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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暇之余,她还可以继续接群芳馆的画像生意,没准在古代也能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

匣子里的银钱越来越多,叫人忍不住来回摩挲。

喻闻雪抱着它上床,心满意足地准备睡觉时,忽而听到一阵猫咪的叫声。

“喵——”

这声音,似乎是

打开门,一团毛茸茸的白色扑到她面前。

“这东西吵死了。”顾云深自顾自坐在椅子上,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嫌吵,就放你这里养。”——

作者有话说:猫猫有话说:人,你清高,你骄傲,你说我吵!

猫猫我啊,不过是你取悦人家的手段罢了[可怜]

第27章 涨红 很想尝一口

月色从半敞的窗棂照进屋子, 在顾云深的侧脸打下一道柔和的银光,美得晃人心神。

喻闻雪怔愣一瞬,视线落到了他的唇上。

很红, 很鲜艳, 就像冰镇过的红樱桃, 很想尝一口

不行不行。

大眼睛,别看了!

喻闻雪伸手在眼前抓了两下,企图将那些古怪的思绪赶跑。

不得不承认,他的长相真的很符合她的审美, 要是性格再好一点, 几乎就是个完美的人

别想了别想了。

又跑偏了。

一定是海棠春的余毒未清,搞得她最近总是看着他的脸发呆。

“喵——”

小猫的叫声拉回了喻闻雪纷飞的思绪, 亲昵地在她脚下蹭了蹭。

粉红色的肉垫一张一合, 比起第一次见到它时更圆润长大了一些, 这副可爱的模样,凭谁看了都忍不住摸摸它。

她晃了晃头, 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色中饿鬼,问道:“二公子, 你回去找它了吗?”

“它自己缠上来的。”顾云深从椅子上起身, 环顾四周, 最后将目光定在床榻上的玉枕。

香气有异。

不出意外,这里应该是中毒来源。

喻闻雪顺着他的目光探去, 见他直勾勾地盯着枕头,一时间福至心灵。

他困了,想睡觉。

但侯府跟行宫不太一样,他睡在这里,怕是不妥。

明明说出的话并不温柔, 甚至称得上是不耐烦,但她知道,这已经是他开始“从良”的第一步。

思及此,她忍住想将小猫抱起来的冲动,轻轻拥住了他,时刻谨记一个“香囊”的本分。

都这么明显了,自己若不做出点表示,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顾云深身子一僵,似是没料到她会直接抱上来。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喻闻雪误以为他的旧疾又严重了,于是加了力道,抱得更紧了些。

他的旧疾有没有缓解不知道。

她的毒可能不太好了。

以往拥抱就可以平复下来的躁热却并没有得到缓解。

这是怎么回事?

顾云深垂眸,掩饰眼底的情愫,下意识扣紧她的腰。

沐浴后的少女气息干净舒心,叫人短暂地忘却一切烦恼。

他那时也不知是怎么,鬼使神差地将这只猫捉了回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问题是他从未涉及到的领域。

只是觉得,她看到这只猫,一定会笑。

她笑了,心口那里会莫名的熨帖。

很奇怪,但并不令人讨厌。

“你不喜欢吗?”

他问。

“喜欢啊。”喻闻雪回过神来,又拍了拍他的背:“我不嫌吵,谢谢你。”

闻言,顾云深的眉头也松了下来,紧接着,就听喻闻雪支支吾吾道:“侯府不比行宫,你若睡在我这里难免会被人碰见”

“嗯?”

“我的意思是,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喻闻雪松开手,背对着他抱起猫:“今天太晚了,我就不留你喝茶了,你,你先回去吧。”

顾云深没有挪动脚步,看她左脚险些把右脚绊倒,反问道:“你耳朵为什么红了?”

“四月了,天气热。”

“你不是说抱着我睡很凉快吗?”

“那是之前说的,说过的话已经就饭吃了,不记得了。”

喻闻雪顶着一张红成番茄的脸,钻进被子,把自己蒙了进去:“我睡着了,你回去吧。”

顾云深没听她的话,静默一瞬,走上前。

余光看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进来,喻闻雪语气慌张:“虽然我们一起睡过很多次了,但怎么说我也是个爱干净的姑娘家,你好歹换身衣裳再上床”

话音未落,被子掀开,玉枕被抽了出去。

“我只是来拿枕头。”顾云深用手掂量了一下枕头的分量,缓缓勾起嘴角:“你在期待什么?”

“期待个鬼!”

喻闻雪翻了个身,把自己缩成一个鹌鹑,摸了摸涨红的脸,决定暂时不要跟他讲话。

太可恶了!

*

翌日一早,林家的马车早早在侯府门口等候,林清婉特意过来,打算陪喻闻雪一同入宫。

喻闻雪时不时掀开帘子看向窗外,焦躁的心情难以平静。

初次进宫难免会有些紧张,毕竟电视剧里经常上演说错话就要拖出去乱棍打死的戏码。

她这小命本就活得艰难,断不可再出什么岔子。

林清婉握住她的手,莞尔一笑:“不要怕,太后娘娘为人和善,不会难为你的。”

“我没怕。”

才怪。

喻闻雪勉强挤出一个假笑。

林清婉噗地笑了出声:“还说不怕,瞧你,手都在抖了。”

“可能是帕金森了吧哎!”

马车骤然停下,两人重力不稳朝前扑了过去,险些摔倒。

“金瓦高,琼楼深,天子取物不需钱”

“草儿飘,花儿落,龙子流落在民间”

车夫扯着嗓子喊道:“哪来的小孩,快快快,一边儿玩去。”

“发生何事?”林清婉揉着撞痛的手臂问道。

“几个小孩子当街乱窜,让二位小姐受惊了。”

林清婉摇头叹道:“罢了,莫要伤到孩子们就好。”

喻闻雪心觉不妙。

这童谣听起来颇为熟悉。

联想到之前穿梭进小顾云深的回忆……

只怕是有人故意以孩子的口吻来散播关于他身世的谣言。

就是不知,顾云深的身世,他本人是否知情,连她的心境也开始七上八下。

这种不安的思绪一直持续到太后召见之后方才渐渐平息。

殿内白烟袅袅,太后手持佛珠,简单聊过几句话后便叫身边的姑姑端上来一个金盘。

“听闻,你在顾家跟府上的二公子较为熟悉?”

“回太后娘娘,称不上十分相熟,只是比其他人稍微熟悉一点。”喻闻雪恭敬道:“二公子为人仗义,帮了我很多。”

“这样啊。”太后眼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门外通传:“皇上驾到。”

太后神色一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神不经意朝一侧瞥了过去。

见状,一旁的云姑姑当即扶着喻闻雪起身:“姑娘,太后娘娘很喜欢你。”

“时辰不早了,奴婢送您先回去。”

喻闻雪按照林清婉教她的礼仪规规矩矩告退,行至门口时,与来请安的皇上擦肩而过。

脑海里蓦地蹦出来一些不合时宜的虎狼之词,她不敢抬头,生怕回忆起当时那个旖旎的场面。

太尴尬了。

庆明帝脚步虚浮,略显浑浊的双眼微微上抬,回头瞧了一下:“那个姑娘是”

“顾家的表姑娘,也是祭天大典上奏乐的那个姑娘。”

庆明帝收回视线,回想起近日的流言,喃喃道:“是她啊。”

回到侯府,喻闻雪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被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请到了寒柏院。

一进院子大门,就听见正堂有人争吵。

顾容廷义正言辞地开口:“祖母,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同意,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精明的眉眼充满了算计,慢悠悠道:“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闻雪的父母都在,岂容你在此置喙?”

“那也不能将表妹嫁到朔州那等苦寒之地!”顾容廷吼道:“俗话称,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表妹她”

他停顿了一下,终究是顾及喻闻雪的名声,没有说得太详细,道:“表妹并不认识那位周公子,盲婚哑嫁,又怎可取?”

老夫人阖眼,没有继续开口。

顾容廷向来温和,可一旦动怒,犯了倔劲儿,饶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如今顾家最出息的就是这两兄弟,为何大房的子弟个个出息,而她亲生的二房却早亡,孙子更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喻闻雪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虽未听全,但也听出个七八分。

她稳了稳心神,轻声道:“老夫人,表哥。”

众人目光齐刷刷朝她看过来,为首那个身穿大红色裙装的胖妇人唤道:“闻雪啊,我的乖女!”

跟在她身后的瘦小男人也跟着喊道:“乖女!”

赌博的爹,贪财的娘,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一口一个乖女,叫得喻闻雪直头疼。

但她又不好表示出来,只能配合地上演一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戏码。

“闻雪,你父母不远万里来到侯府,跟你商讨一下成婚事宜。”老夫人笑道。

“成婚?谁成婚,我要随份子钱吗?”喻闻雪问道。

胖妇人干巴巴笑了两声,解释道:“老夫人为你寻了一门好亲事,虽说在朔州远了些,但周公子一表人才,家境又殷实,是多少女郎梦寐以求都想嫁过去的如意郎君。”

喻闻雪了然道:“哦,既然她们梦寐以求,我就不跟她们抢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蠢呢!”瘦男人扶正了腰带,吡道:“若非周公子的生辰八字与你相和,这种好事又岂能轮到我们?你合该知足才是。”

“是啊,你也不小了,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你哥哥都能打酱油了,这大好姻缘,泼天的富贵,你可得把握住了。”

胖妇人想去摸她的手,被喻闻雪不动声色地抽了回去:“娘,我还不想嫁人。”

“浑话!哪有大姑娘不嫁人的?”

“我不嫁。”

老夫人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瘦男人轻嗤一声:“聘礼都收下了,庚帖也换了,婚事就定在下个月初,你就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我们含辛茹苦养你长大,这才攀上高枝几天,你就翅膀硬了?”

“够了!”顾容廷挡在喻闻雪的身前,对着她父母,一字一句道:“闻雪不想嫁,你们又岂能逼迫于她?”

“早知你是个白眼狼,当初就不该捡你回来”瘦男人声音极低,抬头觑着顾容廷的神色,闭上了嘴。

大树下,观南鄙夷地瞧着这对冷血的父母,啐了一口,消失在无尽黑夜。

听完观南略带添油加醋的话后,顾云深反应平平,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观南迟疑道:“公子,您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我应该做什么?”顾云深摩挲着手里那枚燕子香囊,里面放着喻闻雪的画像。

忽地,香囊的穗子断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穗子放了回去,抬手摸了下心口。

又是这种感觉。

闷闷的,不舒服。

“婚事就在下月初,算下来,已经不足一个月了。”观南重复道。

“迤东水患,过些时日我要出趟门。”顾云深抬腿欲走。

观南叹了一口气。

原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主子对喻姑娘是有些不同的,没想到他又回到了原来那个生人勿近的样子。

“唉,可怜的喻姑娘,马上就要去嫁一个不爱的人了,不知何时有机会再能见面。”

顾云深停下脚步,捏着香囊的指节微微泛白,回头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第28章 婚事 燥意

侯府上下张灯结彩, 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喻闻雪将事先准备好的迷药下到喻父喻母的茶水里,得了空,忙不迭从侧门溜出去找林清婉。

自从得知侯府里有人给她下毒, 她不敢相信任何人。

能做到毫不留痕, 侯府里除却顾容廷, 也就只有老夫人了。

但她不清楚老夫人给她下毒的原因,莫非自己的存在,对老夫人造成了某种威胁?

可惜现在没时间,也没心思细细去思考了。

甫一进门, 就见林家院子到处堆满各种草药, 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严肃的神情。

“闻雪。”林清婉怀里捧着一摞厚厚的书,面上有些局促, 道:“抱歉, 家里有些乱。”一边说, 书一边往下掉。

数日未见,林清婉照比在行宫的时候更为消瘦, 连衣裳都宽了不少。

喻闻雪拉着她的手,看了一圈, 发现除了瘦点并没什么彼岸花, 问道:“发生何事?”

林清婉抿唇:“半月前南方洪水, 如今洪水虽已退去,但百姓中有不少人出现高热不退, 咳嗽咳痰的症状,极有可能是……”她顿了顿,小声道:“瘟疫。”

“瘟疫……”喻闻雪喃喃道。

她记得这段剧情,林清婉随父亲林院正一同去南方救治灾情,不幸感染瘟疫, 连续高热不退,若非有女主光环,必定会丢了性命。

后面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身子骨仍落下了病根,成婚后连腹中的孩子都险些没保住。

“阿爹近来一直在忙此事,我也想出一份力。”林清婉捏着医书,靠在她的耳边,道:“还有一件事,我不曾与人提起,希望你不要告诉廷哥哥……”

“你不能去。”喻闻雪知道她要说什么,先一步阻止道:“那里危险,我不放心。”

“没关系,我是去治病救人,而非上战场杀敌。”林清婉反握住她的手,劝慰道:“男儿志在四方,保家卫国,女子也该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总不好困于这后宅,庸碌一生。”

“我也想为受灾的百姓们做点什么。”

喻闻雪松了拦着林清婉手臂的力道。

林清婉就是这样一个人,单纯,善良,无条件的牺牲自己,甘愿奉献。

她想都未想,脱口而出:“我陪你一起去。”

林清婉摸摸她的头:“你不懂医术,万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摇摇头:“我跟廷哥哥都不会放心的。还有二公子,他也不会同意的……”

“小姐,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丫鬟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对话,府里小厮搬着药走来走去,忙得不可开交。

喻闻雪没有打算多留,扯出个牵强的笑容:“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似是想到了什么,林清婉偏头看她:“对了,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与我说?”

“没什么,你先去忙吧。”

林家已经够乱了,她不想再麻烦林清婉为她的事操心。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还有别的办法。

只是让喻闻雪没想到的是,侯府即将送表姑娘出嫁一事没过多久就传遍了京城。

百姓们茶余饭后论及此事,皆是对老夫人的贤良称赞不绝。

风头正盛时,一桩陈年旧事也渐渐浮出水面。

茶楼里,说书先生大拍惊堂木,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要说这镇远侯府的老夫人崔氏,四十年前可谓是京城一大名伶,凭一副好嗓子嫁进侯府做了继室,成了堂堂正正的侯夫人。”

说书人砸吧一口茶水,继续道:“崔老夫人手腕了得,在老侯爷去世后独自拉扯两个公子长大成人,为他们操持婚事。”

“大公子娶了江南的名门之后钱氏,亲生的二公子则娶了京城一户清流人家的小女儿。”

“侯府上下兄友弟恭,婆媳妯娌间关系亲厚,乃是众多高门贵族家的表率”

台下有人喊道:“这些旧事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我们都听腻了,就没有点新鲜花样?”

说书人微抬眼皮,笑道:“别急。”

“世人只认先侯夫人钱氏,却少有人知,在钱氏之前,还有一位姜氏夫人。”

“姜氏?”众人面面相觑。

说书人道:“这姜氏出身不高,与先侯爷相识于微末,二人感情甚笃,约定相伴一生。但老夫人又岂能允许先侯爷娶一位对家族没有助力的女子,硬是将钱氏娶进了门,姜氏的处境不上不下,地位在侯府可谓是一落千丈,先侯爷抗争无果,最后不得已将两位以平妻相称。”

“还有这种事?”

“那崔老夫人岂不是棒打鸳鸯?”

“听闻这顾二公子乃是妾室所生,难不成就是这位姜氏夫人?”

“不对啊,既是平妻,那后来又怎得贬妻为妾?”

“咳咳。”说书人清清嗓子,见台下议论纷纷,忍不住扬起唇角:“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诶,你这说书的怎么走了”

二楼雅间,顾云深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一场大火,带走了他六岁之前的记忆,也让他的左耳失去了听力。

头痛隐隐发作,记忆如走马观花般闪现在眼前。

那些零碎的、抓不住的过去,时刻在提醒他,老夫人为喻闻雪安排的婚事绝非想象中那样简单。

观南觑着他的神情,低声道:“公子,明日就要出门,您真的不带我去吗?”

“若出了事,我还得把你埋了。”顾云深放下茶杯,懒懒道。

观南一噎,就知道他家主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越在意什么,就越要反着来。

口是心非。

嘴上说不理会老夫人给喻姑娘安排的婚事,背地里还不是去打听那位周公子的消息,甚至一夜未眠。

当真是死鸭子嘴硬!

见观南不出声,顾云深嘴角的笑意抚平:“在心里骂我?”

“属下不敢。”

“可我听到了。”顾云深走下木梯,微弱的灯光洒在他的肩头,将影子无限拉长。

观南紧随其后,问道:“公子,朔州传来的消息您看了吗?”

“看了。”

“那信上说了什么?”

顾云深回忆一番,“啧”了一声,道:“周大公子不举,是个废人。”

观南讪讪道:“这”

他是该笑还是不该笑?

聪明的小脑袋瓜灵光一闪,觉得还是嘲笑比较好,于是咧开一张大嘴,露出整齐的牙齿,十分配合道:“那这种人绝对配不上喻姑娘。”

顾云深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观南心领神会。

主子终于要付出行动了。

他应了声:“好嘞!”随后头也不抬地跑了。

从茶楼出来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顾云深百无聊赖地走在街上,手里捏着那枚燕子香囊。

烦躁。

很想杀人。

但她不喜欢血腥气。

冰凉的雨滴打在他的鼻梁,伸出手,天空悄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下雨最好了。

可以洗刷一切痕迹。

喻闻雪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里的她身穿一身大红喜服,像绑螃蟹一样被绑住手脚压上了花轿。

她想呼救,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窗外电闪雷鸣,震耳欲聋。

她靠在墙角发了会儿呆,摸了摸身上被冷汗浸透的寝衣,转身去小厨房烧了两桶热水。

一墙之隔的紫云睡得酣香,她放慢动作,尽量不发出声音。

水汽弥漫,遮住了轰鸣的闪电,也遮住了她迷茫的视线。

喻闻雪坐在浴桶里,身体下移,将整个人泡在水里。

思绪渐渐飘远。

喻父喻母以送嫁的名义在侯府住了下来。

这几日,她被缠得没法出门,整日在院子里听他们唠叨那个周公子有多好,周家有多富贵。他们似乎笃定,她一定会答应嫁人。

这桩莫名其妙的婚事突然在京城传开,定是有人在从中推波助澜。

距离成婚不足一月,她不能坐以待毙。

热气氤氲,伴随雨落下的声音,惹得人昏昏欲睡。

喻闻雪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因为睡眠不太安稳,以至于她的脑袋还有些发昏。

背上的伤口好了大半,但沾了水还是有些疼。

她撑着浴桶边缘起身,四肢却软绵无力,如灌了铅般沉重。

馥郁的花香淹没在水中。

一阵头晕目眩,难捱的燥意也愈发明显。

是海棠春的味道。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三下叩击声。

喻闻雪一惊,本就没有站稳的身体摇摇欲坠,一下子跌回了浴桶里。

外面的人似乎注意到了屋内的动静,叩窗的声音又加重了几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喻闻雪没动,莫名松了一口气。

待她穿好衣服之后,就见屏风后坐着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发梢上的水滴顺着她的侧脸缓缓流下。

昏暗的房间里只燃一柄蜡烛,透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气息。

四目相对,又静止了半晌。

“你找我有事吗?”

“你就没有事要找我?”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一愣。

不知是泡澡久了,还是热的,喻闻雪的脸有些红。

方才换下的寝衣已经不能穿了,顺手洗了后,并未拿干净的过来。

她裹着外袍,把自己缠成了一个粽子,站在离顾云深两个手臂的距离,问道:“你先说。”

少女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水汽,脸颊微红,鼻梁还沾了水珠。

顾云深挪开视线:“明日出城,辰时我来接你。”

“去哪?”

“先离开这。”

喻闻雪下意识想要应和,转念一想,离开固然可以逃避成婚,但完不成任务,她一样会死。

她已经做好了偷偷跟着林清婉离开的准备,HE进度只差百分之一,现在放弃未免太可惜了。

可若不走,能不能顺利离开是个问题,待到大婚之时,这些人一定会用尽手段逼她上花轿。

没想到两全的法子之前,她不能轻易做任何决定。

思及此,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来。

她摇摇头:“我不能走。”

顾云深对她的反应并不奇怪,定定看着她,语气冰冷:“你想嫁给那个周公子?”

“不想。”喻闻雪料到他已经知晓此事,低下头,老实道:“但我现在真的不能离开。”

“二公子,谢谢你。”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静。

烛火跳动的声音淹没在淅淅雨声。

似是不习惯这样的沉默,喻闻雪把干净雪白的小猫抱了过来,道:“二公子,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能替我照顾好它吗?”

“它叫闻雨,我新起的名字。”

顾云深没回答她的问题,目光扫过她嫣红的嘴唇,俯身逼近:“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有什么东西,在操控着你吗?”——

作者有话说:小顾日记:

怕吓到她

不敢

也不能

往前迈过那步

于是只能偷偷地躲起来

背地里描绘你的眉眼

若你应允

即便我躺在棺材里

也会带你走

第29章 情书 妻子

喻闻雪一滞, 捏在领口的手不自觉用力,摩挲着衣角,“没有。”

冷静, 不要慌。

她对自己说。

顾云深望着她, 没有继续问下去。

但喻闻雪看得出来, 他不太开心。

她不明白。

是因为拒绝了他吗?

就在她绞尽脑汁去想怎么圆谎应付他时,就见顾云深退后几步,丢给她一枚玉佩。背对着她沉声道:“有需要,叫观南来找我。”

“二公子, 你要离开吗?”喻闻雪叫住他。

顾云深垂下眼睑:“嗯。”

“那你等一会儿。”

喻闻雪踩着湿哒哒的脚印快步走到床边, 从被子里面翻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是她的宝贝。

挑挑拣拣半天, 最后选了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小木偶, 递给他:“这个送给你。”

怕他误会, 又补充了一句:“在行宫的时候跟清婉学的,虽然雕工不是很好, 但已经是最漂亮的一个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木偶只有拇指大小, 虽模糊, 但依稀可以看清是一只小狗。

她好像很喜欢小动物。

顾云深想。

他将木偶攥在掌心, 语气不明:“还有其他的吗?”

“什么?”

这么丑,一个还不够?

喻闻雪挠挠脸, 低头继续翻有没有其他顺眼的。

匣子被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一个看不出来是狐狸还是兔子的木偶,就剩一个看起来很像鹌鹑的小鸟

“还是你自己挑吧。”

喻闻雪恭敬递了过去,此时的她尚且还算平静,直到发现耳朵被不经意地碰了一下。

有点凉, 还很痒。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顾云深的指尖又很快撤离,身体已然恢复到方才的距离。

他的手里,多了一张白丝帕。

是在她身后的柜子上拿下来的。

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不算低,抬眼只能看到他的喉结。

似乎,滑动了一下。

房间内的香气愈发明显。

喻闻雪不敢动了。

与之而来的,是体内的燥热。

她有种再去泡个澡的冲动。

光是泡澡不够,还得加点冰块才行。

“这个,就当做你的谢礼。”

“这,这个不是新的,我用它”

感受到头顶传来冰冷的视线,喻闻雪选择闭嘴,“送给你了。”

顾云深捏着丝帕,嘴角向下撇了撇,不过须臾又恢复自然。

该看大夫了。

这种情绪一直到出发离开,也没有好转。

从京城前往迤东要走两日的陆路和半日的水路。

他向来话少,随行其余人大多不愿主动跟他搭话,大多数时,他一个人在外面发呆,那些人就地扎堆饮酒作乐。

起初还有些闲言碎语,后来见识到他的实力之后,皆是心照不宣地闭上嘴,不敢造次。

途径豫州时,众人提出在此处休息一晚。

新来的缇骑严良跟其他人不甚熟悉,对顾云深的脾气秉性也并不了解,见他总是独来独往,掏出油纸包递给他:“大人,我娘亲手烙的糖饼,要不要尝尝?”

顾云深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多谢,不必。”

严良并没有被拒绝的懊恼,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糖饼,笑容灿烂:“他们都去听曲儿了,大人不好奇吗?”

“为何要好奇?”顾云深喃喃道:“听曲跟听书不都一样吗?”

“差别可大了”严良神秘兮兮地靠在他耳边:“想必您还未成亲吧?等您成了亲就懂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意味深长道:“有些乐趣,只有妻子能给,旁人是给不了的……”

“妻子。”

陌生的字眼一晃而过,顾云深反复在心里琢磨这个称呼。

梦里,她说他们要成婚。

但现在,她要跟别人一起了。

跟别人成婚了啊

那张脸,也会对其他人那样笑吗?

严良用袖子擦擦嘴上的油渣,拉过顾云深的手臂:“大人若不想听曲,隔壁有个茶楼,我陪大人去听书吧?头些日子在京城的茶楼,我还见过您呢。”

“你不去听曲?”顾云深问。

“我不去,要是被阿桃知晓,回去有的闹了。”

“我们从小就认识,她看我看得可紧了。”

话虽如此,但看不出半分嫌弃。

顾云深若有所思。

说话间,两人寻了一处僻静的位置坐下。

豫州与京城的风土人情不大相同,说书人往往喜欢讲一些缠绵悱恻的爱恨纠葛,今日讲述的是一位少年杀手和病弱千金的故事。

说书人喝了一口冷茶润润嗓子:“要说这位少年杀手,自小身世悲惨,被当成药人培养,过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一天,他奉命刺杀一个高官,恰逢高官娶续弦,他就在半路劫了人家的花轿。”

“花轿里坐着一个楚楚可怜的美人,但少年并没因此怜香惜玉,本想杀人灭口,掀开帘子后,就见这位姑娘,一把握住他的剑,对准自己心口。”

“这新娘子莫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吧?”

“别这么说,也许人家压根不想嫁人呢”

说书人笑道:“这位姑娘不过十八九岁,而那位高官的年纪做她祖父都绰绰有余。”

“姑娘自幼体弱,爹不疼,娘不亲,被扔到山上的庄子一住就是十八年,早就存了轻生的念头。而这位杀手却在见到她之后,却破天荒地,头一次动了恻隐之心。”

“他们相爱了吗?”

说书人摇头:“少年闯荡江湖,不知何为情爱,任务完成后便离开了。”

“后来,姑娘的远房亲戚听说了她的处境艰难,便把人接来府上常住,没想到,那位少年杀手,恰好就是府上流落在外的公子。”

“有时候,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台下哗然一片,不少看客们均被吊起了胃口,不断催促说书人继续。

说书人对这场面满意极了,自顾自笑道:“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急转直上,互生情愫。可好景不长,没等两人成婚,姑娘的病终究药石无医,最后香消玉殒。”

此言一出,不少心软的姑娘们纷纷落下眼泪,叹有情人为何不能终成眷属。

“那位少年杀手看起来虽并未受什么影响。可无人知晓,他背地里偷偷将姑娘的尸身藏起来置于冰棺,日夜与她共眠”

故事这里已经到了一个惊悚的程度,严良头皮发麻,不自觉往顾云深的身边靠拢,搓搓手臂:“你说怎么会有人愿意与尸体待在一处,不害怕吗?”

顾云深突然笑了一声:“死人有何可惧?”他顿了顿,继续道:“那不是,你最爱的人吗?”

严良皱起眉头:“最爱的人,更要让她入土为安,不下葬,将来轮回就再也遇不上了。”

顾云深不知在想些什么,语气平平:“太黑了,她看不见怎么办?”

“”

严良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人没朋友了。

脑子里想的,跟常人完全不一样。

不等他回答,顾云深接着说道:“她看不见,就更找不到自己了。”

“留在身边,生与死,区别并不大。”

“”严良选择放弃交流。

这对吗?

顾云深沉默一会儿,放下一块银子在桌子上,“我先走一步,你与他们一起赶路。”

“大人,你去哪?”

顾云深想到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没有回答,只留下一个寂寥的身影。

日夜兼程赶路,终于在第二天午后赶到了朔州。

解决问题,当然要从根源上。

*

那日过后,喻闻雪再也没见过顾云深。

南方水患泛滥成灾,他奉命去迤东一带巡视,少说也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距离自己的婚期也越来越近,她被彻底看守在这一方小院,连门都出不去。

这天夜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顾容廷摘下帷帽,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塞到喻闻雪手里,小声说道:“明晚亥时,角门,我带你走。”

“表哥,我不能要”喻闻雪很少这样叫他,顾容廷眉心微动:“侯府尚且姓顾,你无需担心。”

他正色道:“他们敢拦你,却不敢拦我。”

“寻寒不在,我更应该替他照顾好你。”

银票崭新清晰,可见是他从钱庄新取出来的,出行在外带金银不方便,银票就轻便很多。

顾容廷很细心,喻闻雪心里却更加五味杂陈,嘴巴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们一个两个都想瞒我,但我又怎会不知婉妹妹的想法?”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喜欢她,也愿意支持她的想法,为她善后。”

顾容廷隔空摸摸她的头:“你去陪她,我也会安心些,这里一切交给我”

门外,陈玉茹咬着嘴唇,将房间里的话听得一句不落。

一边为老夫人的偏心感到委屈憋闷,另一边又暗自窃喜。

喻闻雪走了,周家没了新娘子,那她就能顺理成章去替嫁

思及此,她迫不及待地往老夫人的寒柏院走去。

听完陈玉茹的话后,老夫人半眯了眯眼,转动手腕上的檀木佛珠。

一旁的婆子见状,上前拍拍陈玉茹的手:“此事表姑娘做得很好。”

陈玉茹心中一喜,试探道:“他们约定后日亥时逃走,老夫人可要先做准备?”

她特意说错了日子,为的就是让喻闻雪顺利逃走,顺便再利用此事以表忠心,这样老夫人才会在替嫁一事上想到她。

果不其然,老夫人摘下腕上的佛珠戴在她手上,慈爱道:“我自有安排。”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陈玉茹忙不迭请辞:“若将来有用到玉茹的地方,还请老夫人吩咐。”

待她离开后,老夫人扬起的嘴角抿直:“不中用了。”

“赶快,去找个生辰八字跟陈玉茹合的。”

老夫人笑容渐渐扭曲:“她不是想嫁人吗?那就让她在黄泉路上,跟雪丫头做一对好姐妹罢。”

*

喻闻雪尚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既已决定好出逃,大小事务也应该安排一下。

比如怀里的小猫。

她拿着顾云深走之前留下一枚玉佩,怀着试试看的态度,抱着小猫扣响大门。

观南露出一排白牙:“喻姑娘。”

喻闻雪举起小猫爪子:“虽然很不好意思,请问能麻烦你照顾一下它吗?”

“很可爱的。”

观南瞟了一眼咿咿呀呀的小白猫,这不正是上次主子抓来的那只吗?

一点儿都不听话,还把他刚做的新靴子挠坏了。

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他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恭敬道:“您先进来说。”

喻闻雪环顾了一圈这漏风的屋子,选择坐在看起来不那么晃悠的椅子上:“它很乖,只要喂它一点点食物就够了。”

观南自然地接过小猫,拍拍胸脯:“放心,我一定替你们照顾好。”

为什么说,“你们”?

喻闻雪有些疑惑,但没有多想。

事情进展地太过顺利,准备的满腹草稿也没了涌出。

坐在这难免显得有些局促,她起身看了一圈,问道:“这里有纸笔吗?”

她想给顾云深写一封信。

“有的,您等一下。”

观南没有多问,但内心却是激动不已。

情书,千里送情书!

喻闻雪手持毛笔,忽然发现一件事。

她写简体字,顾云深能看懂吗?

若是繁体字,她也不会啊

算了,不想那么多,铺开纸张开始下笔。

怕他看不懂简体字,还贴心地配上了插图。

二公子,见字如面

不行,信上还叫他二公子,会不会太生分了?

顾云深,暌违日久

也不行,好没礼貌。

纸张皱巴巴被她揉成一团又一团,最后抿唇,提笔写下了他的字。

寻寒——

作者有话说:女鹅: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小顾:看破不说破

第30章 抢婚 找到你了

朔州, 一座偏僻的宅院。

“老大,过些天到的那个新货这次准备安置在哪?”

周冕满身酒意,手里拎着打完牌后剩的筹码, 一身宽大破旧的衣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

听完这话,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 道:“那个病秧子?”

“老夫人说,那可是极阴的生辰八字卖活的多可惜?”

一说到这,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今儿个手气差,竟输了一千两银子。

这得卖多少女人能赚回来?

甫一进院, 就见屋内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 正以一个极具诱惑的暗示姿态来迎接他。

赌钱输了个精光,正愁没处发泄, 周冕舔了下嘴唇, 挺直身板, 推门而入。

脚下踩到一根粗绳,低头看去, 绳索落了满地,他暗觉不妙, 迫不及待冲进密室, 发现用来关押女人的笼子都一扫而空。

“该死!”

周冕猛地跺脚, 这座小院是他用来转移那些从京中拐来的女子之处,多年来的心血, 怎可就此作废?

突然,一道寒光袭来,反射出他慌乱的脸。

后背发凉,冰冷的长剑正抵在自己喉咙处,周冕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双腿发抖,连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是谁?”

“你猜?”顾云深懒懒道。

“敢问少侠,有,有何贵干?”

顾云深快速打量他一眼,回忆着庚帖上的生辰八字,似乎年岁不大对得上。

他收起剑,径直坐到太师椅上,无聊地转动匕首,“听说今天是浴佛节,许多人都在放天灯祈福。”

周冕不理解这话,更不知晓少年的来意,只得附和道:“少侠若是感兴趣,我这还有一些孔明灯……”

话音未落,就听顾云深短促地笑了一下,轻轻阖上眼皮。

周冕松了一口气,趁他不注意时,奋力向后逃。

窃喜不过须臾,后脑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大门被重重关上,原本昏暗的房间瞬间生出许多红光。

顾云深跨过地上的尸身,生怕沾上血渍,随后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指无意识地叩击桌面。

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落在他的肩上,纸上充斥着淡淡的香气,他嗅了嗅,没急着打开,而是掏出银针刺破手腕。

伤口缓缓渗出血迹,疼痛的同时,也遏制住了心里的悸动。

身后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多岁,面具遮挡了大半张脸,露出来的肌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

若只看打扮,定猜不到这就是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陆青生。

“收到你的信后,我着手翻了许多医书,若真依你所言,这位姑娘的心疾怕是很难痊愈。可能活到花甲之龄,也可能……”

“活不过二十岁。”

顾云深摩挲着信纸,若有所思:“换心可行?”

陆青生面色骤变,压低声音道:“你疯了。”

“用健康的心,换一颗垂死的心,有何不可?”

顾云深语气认真,却听得陆青生心惊胆战,回道:“一刀切断心脉,直接丧命,心脏离了人体怎可存活?更遑论换心……”

听他絮絮叨叨半天,顾云深没再提这件事。

抚上心口,那里还是不舒服。

“这个周冕倒是死有余辜,若非你叫我查探,不知还有多少可怜的女子遭受迫害。”陆青生摇头叹道:“不过,倒是第一次见你有恻隐之心,竟将那些女子都放走了。”

“杀得人多了,身上会有血腥味,难闻。”

“……所以这就是你叫我动手的原因?”

因为不想沾上血腥味?

恋爱中的男人头脑发昏。

陆青生得出结论。

连自己动情都不清楚,昏上加昏!

“投胎转世还会变成……”顾云深兀自笑了下:“野猪精。”

“……”

陆青生选择闭嘴。

“多谢公子相救。”一名身形单薄的少女从暗处现身,打断了两人对话。

少女面容狼狈,手臂上布满紫青瘢痕,显然是遭受过非人的虐待。

“姑娘不必行此大礼。”陆青生行动不便,虚扶了一下,“是这位公子出手相助。”

少女的视线落在黑衣少年身上,只一眼,便觉得无比惊艳,害羞地低下了头:“多谢。”

“你若真想感谢,不如拿出些诚意来。”顾云深收起匕首,长睫在月光下投出一片阴影,认真道:“感谢不能只是靠嘴说说。”

少女没料到他竟如此直白,本就羞赧的脸更加红润,轻声道:“我愿意以身相许。”

顾云深轻笑一声,俊美的脸生动起来,转身朝着其余躲在暗处的少女们,问道:“你们呢?也想感谢我吗?”

朔州地界民风淳朴,少女们显然未曾经历过这等场面,闻言纷纷红了脸。

顾云深抬头望着星星,道:“会写字吗?”

为首那名少女一愣,继而摇摇头。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这个黑衣少年的用意。

被救下来一共十二位少女,有些是从京城拐来的,有些是从金陵等地骗来的。

为了答谢救命之恩,十二名少女整整齐齐站成一排,学习如何写字。

陆青生忍不住问:“你这是何意?”

“世人不是最喜欢点天灯祈福了吗?”

“以人皮为天灯……岂不是更好?”

陆青生扶正面具,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我现在非常好奇这个体弱的姑娘是何模样。”

祈福二字从顾云深口中说出来简直太诡异了。

“想知道啊。”顾云深起身离开:“你不配。”

不远处,火光四起,荒废的小院瞬间被烟雾吞噬,将一切污糟毁于大火中。

唯有天上的孔明灯,依旧耀眼夺目。

十二个孔明灯上,都在写着同一句话:

喻闻雪长命百岁。

与此同时,侯府偏院。

门上贴了恭贺新婚的喜字,红烛摆满了一排。

喻闻雪换上方便出行的行装,背上自己新做的斜挎包,准时出现在侯府角门。

心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多时,顾容廷出现了。

跟上次一样,戴着斗笠,一身黑衣,多半是不想惹人注目。

两人顺利从角门逃了出去,一路上畅通无阻,连一个守门的小厮都没有。

喻闻雪心觉不对劲,问道:“表哥,马车没有停在门口吗?”

顾容廷低下头,拉过她的手腕,小声道:“路口太窄,马车只能停在正门。”

喻闻雪停下脚步,猛地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带给清婉的东西忘记拿了。”她不动声色抽出手腕:“表哥,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无妨,你缺什么,我明日派人给你送过去。”

“你不知道在哪,我藏得很隐蔽。”

说罢,喻闻雪快步往回跑。

顾容廷连摸她的头都是隔空的,又怎会擅自碰她的手腕,这不符合他的作风。

他是假的。

但她的体力远不如一个成年男子,很快占据下风。

前后出现数名壮年男子,将她死死围住。

后颈传来钝痛,下一瞬,倒在地上彻底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

入目是刺眼的红,房间不大,干净整洁,若细细分辨,还能闻出一股淡淡的香味。

味道很熟,似乎跟从前那个玉枕如出一辙。

而枕头是老夫人送的。

思及此,喻闻雪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这地方太过于诡异,静悄悄地,连呼吸声都格外明显。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臂,发现手脚软绵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软得像一滩煮烂了的面条。

“这就是那个新娘子?长得可真好看,怪可惜了。”

“可惜什么?那是个病秧子,活不长!”

迷迷糊糊间,喻闻雪听到外面有人对话。

“吱呀”一声,木门从外打开了。

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妇人,端着一个托盘进了门。

“小姑娘可真漂亮。”

老妇人坐在她旁边,拿起脂粉,厚厚敷在她的脸上。

喻闻雪感觉自己被当成面团捏了。

偏她现在一动不能动,毫无反击之力。

“要开始绞面了,可能有点疼,姑娘忍一忍。”

“喂,你这是在干嘛?”喻闻雪疼得眉毛一跳,险些咬到舌头。

“新嫁娘都要绞面的呀,这孩子,什么也不懂。”

这下可算是彻底清醒了。

喻闻雪呆呆地看着身下的大红色喜被。

她这是

直接跳到洞房花烛夜了?

“系统,你真的打算见死不救吗?”

【系统:宕机中,请勿打扰】

就知道会这样!

一遇到事就跟死了一样,毫无用处。

喻闻雪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继续在心里召唤系统:“大礼包里面的时空锦囊怎么用?”

【系统:使用时,需拥抱对方十五秒以上】

“之前不是牵手就可以吗?”

【系统:宕机中,请勿打扰】

……

本想卡一个bug,若危险来临,她就使用时空锦囊死遁,这样谁也抓不了她。

这下惨了,她总不能去抱眼前这个老妇人吧?对剧情一点助力都没有。

喻闻雪想得出神,不知不觉中,老妇人已经为她绞完了面。

紧接着,她就被剥了个干净

红嫁衣光彩夺目,缀着的都是各类宝石珠子,很重。

大红盖头落下,喻闻雪被人抬上花轿,就像一只任人摆布的木偶,失去灵魂和自我。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余光看向脚下,是黑夜的样子。

外面来了许多人,他们围成一个圈,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什么咒语:

“求天地祖宗庇佑,恭贺我儿喜得新妇!”

“恭贺少爷喜得新妇!”

处处透露着诡异,恐怖的感觉油然而生,喻闻雪头皮发麻,连呼吸都不顺了。

哪有人成婚是在晚上的?

脑海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冥婚。

嘎吱——

花轿被猛地放下,锣鼓声和鞭炮声也渐渐消失。

“请娶亲太太迎接新娘下轿——”

喻闻雪屏住呼吸。

她试探性动了动手指,力气恢复了三成。

待会儿无论进来的是谁,她都打算给对方一个熊抱。

管它进入谁的回忆,只要能顺利卡上bug,谁的回忆都无所谓。

外面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小,轿帘也迟迟没有掀开。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痛苦的嘶吼声,刀剑声。

场面陷入混乱,一时间不知道该思考待会儿是坏人的刀剑快还是她的拥抱快。

喻闻雪凝神静气,默默在心里计数。

三。

二。

一。

顾云深迫不及待掀开红色轿帘,见到里面的少女后,松了一口气。

“找到你了。”

“我抱!”喻闻雪扑了上去。

等等,这个味道似乎是

【系统:恭喜宿主,成功解锁隐藏剧情二,正在为您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