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后宅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周川行怎么可能听不到。

他把紫苏叫到面前，沉声询问：“怎么回事？”

紫苏不敢隐瞒，“娘娘要毒死王太师一家报仇。”

周川行怀疑给唐兮暖请这么多先生教她四书五经、礼义廉耻白教了。

“她胡闹,你们也由着她，抓紧把毒药处理了。”

紫苏领了命去处理。

唐兮暖听说她准备的毒药都被处理，气冲冲找周川行问罪。

“我一家惨死,你不帮我平反就算了，你还阻止我报仇，说什么喜欢我，照顾我全都是骗我的，你就是贪图我的身子，糊弄我。”

周川行可当不起这么重的指责。

“我怎么骗你了，不是一直在找机会。”

唐兮暖哼道：“你哪里找机会了？你每天懒懒散散沉浸在王府的小日子里，早已经失去斗志，你根本不是当初我认识那个二郎了。”

这话把周川行气笑了，“你当初认识的二郎什么样？”

唐兮暖：“那时的二郎虽然忙的没有时间,可他心里有一团火。时时刻刻把百姓放在心里，每天想着怎么让大周朝变得更好,让老百姓都过上太t平日子。”

周川行嗤道：“原来你想让我休息才是糊弄我的。”

唐兮暖斜着眼睛瞪他,“好不容易选出来的学子全被罢官，睿王那个糊涂蛋连我都不如,都摄政两个多月了，姚岳海每天风花雪月,光买美人一口气就花三十万两银子，国库都快搬空了。

这些你不急也就算了。

我家的冤案证据确凿，你也不肯帮忙。

指望不上你，我身为人女,亲自报仇总该没问题吧。”

周川行不得不服，他这个夫人说的还挺在理。

“你就没想过，你毒杀六十多人之后怎么办？”

唐兮暖又不是没想过，“能怎么办，能逃就逃，不能逃就死。”

这话触怒了周川行。

自从两人相识以来，不管唐兮暖做什么，他都没冷过脸色。

今天一口气憋在心口，不发出去实在难受。

他握着女子的手腕把人扯进怀里，沉眸盯着她姣好的面容。

这么软糯的夫人，很快把他的火气消了大半。

但他还是要说：“你死了，我怎么办？”

唐兮暖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从五岁被送入侯府，一直禁锢在翠竹园那片狭小的院子里。

她的生命好像一直无足轻重。

逃出侯府遇到二郎，生命有了不一样的意义，可在她心里并没有对生命的敬畏。

她不知道一个人死亡对亲人意味着什么。

就算给父母报仇，也仅仅只是报仇。

忽然被周川行问到关键处，她心口一紧，有些迷茫的望着满脸怒气的男人。

周川行搂着她的后背，极力克制着发抖的手臂，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

“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你，我要怎么活下去？”

“二郎……”唐兮暖张了张嘴，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复他。

周川行既委屈又难过的把人抱进怀里。

“暖暖，你不怕死，可是我怕。

以前怕死担心我军失败，外敌入侵，皇兄没办法抵挡。

母亲和弟弟妹妹无法保全自己。

百姓又要饱受战乱之苦。

所以我要努力活着，守护好这片土地。

如今怕死，是担心……

我家姑娘无依无靠，没人护她周全。

更怕来世无法和她相见。

我还没和她朝朝暮暮，还没和她岁月白首。

没见过她中年的样子，老年的样子，没和她定下三世之约……”

周川行的声音逐渐哽咽。

唐兮暖逐渐能像正常人那般处理感情。

体会到他的难过，缓缓抬起手臂回抱住他。

“二郎，对不起。”

周川行把人抱得更紧一些，“知道错了就行，以后不许轻易决定生死，舍弃生命。”

唐兮暖贴着他的胸口，闷闷的点头。

周川行长嘘出口气，“仇我会帮你报的。”

唐兮暖持怀疑态度，“将来睿王做了皇上，他只会要我死，你说不许我轻言生死，可我怎么保护自己？”

周川行不说话。

唐兮暖忽然退开一些，仰头望着他，眼里充满期许。

“二郎，我想做皇后。”

周川行：“……”

唐兮暖：“好不容易找到寻找人才的方法，我还要去书院当先生，要给父母报仇，要活命，你不做皇上，我们两个都得死。

你舍得看我被睿王害死吗？

我害死他两个没出世的孩子，我们两个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是不可能放过我的。

皇后也不可能放过我。

你或许有活命的机会，怎么说你也是他亲哥哥，是先皇血脉。

可我不一样。

只要你不做皇上，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抓到。

就算不被抓，也要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你舍得吗？”

周川行当然舍不得。

可他从小读圣贤书，骨子里流淌的全是忠君爱国的思想。

皇兄给他的，他才能要。

皇兄不给，他只能受着。

今天小姑娘把现实摆到面前，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

登不上皇位，他护不住小姑娘。

“给我点时间。”

周川行没有太多时间考虑，因为睿王已经开始行动了。

按照睿王计划好的，二月十八这天，他笼络的一群文臣向皇上发难，处死周川行，立他为皇太弟。

一切顺利，他登基为帝。

否则，他联络的所有武将率兵逼宫。

再用加盖玉玺的诏书赐死周川行。

只要皇上在他手上，没有了兵权的周川行，不怕他不肯就范。

周川行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和唐兮暖下棋。

小姑娘棋技高超，走一步算十步，一共下了三盘，他一盘都没赢。

甚至小姑娘允许他悔棋。

左右还有两个军师，这种情况他都没办法胜过小姑娘。

心里多少有遗憾。

这么聪明的夫人，如果他们两个有孩子，不知道是何光景。

其实他不热衷争夺帝位还有一个原因。

皇上无子，几个弟弟争得头皮血流。

待他上位，将来还会面临这种局面。

倒不如现在就把皇位让给别人，他和夫人游山玩水，做一对神仙眷侣，自由自在地度过今生。

可惜端王没有做帝王的资质。

睿王自私狭隘，没有大局观，根本不会把百姓放在心里。

大周朝平息战火，得到如今的太平盛世，是他打了十几年的仗用几十万将士的生命拼回来的。

他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江山再度陷入战火。

再者，夫人和皇后、睿王都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没有皇权，根本护不住她。

当初，他从武安侯府门口接到她，就在心里许诺，护她一世周全。

只是让他当皇上，又不是要他的命，怎么能不尽力。

“暖暖，”周川行扔下棋子，握着唐兮暖两只软糯的小手，“乖乖留在府里，为夫去给你争天下最宝贵的东西。”

唐兮暖要做皇后是真心。

担心二郎的安全并非假意。

“二郎，我跟你一起去。”

周川行把人抱进怀里，仿佛拥抱着全世界一般，“别怕，我肯定会安然无恙回来接你的。”

唐兮暖乖巧的点点头：“那你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

她解下腰上的玲珑，想要塞给周川行。

被他拒绝。

“你留着保护自己，我不需要。”

周川行命令陶罐留下，带领紫苏几人保护唐兮暖的安全。

唐兮暖紧紧握着一只白色的小瓷瓶，眼中含泪，恋恋不舍地望着周川行，“那天给王太师一家准备的毒药，我留了一瓶，如果你不能平安回来，我就喝了它，生生世世都陪着你。”

周川行转头将快要溢出来的眼泪逼回去。

“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

接下来，周川行带人一路杀进皇宫。

皇上虽然收了他的兵符，不过事后又悄悄送还给他了。

如今京城里的将士大部分都是跟随他十几年久经沙场之士。

只等他振臂一呼。

族谱单开一页，封侯拜相，家族荣耀，封妻荫子……

哪一项不值得拼命。

睿王笼络的人全都是乌合之众，不到两个时辰，就被斩杀大半，只剩残余势力拼死挣扎。

端王和楚衍晴以及朝栎公主早被睿王骗进宫。

此刻和皇上一起被囚禁在养心殿。

周川行杀入皇宫，睿王眼见着大势已去，他将刀横在皇上脖颈处，逼迫周川行自裁。

“二哥，我为什么能成功？因为我没你那么多软肋。”

此刻睿王左边是楚衍诺，右边是魏敏昭。

两人从小习武，护着他杀死皇上轻而易举。

周川行眼见着皇兄被挟持，双眼冒火，“老四你个畜生，抓紧把皇兄放了。”

皇上是睿王的保命符，他怎么可能放人。

“你不死，我是不会放的，今天到了验证你们兄弟情深的时候，我倒是看看你是自己死还是让皇兄死。”

端王中了毒，一点功力都发挥不出来。

“二哥，你死不死他都不会放了皇兄。”

睿王的兵虽然败了，可挟天子以令诸侯，他还是有一大半胜算的。

“楚世子，你去杀了周川行。”

楚衍晴急忙阻止：“大哥，你不要为虎作伥，再错下去。”

楚衍诺剑指周川行，“只要你放我表妹离开，我立刻从这里出去，不管你们之间的争斗。”

周川行答应了夫人，他会回去。

夫人已经准备好毒药，他回不去，她也不会独活。

可皇兄的生命……

“楚世子，我和暖暖是真心相爱，我是不会放她走的。”

睿王高兴极了，“楚世子，你杀了他，唐兮暖就是你的，本王发誓，到时候亲自为你们主婚。”

楚衍诺手起剑落。

那剑落得极为干脆，直接刺穿睿王腹部。

睿王手一抖，划破皇上脖颈。

两人皆受重伤。

周川行在乎皇上生命，楚衍诺可不在乎。

孙卿兆说的不t错，既然他和表妹注定无缘，那就将她推到最尊贵的位置上。

哪怕千刀万剐，他也在所不惜。

“楚衍诺你……”

睿王简直无法相信，关键时刻楚衍诺会把剑锋瞄准他，“不得好死。”

楚衍诺毫不犹豫拔出利剑，犹如一头嗜血的恶狼，他用衣袖擦拭掉剑刃上的血迹。

“我能不能好死，睿王你是看不到了。”

他揪过睿王，冲着睿王的残兵败将高喊，“你们的主子已经伏诛，都给我放下武器。”

养心殿瞬息万变，周川行急忙冲上去救治皇上。

魏敏昭眼看着睿王只剩下一口气，抵挡下去毫无意义，干脆扔了睿王逃出皇宫。

端王中了软骨散，全身无力，挣扎着奔到皇上身边。

眼看着皇上脖颈中剑，心急如焚，“皇兄，快叫太医，太医——”

皇上奄奄一息，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他提前准备好的遗诏。

“阿行，皇兄……不行了，这大周朝的江山就交给你……”

“不可，”皇后忽然赶过来，抢走皇上手里的圣旨。

她一手抚着自己小腹，一手握着圣旨，怀着十分坚毅的心情道：“臣妾已有两个月身孕，太医说了多半是个太子，皇位怎么能传给别人。”

睿王还剩下一口气。

此刻十分欣慰。

他是不行了，可他留下了孩子。

只要这个孩子登上皇位，和他登上皇位有何区别。

皇上乍一听说自己有孩子了，弥留之际难免惊厥、狂喜。

他努力伸出手，朝着皇后，“朕……有太子了？”

皇后不敢靠近周川行，隔着一步远的地方点头，“皇上，我们有太子了，皇位不能传给任何人，待臣妾七个月后生下皇子，就扶持他登基。

让二弟和三弟摄政……”

皇后话没说完，一把长剑从她身后刺入，感觉到疼痛，她低头就见滴着血的剑刃从她腹中穿过。

睿王眼看着皇后中剑，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他像野兽一般发出嘶鸣，很快倒在一片血泊中。

皇后身为一名手无缚鸡力的弱女子女子，被一剑穿透腹部，几息间便香消玉殒。

楚衍诺擦掉脸上的血滴，收回长剑。

随即夺过皇后手里的圣旨，当众宣布：“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周朝已历一百九十四年，正值多事之秋，内有奸佞蠹虫清除不尽，外有群狼虎视眈眈……

朕特为大周朝选下一位圣主明君，由他带领大周朝走向繁荣富庶。

周川行十三岁上阵杀敌，所参加战役上百场，无一败绩。

素有悲天悯人之心，望其能在朕百年之后做一名圣明开拓的君主，以慰朕心……”

这道圣旨下的很长。

有皇上自悔，也有对下一任皇帝的期许。

还有额外嘱咐。

宣旨之日，周川行立即登基。

大行皇帝身后事一切从简……

孙卿兆一直躲在柱子后边，楚衍诺宣读完圣旨，他立刻命人带上黄袍给周川行披上。

“新皇在此，所有乱臣贼子立刻伏诛。”

这一刻，众人朝见新帝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从养心殿传出去，仿佛鹰击长空一般，撕开云雾，盘旋在皇宫上空，随后扩散至整个京城，直至满大周朝。

周川行眼看着皇兄死在自己怀里，悲痛欲绝。

父皇母后先后过世，如今连兄长也弃他而去。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站在他身前为他遮风挡雨。

他望着跪在殿里的所有臣子，还有这万里江山，肩头责任越发沉重。

……

当晚皇宫太乱，周川行派人给唐兮暖报平安，又派了大批侍卫保护她。

打算用两天时间清理宫里叛逆，第三天再接她入宫。

皇后和德太妃在后宫经营十几年。

谁也不能保证一下把叛贼余孽清理干净。

不过当天晚上，唐兮暖就换上男装悄悄进宫了。

扮成一个小太监，一直陪在周川行身边。

周川行率领端王、朝栎以及皇家族人和众文武大臣，全部着丧服跪在灵堂前。

为大行皇帝送行。

“二郎，节哀。”唐兮暖不知道怎么安慰周川行，失去最亲的亲人，他肯定很难过很难过。

周川行忍着心里的巨大悲痛，瞧着身着太监服侍的夫人。

往后余生，只剩下他们两人互相扶持，走过接下来的万水千山，岁月苍穹。

“暖暖……”他声音哽咽，九尺男儿也有控制不住的悲恸，“我没有兄长了。”

唐兮暖轻轻抱住他，像哄小孩子一般哄道：“皇兄那么爱你，肯定会在天上保佑你的，他肯定不希望你悲伤太过，未来的路还长，我陪你一起。”

这一刻，周川行需要巨大的精神支撑。

唐兮暖就是那个能撑住他的人。

“暖暖，我只剩下你了，别扔下我。”

唐兮暖心疼他，此刻一向坚强的男人仿佛一只脆弱的小娃娃。

尤其抱着她，请求她别扔下他时，那股支离破碎的脆弱感令她呼郁结。

“傻瓜，我们是夫妻，我怎么可能扔下你。”

不管怎么说，周川行都是皇上了。

他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和夫人太过腻歪。

只抱一会儿就放开了她。

“暖暖，听话，跟着魏公公去休息，这里有我就够了。”

唐兮暖不放心，“我陪你。”

周川行担心她身体。

处理先皇后事没一个月结束不了。

夫人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体，可不能熬坏了。

“去吧，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留在这里无益。”

唐兮暖离开后不久，周川行命人将楚衍诺打入死牢。

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剥夺武安侯爵位。

楚衍诺刺杀先皇后，还是有孕的先皇后，不处理无法向世人交代。

经过钦天监推演，先皇过世第七天大吉，正适合举行登基大典。

周川行把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和楚衍晴、姚麟都叫到面前，询问：“按惯例，登基大典得花费多少银子？”

两位老糊涂的尚书面面相觑。

姚麟和楚衍晴倒是早有准备。

不过姚麟面对新帝，一时摸不准新帝的心思，没敢开口。

楚衍晴年轻识浅，经验少，只能给出一个大概数字：“如果不需要改建宫殿，只有帝后冠服、金银珠宝等物和场地布置、筵宴等大概要三百万两白银。”

国库空虚，三百万两银子只为办一场大典，着实奢靡。

周川行皱眉，“那封后大典呢？”

楚衍晴：“先皇后封后的总花费，我这两天查过，当时花了也是三百万两。”

周川行沉思片刻，“合一起办。”

户部尚书脸色快沉成水了。

新皇什么心思，他明镜似的。

两场大典合到一起，所需之物包括场地、冠服等等一次解决，至少省一半银子。

大周朝最富裕的时候，新皇登基耗费白银都是千万两级别。

新皇可是省到极限了。

他是个老狐狸，以前周川行没登基，他糊弄一次是一次。

如今登上皇位，可是一个手握兵权的实权皇帝，他还想做这个尚书，肯定要尽心尽力办差。

脑子稍微转转，就想到了很多省银子的办法。

随后逐条献给新帝。

周川行十分满意。

既要外表风光，新帝登基给大周朝一个新气象，又尽量少花银子。

将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的预算压缩到两百万两内。

接下来，他连下五份查抄圣旨。

睿王府、姚岳海的尚书府、魏国公府、右丞相府和姚太傅府。

共查抄白银五百万两，珠宝田产无数。

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同时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