个很重要的电话进来,念瑶便在路口等他。

八点过半,茶余饭后,来往行人穿梭在灯影之间,谈论着满世界的事。

这地方原本是闹中取静的,不过隔壁新开了家海鲜排档,露营的棚子的一搭,烟火气便冒了出来。

忽然想起上一个来这里的晚上。她还记得,傅璟言的轿车停在左手边第二排,他就站在那块巨幕下面,眼里映着变换的霓虹颜色。

那天,她以为傅璟言一定是生气了。可他只说了句,“过来,回家。”

念瑶没去过德克萨斯州,她连美国都没有去过,只能靠电视剧里的画面想象出一个场景。

想象某个夜色沉醉的晚上,她也这样出现在傅璟言的身前,然后拽拽地伸出右手,对他说“走吧,回家。”

他会是什么表情?

……哎呀怎么回事。今天又没喝酒,怎么一直想他?

念瑶惊恐地甩甩脑袋,再量量体温,确定自己没有发烧。

八月末的天气,热度还没完全消散。五分钟没等到邢野,念瑶便钻进车里蹭冷空调。

不能再想傅璟言了。

她决定骚扰下她的电子小男友来转移注意。

打开游戏,念瑶习惯性先点进秘闻,小猫竟然没有回来。

有点奇怪,但也正常。秘闻本来就是不定时刷新的。这软件主打一个随心所欲,根本摸不着规律。

切进信息界面,念瑶没什么想法,便随意按选项问了问他休息没。

想来是没有的,傅先生的人设可是位商界大佬,自律得让人害怕。不过最近不知什么原因,他作息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傅:【还在公司。】

念瑶一惊。

这岂不是查好感度的好机会?

她眼疾手快点进寻觅,直直按下了【办公室】。

【查询成功!】

【当前好感度:99】

念瑶大吃一惊。

好感度达到了九十九?!

怎么忽然增长得这么快?系统又悄悄给她换Easy模式了?那岂不是只要再增加一点,就能攻略成功?!

算起来,距离她第一次登录这软件,也过去两个月了。假如是单机游戏,也到该通关的时候了……

心跳忽然变得很快,念瑶抱着手机正襟危坐,重新回到聊天界面。

选项1:超喜欢你认真工作的样子!

选项2:亲爱的注意身体!

选项3:累了就早点休息。

脑袋里白色的善良小天使想按选项2,分寸刚好。毕竟选项1也太直球了,看得人怪不好意思。

黑色的邪恶小天使却狠狠揪着她的耳朵:都到这时候了,只差临门一脚了!你还在等什么!

车门“砰”一声被打开,是邢野来了。注意力有几分松懈,放弃思考的一瞬间,手指干脆按下了选项1。

“笑那么开心,玩儿什么呢。”邢野坐进副驾,朝后座玩味地笑,“让我猜猜,又换新老公了?”

“哪有那么快!”念瑶心虚怼他,“我很专情的好不好。”

就算是乙女游戏,她都是通关了才会玩下一部的!

邢野坏心思冒上来,摆摆手笑她不老实:“你说,那傅璟言要是知道你有这么多老公,是不是得气炸了?”

念瑶没来由地紧张一下,软绵绵推他椅背,“你可别胡说……”

纸片人是纸片人,跟傅璟言有什么关系?上回仓鼠王说漏嘴的事,她已经解释过了。何况她连朋友圈都很谨慎地把傅璟言给屏蔽了。

她不在乎傅璟言有没有别的女人,傅璟言也别来管她。他们互不干涉,这样就挺好的……

晚九点半,车子先将她送回傅家。有些话当着司机的面不方便说,邢野便特地下了车再同她讲。

“念瑶,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你还是得自己想清楚了。”

“我这辈子,恐怕不会再相信爱情,但你还年轻。”

说得好像他有多么老成似的。

念瑶拎着包笑了下,把话放在心底,没打断这一刻的气氛。

邢野抄着口袋,望向戒备森严的大门内部,一条蜿蜒曲折,深不见底的路。他说,“只要你真想清楚了,我一定站你这边。”

“好嘞老大!”

念瑶悲壮地点点脑袋,给他竖一个响亮的大拇指:“就知道我当年保护费没白交!”

“你小子,光记着我那些糗事了呗!”邢野脑袋一偏,眉峰一挑,“来来来,今年的保护费我还没收呢!”

念瑶被他逗笑,拔腿就往家里跑。

绕过竹林,家里灯火通明,易岚阿姨正巧在主屋客厅。

念瑶这会儿心情好,凑过去甜甜喊了句“阿姨晚上好!”

不过很快就后悔了。

易岚见她,手里忙的事也不做了,牵着她说:“小瑶啊,最近有没有和璟言常联系呀?他这孩子外冷内热,你得多主动一点才行呀!”

死去的记忆开始复苏。上回送果盘的恐怖还印在脑子里呢。念瑶乖乖地笑,磨磨蹭蹭探着声问:“阿姨,他人都不在,要怎么主动啊?”

总不能把她打包快递到美国去吧。

易岚说:“就算见不着面,你也可以多给他打打电话呀。”

“我们有在打的。”

一听这个,念瑶挺直腰板,点头如捣蒜,“就今天下午还打过一个呢。”

“那很好啊!”

易岚八卦得眼睛弯弯,嘴角弧度上扬起来:“那你有没有问过,璟言他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还真没问出口。

念瑶为难的表情转为疑惑:“可是阿姨,既然集团总部在国外,为什么你们不搬过去一块儿生活呢?”

虽然这样也没她什么事了。

“因为这帮姓傅的都太固执。”

易岚从身旁抽出一本厚重的相册,翻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慢慢摆在念瑶腿上:“也不知道是遗传,还是身教,这父子俩都恋旧,恋旧得要命!”

身处高位的人有两种。

一种相对随和,从心所欲,能全身心享受着命运的馈赠。

另一种被野心裹挟,固执己见,永远都停不了,也放不下。

“他们这类人就是这样,一旦认定了什么东西,谁也改变不了。”

相册的尺寸不大,左右各一张照片。左边那张是穿校服的傅璟言,右边的位置却空着。

易岚说,这父子俩都在京市长大,所以只认京市是家。宁可每次花十几个小时飞行,将自己折磨得疲惫不堪,也固执地不会改变。

念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告别易岚,一个人回到卧室。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傅璟言中学时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他才十六七岁,双手随意插着口袋,一副生人勿近的疏离感。锋利的眉眼尚未完全长开,比起现在,更多几分独特的少年英气。

嗯,完全是校草级别的。

那种西装款式的校服,念瑶只在那所死贵死贵的私立中学穿过。

等等。

怎么感觉,好像连校徽的款式也差不多……难道,她和傅璟言读的是同一所中学吗?

当年她就觉得奇怪,想不通爸爸为何非要送她去那里读书……

念瑶被这想法吓到,抱着毯子打了个寒颤,赶紧把空调调高两度。

不能这样捕风追影,一点端倪就瞎猜。等有机会,她再去翻一翻那本相册就知道了……

洗漱完躺进被窝,念瑶一拍脑袋,这才想起那位只差一点就要攻略成功的小男友来。

她撑个懒腰,盘腿坐端正了,摩拳擦掌点开游戏。

小猫还是没有回来。傅先生却在一小时前就传来了回复。

傅:【真有那么喜欢我?】

念瑶愣住,心跳加速。

她有一种预感。对这句话的回答,一定就是攻略成功的关键。

选项1:嘿嘿,当然喜欢啦。

选项2:那你喜欢我吗?

选项3:抱歉,我再考虑考虑。

指尖悬停在屏幕上,她咽了咽,却角度一偏,点进傅先生的头像。

弹出来的界面和微信不一样,这只是个虚拟的聊天软件而已。

没错,她知道的。

画面上的男人是傅先生,而不是傅璟言。没错,她知道的。

这个回复的正确答案是选项1。没错,她知道的。

只要朝那里按下去,只要说出那句“当然喜欢”,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让好感升满,和他达成恋爱关系。

没错,她知道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话到嘴边说不出口,为什么胸口会如此闷烦,为什么没有小天使再来把她骂醒……

为什么脑海里总在不断不断想起另一个人!

傅璟言到底有没有在生她气?傅璟言什么时候才会回国?傅璟言会不会想和她离婚?

她很想问出那句,那你喜欢我吗?

可是不行。

一旦把纸片人当做傅璟言的替身,一切就都回不去了。虚拟和现实不能混淆。这是最后的底线。

可是她又喜欢谁呢。

好烦。

念瑶习惯性选择逃避。

切出去打了两把王者,一输一赢。又刷了好久的短视频,世界和平。最后连朋友圈都翻到了一周以前。

零点二十三分,终于又回到这里。

身体累了,脑袋也困了。刚才忘记开床头灯,眼睛被屏幕刺得酸疼。

念瑶不想再给自己讲大道理,她长舒口气,手指沉沉地按下去。

小瑶:【抱歉,我再考虑考虑。】——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回国[抱拳]

第38章

那夜过后,念瑶狠下心来,再也没打开过某个聊天软件。事实证明,太阳东升西落,日子依旧是照样过。

其实睡过一觉,脑袋就清醒多了。念瑶逼着自己对本次反常行为进行分析,发现原因并不复杂。

她最近就是不想谈恋爱了。

都怪昨晚邢野乱开玩笑。

一旦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结婚,在网上大喊别人老公的行为就变得有那么一丝,一丝丝的微妙。

也怪这软件做得太真实了!

每每望着对方名字里那个傅字,还有那张像极了傅璟言的脸,那些亲密的话就变了味道。

念瑶承认这很刺激,可是可是……害她总做那种少儿不宜的梦也不行啊!而且她从来都梦不到傅先生,每次出现在梦里的都是傅璟言!

……

……

这天周末,天色昏暗,念瑶难得清闲,一觉睡到了九点半。

陈宋闻不知道在忙什么,很久没来傅家遛过狗了,公司最近没什么大事,她的日程也终于没课程表那么满当。

念瑶无聊抓起手机。上滑解锁,发现有一通未接来电。好消息,难得不是广告推销或诈骗电话。坏消息……

是傅璟言。

距离上个电话还没到一周呢。

念瑶掰着手指算算,这次家访得有点着急了吧?

她没有回拨,因为如果有什么要紧事情,他肯定会再打过来。

坐起一半的身子又躺了下去,念瑶大脑放空,不知该做点什么。她怔怔望着手机屏幕,来电列表里傅璟言的名字,忽然有了灵感——

要不去调查一下那本小相册吧!

说不定,还能让她翻到傅璟言的童年糗照呢!

说干就干,念瑶翻身下床,哼着小曲儿穿衣洗漱。

今天起得迟了,厨房甚至要开始准备午餐。念瑶闻着味道嘴馋,忍着饥饿在客厅巡视起来。

相册这种东西会放在哪儿呢?

傅家有专门的收纳阿姨,一切物品都秩序井然。花架上的盆栽每天都换,茶几上只会出现最新的期刊。

念瑶戳了戳正在打理南天竹的阿姨,问她知不知道前些天,易岚阿姨整理的那些相册收在哪里。

阿姨指指屋外,说那些应该是家里旧物,存放在傅老先生那边的阁楼里。

“好,谢谢阿姨。”

窗外下着蒙蒙小雨,念瑶撑了把伞,闯进淅淅沥沥的竹林里。

又是这样的雨,她忽然想起那只只见过一面的小三花。

易岚阿姨说,傅家不可能有流浪猫的。因为傅璟言小时候被猫挠过,老爷子爱子心切,家里若发现了流浪猫狗,一律都会被友善地“请出去”。

念瑶不免担心起小三花的命运。

刚进屋檐,正收伞呢,易岚远远就望见她了。她招了招念瑶,又指指耳旁的手机:“小瑶你来得正好,我跟璟言打电话呢,你要不来说两句?”

救。命。

不能这么巧吧?这魔王是在她身上下召唤咒了?

念瑶嘴上小声应下,手里却慢吞吞理着雨伞。她听见易岚阿姨问傅璟言什么时候回国。傅璟言不知说了什么,让易岚阿姨笑得特别开心。

他总不能今晚就回来吧?

冷风一吹,念瑶打了个寒颤。

口袋里,自己的手机也嗡嗡地响起来。她抓住救命稻草,朝阿姨打了个招呼,便去廊外接自己的电话。

“那个……”易岚望着她的背影,捂着麦,有些为难地讲:“要不算了,小瑶她好像有别的事情。”

“没关系。”电话里,傅璟言的嗓音沉缓,摸不透情绪。

他说:“我可以等。”

于是易岚就这样举着手机,十秒,三十秒,直到一分钟过去。雨势渐长,念瑶竟然重新撑伞,匆忙地离开了。

“诶——”

她看着像有急事,易岚没有去追:“不好意思啊璟言,小瑶她走掉了。要不等会儿,我让她再打给你?”

“不必了。”

不就是躲着他么。

“随她去。”手机拿到眼前,傅璟言没半点犹豫,按下鲜红的挂断键。

舷窗外,管制员用荧光棒挥舞着领航信号。天色阴郁,恐有暴雨将至。

傅璟言打开飞行模式,无声片刻,又切换至微信界面。点进置顶的联系人,她发来的消息停留在三天以前。

指腹下滑,傅璟言很有耐心,逐一复习起她的“经典语录”。

……

……

接到盛知矜电话,念瑶第一时间动身出门。盛知矜哭得很凶,说家里安排她和林氏联姻,她不愿意,就被爸爸软禁在家,哪里也去不了。

而陈宋闻听说她订婚的事,已经失联了整整三天。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她害怕,担心他会不会是出事了……

念瑶问了地址,二话不说赶到她家。半小时后,她撑着伞按下门铃,来开门的却是盛知矜的父亲。

“你谁啊?”

“叔叔您好,我找盛知矜。”

盛父身材高大,一人便能挡住整个门框,手臂上还有可怕的纹身,看上去十分不好招惹:“走走走。我们家知矜不见任何人!”

“等等——”

念瑶心急,凑上去扒住门框,指节被狠狠夹了一下,才趁着盛父松手时闯进屋子。

她提前问好了盛知矜房间的位置,猫着腰,一口气冲刺跑上二楼。

“站住!哪来的野丫头!”

“你想干什么你!”

盛父怒气冲冲地在后面追,浑厚的脚步和谩骂声越来越近,堪比恐怖游戏实景现场。

“瑶瑶,这里!”

盛知矜开门迎她,在她进门的瞬间将房门反锁,一气呵成。

“瑶瑶你真的来了……还是你对我好!”盛知矜见到她就像做梦一样,脸上眼泪没干,抱着她哭得更厉害了。

念瑶也惊魂未定。安抚完盛知矜,她心有余悸地指指房门,总觉得下一秒要上演电锯惊魂。

好在盛知矜说,她老爸只是不想让她出门,还不至于要像绑匪那样把她捆起来盯住。

“所以,你真的要结婚了?”

念瑶缓过呼吸,小声拉着她问:“不是和陈宋闻……?”

她很明显能感觉到,这两个人肯定是互相有意思的。

“陈宋闻不可能娶我的。”

盛知矜抹了抹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低下了总是高高的脑袋。

“你别看我平时风光,都是我演出来撑场面的。其实……我配不上他。”

她湿漉漉地望过来,眼神里一半是委屈和无助,另一半说不清楚。

念瑶捧上她的脸颊,把它抬回到应有的高度:“哪有什么配不配的,你当初不还觉得我配不上傅璟言吗?”

“他们俩不一样!”

盛知矜愤恨摇了摇头:“陈宋闻半点没遗传他表哥的!”

她气得揪过一只杜宾玩偶,拿在手里狠狠蹂躏:“他在他爸妈面前比小黑还乖!气都不敢喘一下!更别说忤逆他们和我结婚了……”

……这倒也是。

念瑶可以理解她的忧虑,毕竟这圈子里的规则就是这样。

一块和十块之间只差了九块,而一亿和十亿间却差了九亿。资产后面一个零的差距,是许多人花几辈子也填不了的鸿沟。

没人会在这道鸿沟面前犯傻,更别说,是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

“不气不气,你美你优秀,你可是留学归来的女硕士!姓陈的那么花心,明明是他配不上你。”

念瑶静下心来替她分析:“你确定,他是知道你订婚后才断联的?你觉得他可能在哪儿?别担心,我替你去找他。”

盛知矜点了点头,翻出他们的聊天记录给念瑶看。

三天前,陈宋闻质问她是不是真的和林路源订婚了,盛知矜说了句是。之后她的消息,陈宋闻一句也没回复过。即使她拜托朋友帮忙,也根本打不通他的电话……

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

盛知矜没安全感,拉过念瑶的手紧紧捏住:“你说他是不是讨厌我了,所以故意不理我的?”

念瑶忍着疼没抽开,安慰她一定不会。陈宋闻不像是喜欢冷暴力的人,念瑶觉得,他更可能是去想办法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人找到,以防他真做什么傻事……

“好……瑶瑶,我听你的。”

盛知矜冷静下来,罗列出几个他可能会去的地方。其中一部分,她有拜托朋友帮忙盯着,剩下几处,都是不太方便进出的地方。

“私人酒庄地下会所,高中楼顶天文台,还有……城郊废弃疗养院?”

念瑶打开手机逐一记录,抬着眉皱了皱,有那么一点点不可置信:“他真的……会去这些地方?”

怎么听着跟恐怖游戏副本似的?

盛知矜难为情地点点头,说他平常买醉会去酒庄,天文台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至于疗养院……

“好多年前,他外婆在那里过世。他很自责没能见老人家最后一面,所以总是做梦,梦到外婆还在那里等他。每当失意难过的时候,他就会去那里。”

念瑶脑头,把信息记录下来。

她能理解。毕竟如果是自己梦到父亲回来,一定也会不管不顾地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灵魂存在。

盛知矜出不了门,她一个人势力单薄,念瑶抓了抓头发,只能打电话问邢野有没有空。

她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要找的人是傅璟言表弟。没想到邢野竟然一口答应,很快开车抵达楼下。

“那我先去这几个地方找找。有消息,我们随时联系。”念瑶背上背包,出发前温柔抱了抱盛知矜。

然后深呼吸,转身,打开房门。

念瑶屏息凝神,仰头挤出一个乖乖的笑,对上盛父狐疑的注视。

“给我站住。小没礼貌的,老实交代,和我家知矜什么关系?”

……

……

京市降雨持续了一整天。步入深夜,也没半点消停的意思。

庭院里,枝叶被打落一地。再一起风,便早早有了秋天的萧瑟。

华叔在廊前收伞,沿着折痕将伞面层层叠好:“已经很晚了,您舟车劳顿,今天就早些休息吧。”

傅璟言站在玄关,沉默片刻,朝二楼的方向望去。

灯还亮着,房门却掀着一角,不符合她随时随地要关门的小习惯。

“这么晚,念瑶不在家么。”

“太太……应该在回来路上。”

华叔看了眼时间,话音犹豫:“十点半的时候,太太来信息说不用等她。她说跟朋友在一块儿,朋友会送她回来。”

朋友?

她说过,自己在京市没什么朋友。

不用等她?

是准备和这位朋友夜不归宿么。

屋外雨声依旧,颇有种至死不休的意味。傅璟言脱了外衣,将衬衫慢慢挽到小臂。他按着茶几敞腿坐下,抬起茶具,熟练地泡一壶白毫银针。

华叔步子停顿,没有离开。

他知道,白毫银针的功效是降火退热。每当傅璟言喝这味茶,说明心情要么极好,要么很差。

他担忧地问:“您这次回得突然,需要同太太讲一声么?”

“不必了。”

投茶,摇香,男人眸色深深,望着杯中白毫浮沉。

“让她尽兴,我等。”

第39章

十一点五十七分,距离午夜只剩下三分钟,念瑶拎着湿湿的裤腿走上台阶,背身抖着伞上雨水:

“华叔你还没休息呀?不是说了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夜色昏暗,客厅里亮着橘色的灯。想到不管多晚都有人在等着自己,心里的确会暖暖的。

没听见华叔回应,念瑶收好雨伞摆在门边,拍了拍身上水渍。

转身进门,视线忽地暂停。

脉搏随心跳一起收缩,嘈杂的雨声忽然听不到了。

她看见傅璟言独自坐在灯下,昏黄的光线轻轻落在他睫毛,侧脸,敞开的衬衫领口,与杯中粼粼银针。

他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使得这画面愈发摄人心魄,恍若梦境。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念瑶呆呆站在那里。

直到他放下瓷杯,回望过来。白茶的热雾氤氲,深刻迷人的五官朦胧在光影里,深蓝的眼睛在看着她。

她听见傅璟言说,“过来。”

大脑混乱的时候,最容易听信谗言。念瑶忘记了伞,怔怔靠了过去。

“傅璟言?”

靠得够近,她终于接受这不是幻觉,“你怎么回来了……”

手腕被他握住,向下一带,念瑶并着腿跌坐在他身旁。

男人的气息席卷过来,肆无忌惮。他宽大的背影遮住了光,冰冷的视线一点点爬上身体:“不希望我回来么?”

“没有啊……”

心率过速,念瑶扑着浓长的睫,被迫仰着脸同他对视:“就是有点意外。”

“意外什么?”

傅璟言今天十分不讲道理。每句话都要追着她探讨到底。

“就是没想到嘛……”念瑶缩着脖子,无辜地往身后挪了一点。

走的时候一声不吭,“还以为,你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呢……”

她话音带着一点娇嗔,既可以是怪他把人抛下不负责任,也可以是怪他回得太早,扰她雅兴。

看她小腰撑不住了,傅璟言暂时放过。回身给自己沏一杯茶,不喝,三指捧着瓷杯,只拿在掌中玩弄。

他淡淡问:“谁送你回来的。”

念瑶眼睛转了一圈。心想这么长时间不见,他就关心这个?没话找话……总不能是吃醋了吧?

她反问:“你很想知道吗?”

傅璟言不着她道:“那个姓邢的。”

“知道还问……”

念瑶没趣地嗔了声,忽然又瞪圆了眼:“等等,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一回国,那个监视别人的小雷达又竖起来了?

傅璟言抿一口茶,滚了下喉结:“不是你自己说,在京市没朋友,就和他关系最好?”

他一幅不在乎的模样,听上去却没那么心平气和:“所以,什么活动需要到这个点才能尽兴?”

他放下茶,回身,掌心覆盖上来。念瑶被按到伤处,本能地抽出了手。

傅璟言的脸色变了。

他敛着眸,背对着光源,面无表情地垂眼看她,陌生得令她有点害怕。

“躲什么?”

那副冷峻的五官陷入阴影,又皱着眉,格外显凶,“不是说想我回来?”

真回来了,又不欢迎?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念瑶,这样很好玩吗?”

念瑶本能地想往后躲。

傅璟言喝多了吗?喝茶也能醉?

她不就是漏接了一个电话,有必要说得那么严重?莫名其妙。

退无可退,念瑶不敢推他,只好别过脸躲:“你在说什么啊?”

她起身想逃,却被人牢牢捉住,又强行带回身下,摔进沙发。

那个力道比平常重好几倍,撞在没愈合的伤口上,疼得钻心。积压许久的委屈涌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呼吸一酸,眼眶忽然就湿了。

“傅璟言你弄疼我了……”

念瑶吸吸鼻子,抽回右手藏进怀里。嘴唇被咬得发白,她努力不让眼泪不那么快就流下来。

“手怎么了?”

男人冷皱着眉,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伸出来,我看看。”

他态度其实不凶。但他是傅璟言,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没人有权拒绝。

念瑶的情绪一样不讲道理。

眼泪忽然决堤,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鼻音染上哭腔,可她还在努力克制,连控诉都小心翼翼:“我今天有多惨你知道吗!”

“先是被盛叔叔追杀……然后导航坏了,差点在山里迷路……又被酒庄保安当成小偷,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我还要被你凶……”

她哽咽着,语无伦次,说不出完整的话,不过还是听话,把手伸了出去。

一道长长的红痕跨过三个指节,在女孩白皙的肌肤上格外刺眼。半天过去,淤血已经开始发青。

灯影昏暗,这时靠得够近,傅璟言才注意到,她手臂上多了两处淤伤,细腻的肌肤被划出长长的割痕。

裤腿上全是泥泞,鞋带系得乱七八糟,两只脚乖乖收着,轻轻地在发颤。

“我错。”

傅璟言话音低慢,指腹揉过她掉不完的眼泪,“不凶你好不好?”

他不太会哄小姑娘,已经在尽力让声音听得温柔:“你慢慢讲,今天怎么了。哪些人欺负你?”

你傅璟言排第一个!

念瑶愤愤地想。

她别过脸不想理他,傅璟言起身拿来药箱,一处一处替她处理。

他不再追问,也没再说别的话,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拿棉签一点点擦着药水,等她倾诉。

傅璟言竟然对她服软。

很罪恶地,念瑶产生了原谅他的想法。男人的侧脸沉在眼前,她轻轻地开了口,在他耳边说:“没人欺负我,是陈宋闻找不到了……”

“盛知矜她爸爸要强迫她和不喜欢的人结婚。陈宋闻知道以后就失联了。”

念瑶停顿了下,偏着头问:“你应该知道,他们互相有意思吧?”

“盛叔叔盯着她出不了门,所以她才拜托我去找陈宋闻。那我肯定得找帮手啊,你又不在,我还能找谁……”

陈宋闻喜欢谁,傅璟言不在乎。但他喜欢念瑶这样同他讲话。

她讲话很轻,含着点别扭的小委屈,特别好听。最好明天的太阳别再升起,京市的雨可以一直下去。

傅璟言还原出了大概:“所以,你为了帮盛知矜,到山里酒庄找陈宋闻,结果被保安当成小偷。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最后还没找到人?”

“嗯。”念瑶懊恼地叹了声气。

“……你是不是笑了?”

她忽然狐疑地凑过脑袋,简直不敢相信:“傅璟言你笑我!”

她都这么惨了他居然还笑!

“明明是心疼你。”

男人贴好敷贴,抬眸回她。这会儿开了盏落地暖灯,他笑起来,倒显得他慈眉善目了。

哼,刚才还凶她呢!

念瑶小小翻一轮白眼,在他西服胸口乱戳一下:“忙到最后还不是一场空,明天还得继续呢。”

想要在京市找一个人,对傅璟言来说不是难事。但他不着急,毕竟陈家那几百万的保镖不是吃白饭的。三天,就算是绑架也该来要赎金了。

“明天去哪。”男人平淡地说,“让你那位发小歇歇,我陪你。”

“你?”

念瑶意外,眨眨眼找借口掩饰:“明天是星期一诶,你不用工作的吗?”

“你那位发小就不用工作了?”

傅璟言笑,发现她对自己嫁了个什么样的人,似乎还毫无概念。

男人按住她乱晃的小腿,慢着声讲:“放心,我就是荒淫无度,陪你夜夜笙歌,也不会破产的。”

什么淫……什么度?

念瑶惊恐地摇摇头。

姓傅的真是喝茶喝醉了?居然连这种胡话都说出来了!

“行啊!”

她该死的胜负欲被激起来了。

“那到时候看咱俩谁先急着回去工作,谁输谁是小狗!”念瑶得意洋洋,把小拇指一伸,等他上钩。

“可以。”

惩罚居然是给她当狗。

傅璟言勾住她手,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肉眼可见的伤口处理完毕,傅璟言卷起她两个裤腿继续检查。还好穿的是长裤,多少起了点保护作用,否则这两条小腿可得遭殃。

一时安静,他忽然想起念瑶开头的那句话。“盛知矜她爸爸要强迫她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她和他结婚也是这样么?

“听你这么说,盛小姐还挺专情的。为了陈宋闻,不要别人。”

傅璟言理好药箱,背影立在窗前,忽然问:“如果是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念瑶鞋子被脱掉了,光着脚在沙发等他:“我都有你了还怎么要别人?”

重婚是犯法的吧?

她完全没理解他的意思,但感觉傅璟言心情莫名很好。

可惜只持续了两分钟。

上楼回到卧室,转眼又不好了。

窗外的雨没停,云层里看不到一点月光。卧室没开主灯,只亮了盏复古的欧式台灯。男人按惯常顺序摘了腕表,解开纽扣,脱下外套搭在沙发。

步子靠近床头时却顿了顿。

沉思一阵,两指捏起床头柜上精致的亚克力小人。

金发,碧眼,骑士装。

傅璟言一眼认出,这是她游戏里的男主角:“是你的文森特大人。”

这样一想,朋友圈照片里和她贴贴的男人,正是照着这个模样来打扮的。她对这角色爱得还挺深沉。

回过身,念瑶像撞了鬼,惊恐地愣在原地:“你怎么知道的?”

傅璟言没有回应。

想起来,她好像一直天真地以为,接吻那晚只场梦。

也是,这小姑娘,跟他表个白都能中途放弃,现在告诉她真相,估计会气得连夜抱枕头去睡客厅。

傅璟言忍着,冷笑了声:“你自己说的。”

“不可能!”

念瑶气势汹汹绕到他跟前,“我什么时候说的?你把话说清楚。”

这种时间,这种场合,这种不明不白的夜色里,傅璟言眼里只有她浅粉的嘴唇在一张一合。

给够她机会逃跑了,居然还自己送上门来。没一点安全意识。在那个邢野面前,也这样没防备么?

“忘了?再带你回忆一下。”

傅璟言解了领带,迈步往前,逼得她退无可退,踉跄跌坐在床沿。

他只消略微俯身,压近,别着她两条腿,很轻易就把人控制在自己怀里。

念瑶后悔了。

她不该贪图方便,那么早就换睡衣的。她不该一时冲动,和他靠那么近的。可是好像后悔也来不及了……

男人手掌扶住她膝盖,往上。力道不轻不重,不让她躲。隔着没过膝的短款睡裤,一点一点探到腿根。

念瑶闭上眼不敢去看,身体上温热的触感却愈发明显。

傅璟言提着她手,点了点身旁,细数起她的罪行:“凌晨两点,就躺在这儿。睡着睡着,就开始喊你最爱的文森特大人。”

“不、不会吧……”

最爱两个字被咬得很重。

心跳砰砰敲在耳旁,念瑶无法思考。难道喝醉酒的那晚,她不仅做了那个色色的梦,还把梦话全讲出来了?

“我……还说什么了?”

夜雨忽停,虫鸣声止,连带将整个时空按下暂停。空调明明开着,却抵不过两个人的提问。

念瑶热得快要融化。

傅璟言低下视线,掌心一路往上,扶住她敏感的腰。

这套睡衣他很喜欢。裤子够短,衣摆够宽,很容易趁虚而入。他故意慢吞吞地,一字一句讲给她听:

“还说,老公好帅。”

第40章

拜傅璟言所赐,念瑶失眠了整、整、一、晚!

为了避免再和他产生亲密接触,念瑶飞速洗澡上床。觉得只要先一步假装睡着,傅璟言就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结果就是不小心用力过猛,手臂上伤口裂开,丝丝地开始渗血。念瑶在浴室害怕极了,裹了条浴巾就跑出来翻箱倒柜找医药箱。

最后被傅璟言捞着腰抱回床上,老老实实重新消毒上药。

他不放心,一定要打电话叫医生过来。念瑶不想大半夜打扰别人,拉着他说自己困得不行,一定要睡觉了。

傅璟言却让她只管闭上眼睡,睡着了也不妨碍医生检查伤口。

念瑶别扭,说被他盯着睡不着。姓傅的竟然笑说,“又不是第一次跟我上床,紧张什么?”

念瑶气得脸红,说不过他,最后还是熬到医生来看过才睡。

明明身体已经累到极限,脑袋却始终清醒。也许是因为身后多了个人。被子里的温度比平时更高,连空调都要调低一度。

后半夜雨声渐停,静静地,念瑶回想起傅璟言那些奇怪的话。

“不是说想我回来?”

她什么时候说过想他回来?他是不是工作太忙,都忙出幻觉来了?幻想有一个深爱着自己的贤惠妻子?

他们可不是这种关系吧……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他什么时候给她发过信息?

从他出国的那天起,给她发过的信息就只有那条惜字如金的【走了】。虽然这条信息她的确没回……

就这冷漠的态度,她才懒得回呢!

念瑶翻过半身,望天花板,久了,又悄悄朝身旁偷看一眼。傅璟言居然连睡觉都皱着眉。

其实他也很累了吧。

在外人眼里,他永远都那么游刃有余,仿佛真的无所不能。可仔细看才会发现,他也有淡淡的黑眼圈……

不对,傅璟言就是冤枉她了!

念瑶一个寒颤,立刻甩掉那些心疼他的念头,硬下心想,等陈宋闻有消息了,她一定要好好拷问一下傅璟言。

……

……

第二天一早,念瑶和盛知矜通过电话后就出发了。

“最新消息,昨晚有人在一家酒吧附近看到他了。”

念瑶系好安全带,和驾驶座的搭档小傅交流情报:“虽然他一晃眼就消失了,但起码可以确定,他还在京市!”

“人还活着就好。”

考虑到可能要走山路,傅璟言今天开了辆黑色大G,户外性能更好。

他问:“现在过去酒吧?”

“不!”

念瑶神秘摇了摇手指。

感觉自己再戴个领结,可以原地化身为嫌疑片里的侦探:“酒吧那边,已经有人盯了。我们去另一个地方。”

她调好导航,打开声音。手机里响起林志玲姐姐优雅的语音播报:

“准备出发,全程十九公里,大约需要四十五分钟。”

……

……

上午九点,傅璟言听从念瑶指挥,把车子停在中学对面的早餐店。

校门上还挂着没撤下的横幅。男人扶着她下车,笑侃:“你意思是,陈宋闻这些天谁也不见,是回来拼搏百日,备战高考了?”

念瑶轻轻锤他手臂。

眉毛一挑,细细道来:“你不懂,这里可是他和盛知矜初遇的地方~”

如果陈小少爷真是为情所伤,说不定正躲在里面偷偷哭呢。

“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进去。这学校的安保好像很严……”

念瑶托着下巴认真思考。

昨天就是轻信了邢野的破建议,说跟他翻墙进去绝对靠谱!结果进的确是进去了,就是出来的时候被保安追出了三里地!

今天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念瑶抓抓脑袋,左思右想,三分钟换了五个姿势,早餐铺大爷的油条都出好几锅了,也没想出可行方案。

“你说,我们要是换校服演学生吧,你好像太老成了。我们要是演学生家长呢,我好像又太年轻了……”

归根结底是搭档不行!

“简单,”傅璟言给她建议,“你演学生,我演家长。”

念瑶眯着眼笑:

“你想当我爸爸呀?”

傅璟言淡淡肯首,垂眼应她:

“不是不行。”

“当然不行!”念瑶翻一轮白眼,小声骂他变态,“你想得美。”

傅璟言不怒反笑,得寸进尺:“做不了爸爸,哥哥也行。”

“不行——”

哥哥爸爸这种身份怎么能随便乱叫。念瑶严肃地纠正他:“尊敬的傅先生,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是什么位置?

傅璟言滚了滚喉结,没开口,牵起她往保卫室走。

“诶诶,你们两个,来干嘛的?”

大哥拿着橡胶警棍,敲了敲墙上加粗的告示:“咱这可不是公立学校。所有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念瑶的计划还没想出来,这会儿只好在保安大哥面前努力微笑。

所以傅璟言拉着她干嘛来了?还以为他有招了呢!

念瑶局促,匆忙扯着傅璟言的袖口。他倒是气定神闲。

男人牵住她乱动的手,拨通一个电话,十秒后递给对方。

保安大哥狐疑地听了听,瞬间眉开眼笑,连忙放下警棍给他赔罪:“傅先生,请请请!哎呀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想去哪儿都行!”

呵,原来是钞能力。

又让姓傅的给装到了。

念瑶故作凄凉地摇头叹气,感慨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后腰却猝不及防被人捏了一把。

念瑶隐忍,直起小腰,幽怨瞪他一眼,指了指远处建筑的圆形穹顶:“叔叔,我们想去天文台看一看。”

“没问题,跟我来吧。”

保安大哥殷勤替两人撑伞遮阳。他走在念瑶这边,试探地问:“小姐,您是傅先生的妹妹吗?”

念瑶想说不是。

否认的话都冲到嗓子眼了,却没说出口。念瑶笑了笑搪塞过去。

终于来到楼顶,保安大哥熟练地解锁开门,上电开灯,介绍一圈,才恋恋不舍地留他们两人独处。

很遗憾,十几平的地方一眼能望到头,陈宋闻显然不在这里。眼下只能找找有没有他来过的痕迹。

“不是说,要摆正自己位置?”

傅璟言抄着风衣口袋,忽然拷问起她:“又愿意给我当妹妹了?”

他猜得到念瑶的心。宁可这样,也不想承认和他是夫妻关系。

念瑶心虚,但强装淡定:“我那是怕他们背后议论你。”

她今天就扎了个简单马尾,的确显年纪小,妹妹这个身份非常合理。

念瑶大义凛然,戳了戳他西服胸口:“省的他们说你,老牛吃嫩草。”

原来是嫌他老了。

傅璟言敛了眸,不知在想象什么,垂眼对着她笑,“那我是挺可怜的,一把年纪了也没吃上。”

吃什么?他想吃什么??

“哎我不跟你说了!”念瑶受不了他,自顾自在天文台里溜达。

据说千禧年后教育改革,全国各地的学校争先恐后修建了天文台。

但望远镜的维护费用高昂,后来念瑶转学去到申城,无论初中高中,天文台的大门永远是上着锁的。

私立学校的情况通常好些,比如这里,就没有废弃。望远镜可以正常启动,入口处张贴着每周的开放时间。

现在想想,念瑶唯一一次用望远镜看星星,也是在那所死贵死贵的私立学校。

两张并排的课桌上摆着本留言簿,大量的观星记录里混入了少量的恶作剧:新来的教导主任像个猪头,门口的保安大叔其实是个秃头,几班的某某喜欢几班的某某某。

念瑶开始怀疑,刚才那位大哥的头发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忽然叫了声傅璟言:“你以前念的中学,一定也有天文台吧?”

傅璟言在她身后,正查看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淡淡回了个“嗯”。

“真好。”

念瑶点头感慨,“我们小老百姓就没这待遇。”楼顶那个大球里到底有什么,简直比教导主任的八卦还难打听。

她耐不住心痒痒,把册子翻完又继续问:“你也是在京市念的书吗?”

傅璟言背身站在光里,看不见表情,又是淡淡的一个“嗯”。

念瑶逛着逛着,慢慢晃荡到他身边。她声音轻轻的,眼睛却亮亮的,脚步一垫一垫,说:“哪个学校这么厉害,能被你看上?”

傅璟言忽然转身。目光与她交汇,便再没移开。光线从天窗里照进来,拂照着两人间浮动的尘埃。

他说出念瑶记忆中的那个名字。

她真的和傅璟言读过同一所学校!

深藏在时间里的因果发出回响,念瑶的世界观小小震颤了一下。

她没藏住眼底讶然,半晌才转回过身,假装盯着墙看。

所以爸爸当年花那么多钱,非要送她进那所学校,是因为傅璟言在那里?可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没在学校里遇见过傅璟言……

那傅璟言当时认识她么?

学校分初中部和高中部。算一算年龄差,她上初一的时候,傅璟言都高二了,想来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傅璟言指着墙角一串字迹,打断她胡思乱想:“CSW,是陈宋闻么。”

男人后退半步,让开半个身子,念瑶兴奋地凑过去,钻进他身前的位置。

墙上方方正正的笔迹写着:

等你的第1年。CSW

第1年的数字被划掉,下面标了个2,后来连2也被划掉,数字变成了3。就这样一直往下,直到最新一次记录,那个数字变成了5。

最后的笔记很新,用手去碰还会留下墨痕,像是这几天刚写上的一样。

“哇……”

念瑶的浪漫细胞被唤醒了。她拍了张照片发给盛知矜,问她和陈宋闻是不是十八岁认识的。

盛知矜当即发来一个哭哭点头的表情。她说那年他们高三,毕业后,她听爸爸安排出国。临行前那一晚,陈宋闻偷偷跑来找她。

他带了她一直想尝的果酒,两个人喝到天昏地暗。

陈宋闻问她,这辈子有没有什么遗憾。盛知矜想也没想,指着天说,遗憾是没见过哈雷彗星。

它回归一次要七十六年。七十六年太长,那是很多人的一辈子。

念瑶听得眼眶湿湿,转身把手机拿给傅璟言看。她揉揉眼睛:“唉,我真后悔当初说他花心……”

陈宋闻来过这里。看来盛知矜订婚的事,真的伤他很深。

“心疼他了?”

傅璟言仍是一贯的平静,在这种时候,显得没心没肺。

“肯定啊!”

念瑶认真望向墙上那串文字,在到此一游和乱涂乱画中尤其珍贵。

“如果分开五年他的心意都没改变,这真的很深情诶!”

念瑶回眸慢慢地看他一眼,摆了摆手:“算了,你不懂。”

“我不懂?”男人了然地笑了下,听上去不大认可的意思。

念瑶前进一步,也站进了阳光里。白色运动鞋抵住那双深色牛津,她仰起脸,望住他,认真地问: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