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2 / 2)

池信现在也无法不负责任地给出答案。

许时漪站定在他面前:“你听说过蓝眼泪吗?”

池信常年生活在海上,知道她所描述的那种生物。

一些深夜,渔船航行在海上。

当船头驶过海浪的瞬间,幽蓝水藻犹如被撕开的光带,徐徐,静谧地浮荡在海面。

许时漪说:“蓝眼泪是一种浮游生物,在受到外界刺激时身体表面会散发出蓝色的冷光。它们生命短暂,方生方死,每一粒蓝光从亮起到熄灭不到一秒。”

“可它所带来的美丽和震撼却能永存。”

许时漪抬起闪亮的眼眸,静静望着他。

“就算未来某天你会回到星星上,现在发生的一切也是真实的,对不对?”

女孩每说一个字,嘴边白雾就逸散出来。

烟花拖着长长的光尾向无尽的夜空迸发,一刹那的光芒将她的脸颊映得柔和温暖。

宇宙中本来也没有永恒。

一瞬间的闪耀留下美好的记忆就已足够。

“该发生的会发生,该体验的要体验,该爱的人也要去爱。”

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

许时漪的瞳仁是清亮的黑,微笑时弯成两瓣新月,沉静又温柔:“所以我们——”

后半句话被堵回了口中。

池信没有听她说下去。

他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上了柔软的唇瓣。

……

“外面又下雪了啊。”宋春兰吃着饺子,扭头望了眼窗外,“时漪今晚还回来吃饭吗?”

甄蓁端着餐盘溜达到阳台上,无意间朝楼下瞄了一眼,差点把盘子摔了。

她在阳台站了好一会儿,饺子都放冷了。

宋春兰好奇地凑过来:“你瞧什么呢?”

“没什么。”甄蓁把窗帘一拉,将宋春兰推回桌前,“吃你的饭吧。”

宋春兰问:“要不要给时漪留饺子?”

“没那个必要。”甄蓁机灵地说,“直接锁门吧,我看她今晚也不会回来了。”

一整个新年,白天,许时漪拉着池信在城市里到处玩。

晚上回公寓,就在房间玩卡牌游戏,又或是坐在角落的地毯上看投影。

许时漪特意买了厚厚的地毯,软软的懒人沙发和温暖的珊瑚绒毯,把腿一裹,烤着火,丝毫不觉得冷。

她发现外星人比想象中更加纯情。

池信在海上的三十年似乎就只是看着海面发呆,对于某些事总会做出令人无奈的可爱反应。

许时漪看过这部电影,坐不住,毛毯下穿着棉袜的脚趾去碰碰他的脚背。

池信正看到关键情节,摁住她,让她不要吵。

许时漪又把脑袋枕在他肩上。

池信一本正经,全神贯注地看着投影上的剧情。

许时漪拱来拱去,像多动的小狗。

她如愿以偿拱到了电影结束,池信的注意力终于落在她身上了。

如果不是他脖颈上弥漫的那一抹红,许时漪真要以为他看电影看得很认真了。

“他们在木屋里,女主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池信不知道。

“男主是怎么死的?”

池信不知道。

“结局活下来的人是谁?”

“……”

池信依然不知道。

他看了一晚上,什么都没记住。

旁边的人恐怕不清楚自己身上存在多强的引力场,会攫取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非常努力地在假装看电影了。

许时漪疑惑:“那你看了个什么嘛?”

池信说不出来。

时间过零点了,他站起来:“明天再看,我先回房了。”

许时漪拉住他,她坐在地毯上,期待地指指自己的嘴巴。

池信弯腰在她脸颊亲了亲:“晚安。”

许时漪有点气:“你们外星人是不是只会碰一碰啊?”

虽然她也没经验,可这些天也一起看了不少电影,热恋中的情侣不是这样亲的。

大家除了亲,还会咬和啃,恨不能把对方吞进肚子里。

他怎么就学不会呢?

“……我知道要怎么亲!”池信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他每晚和她待在一起,回去后都要失眠。

如果临走前亲了她,心脏会一直悬空,跳上半宿。

那种感觉令他感到紧张。

这在人类的概念里,通常被称为“快乐与奖励的自我平衡机制”。

为了避免兴奋感失控,人类的大脑有一套精密的刹车系统,时刻分泌出化学物质来稳定情绪,以免让人沉沦在快乐中神魂颠倒,被危险近身。

池信不知道这种原理放在外星人身上要如何解释。

α星人早已在族群发展中把爱情给进化掉了,对于自身的情况无法提出有效的理论支撑。

他的身体也没有分泌出任何物质,只单纯靠理性来抑制着情绪。

放任不管,他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因为没有任何先例。

会因为太过兴奋而死掉也不一定。

“噫。”许时漪见他走到门口,小声嘟囔,“外星人不会没有那个功能吧?”

她没有任何变态的想法,单纯只是好奇。

因为池信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个正常的男人,虽然他也确实不算人类。

可恶。

提出交往的时候居然忘记确认这件事了。

不过直接问又显得自己太急切了。不行不行。

外星人耳朵尖,听见她的质疑声立刻回头:“我有!”

许时漪没想到他能听见,抿了下唇:“……可是,你怎么知道你有?”

池信也无证据能够证明,可他倔强道:“我就是有!”

许时漪说:“好好好。”

池信看出了她的敷衍,转身回来。

许时漪看着他的脸色,终于是有点后悔说那句话了。

她七手八脚朝床头爬,被池信拽着脚踝托回来。

他掐着她的腰把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抬起她一条腿。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会相信的。”

许时漪虽然没谈过恋爱,霸总小说却没少看,大概能猜出他想干什么。

“等等池信——”

她只是友善地提出疑问。

现在发生那种事有点太快了,她没做好准备,而且公寓不隔音,万一被人听见……

池信抬起她的腿却不知道要干嘛了。

他想了想,左手掐着她脚踝,右手去挠她的脚掌。

“……”

许时漪静止在了床上。

“信了吗?”他冷着脸问。

“……信了。”许时漪被他挠得很痒,强忍着说。

“真信吗?”

“…真信。”

小方块在窗台上发出一声叹息。

“信就好。”池信低头亲了下她嘴角,回屋睡觉了。

“……”

许时漪是真信了,α星人已经把爱情进化掉的这件事。

池信离开前掌心滚烫,脖颈也微微泛红……可他好像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

半夜,小方块罕见地失眠了。

它在茶几上伸出天线,偷偷连上公寓的无线网,把搜到的东西一股脑投屏到电视上。

池信睡得正香,被一阵怪声吵醒。

他搓着眼睛从被子里爬起来,就看见电视上不堪入目的画面。

“……”

小方块在黑暗中闪烁着邪恶的光芒。

“好好学学。”它刻薄地说,“别再给母星丢人了!”

池信:“………………”

第76章 076 朝闻道,夕死可矣。

元宵节这天, 陈龙又在公寓举办了煮汤圆大赛。

比赛规定,参赛者要将自己煮的汤圆送给陈龙尝,由她评比选出煮得最好的人发一张奖状。

这下连许时漪都懒得参与了。

甄蓁刷到城里有家卖手工汤圆的私房小店, 约许时漪去买。

许时漪将刻好的哭嬉傩神像交给池信, 让他待会儿给阎骅抱下去。

阎骅约好了下午两点钟来拿。

池信把神像抱到院里, 车停在门口。

阎骅下车想来帮忙抱, 池信却直接拉开后备箱塞了进去。

阎骅看得心脏一颤, 想叫他不要把神像放在这么随便的地方, 看着他的脸却不敢说出教训的话来。

“嗨。”他尴尬地打招呼, “新年快乐。”

池信:“新年快乐。”

阎骅问:“年后你还会去海上玩吗?”

“看情况。”池信淡淡地回,“你钱付了吗?”

“付过了。”阎骅看看他身后, “时漪今天不在家?”

池信说:“她在不在家关你屁事。”

阎骅被呛了一下也不在意, 又问:“……不过, 我真的要单身一辈子吗?”

池信说:“你单不单身关我屁事。”

阎骅闻言松了口气:“谢谢,我就知道你没那么残忍。”

他离开时笑容满面。

池信不理解, 只归结为这人脑子不好。

……

许时漪和甄蓁买完汤圆又去逛超市。

许时漪朝购物车里塞满了烤肠。

甄蓁疑惑:“你最近怎么爱吃这个了?”

许时漪就笑:“偶尔换换口味嘛。”

“会不会太多了?”甄蓁望着满车的烤肠, 至少十几盒。

许时漪说:“不多, 几天就吃完了。”

结账完去车库,两人把东西搬上车。

一辆红色跑车路过,朝许时漪狂按喇叭。

孟秋摇下车窗,目光不太友善:“喝杯咖啡吗?我请。”

甄蓁学生时期最讨厌的人除了李熙熙就是她了。

每次孟秋来找许时漪麻烦, 甄蓁就趴在座位上窝囊地生气, 等她们走后再偷偷去给老师打小报告。

她对这女的没有半点好印象。

甄蓁把许时漪挡在身后:“你是想往咖啡里下毒吧?”

孟秋冷哼:“我没那么闲, 许时漪, 上车,我有正经事找你。”

甄蓁不放心,想跟去。

“你先回去, 她不能把我怎么样。”许时漪示意她没事,拉开车门坐上副驾。

孟秋今天果然没有找事,规规矩矩在一家咖啡厅外停了车,进店点了两杯招牌咖啡。

许时漪说:“我要果汁。”

“你还挑上了?有的喝就行了。”

“跟你也说不明白。”

孟秋是美艳挂的长相,眉毛线条利落,眼尾微微上挑。

她的性格和妆容一样明艳张扬,像团燃烧的火焰,自身艳丽,却也灼烧别人。

她长得既不像许苏山,也不像孟君芳,大概是像她早逝的妈妈。

许时漪上初二那年,孟秋的妈妈夜里喝得烂醉如泥,回家途中出了车祸,她的车子被撞得粉碎。

当时在医院抢救了三天,人只剩一口气吊着。

孟秋半夜在重症门前给许苏山打电话,崩溃地大哭,求他去看妈妈最后一眼。

那夜天很黑,许时漪被电话声吵醒,走出房间。

客厅没开灯,月亮透进来一抹浅浅的,黯淡的光。

许苏山安静听孟秋哭诉,最后只绝情地抛下了两个字:“不去。”

后来孟君芳的电话也打来了,骂他冷漠和狠心。

月光下,许苏山的背脊宛如一条僵硬的直线。

他冷声问:“当年我姐去世,你们让我去看她最后一眼了吗?”

彼时,许时漪还不知道他口中的姐姐是谁。

她和奶奶一样,觉得爸爸狠心。

同时,她又被一种巨大的愧疚和不安包裹了。

年少时,她不光对姐姐歉疚,对奶奶也抱有同样的感情。

因为奶奶总给她灌输——爸爸对她们态度差都是因为许时漪和她妈妈这样的思想。

所以从前,她一直隐忍着姐姐和奶奶的恶待。

孟秋直勾勾盯着她,不说话。

要不是人来人往的咖啡厅,许时漪都要怀疑她窝藏着坏心思,下一秒就要掏出硫酸朝自己脸上泼了。

孟秋终于开口了:“最近在做什么?”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许时漪淡淡地说,“让你知道了去搞破坏?”

孟秋嘁了一声。

许时漪:“不过我挺惊讶,我在HGT上班时你居然没把我工作搅黄。”

“搅了。”孟秋坦诚地说,“你老板护着你,没理我。”

“……”

许时漪没听陈家苑提过这件事,还以为是孟秋转性了。

“你离开家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没话说可以不说。”许时漪蹙眉,“我和你不是可以喝着咖啡叙旧的关系。”

孟秋沉默了几秒,问她:“你从来都不对爸爸提起我欺负你的事,是因为愧疚吧?你也知道你妈做小三的行径很可耻,所以没脸找爸爸求助。”

许时漪冷着脸:“我妈不是小三。”

“你凭什么这样肯定?”

“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她是个怎样的人,她不会做那种事。虽然你是我姐姐,可如果你再用那种难听的话说我妈,我会把咖啡泼你脸上。”

孟秋哼了一声:“谁是你姐姐?”

“你确实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妹妹。”

“我说我们不是姐妹,生物学意义上的。”孟秋脸色凝重起来,“我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我们两个都不是爸爸的孩子。”

一道惊雷乍然劈在耳畔,许时漪脑子里嗡嗡响:“……你胡说什么?”

“我整理爸爸遗物时翻到了他去世前写的信,夹在书里,奶奶没有发现。”

孟秋把一个信封丢给许时漪,语气平静,眼眶却微微泛红:“我从小就知道爸爸不爱我,我只是不懂,他连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都能爱,为什么会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

“所以我取了奶奶的头发,分别找了几家机构做鉴定。”

“……结果显示,我和奶奶没有血缘关系,爸爸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

“这些年他没有在钱上亏待我,也没有把我的身份宣扬出去,他只是漠视我,把我当空气……到底哪一种做法更残忍呢?”

孟秋不知是该谢谢许苏山,还是该恨他。

她早年间对妹妹的一切刁难,不过是想用来填补自己灵魂的空缺。

怎么会有小孩不渴望爸爸的爱?

可她的爸爸不爱她,于是嫉妒阴暗生长着,闷在胸口无处疏散,只能找另外的对象发泄出来。

“我还是很讨厌你。”孟秋抹掉眼泪,“可我好像没有讨厌你的立场了。”

从前总嘲讽许时漪是小三的孩子,可自己又算什么呢?

许时漪是爸爸最爱的人留在人间唯一的血脉,她的妈妈又是谁?

许苏山没有义务要爱她。

到头来,她居然才是那个不配得到父爱的小孩。

孟秋戴上墨镜,遮住通红的眼睛:“我不会再为难你了,到此为止,我们以后不要再有交集了。”

孟秋离开了很久,许时漪都没回过神来。

她呆呆地望着桌上的信封,一时间,居然没有打开它的勇气。

……

池信煮好汤圆,端到许时漪房间:“今晚还看电影吗?”

“都可以。”许时漪窝在懒人沙发上,无精打采的。

池信架起小木桌,端了两个白瓷碗过来。

他把所有口味的汤圆混在一起煮了,每颗汤圆颜色都不一样,圆滚滚漂浮在水中。

许时漪吃了一个,被烫到了舌头。

池信递冷水给她。

许时漪捧着水杯却忘了喝:“池信,你会想念你的父母吗?”

“我不知道父母是谁。”

外星人没有家庭的概念,只需从基因库里选取父体与母体的生殖细胞,机器就可以替代生命完成孕育的过程。

没有父母,当然就不会想念。

事实上,从池信有记忆的生命起,有关想念的这个词全都给了一个人。

许时漪攥着那信封:“我现在也不知道了。”

许苏山不是她亲生父亲。

那她从前对他的诸多埋怨都毫无理由。

可她的坏情绪,她的责怪,许苏山全都默默接下了,毫无怨言。

一想起不懂事时对他撂下的刻薄话,许时漪就没有勇气打开那封信。

她的眼泪连绵掉进了碗里:“我对爸爸很不好,说了过分的话,伤害了他。虽然我在过去很努力地弥补了,可现在的爸爸感受不到那些,他去世之前一定很难过……我甚至从来没有说过爱他。”

“我喜欢地球上的一句话。”池信放下汤勺,轻声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刚来地球时不懂,老池告诉我,‘道’是宇宙的终极法则。”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对他而言,那终极的法则就是‘爱’。老池也有一个女儿,他的女儿也埋怨他,不接他电话,可那不妨碍老池爱她,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她。”

“老池去世前唯一的心愿就是把积蓄留给女儿,再把骨灰葬在家乡的山顶。”

“因为在那里,他能远远地看着她。”

许时漪静静听着,没有表态。

可池信知道她听进去了。

“有些人光是好好存在着,对爱她的人而言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池信把碗收起来,摸摸她的头:“晚点你饿了叫我,我再陪你吃一顿。”

这种时候,她大概更需要独处的空间。

池信走后,许时漪又哭了很久,才颤抖着打开许苏山留下的信。

[时漪,对不起。]

这是许苏山写下的第一句话。

许时漪刚刚咽回去的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

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啊。

[我没有当爸爸的经验,接你回来之前,我咨询了很多人。

他们告诉我,如果小孩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会在家里活得拘谨,小心翼翼。

我不想你的童年过得不愉快,所以一直瞒着你。

其中或许也有我的私心,如果你真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

我以为善意的谎言会让你无忧无虑地成长,不料反而让你伤心。]

[时漪,你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从来都不是第三者的小孩。

请你不要怪她,如果一定要埋怨,就怨我吧。

我与她之间永远容不下其他人的存在,哪怕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可没关系,对我而言,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我与她命运相连,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做你的父亲。]

[三十年前,你妈妈曾问过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将来我有个女儿,她怪我,怨我,我是否还会爱她?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从来都没有改变。

爸爸对女儿的爱没有任何条件。

爸爸全部的期盼就是看你幸福。

所以,不要愧疚,不要遗憾。

愧疚的是我,这一生太短,只能陪你走到这里。

可我并不遗憾,爸爸等了许多年,终于能去天上和你妈妈见面。

往后的人生要幸福,勇敢。

时漪,不要怕。

百年以后,我们皆是星尘。]

许苏山不怪她。

他只是愧疚,没能再陪她久一点。

爱是常觉亏欠。

许时漪攥着皱巴巴的信纸,泪如雨下。

第77章 077 第七次穿越。

池信留心听着隔壁的声音。

直到哭声消失。

他来到隔壁, 许时漪趴在床头睡着了,脸上挂着泪痕。

池信碰了碰她,叫不醒。

今晚是正月十五, 她的灵魂又回到了过去。

许时漪陷入了一场噩梦。

第七次穿越, 她居然穿到了陈维身上。

灯光映在瓷砖墙上, 散发着惨白的光。

许时漪颤抖着手, 去摸镜子里那张苍白的、男人的病容, 指尖触及到镜面, 感觉到凉意。

不是梦。

许时漪脑袋混乱, 无法思考了。

她机械地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几声, 许荷接起:“喂?”

“是我。”

“有事吗?”许荷声音冷淡。

“不是的, 是我。”许时漪声音带着哭腔。

许荷沉默了好一会儿, 猜出了她的身份:“你在哪里?”

“……第五所,好像是办公室。”

“等我。”

一个小时后, 许荷走进陈维的办公室。

凌晨一点, 许时漪的头又重, 又疼。

她裹着陈维的大衣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快要睡着了。

许荷的开门声把她吵醒。

她见到许荷,骤然生出一丝安全感。

可在陈维的身体里, 许时漪不敢去抱妈妈, 低着头无措地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他是……会不会是搞错了?”

许荷的神情带着些许茫然,不过还是安慰她:“这不是你该道歉的事。”

上次穿越时许荷分析过,决定穿越锚点的要素极有可能是血缘。

在未来, 许时漪才刚刚得知许苏山不是她的亲生父亲,现在又被当头一击。

怎么会是陈维呢?

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是陈维的女儿。

许荷也很震惊,不过神情依旧淡然。

她收敛心神:“这件事待会儿再讨论,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来决定,这层楼的安全室内装有负责第五所园区内外的警报装置,你今夜要不要放走他?”

“……我要。”许时漪点头。

她穿进了陈维的身体里,如果今夜不能放走池信,未来不知何时还有机会。

项链上的光芒已经很弱了,也许下一次就会失效。

许荷带她来到安全室门口。

值班的白褂子路过,看见他们,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等白褂子离开,许荷说:“用你的指纹解锁。”

许时漪听妈妈的话,把指纹摁上去识别。

门开了。

许荷推门而入,快速扳动了墙上几个开关,又转身在电脑上输入了一串许时漪看不懂的密令。

“我现在去隔离室。”许荷敲击过键盘,转身要走。

许时漪拉住她:“我跟你一起去!”

她没有妈妈那样理智,脑子已经全乱了。

这种情况下,本能就想待在有安全感的人身边。

妈妈和池信,都是她安全感的来源。

“不行。”许荷冷静道,“你这样子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杀了你。”

“可是……”许时漪也知道顶着陈维的脸不能出现在池信面前,她想了想,又说,“书房里的木雕是我要送他的礼物,上面刻着他的家乡,你能不能让他离开前去拿一下?”

许荷静静地看着他:“别傻了。”

她放走二号实验体是出于感情没错。

可并不是出于对他的感情,而是对女儿的。

许荷并不认为来自宇宙的生命会拥有和人类相同的情感。

站在一个妈妈的角度,她不赞成女儿喜欢的对象是这样的生命体。

那是一件很难,且危险重重的事。

“你留在这里,半小时后把房间复原。”

“然后乖乖地,等我回来。”

许荷没有给她提出异议的时间,关门出去,把许时漪独自留在安全室内。

许荷临走前关上了整个第五所的监控录像,许时漪看不到池信是否已经离开了隔离室。

她只能猜。

寂静的夜晚,漆黑的房间。

钟表滴答走针,每一声都挠在了她的心上。

半小时过得无比漫长。

池信大概已经离开了。

他瞬移的速度很快,如果他愿意,此刻可以出现在荒野市的任何地方。

他临走前会对妈妈说什么呢?用怎样的眼神?他会发现妈妈和她完全不同的说话习惯和语气吗?

许时漪难耐地坐了一会儿。

屋外有人轻轻敲门,她连忙去开,果然是许荷站在门口。

“他安全地离开了吗?”许时漪急忙问。

许荷点头。

许时漪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让他永远不要回来,那对你对我,都不是一件好事。”许荷丝毫没有隐瞒,“你可以怪我,但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许时漪低着头,她其实猜到了。

2025年重逢,池信对她的态度相当差劲,一定是今夜妈妈说了一些会让他死心的话。

他一定很难过。

她准备了好久的礼物也没能送到他手上,未来那块木雕已经不知去向了。

大概是在那场大火中被一起烧掉了。

许荷将安全室内的设施归位,带她回到陈维办公室。

陈维何其聪明,一旦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别处肯定会有所怀疑。

许荷叮嘱许时漪不要乱跑,而后就要回家。

许时漪拉住她:“许苏山……他还在家吗?”

“走了。”许荷脚步一顿,没有多说。

一定是孟君芳强行带走了他。

以爸爸对妈妈的感情,绝不会主动离开她,也绝不会和别的女人结婚。

他的婚姻说不定都是被强塞来的。

从前,许时漪只觉得自己少年时期过得很不开心。

现在发现,爸爸才是那个最难过的人。

许时漪拉住许荷的衣袖,她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都打颤:“可不可以不要是陈维?”

“……你明明就不喜欢他啊。”

如果做她爸爸那个人不是许苏山,那这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人配得上她的妈妈。

陈维更配不上。

“我不要他当我爸爸。”

“我要你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许时漪的视野渐渐模糊,意识随之虚弱地收敛起来,完全昏迷之前,她喃喃地对许荷说了最后一句,“……不要为我。”

许时漪从自己的身体里醒来。

她仍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如果许荷听了她的劝说,未来的她会消失才对。

所以,是许荷仍然固执地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又或是另有原因?

这一次穿越没有在过去停留太久,醒来时还是凌晨。

窗外一片漆黑。

许时漪睡不着,爬起来给陈家苑打电话,冷声问:“你在哪?”

陈家苑,或许该叫陈维,他讶异于这么晚了她会打来电话:“有事吗?时漪。”

“我问你在哪!”

“我在公司。”

许时漪穿上衣服,开着甄蓁的车直奔HGT。

陈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许时漪闯入时,他正在窗边修剪一盆紫罗兰。

“你对我妈做了什么?!”

她生物学上的父亲怎么可能会是陈维?她十分清楚许荷有多厌恶他。

可如果陈维是她父亲,他所做的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他比她更早知晓了她的身份,所以百般照顾,还将那颗号称是天蝎座心脏的水晶送给她。

陈维听到问题,微地一愣。

继而,他沉静的眼睛里遽然升起一抹光彩。

“我能对她做什么?”

许时漪怒气冲冲地望着他。

“真让我惊讶,你似乎知道了一些秘密。”陈维扶了下眼镜,“如果你的消息来源是许荷的日记,那你不该呈现一种对信息的阶段式掌握,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这男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

只从她的表现上,就推测出了一些端倪。

许时漪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你先解释清楚我和你的关系。”

许荷绝不可能主动与陈维发生关系。

除非是这男人使用了卑鄙手段。

许时漪已经做好了如果是那样,下次穿越就把陈维杀死的打算。

这种男人根本不配碰她妈妈。

陈维平静地一笑:“你妈妈性格要强,她不想做的事没人可以强迫。”

“我与她没有发生过任何形式的关系。”

许时漪不理解:“那为什么?”

“千禧年到来之际,我的病在特效药的治疗下痊愈了。世纪之交,又逢身体重获健康,所以我给自己备下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在国外一家生殖银行捐献了精.子。”

“我一生时间都用在了科研上,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家庭,可我的基因应该传承下去。”

“我只是没想到,你妈妈会选中我的精.子。”

“女性购买精.子样本时,其身份对捐献者完全保密,我并不比你早多久知道这件事。”

他是在发现许时漪闻不到紫罗兰酮的气味后才产生了怀疑。

一九九五年一月,许荷二十五岁生日当天,他买了鲜花送去禺山村。

那时许荷还当他是敬爱的师长,礼貌地请他进屋来坐,只是那个叫许苏山的少年脸色不太好看。

陈维从没把他放在心上。

在他认知里,许苏山不过是个小孩子,他的喜怒改变不了任何。

当晚吃饭时,段爱美觉得紫罗兰的香味太呛了,叫许苏山搬去客厅。

家中四个人,只有陈维闻不到紫罗兰的气味。

这是一种罕见的遗传性嗅觉缺失。

许时漪既然闻不到紫罗兰的气味,定然遗传自父母双亲中的某一方。

可陈维明确记得,许荷和许苏山都能闻到花香,这说明至少有一个人不是许时漪的亲生父母。

而她和许荷长得很像,唯一的可能就是,许苏山并非她的亲生父亲。

陈维深知许荷的社交圈有多封闭,他很难想象许荷会随便找个男人生孩子。

毫不费力地,陈维就联系到自己身上。

甄蓁家失窃,是他为了找寻许荷的日记本自导自演。

多亏了花店的车恰好在那时运货,让他产生了两人间或许存在血缘关系的猜测。

那夜,他本对许荷留下的日记势在必得。

家里没找到,就借晚饭为由把许时漪骗到某处,逼问出日记的下落。

——这是他原本的打算。

这女孩是长得像许荷没错,可她毕竟不是许荷。

就算是许荷本人,当她与陈维的目标产生冲突时,他也会决然选择后者。

可如果许时漪是他的女儿,那就不一样了。

这是他留在世界上的血脉,触手可及,要好好保护起来。

许时漪难以想象自己曾离危险如此之近:“怪不得后来公司组织体检,只有我一个人去……”

那根本就是陈维为了取得她的血液去检测两人亲缘关系专门设置的。

和惠医院,正是陈维创办的。

陈维温和地说:“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总体健康,不过转氨酶指标有些高,平时少熬夜,对身体不好。”

许时漪不知道他怎么能瞬间切换成“慈父”的语气跟她交流。

她只觉得难受。

“我去HGT面试当天,曾被两个男人跟踪过。”

“是我的人。”陈维坦然地承认,“我让他们盯着你。”

“为什么?”

陈维只问了她一个问题:“地铁列车有自动防护机制,出事后被锁在了轨道上。你认为在正常情况下,一辆地铁可以在一分钟内从春湖坝站逆退回到环城南路站吗?”

“……”

“我在受伤的乘客名单中看见了你的名字,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你长着一张和你妈妈相似的面孔,三十年前,那东西就在可笑地模仿人类的感情了。”

陈维淡淡道:“所以,他再一次出现在荒野市,一定是为了你。”

第78章 078 一块木雕。

所以, 陈维当初给她提供工作的理由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冠冕堂皇。

什么看看花开,看看风吹,什么人道主义的安慰。

他只是想要监视她。

以此, 钓出可能藏在她周围的外星生命。

说不定, 那所谓社会责任部都是他专门为她设置的。

当初王瑞航曾吊儿郎当地说, 部门工作轻松, 怀疑是他爸给他找的萝卜坑。

没想到一语成谶了。

只不过不是他的爸, 也不是他的坑。

陈维没有在许时漪脸上看到认回父亲的欢喜, 微觉不爽。

可他不会跟孩子计较, 毕竟这是他亲生女儿。

在他得知许时漪的身份后,第一反应是惊讶, 紧随而来的就是欣喜。

这女孩满足了他对女儿的一切想象。

她没有他和许荷身上某些冰冷理性的特质, 精致可爱, 又感性天真,偶尔会小沮丧, 可多数时候完全是个古灵精怪爱幻想的女孩。

生日那天看见他送的水晶, 她惊讶得就差把心思写在脸上了。

—糟糕, 这个男人想泡我!

—好烦啊,要怎么拒绝!

这可笑又可爱的想法令陈维忍俊不禁。

他突然遗憾没能参与到她的成长,那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

“我在精.子库的数据中留下了匿名信息,包含身体特征, 血型, 教育背景与童年时期的相片。我不认为许荷会随便挑选未来孩子的父亲, 她阅读捐精者资料时一定能够认出我的身份。”

“所以, 选择我是许荷的有意为之。”

“难以想象,小荷居然为我生了个孩子。”

说到这,陈维的表情相当愉悦。

虽不理解许荷这样做的原因, 但这并不影响他感觉良好。

换作别的女人他都无所谓,但他孩子的母亲是许荷,这确实值得开心。

“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许时漪蹙眉,“我是妈妈一个人生的。”

陈维感受到她强烈的排斥:“做我女儿不好吗?你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许时漪:“你的一切都是靠剥削他人得来的,有什么好?”

“你把那种东西称之为人?”陈维嘲讽道,“三十年前,它能哄骗你妈妈为它打开那扇门,三十年后,它就能用同样的花招骗你。你是我的女儿,别做蠢事。”

“我不是你女儿。”许时漪一字一句地说,“我是许荷和许苏山的女儿。”

“有些情况你或许还不了解。”陈维走到她面前。

他比许时漪高一个头,垂着眼,居高望着她:“程启乾不过是一条我想丢就能丢掉的狗,在他私生子选择伤害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不会放过他。”

“启乾集团明面上你所能看见的,和背地里你看不见的全部都属于我。”陈维嗓音低沉,带着某些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我说能给你一切,就能给你一切。”

“或许当初还有别人从精.子库里选走了我的基因,这世界上还有我其他的血脉存在。可他们不是你,他们的母亲也不是许荷,我只认你。”

“做回我的女儿,我什么都能给你。”

“我要什么你都能给吗?”许时漪问。

陈维说:“我可以。”

许时漪静静地看着他:“好,你忘记外星人的存在,不许再找他麻烦。”

陈维说:“这件事除外。”

许时漪嘲弄地笑:“可我只想要这个,就这一件事你都做不到。”

陈维蹙眉:“你是我的女儿,应该永远和我站在一起。”

“我不是你的女儿。”许时漪再一次说,“我是许荷和许苏山的女儿,这点永远也不会变。”

“没有外星人血液中的阿姆里塔素,我会一天天衰老,直到死去,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你早就该死了。”

陈维极少生气,经历和时光给了他从容的涵养,可这一刻,他却有些被气到了。

他傲慢的话术对这女孩不起作用。

她的坚硬似乎遗传自许荷的某些特质,让他又爱又恨。

许时漪不想再跟他纠缠了,转身离开。

路过墙边,她不经意望见房间的角落,脚步蓦地一顿。

陈维办公室的玻璃展柜里放有一块木雕,她面试那天就注意到了。

只不过木雕放在角落,而她每次来这里都是为了汇报工作,从没凑近仔细瞧过。

今晚偶然的一眼,她发现木雕正是她在1995年想要送给池信的那块。

初次见面,陈维说这是他从拍卖场买下来的。

可是许荷知道这块木雕对她的意义,怎么可能把它卖掉呢?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陈维说。

“不需要。”许时漪不动声色地收回注意力。

……

许时漪开车驶出大门,一瞥眼看见池信蹲在路边。

他拿着烤肠在逗一只流浪猫,用意念控物,将烤肠悬浮在半空当逗猫棒,小猫急得站起来去抓。

他今夜出门没有做任何掩饰,就连帽子和口罩都没戴。

许时漪立刻停车:“你怎么来了?”

“听到你半夜出门,我不放心。”池信见她出来,把烤肠丢到地上,小猫咬住就跑了。

“你一直都在这里?”

“嗯。”

他们面前这道围墙后面就是办公楼,从这里能清楚地看到陈维的窗子。

许时漪突然有些局促:“……你听到了什么?”

池信指指自己的耳朵:“它有一点灵敏,所以全都听到了。”

他今晚没睡,一直留意隔壁房间的声音。

许时漪刚一出门他就跟了出来,听了全程,肯定也知道陈维和她的关系了。

不过他神情跟平常没什么不同。

许时漪今夜接连收到令人震惊的真相,精神打蔫,有点没力气。

池信说:“我来开车。”

许时漪扣上安全带,回头望着陈维办公室的窗:“那块木雕在他手里。”

“什么木雕?给他得了。”池信不以为意。

“我在1995年刻的,本来想送给你。”

池信扶着方向盘的手顿住:“送我?”

“你曾经跟我提起过你的家乡,我怕你忘记了家乡的模样,就把它刻在了木头上。”

池信眼眸微微一沉:“后来为什么没送?”

许时漪说:“妈妈不让。”

“……在这等我。”池信解开安全带下车。

许时漪猜到他想去干什么,怕他有危险,下车追他:“等等,池信——”

里面太危险了,她没有想要他去拿,只是感慨一下那东西为何会在陈维手里。

许时漪下车追他,跑出几步,余光瞥见街角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送她项链的拾荒婆婆。

老人静静站着,月光下,朝许时漪柔和地笑。

许时漪一晃眼,那身影又消失不见了。

许时漪心脏没来由地狂跳了一下,跑到街角,四处搜寻。

空荡荡的街上没有人影。

是眼花了吗?

……

池信仰头望着办公楼亮起的那扇窗户。

小方块在他兜里尖叫:“你疯啦!库西索你一定是疯了!一块破木雕而已,你快跑啊——”

池信把它天线按回去,让它闭嘴。

他瞬移进入楼内,穿过玻璃,闸门和楼梯,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残影。

办公楼内寂静空旷。

除陈维外,今夜不再有其他人。

池信一脚踢开办公室的门,陈维蓦然抬头,与门口的外星人对上视线。

所有建筑内都有安装有抵御外星人的设备。

陈维反应极快,下意识就按向手表。

可外星人速度比他快上一瞬。

残影从眼前一闪而过,下一秒,池信瞬移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你以为现在还是你说了算吗?”

池信冷笑,他松手握拳,改抓为撞,在陈维胸口轻轻一推,将他的身体撞到了对面墙上。

陈维的手表留在了池信的手上。

那是一个喷洒装置启动器,池信随手把它捏爆。

陈维的后背撞碎了装着木雕的玻璃展柜,他摔倒在地上的碎玻璃中,咳了一口血。

池信抬手,隔空将木雕取过来。

他抱住沉重的木头,望着上面刻的图案,果然是他的星星。

木头十分陈旧,经历了三十年的氧化,已经因为受潮而有些腐烂了。

不过在他眼里依然漂亮。

陈维从满地的玻璃渣里爬起来,嘴角流血,眼神却平静:“你运气很好,今夜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你运气更好。”池信淡淡地说,“如果你不是她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今夜我会杀了你。”

“凭你吗?”陈维衣服胸前有个口袋,上面别了一支笔。

他按动笔帽,冷笑着说:“那就试试,你今夜能不能从这里逃出去。”

那根笔也是控制喷洒装置的开关。

池信眼神一黯,从窗口跳了出去。

园区内各个建筑上又喷洒出了致命的水雾,细密,连绵。

池信瞬移出大门时,裸.露在外的几处皮肤已经开始流血了。

许时漪没有找到拾荒婆婆,跑回车前看见池信抱着那块木雕在路边等她。

“你……”

“抢回来了。”池信认真端详着木雕,“好漂亮,我喜欢。”

许时漪见他侧脸在流血,跑过来检查他的皮肤。

还好,办公楼里的喷洒装置没有研发部里密集,他受伤不算太重,很快就愈合了。

她又掰开嘴去检查他喉咙:

“一块木雕值得你冒险吗?又不是多珍贵的东西,我再给你刻一个就好了!”

“谁说不珍贵?”

池信将木雕小心地放在车后座,拿安全带绕了一圈:“你送我的,我只要这个。”

许时漪无言,她告诉池信:“……我刚才好像看见送我项链的婆婆了,可是一转眼她就不见了。”

池信拧起眉,回头望向黑暗的街角。

风吹着树叶的影子轻柔摇摆,那里空无一人。

“会是她吗?”许时漪问。

池信凝望着黑夜尽头,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第79章 079 这里不是只有你们在!

许时漪太疲倦了。

回到公寓, 昏沉地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时,听见陈龙和池信在外面吵架。

陈龙:“把这破玩意搬走!”

池信:“你说的是什么?”

陈龙:“就你面前这块破木头,挡路了。”

池信:“哦, 你也看到它了吗?这是许时漪送我的木雕。”

陈龙:“……”

“我都说了不要送, 她非要, 还要亲手刻给我, 都怪你公寓太小, 我都不知道摆在哪里好。”

陈龙:“…………”

许时漪开门出去。

池信坐在门口晒太阳。旁边支了个桌子, 桌上摆着那块他从陈维手里抢回来的木雕。

他正对路过的人进行展示, 像外太空的孔雀炫耀着尾羽。

许时漪跟陈龙说了句抱歉,把这丢人的家伙拖进屋子。

池信问:“不再睡一会儿吗?”

昨天发生了很多事情, 许时漪不是身体上的困, 而是精神疲倦, 已经不困了。

“饿不饿?”

许时漪昨天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有点。”

“出去吃吗?”

“你随便做点什么给我吃吧。”

池信借了陈龙的厨房,给她包饺子。

包饺子是麻烦事, 耗时耗力, 不过对池信来说很容易。

他一心三用, 同时用意念控物和面,切菜,烧水,……超能力净被用在这些无用的地方。

许时漪醒了会儿神, 摸到池信背后, 抱住他, 踮脚把下巴搁在他肩上。

“稍等。”池信正在捏饺子, 捏好就直接丢进煮沸的锅里,“很快就好了。”

“怎么不用超能力了?”

“……没力气。”

许时漪轻轻“咦”了一声。

他从前能将地铁倒推几个站,现在只是包个饺子就没力气了?

“留在地球上, 你的超能力会逐渐消失吗?”许时漪只想到这种可能。

“不知道。”

许时漪捏他的脸,池信改口:“……不会完全消失。”

“只是消耗的能量恢复时间比从前更久,强行使用太多会超出身体的极限,所以要节省点,不过你放心——”池信把煮沸的饺子捞出来,“不会让你没有饺子吃。”

饺子是西红柿牛肉馅,颗颗圆润,流着汤汁。

“小心烫。”池信递给她筷子。

许时漪尝了一口:“好吃,你跟谁学的?”

池信说:“老池年轻时去过很多地方,会做各个国家的美食,我跟他学了不少,以后做给你吃。”

许时漪吃了几个饺子,捧着碗出神。

公寓安静,她低着头,轻声开口:“我没想过陈维会是我的生父。”

她都尚且如此难以接受,也不知道池信心里怎么想,毕竟陈维曾经对他做出过那种事。

池信满不在乎:“我也没想过,不过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也算他有点价值。”

许时漪那点没必要的紧张感一下就消失了。

她大口吃完剩下的饺子:“今晚做什么?”

之前每天他们都要在许时漪房间看电影到很晚。

“还看电影吗?”

池信想了想:“我想给那块木头上色。”

……

许时漪调好颜料,递给池信,在旁看着他给木雕上色。

看了一会儿,觉得他拿着笔刷上色时认真的模样很帅,忍不住绕到背后搂住他脖子,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小方块在床头柜上发出滴滴滴的警告声。

池信耳朵微红:“别吵。”

许时漪以为他就叫自己别吵,就收了手乖乖坐着。

木雕中间刻着池信所在星系的恒星,其余四颗行星分布在不同的环线上。

池信给恒星涂上了红色,又把自己的星星涂成深绿色,拿着刷子在边缘晕染了一层浅绿。

“你的星星是绿色的?是因为有很多植物吗?”

“绿色是地表矿石的颜色。”

许时漪想象着绿色的矿石:“翡翠吗?”

池信回忆:“比人类世界的翡翠更绿更细腻,透明度也更高,你知道2014年苏富比拍卖的那条翡翠项链吗?”

许时漪点头。

印象中,当初项链被拍卖出了近三千万美元的天价。

“那种程度的石头在我的星星上都没人要。”

“…………”

难怪。

池信好似很穷,却又一副对钱无所谓的样子。

看着地球人对他们母星街边的破石头狂热地追捧,他大概也觉得莫名其妙。

“池信。”许时漪语气变得狗腿,“你来地球有没有带几块家乡的石头呀?”

“飞船上有。”

“大块吗?”

“盥洗台,马桶,浴缸都是用石头做的。”

“……在哪里?”许时漪的语气更狗腿了,“你的飞船在哪里?!”

池信扭头,拿笔刷在她脸颊描了翠绿的一笔:“你猜。”

“啊啊啊,讨厌——”许时漪扑到他身上。

池信把笔随手一丢,抱着她滚到床上。

他的床很干净,被子和枕头上散发着皂粉的清香。

吊灯模糊的光被他高大的身躯挡住,散射开来,在他漆黑的头发上镀了一层温暖的光。

他低头,轻吻她唇角。

许时漪沉浸在他的描述里:“所以你有一个帝王绿翡翠马桶……还有一整个浴缸?我的天,荒野市最有钱的男人不是程启乾,不是陈维,居然是你!你能不能敲一块给我?”

“可以。”池信声音微哑,“但是你要先看着我。”

绿色颜料点在她薄薄白白的皮肤上并不突兀。

池信一直都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种温暖,葱郁的气息,如同母星散发的辉光。

许时漪从他眼睛里读出了一种和从前截然不同的光彩。

她无法形容,从前池信的眼神是真的很纯,不懂也是真的不懂,那种东西装不出来。

可如今,他眼神变了。

她意识到这眼神意味着什么,不敢细想他回去恶补了怎样的知识,顿时脸红得不像样。

“我把浴缸送给你好吗?”池信压低了声音,音调里带着某种蛊惑的音节,“放你房间,你随时约我去泡澡。”

“或者,做点别的。”

他的吻沿着额角,鼻尖一路滑下来。

每说一个字,灼热的呼吸就喷洒在她脸上。

许时漪屏住呼吸。

池信吻住了她的唇。

小方块在床头柜上发出了疯狂的滴滴声,谁都没有注意到。

这个吻没有任何征兆,掠夺了一切空气。

池信对于由自己主动发起的第一个吻颇显生疏。

教学视频和实战毕竟还有差距,他只会笨拙地碾磨,撕扯着她的唇瓣。

许时漪一只手腕被他握着,另一只轻轻抓抚着他后脑的头发。

于是,这个吻愈发深入,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滴滴滴——

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散了房间的旖旎气氛。

小方块终于是有些忍无可忍了,尖叫道:“这里不是只有你们在!!!”

两人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分开。

许时漪捂着被吮得通红的唇,坐在床边,池信坐在另一边,抓了抓头发。

“至少尊重一下人工智能吧!”

“要么去别的房间,要么就把我丢到外面!”

“下次信不信我把你们的接吻影像上传到母星的数据库里循环播放?!”

许时漪满脸通红。

这小机器人好歹毒,像谁啊?

“我先回家了。”她低着头。

“我送你。”池信站起来。

许时漪不好意思:“不用了,就两步。”

她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屋子。

池信关上门,平复了紊乱的呼吸,随后,冷冽,锐利的目光盯着床头柜的小方块。

小方块宁死不屈:“……就是你错了!”

“当着别人的面干那种无耻的事,你不要脸!”

“你个死恋爱脑,坏女人勾勾手指你就跟人家走!”

“你已经遗忘了母星的荣耀,你个叛徒,你……咕噜咕噜咕噜,我又溺水啦——”

池信把它丢进洗衣机,按上了两个小时超长洗模式。

房门又轻轻叩响,许时漪去而复返。

她脸上的红意还没消,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刚才忘了说……甄蓁的店明天试营业,你跟我一起去玩吗?”

池信说:“好。”

许时漪小声说:“晚安。”

池信拽住她手腕,扯回来搂在怀里。

他拥住她,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安静地抱住她。

冬夜湿冷,不过他的怀抱热量充足。

他紧紧抱着她,不肯放手:“好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你。”

许时漪说:“你的机器人又要嘴碎了。”

“就让它把我们传到母星的数据库好了。”池信满不在乎,“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我遇见了你。”

这段感情还要被传到外太空吗?

许时漪觉得羞耻,又有些刺激:“那我要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再画个全妆。”

“你这样就很漂亮了。”

“在外星一定有比我更漂亮的女人。”

“没人比你更漂亮,就算有,我也没见过,所以你就是最漂亮的。”

两人净说着一些没营养的话。

池信也知道这样蠢得无可救药。

可他就是不想放手,哪怕和她多待上一秒钟也好。

有时午夜惊醒,他分不清自己是在陆地还是海上。

仿佛船身还在摇晃,周围都是海浪,而他也陷入了一场没有她的噩梦中无法醒来。

只有聆听着隔壁她熟睡时的呼吸声,他才会安心。

在从没有对她提起过的那些夜晚,池信常常整宿无眠。

“坏女人。”池信喃喃低语,“你一定是对我使用了引力的魔法。”

许时漪连忙解释:“我没有!”

地球人根本不会用魔法。

池信才不听她解释,低头亲了亲她脸颊:“你有。你把我牵扯到这颗星星上,让我不想离开了。”

第80章 080 那我一辈子待在烂泥里。

甄蓁的馄饨店开在大学城, 不大,六张桌子。

许时漪送了她一台咖啡机作为开业礼物。

今天试营业,她都做好了去街上帮甄蓁拉客吆喝的准备, 结果从进门起就一直在忙。

开业三小时, 直接爆单了。

骑手进进出出, 外卖单子雪花一样飘来。

甄蓁提前为开业准备的三百个馄饨根本不够用。

许时漪挽起袖子去帮她包馄饨:“你这生意也太好了。”

周围的商铺基本没有客人, 就她店人多。

甄蓁也非常疑惑:“莫非我就是传说中根骨绝佳的商业天才, 只要稍稍出手就能统治荒野市的餐饮帝国?”

又有一串新的外卖单子打出来, 许时漪拿起来看了眼。

地址是HGT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她去看前面的那些单子, 地址全都一样。

“……”

……不是,陈维有病吧?

工作日不在实验室搞他的研究, 坐在办公室下了三百单馄饨?

一碗馄饨有十个。

三百单就是要包三千个。

他要干嘛?请全公司吃午饭?

许时漪出门打电话质问:“你又找人监视我?”

“恭喜你朋友新店开业, 我找人送了花篮, 一会儿就到。”陈维坦然承认。

“我朋友开店关你什么事?”

陈维语气淡然:“我说过能给你一切,就连你的朋友我也一并负责。那家店太小了不是吗?荒野市任何地段随她挑, 我送她一个铺面。只要你喊我一声爸爸, 别的都好说。”

“做梦吧。”许时漪说。

陈维说:“那你慢慢包, 超时我投诉。”

他挂了电话,又下了三百单。

许时漪:“……”

神经病啊!

店里忙飞了,池信和梁逸诚也在帮着打包,还是忙不过来。

最后不得不喊刘晓红过来帮忙, 才勉强在限定时间内把六百单馄饨全都做好。

最后一单交给骑手, 所有人都累趴了。

就连池信的手都在抖。

要是知道今天的辛苦都是陈维造成的, 大概会想杀了他。

甄蓁提议:“大家辛苦了, 我给你们煮馄饨吃吃。”

梁逸诚虚弱地说:“别煮,我现在闻到馄饨味就想吐。”

甄蓁算了算一天的进账,眼冒金光:“……哇塞, 发财了!”

“……”

她手舞足蹈,给大家发了红包。

许时漪见她高兴,也不好意思说出真相。

……

甄蓁的小店开业来生意红火,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有偿请了刘晓红来帮工。

刘晓红打趣她:“你念了那么多书,现在来卖馄饨不会有落差吗?”

甄蓁说:“我很开心啊,没有烦人的领导,没有讨厌的同事,没有想要做却无能为力的事。”

“从前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大家都念书,我也去念,大家都有体面的工作,我也去工作,我好像只是追着大家的脚步在走,可追到半路,发现并不快乐。”

“世界上就是有人更适合慢慢走,独自活,晒晒太阳,吹吹雨露,开心了就工作,不开心就打烊。”甄蓁笑嘻嘻问,“刘姨,你不会觉得我有毛病吧?”

刘晓红摇头:“我还不是一把年纪了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甄蓁说:“你比我妈想得开。”

她以为宋春兰不会发现,至少不会太早发现,可越担心的事情来得越快。

开业半个月后,宋春兰找上门来。

当时正是晚餐高峰,甄蓁和刘晓红在后厨煮馄饨,许时漪和池信在帮忙打包。

许时漪一抬头就看见宋春兰拎着个包,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阿,阿姨?”

刚好梁逸诚从外面进来:“甄蓁,那两单写字楼的我给你顺便送了,还有别的一起送吗?”

宋春兰皮笑肉不笑:“都在啊。”

甄蓁差点把锅给摔了,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好。

许时漪擦擦手,上前去拉宋春兰:“阿姨,您怎么来了?”

宋春兰甩开她:“别叫我阿姨!我当初就不该让甄蓁跟你玩!”

甄蓁从后厨出来:“妈,你说什么呢?”

许时漪也懵了:“……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没误会!从你住进我家起甄蓁就走背运,过去一年她工作也没了,从家里搬出去,还学会骗我了。我以前听说有些人自己过得不顺就见不得朋友好,还不信,现在看来真是这样啊。”

“是你撺掇甄蓁的吧?”

“……”

甄蓁快疯了:“你快别说了,我的事跟时漪有什么关系啊?”

宋春兰又冷笑着盯着梁逸诚:“不是程序员吗?不是年入几十万吗?好啊,都合起伙来骗我。”

“一起跳广场的阿姨说看见你在大学城卖馄饨我还不信,这么大的事你自己偷偷就干了,连亲妈都不告诉?你知道从别人嘴里听说这件事我有多丢脸吗?”

宋春兰嗓门扯得极高,客人们都放下筷子看热闹。

刘晓红赶忙去安抚,道歉退钱,让他们先去别家吃。

几分钟后,店里人走光了。

“我靠双手赚钱有什么可丢脸的?”甄蓁觉得她这样闹才丢脸,脸羞得通红,“我们回家说吧。”

她拉宋春兰,可根本拉不动。

“我给你养这么大,供你读书是为了让你靠双手赚钱?你书都念狗肚子里了?”宋春兰边骂,边拿起门边的扫把把桌上的调料,碗筷通通扫到地上,“你给我关门回家!”

甄蓁精心装修的小店在宋春兰的破坏下像狂风打过的花。

一时间,调料洒了满地,白墙被溅得点点痕迹。

甄蓁拦她:“你别捣乱了,我好不容易开起来的店为什么要关?我可以靠它赚钱。”

“我不要你靠这个赚钱,我要你找个好听的工作,我要你过得体面!”

“一定要穿着长衫才算体面吗?”

“是!”宋春兰眉梢凌厉地一扬,“人家都穿着长衫,人家都过得体面,不然供你读书干什么?卖馄饨还需要大学毕业了才能干?你给我把店关了,你王叔叔的亲戚在国企当领导,我托他给你找找关系,你去上班!”

甄蓁太熟悉她这腔调了。

从小到大,每当宋春兰这样说,几天后就会拉着甄蓁去老师家,去教练家,或者去陌生人家。

宋春兰会提前去市场买几兜水果,坐在人家里的沙发上低声下气地拜托老师照顾女儿,拜托驾校教练给她开小灶,又或是拜托从没见过的叔叔阿姨给她找个工作……诸如此类。

甄蓁说过无数次不需要这样,宋春兰只会骂她幼稚,不懂社会的规则。

——只有如此才能得到好的资源。

可甄蓁对她口中所谓的“好的资源”并不感冒。

老师不关注她也能学得好,教练不开小灶她也能拿驾照,没人给她找工作她就自己找。

对方维持着表面的客气,眼底却写满不耐烦。

甄蓁只觉浑身刺挠,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该是等价交换吗?宋春兰凭什么认为几兜水果就能换来一份她眼中好工作呢?

甄蓁很丧气,自己似乎哪里出了问题,和世界的兼容性很差。

她融入不了社会的规则,只想要逃离,可每次试图逃离,又觉得自己像个异类。

宋春兰的建议刚一出口,甄蓁就应激地吼出来:“我不要!”

“行,你不要我找人,那你自己去找你同学。”宋春兰揪住她朝外走,“你是学传媒的,你同学刚好当网红,一年赚不少钱,她说缺人,你就去跟她干。”

甄蓁发懵:“……什么同学?”

宋春兰说:“那个叫李熙熙的,她前两天来家里找过你。”

婚宴之后,李熙熙回家就一直犯嘀咕。

她现在是百万粉丝的网红,甄蓁的威胁还是相当值得注意,万一在网上“造谣”她霸凌闹出大的影响就不好了。

于是李熙熙跟老同学要了甄蓁家地址,想私下去探探口风。

甄蓁不在家住,李熙熙就摸到了宋春兰的早点店。

两人聊起来,李熙熙尽可能地表达善意,同时不着痕迹地炫耀自己,听得宋春兰羡慕死了。

她对李熙熙说,你妈真有福气,生了你这样有出息的女儿,多有面子啊。

宋春兰挑眉:“都是同一届的同学,你看看人家过成什么样子?就你不争气!”

甄蓁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宋春兰口中的人是李熙熙。

只觉得讽刺。

她气得发抖:“如果变成她那样的人才算过得好,那我一辈子待在烂泥里!”

宋春兰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她还想再打,被梁逸诚拦住:“阿姨,您冷静,外面好多人看着呢。”

“滚开!”宋春兰骂他,“一个个都帮着她骗我!”

又回头骂甄蓁:“你就是因为成天和这种人一起玩,才会不学好!”

甄蓁捂着脸,哽咽着问:“他是哪种人?”

宋春兰咄咄逼人:“没钱没学历,跟个混混有什么区别?他但凡要点脸就知道自己配不上你!”

梁逸诚本来还想劝架,听宋春兰这样说,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不敢去拉她了。

甄蓁眼眶里顿时有泪滚出来,发疯般冲她吼:“你口中的混混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过我,你知道什么?喜欢李熙熙你就去当她妈啊!”——

作者有话说:朋友们,今晚九点,我将干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