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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他们在溪山村里待了一周, 回来澜洲后便搬了家。

新家是一栋带前后院的三层洋房,他们住的房间外面有个大露台,就和刚到澜洲租的那间房子一样。

这会儿距离俞盼开学还有一段时间,沈砚舟也刻意放缓了节奏, 没有马上投入到工作中, 而是将大部分时间都留给了俞盼。

“盼盼,过来。”沈砚舟坐在书房的椅子上, 朝趴在小床上看书的俞盼招手。

俞盼放下书下床, 熟门熟路地窝进沈砚舟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仰头看他:“哥, 怎么了?”

沈砚舟没说话, 只是拿起书桌上的一把精巧的檀木梳子,开始一下下地梳理俞盼那头已经长了些的短发。

梳齿轻轻划过头皮,带来一阵舒适的麻痒,俞盼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头发长快了些, ”沈砚舟放下梳子, 捻起一小撮发丝, 说:“开学前再带你去修一修,搞个发型。”

“嗯……”俞盼含糊地应着, 他抓住沈砚舟空着的那只手, 把自己的手指塞进他的指缝里,十指紧扣,然后心满意足地枕着沈砚舟的肩。

沈砚舟低头, 看着怀里人依赖的模样,“盼盼,哥给你请老师补习一下好不好?”

“唔……”俞盼睁开眼, 想起自己在京大说过的话,点了头,“好,我要努力学习了!”

隔天家里就来了两位老师。一位负责教数学和地理;另一位是负责英语。

新家客厅足够大,不用像以前一样挪动沙发才有空地教课,平时沈砚舟在书房处理工作,俞盼则在客厅上补习课。

到了晚上,俞盼就会到书房做老师留的作业,对于自己不喜欢的科目,俞盼可没那么多耐心,遇到稍微难一点的题目就开始东摸西摸,反正就是不太想写。

这时候沈砚舟便会放下手头的事,坐到他旁边,把题想透了,再用俞盼能理解的方式给他讲解。

沈砚舟和补习老师不一样,他说话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俞盼喜欢听,听他讲题好像枯燥的题目也变得有趣了些。

有时实在是学累了,俞盼就会耍赖,转过身抱住沈砚舟的腰,把脸埋在他腹部蹭啊蹭,闷声说:“哥,我脑袋转不动了……”

沈砚舟也不会勉强他学,见他实在累了,就停个半天的补习课,带他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

一晃又到了开学的日子,俞盼也成为了准高三生,同时他终于见到,自从出事后一直没信儿的凌洛。

只是……凌洛也变得太多了!

俞盼看着边上这个明显黑了几个度的同桌,好看是好看的,“你暑假做什么去了?”

他记得凌洛最怕晒太阳,怎么着也不会把自己晒黑这么多。

凌洛趴在桌上,下巴垫着胳膊肘,“俞盼,我好像……失恋了。”

“啊?”俞盼震惊,“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毕竟是一起挨过打的交情,凌洛也没瞒着他,断断续续跟俞盼说了自己暑假发生的事。

原来在俞盼受伤住院后,他就被他哥拎回家,第二天派人一脚油门送回了乡下老家反省。

在那里,他认识了一个人,谈了两个月恋爱,他回澜洲前,对方说好会来找他的,结果现在一周过去,杳无音信了算是。

“你说……我是不是被骗了。”凌洛有些心碎。

俞盼努力安慰:“她是不是不知道你家住哪儿?说不准是没找着。”

“不!我明明给了地址的!”凌洛坐直了身子,“我还给了他我的电话。”

“那会不会是没钱过来啊?”

凌洛摇头,“不会的,他挣钱可厉害了,我在老家一分钱都没有,都是他给我钱花。”

俞盼这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只能抬手拍了拍凌洛的肩,让他别太难过。

“俞盼…”凌洛握住俞盼的手,“你说我是不是被分手了?”

“啊?”俞盼皱着眉想,“都没明说的话,应该不是吧。”

“那他怎么不来找我?”

“这个我不知道啊……”

凌洛听了,又趴回桌上,问俞盼:“你不是有对象吗,不应该有经验吗?”

“可是我和我哥……个对象,”俞盼赶紧改口,“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

他们去哪都一起的。

凌洛见他这样说,心里更伤心了。

说到这,俞盼忽然想起来,“凌洛……我可能要转学了。”

“!!!”凌洛又坐直身子,也不流泪不伤情了,“转学?转去哪儿?”

“唔,青屿那边吧。”

“青屿?哪个省的,我咋没听过?”凌洛问。

别说凌洛没听过,如果不是沈砚舟要去那儿,俞盼也没听过这地方。

他想到这段时间沈砚舟频繁接到的电话,以及桌上摞起来越来越厚,都是关于青屿的资料。

虽然沈砚舟还没跟他说,但俞盼猜测应该快了。

高三的学习节奏到底和高二不同。

老师们恨不得把每一分钟都利用起来,高二的时候,老师还会经常把自习课变成体育课,让大家出去玩。到了高三,则是时不时将体育课借去讲题。

俞盼的家教课也仍在继续,周六被排得满满当当,只有周日才能真正喘口气。

自从知道沈砚舟快要去青屿后,俞盼这期间也偷偷在做准备。他不知道具体哪天出发,怕到时候手忙脚乱落东西,就提前把喜欢的书和别的小玩意儿都提前收进行李箱里。

时间来到九月末,临近国庆,天气也变得凉爽起来,晚上睡觉也不再需要开空调,开个小电扇就足够了。

在学生们的热切期盼下,国庆假期终于来了,两天的假期正好碰上周末,连放四天,相应的,四天的假期也要配上四天的作业。

放假的当天晚上,俞盼和沈砚舟一起洗完澡,窝在床上闲聊。

俞盼像只懒猫枕在沈砚舟的大腿上,一边玩着他的手指,一边嘟着嘴抱怨学校不近人情,难得的假期布置这么多作业。

“反正明天是假期第一天,我坚决不要写作业。”俞盼侧过身,戳了戳沈砚舟紧实的小腹。

“好,不写。”沈砚舟应着,手指在俞盼发间一下一下地捋着,“那明天想去哪儿玩?”

“唔……”俞盼认真思考了一下,“我想去书店看看,这个月的《故事会》我一直没去买。”

“行,明天下午和你去。”沈砚舟点头。

“嗯!哥你最好了。”俞盼心满意足地躺平,一条腿曲着,一条腿打横放膝盖上,悠闲的晃着脚丫继续摆弄沈砚舟的手。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电风扇转动的嗡嗡声。

“盼盼。”沈砚舟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许。

“嗯?”俞盼抬眼,从下往上看向沈砚舟,只是当他看到沈砚舟脸上那种熟悉的,准备谈正经事的神色时,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明白了什么。

“哥跟你说个事儿。”沈砚舟说着,双手扶住俞盼的腋下,稍微用力,将人从自己腿上托起来,让俞盼面对着自己坐好。

俞盼盘着腿坐直了,心却开始不受控制的加速跳,他看着沈砚舟,等待着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沈砚舟握住他的手,声音格外地轻,“盼盼,还记得我们在京大湖边,你说你想去那里读书吗?”

俞盼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小骄傲,“当然记得了,我记性很好的好吧。”

要不是为了这个目标,他才不会耐着性子补习那些他不喜欢的学科。

“嗯,哥知道盼盼的记性很好。”沈砚舟弯了下嘴角,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盼盼,哥最近在青屿做一个很大的项目,这两年必须得去盯着。”

“我知道呀。”俞盼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试图让气氛更轻松一些,“我都猜到啦!你看我连行李都收拾好了,可以随时出发!”

听到俞盼这样说,沈砚舟心里酸涩得发疼,他手臂用力,将俞盼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盼盼,你听哥说……”

“我不想听!”俞盼在沈砚舟怀里剧烈地挣扎起来,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不要听!你放开我!你骗人!你明明说过去哪都带着我的!”

“盼盼!听话!”沈砚舟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牢牢圈住他,任凭他怎么捶打自己的胸口也不松开,“你听哥说……哥不是不想带你去,是现在真的不能带你去!”

他把俞盼抱起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双手捧着他已经湿漉漉的脸颊,拇指一遍遍擦去不断从眼眶里涌出的泪水。

“那里现在就是一片大工地,到处都在施工,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只能临时搭个棚子住。也没有好学校,你的学业怎么办?”

沈砚舟吻着俞盼的眼角,“你留在澜洲,有周姨照顾你,你安心学习,准备高考,好不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俞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软了下来,脸埋在沈砚舟的颈窝里,泪水洇湿了沈砚舟的睡衣,“我能吃苦的……哥,我真的能吃苦……别丢下我……”

“哥知道你能吃苦,”沈砚舟的声音哑得厉害,低头不停地亲吻俞盼的脸颊和唇角,“但是哥舍不得……盼盼,哥一点苦都舍不得让你吃,你好好地在这里,哥在外面才能安心。”

“可是我离开你,我一点都不好……”俞盼哭着说,“我会吃不好,睡不好……我会生病……很快就会死掉的……”

“不许胡说!”沈砚舟拍了拍俞盼的屁股,“有周姨在,她会给你做喜欢的饭菜,哥会让周姨……。”

“我不要周姨……我只要你……”俞盼用力摇头打断他的话,泪水蹭了沈砚舟满脖子。

“我们不是一直分开,”沈砚舟承诺,“哥每个月都回来看你,至少一次,我们每天都通电话,你想什么时候打给哥都行,就跟哥平时去出差一样,嗯?”

“不一样……这根本不一样……”俞盼抽噎着反驳。

出差最多三五天,他们分别最长的一次,也不过是他在白溪镇那半个月,可这次不是半个月……还是那么远的地方,比他们回溪山村还要远……

接下来,无论沈砚舟再说什么,如何保证,俞盼都听不进去了。

他蜷缩在沈砚舟怀里,反复说着“不要”和“我不要”。

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疲惫的抽噎,最终,俞盼哭得脱力,在沈砚舟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而,即使在睡梦中,俞盼的眉头也是紧皱着的,身体时不时会因为抽泣而轻轻颤抖。

半夜俞盼迷迷糊糊醒来,感受到身边熟悉的温度和怀抱,意识到那场谈话是真的,不是梦,眼泪又开始往外涌。

沈砚舟一夜未眠,看着怀里人哭肿的眼睛,心里也疼着,如果能找到两全的办法,他也想带着俞盼去——

作者有话说:盼盼:[爆哭]

这个月竟然连续更新了29天!

第52章

第二天睡醒, 俞盼心里还存着点希望,他蹭到沈砚舟身边,央求沈砚舟能不能带他一块去,可沈砚舟始终没改口。

希望彻底落空, 俞盼开始了对沈砚舟的单方面冷战。

他和沈砚舟待在一个屋檐下, 却不再主动跟他说话,沈砚舟问他什么, 他也只用点头或者摇头回应。

晚上, 沈砚舟洗完澡回房没见着俞盼,心里一沉,快步在家里找了一圈, 最后在书房的小床上, 看到了那个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身影。

“盼盼,”沈砚舟放轻脚步走近,“回房睡觉了。”

俞盼没有理他, 反而把身子往墙壁那边又缩了缩, 背对着沈砚舟躺下了, 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

沈砚舟站在床边看了他几秒, 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没再劝说,只是默默地在小床空着那边躺下。

小床太窄,沈砚舟一小边身子悬空, 他侧过身,想把俞盼揽进怀里。

俞盼察觉到他的动作,身体僵了一下, 扭着身子就要挣脱,但他那点力气在沈砚舟面前根本不够看,挣扎了几下,最终他还是被圈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他挣了一会儿,没有力气了,但身体依旧紧绷着,不肯看沈砚舟一眼。

沈砚舟也不强迫他,就这么从身后抱着他,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又是一夜无眠。

这样别扭的同床共枕持续了三天,俞盼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冷着脸,怎么不吭声,沈砚舟依旧没改变决定。

第四天早上,沈砚舟做好了早餐,俞盼坐在桌边,拿着勺子搅着碗里的粥,就是不往嘴里送。

“盼盼,怎么不吃?”沈砚舟看着他,眉头微蹙。

俞盼把勺子一放,说:“不想吃。”

说完便跑进书房,反锁了门。

中午情况依旧,任凭沈砚舟在外面怎么劝,怎么敲门,俞盼就是不开门。

沈砚舟站在书房门外,听着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最后还是拿了备用钥匙开了门,只见俞盼像这两天晚上一样,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角。

听见开门声,俞盼抬起头,露出那双因为持续哭泣和睡眠不足而红肿,布满血丝的眼睛。

“盼盼,吃饭。”沈砚舟端着饭菜走到床边。

俞盼把头一扭,看向窗外,“不吃。”

“身体会饿坏的。”

“本来就不好,坏掉就坏掉。”俞盼说,“反正……你也不要我了。”

这话像一把刺刀扎在沈砚舟的心头,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闭了闭眼,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把饭菜放在书桌上,“粥放在这里,你想吃了就吃一点,好吗?”

和看书一样,俞盼骨子里有着惊人的倔强,他说不吃,就真一点也不吃。

晚上,沈砚舟端着晚饭再次走进书房时,一眼就看到了被扔在垃圾桶里的书包。

“盼盼?”沈砚舟把书包拎起来,“怎么把书包扔垃圾桶里?”

俞盼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出来,“我……我不想去上学了。”

沈砚舟一顿,“为什么不去?”

被子猛地被掀开,俞盼坐起身,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他冲沈砚舟嘶哑地喊:“我不去上学了!我不上学总可以了吧!我不上学,就不用留在澜洲了!我想跟你一起去青屿,这样还不行吗!?”

俞盼喊得用力,喊得声嘶力竭,他就是不想和沈砚舟分开,有这么难吗……

沈砚舟看着俞盼,看着这个他放在心上疼了这么多年的人,此刻这种方式诉说着对他的不满。

他走上前,不顾俞盼的捶打哭闹,用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骨血里的力道,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盼盼……别这样……别这样逼哥……”

俞盼懵了一下,忘记了挣扎,他从来没听过沈砚舟用这样的声音说话。

沈砚舟没有松手,只是不断地,一遍遍地抚着俞盼的脊背。时间在他们的沉默拥抱中流逝,俞盼的哭声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感觉到俞盼身体逐渐放松,沈砚舟这才微微松开一些,低下头用嘴唇碰了碰俞盼汗湿的额角,“我们先不去上学,哥给你请假,但是饭必须吃,好不好?”

俞盼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再反抗。

沈砚舟将俞盼抱到餐厅,放在椅子上,又去厨房端一直温着的鸡丝粥和小菜后在他身边坐下,舀了一勺粥递到俞盼嘴边。

俞盼看着嘴边的勺子,又抬眼看了看沈砚舟布满血丝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看他肯吃东西,沈砚舟心里悬着的石头稍微落了些。他一勺一勺耐心地喂着,俞盼也一口一口食不知味地吃着,

接下来的几天,俞盼不再绝食,也背起了书包去上学,他按时起床,自己换衣服,洗漱,吃饭,被沈砚舟送去学校,放学再被接回来。

只是他不再像从前那样,一见到沈砚舟就眼睛发亮地扑过去,也不再叽叽喳喳地跟沈砚舟说学校里的事,作业也不要沈砚舟教了。

他变得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都是眼神空洞地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这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持续了两天,连正在为爱伤神的凌洛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自习课上,等老师走了,凌洛凑过去,用气声问:“喂,你这几天咋了?魂不守舍的。”

俞盼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闷闷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你这还叫没什么?”凌洛把他拉起来,看着俞盼那黑眼圈,这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好吧。

俞盼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哥…他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不带我。”

凌洛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所以你之前说的转学,是这个啊?”

“嗯。”俞盼又趴在桌上,“我以为他会带我一起去的。”

“啧,这有啥,”凌洛拍拍他的肩,“不就是出差嘛,我家里人也经常出差啊。”

“不一样,”俞盼转头看着他,“不是出差,是要去那边待一两年。”

“这么久!?”凌洛也吓了一跳,见俞盼一副要碎掉的样子,他抓了抓头发,“不过…你哥不带你,肯定也有他的理由吧?大人不都这样,总觉得是为了我们好。”

俞盼怔怔地听着,没说话。

凌洛忽然叹了口气,语气老成道:“其实吧,我觉得他们有时候也挺难的,上次我不是带你去酒馆被我哥扔乡下去了吗,我都恨死他了。”

“不过后来才知道,他也是为我好。”凌洛又叹了口气,也不想再多说自己的事儿了,“你哥那么疼你,突然做这个决定,心里肯定比你还难受。”

是啊……俞盼恍惚地想,沈砚舟那么疼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可是既然都不好受了,为什么不能直接带他一起走呢?

这个问题像一个死胡同,俞盼在里面绕啊绕,就是找不到出口,他每天都在想,试图从这死胡同里走出来。

俞盼现在这种沉默发呆的状态,比之前的哭闹绝食更让沈砚舟痛苦,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思考,自己那个不带他走的决定,是不是真的正确。

离青屿最近的一所高中,开车过去要三四个小时,如果俞盼转学过去,他可以在那边买个小房子,安顿好他,或许……自己每周能挤出点时间陪他。

这个想法刚一浮现,就像藤蔓一样缠住他,沈砚舟坐在书房里,看着青屿的地图,恰好谭明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问他什么时候过去。

沈砚舟把这个打算和谭明说了下,电话那头,谭明听完震惊得拔高了声音:“不是吧沈砚舟?你疯了?你是说你要带着俞盼过去?”

“嗯。”沈砚舟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我只是……在考虑。”

“考虑什么啊?”谭明语气急切地开始分析,“这边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穷山僻壤!就算你把他带过来了,你有时间管他吗?那学校你也不是没去看过,一个班塞得跟什么似的,老师顾得过来吗?能跟澜洲比吗?”

说到这,谭明顿了顿,“我这大半个月忙得脚不沾地,一顿安稳饭都没吃过,这才只是开头!俞盼过来了,人生地不熟,你把他一个人扔屋里?你能保证每周都过去?”

沈砚舟握着听筒,是啊,他最初的初衷,不就是希望盼盼能留在澜洲,享受最好的资源,住在安稳的家里,有人照顾,让自己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拼搏吗?

俞盼那么依赖他,好不容易习惯了现在的学校,有了朋友,难道自己要把他带到一个更糟糕的地方去吗?

谭明又说了许多,见沈砚舟一直沉默,想到俞盼的状况,也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再好好冷静想想吧,这边我先顶着。”

挂了电话,沈砚舟在书房坐了许久才回房间。

俞盼这几天虽然不再闹着分床睡,但也总是蜷缩在床的另一边边缘,离他远远的,沈砚舟只能等他睡着了,才小心将他捞回自己怀里。

但他不知道的是,平时自己在书房待着的时候,俞盼就站在楼梯口那儿等,等到下面传来动静,就跑回房间里装睡。

今晚沈砚舟在书房讲电话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还是隐隐传了上来,俞盼脱了鞋,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听着。

俞盼一直觉得,沈砚舟是无所不能的,可当他听到谭明说的话,他才知道沈砚舟独自承担了多少压力和风险。

去青屿,不是像往常一样的出差或者工作调动,这次沈砚舟他们压上全部身家,没有退路。

而他不仅没能成为沈砚舟的助力,反而用绝食冷战这种虐待自己折磨沈砚舟的方式去逼迫他,成了他最大的负担。

怎么会这样呢……俞盼想不明白,他只是不想跟沈砚舟分开,为什么会成为他的负担了呢……凌洛说得对,沈砚舟心里一定比他更难受。

这个认知让俞盼鼻子一酸,他极力忍住,只是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但这细微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本就睡得不沉的沈砚舟。

“还没睡呢?”沈砚舟开了床头灯,往下挪了挪身子,与俞盼对视,看见他泪汪汪的眼,“怎么又偷偷哭了。”

人在委屈难过的时候是受不了关心的,沈砚舟这话像打开了某个开关,俞盼这些天里一直强忍着的情绪瞬间决堤。

他猛地抱住沈砚舟脖颈放声大哭,沈砚舟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心颤,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

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声音都哭哑了,俞盼才慢慢止住哭声。他在沈砚舟的衣服上蹭了蹭脸,艰难地开口:“哥,你去吧,”

沈砚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俞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平稳些,但眼里的泪还是不争气地往外涌,在鼻梁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我会留在澜洲……好好上学,好好补习,我会好好的……不让你担心。”

“嗯。”沈砚舟帮俞盼擦去不停涌出的泪水,“哥相信你。”

俞盼重新把脸埋进沈砚舟的胸口,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腰,“你要说话算话……每个月都回来看我,每天……都要和我打电话。”

“好。”沈砚舟毫不犹豫地答应,“哥保证。”

“不能骗我。”

“绝对不骗你。”——

作者有话说:盼盼:绝食,绝了两顿饭[害羞]

第53章

沈砚舟那边拖得太久, 最迟这个月月末就要动身去青屿。

俞盼一觉醒来,一边刷牙一边迷迷糊糊算了下日子,发现只剩十来天沈砚舟就要走了,心顿时凉了半截, 刷完牙抱着沈砚舟嘟囔, “都怪我闹脾气……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不怪你,”沈砚舟低头, 含住他的嘴唇吮了一会儿, 直到那唇瓣恢复了些血色才松开,“是哥不好,今天给你请假?在家休息一下, 好不好?”

这个提议正合俞盼心意, 他现在一分一秒都不想和沈砚舟分开。

不想太被人打扰,沈砚舟特意让周姨这段时间不用过来,三餐由他自己动手。

俞盼的黏人也是真黏,早上紧紧挨着沈砚舟出门买菜, 回了家鞋一甩, 整个人就像无尾熊一样挂在沈砚舟身上, 不肯下来。

好不容易下来了,沈砚舟刚系好围裙准备做饭, 俞盼就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腰, 脸贴在他的背上。

“盼盼,哥要炒菜了,油溅起来小心烫着。”沈砚舟拍了拍腰间的手, 提醒道。

“我不怕。”俞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手臂收得更紧了。

沈砚舟拿他没办法,只能放轻动作, 由着他去。

可以说,只要是在这个家里,两人几乎就是连体状态,俞盼的脚难得有沾地的时候。

洗澡要沈砚舟帮忙洗,擦头发要沈砚舟拿着毛巾帮他擦,就连睡衣扣子,也是理直气壮撒着娇说扣不好,让沈砚舟给他扣。

沈砚舟有时需要在书房打着电话处理青屿那边的工作,俞盼就趴在小床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专注工作的沈砚舟。

沈砚舟正听着电话,察觉到了,他对电话那头简单交代了几句,然后朝俞盼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腿。

俞盼眼睛一弯,立马爬起来,跨坐上沈砚舟的大腿,熟练地调整姿势,枕着沈砚舟的肩膀,一边听他讲电话,一边用手碰他上下滑动的喉结。

沈砚舟一般是边听着电话,边抓住俞盼作乱的手,放在唇边亲一下,但要是被撩拨得狠了,便会在挂断电话后和俞盼接一个漫长的湿吻。

情到浓时,也会顺其自然做些手工。

连着几天下来,俞盼只觉得手腕酸软,但他依旧乐此不疲,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在沈砚舟身上。

每天放了学回到家,第一件事也还是拥抱,湿吻,对这时候的他们来说,上学分开的那几小时都是折磨。

沈砚舟离开的日期越来越近,俞盼也开始积极帮沈砚舟整理行李,把自己爱吃的糖,翻看了无数遍仍觉得有趣的书,还有自己珍藏的小玩意儿都小心塞到行李箱的边边角角。

他就是想让这些东西代替自己陪着沈砚舟。

沈砚舟临行前的最后一天晚上,俞盼窝在沈砚舟怀里,手脚并用地缠住他。

“哥,”黑暗中,俞盼小声开口,带着点鼻音,“青屿……是什么样的?你给我讲讲吧。”

沈砚舟慢慢说着那片土地,哪里会起高楼,哪里会修大道,哪里又规划了美丽的公园。

“等我们盼盼考上大学,那边应该也好很多了,到时候哥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嗯呢。”俞盼在他怀森*晚*整*理里用力点头,又问,“那……你过去之后,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沈砚舟沉吟了一下,选择性地描述:“刚开始会简单一些,是临时的板房,不过该有的东西都会有,哥会把它收拾得很干净,等盼盼放假了,要是想来也能住。”

“嗯!”俞盼脚丫子在沈砚舟小腿上蹭了蹭,“那我要去!哥你要收拾得很干净,不能有虫子。”

“好,哥一定收拾得很干净。”沈砚舟笑着答应,“一只虫子都不放进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俞盼就陪着沈砚舟赶往机场。

车上气氛有些沉闷,俞盼低着头,借着外套的遮掩,在底下紧紧握着沈砚舟的手。

到了机场大厅,沈砚舟在安检口前停下,转过身看着俞盼,拨了拨他额前的黑发,“等我到了那边就给你打电话。”

俞盼红着眼眶,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沈砚舟看他这模样,心里又酸又涨,他伸手捏了捏俞盼的脸,“好好吃饭,别吃多,好好睡觉,别熬夜看书。”

“嗯,”俞盼点头,声音带着哽咽,“你也是,在那边,不要…太累了。”

就在这时,广播响起,字正腔圆地播报着沈砚舟的航班开始安检。

沈砚舟看着俞盼通红的眼,到底还是没忍住,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在他耳边轻声说,“盼盼,我走了。”

说完,沈砚舟松开手,转身快步走向安检通道。俞盼站在原地,看着熟悉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拐角。

俞盼一动不动地站着,只觉得耳朵像被人上了一层厚厚的罩子,周围嘈杂的人声,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广播声……全都变得模糊不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俞盼下意识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却看到了站在远处候机区的玻璃隔断旁,正静静望着他的沈砚舟。

见俞盼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沈砚舟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比划:“乖,回家。”

俞盼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也比划着回复他。

“好。”-

沈砚舟离开这天是周末,俞盼出了机场,坐上司机的车回家。到家推开门,屋里静悄悄的,不过空气中飘着熟悉的饭菜香。

“小盼回来啦?正好,可以吃饭了。”周姨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碗。

俞盼看着餐桌上摆着他爱吃的糖醋排骨和清蒸鱼,抿了抿嘴,低声应道:“好。”

他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下,周姨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先生出门前特意交代了,说你最近瘦了,得好好补补。多吃点,这鱼可新鲜了。”

俞盼默默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慢慢吃着。菜的味道很好,和往常一样,只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吃了大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就吃这么点?”周姨有些担心,沈砚舟和她说过俞盼的吃饭上的毛病,她舀饭的时候也注意着没舀太多。

“嗯,饱了。”俞盼点点头,“周姨我先回房间了。”

吃完饭,俞盼按照自己的原本的习惯,午睡一小时,然后起床看书,做习题卷子。

晚上洗完澡,俞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觉得下一秒沈砚舟就会过来,在镜子面前抱着他,亲他。

俞盼摇了摇头,快步走出卫生间。

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俞盼穿着睡衣趴在床上,下巴搁在枕头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头柜上那部电话机。

这是前几天沈砚舟让人把书房的机子搬到卧室里了,方便俞盼和他通电话。

房间里头很安静,沈砚舟还没打电话来,俞盼翻了个身,又瞅了眼床头的小闹钟。

已经十一点了。

俞盼把脸埋进沈砚舟的枕头里,深深吸了口气,上面还残留着沈砚舟的味道,很淡,却让他鼻子有点发酸。

他忍不住想,青屿现在是什么样的?澜洲现在已经要穿厚一点的外套了,青屿呢?青屿那边的板房冬天会不会很冷?

就在他胡思乱想,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十一点四十,电话机终于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把俞盼吓得一激灵。

他手忙脚乱地拿起话筒,开口就是一声“哥”。

“盼盼,”沈砚舟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背景有些嘈杂,夹杂着模糊的人声和风声,“有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周姨今天中午做了排骨,鱼,瘦肉汤,白菜,晚上做了红烧肉,炖大鸡腿,鸡汤还有山药糕。”

俞盼重新躺倒下去,缩进被窝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听筒贴在耳朵上,慢慢说着:“我没吃太多,你说的我记得,就是……”

“就是什么?”

俞盼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轻轻的,“就是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沈砚舟低低地笑了笑,“嗯,听到了,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爆哭][三花猫头][爆哭]

第54章

沈砚舟离开时已经将近深秋, 没多久澜洲便迎来冷空气,换季降温最容易生病,一场来势汹汹的感冒在席卷了校园。

俞盼这大半个月本来就因为睡不好而精神不济,感冒病毒一来, 他成了班里头一个倒下的, 刚放学时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沉,喉咙也干干的, 没太在意, 谁知回到家,吃饭吃着吃着脸就烧得发红。

周姨见他脸色不对,上手一碰, 赶紧给他量了体温, 翻出家里的常备药让俞盼服下,安顿他躺下休息。

晚上沈砚舟照例打电话回去,听到听筒里传来周姨压着声儿的“沈先生”时,他心就一沉。

果然, 周姨告诉他俞盼发烧了, 刚吃完药正睡着。

还没说几句, 沈砚舟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周姨的劝阻声,接着听筒传来俞盼带着鼻音, 声音沙哑的一声:“哥……”

沈砚舟听到他这样的声音心疼得不行, “盼盼,很难受吗?让周姨带你去医院看看……”

“我不想去医院……”俞盼咳了几声,“我想要你……”

“好好好, 哥马上回去。”沈砚舟放软了声音哄着他,“你先乖乖听周姨的话,多喝水, 哪不舒服就跟周姨说,好不好?”

尽管知道沈砚舟说马上回来多半是哄自己的,俞盼还是“嗯”了一声。

这大概是俞盼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在生病时沈砚舟不在身边。平日里那些不习惯可以勉强忽略,但在难受的时候,沈砚舟不在身边的委屈就被放大了无数倍。

脑袋昏沉得像灌了几十斤水泥,俞盼在这一晚不知道被周姨喊醒了多少次起来喝水,他每次睁开眼,都下意识期盼眼前的人是沈砚舟。

这场病势头很猛,俞盼的体温反反复复,烧退了没两个小时又烧起来,一闭上眼就是光怪陆离的梦,难受得他快要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所以当他再次被喊醒,看见焦急看着他的沈砚舟时,俞盼一时间还觉得这只是一个过于逼真的幻觉。

“盼盼,”沈砚舟见他睁眼,便伸手探了探俞盼的额头,仍是一片滚烫,“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我们等会儿去医院。”

俞盼眼睛睁得大大的,没应声,直到被沈砚舟扶着坐起身,他才反应过来,真的是沈砚舟!

“哥…”俞盼鼻头一酸,也顾不上别的了,伸手搂着沈砚舟的脖子,“你怎么真的回来了?”

“你病了,哥当然要回来。”沈砚舟心疼地回抱住他,手从俞盼衣摆探进去,摸了摸后背,没出汗。他拿起床边准备好的外套,“来,我们先穿好衣服,去医院检查一下。”

“嗯。”俞盼乖乖抬手,配合着穿衣服,只是那双因为发烧而变得水润的眼睛,始终巴巴地跟着沈砚舟移动。

沈砚舟给他穿好衣服,拉上拉链,一抬头就见到他呆呆的模样,笑着屈指在他脸上轻弹了下,“干什么?一直这么盯着我看。”

“我……我是在确认这是不是又在做梦。”俞盼老实回答,然后握住了沈砚舟的手,手指在他掌心摩挲几下后,眉头一皱,“你手上……都有茧子了。”

沈砚舟弯腰把他从床上打横抱起来,亲了亲他的脸,“嫌弃哥了?”

在青屿沈砚舟忙,没什么时间打理自己,知道俞盼生病后,沈砚舟开了一夜的车到机场坐飞机赶回来,这会儿脸上的胡茬都已经冒了头,他这一亲,胡茬儿刺得俞盼哼了几声。

俞盼用手掌在沈砚舟的脸上来回摸了几下,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不嫌弃。”

这次感冒挺严重,医院里挤满了类似症状的病人,好在沈砚舟提前让人安排了床位,他们到了之后很快看了大夫,取了药,俞盼也被护士带去打了一针退烧针。

等体温终于降下来,情况稳定后,沈砚舟才背着俞盼离开医院。

刚才在医院打了屁股针,一坐进车里,周围没了外人,俞盼就忍不住哼哼唧唧地摸着屁股,小声抱怨:“我觉得刚才那根针都戳到我骨头上了。”

“回去用热毛巾给你敷敷。”沈砚舟启动车子,侧头看了他一眼。

“嗯!”俞盼应着,视线几乎要黏在正专注开车的沈砚舟侧脸上,看了好一会儿,才带着点如梦初醒的语气说:“我还以为你在电话里说马上回来,是哄我玩的。”

沈砚舟瞅了他一眼,无奈道:“哥什么时候拿这种事哄过你?”

俞盼靠在座椅里,仔细回想这半个月。

沈砚舟离开的这半个月里,除了见不到面,他们电话是每天都在打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九点半打过来的次数最多,通话开场白通常是沈砚舟先问他作业写完了吗?

每次听到这话,俞盼想到磨人的作业都有些气鼓鼓的。

然后就是聊就是互相分享日常的时间,通常是俞盼叽叽喳喳说着学校里的事,还有生活里的琐碎小事。沈砚舟在电话那端安静听着,偶尔也会挑些工地上遇到的趣事儿说给他听。

俞盼不敢在电话里说太亲密的话,有次他跟沈砚舟说“好想你,好想你亲我”,结果刚说完没两分钟,那边就传来了谭明调侃的声音:“那边谁呀?我猜猜,是不是盼盼啊?”

好在沈砚舟后面跟他说谭明没听见他说的话,不然俞盼都要吓死了。

他们每晚的通话大概会持续一个小时,直到俞盼睡着了沈砚舟才挂。

这么一想,俞盼很确定地说,“没有。”

沈砚舟这次回来,只陪了俞盼两天,确认俞盼头不晕了,嗓子不疼了,精神好点了,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青屿。

再次送沈砚舟去机场,俞盼依旧觉得心里酸酸胀胀的,但和上一次不同的是,他这次没有哭!

……

转眼间到了十二月中旬,这天,学校组织了一次高三激励演讲大会,特意邀请了历届来考上名校的学长学姐们回来分享学习经验。

通知刚贴在一楼的公告栏,班上就响起一片哀嚎。

像这类大会,学校在他们高二的时候也弄过一次,目的是为了帮助同学理清自己文理分科选择这些,并且推广学理科的优势云云。

“又来?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在教室里多写点题呢。”同学q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抱怨。

俞盼听着,心里默默点头。

“就是,天那么冷,我上次感冒才好没多久,又让我们去吹冷风,在广播站里读不行吗!”同学w一脸不情愿。

俞盼听着,心里也默默点头,他感冒也才好没多久。

不过,也有同学小声说:“听听也挺好的吧……毕竟都是考上大学的前辈,说不定能学到点有用的方法……”

俞盼听着,心里依旧默默点头,这话也有道理,汲取点前辈的经验也可以……

开大会当天,高三学生全都拿着椅子,整整齐齐坐在了操场上,吹了一个多小时冷风。

这次来演讲的优秀毕业生有二十五个,其中八个都考上了京大。

等大会结束,俞盼手指僵硬地拿着椅子,跟着人流回到教室,脑袋在开会时被风吹得发懵,演讲大会的具体内容也忘了大半,只记得最后那位学姐演讲的“梦想激励我前行”了。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身体暖和过来,俞盼用胳膊肘戳了戳凌洛,一脸认真地问:“凌洛,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本以为凌洛要思考好久,没想到对方猛地一拍桌子,眼神灼灼地说:“我要当服装设计师!”

这种话题自然是你来我往,凌洛也理所当然地反问俞盼,“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俞盼垂眸,想了好一会儿,“按目前来说的话,是考上京大。”

“嗯?”凌洛听他这样说,追问道:“那不按目前来说呢?”

“作家。”俞盼抿嘴笑了笑,“我想成为一名作家。”

凌洛惊讶地睁大了眼,竖起大拇指,“好梦想!够酷!我们一起努力!”

说到这个话题,俞盼也想起了自己以前投了很多次稿都被拒绝的事,便顺口跟凌洛提了几句。

凌洛听完,先是震惊,紧接着就替他鸣不平:“不是,哪家杂志社啊,也太没眼光了!”

在他看来,俞盼写的东西都是顶好的,每次考完试他的作文都被挂在学习角、年级优秀作文展示栏上,参加的几次作文比赛也都拿了奖。

听到凌洛这愤愤不平的话,俞盼先是一愣,想起一件特有趣的事儿,噗嗤一声笑了。

凌洛不解:“你笑啥?”

“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我哥也说过。”俞盼想起自己第一次收到退稿信时,沈砚舟抱着他,也是用这种语气说,那是他们没眼光。

“我们这叫英雄所见略同!”凌洛说。

俞盼摇头,心态很平和,“是我当时写得也不好,不过也过去了。”

凌洛却比俞盼还在意,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不信,是不是你投错地方了?”

“投错地方?”俞盼没太明白。

“不是地址错了,”凌洛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你投稿的那个杂志社偏好的风格是比较……嗯,轻松娱乐的?或者偏向某种固定的题材?”

他打量了一遍俞盼这个认真的小古板,继续说:“然后你的写作风格写的东西偏向写实,一看就很老实的那种,风格压根不匹配,人家当然不会要啊。”

俞盼听完凌洛说的话,想了很久。放学回家,他做完作业没立刻去洗澡,而是找出了那个装着自己所有退稿的箱子,翻出几篇旧稿,又反复读了几遍。

然后他起身走到书架前,把那几层沈砚舟给他订的,以及自己零零散散买的杂志都搬下来,摊了一地。

俞盼盘着腿坐在地板上,一本一本地翻阅着这些杂志刊物,对比着上面的文章风格和自己写的文字。

一轮看下来,他挑出三本风格偏向现实,市井生活的杂志,看着版权页上的投稿地址,犹豫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拿出了信封和邮票。

这件事他没跟沈砚舟说,沈砚舟上周才回来一次,俞盼不想因为自己被拒稿,让沈砚舟担心他,再千里迢迢跑一趟。

他想,如果这次还被拒稿了,那就等沈砚舟下次回家时,再当个笑话讲给他听好了。

俞盼也没怎么挑,拿了三篇稿子重新撰写一遍,分别装进三个信封,贴好邮票。

第二天上学,俞盼让司机绕了些路到邮局,把稿子塞进邮箱后,就没有再过多想这件事。

毕竟高三学生的时间都被压得紧,沈砚舟离开后,俞盼对于周末也没什么念想,让沈砚舟把家教从一天改成两天。

现在俞盼在学校每天都被复习和做不完的卷子填满,周末全天的家教补习,放学回家要写一堆作业,完了睡前还要和沈砚舟聊天被沈砚舟哄着睡觉,压根没时间想东想西。

他可是很忙的!——

作者有话说:盼盼:我可是很忙的![三花猫头]

第55章

周末正好碰上元旦, 学校连着放了三天假。

沈砚舟月初回来的时候就和俞盼说好,元旦回不来。正好放假这天凌洛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逛街,俞盼想了想,答应了。

晚上和沈砚舟打电话, 俞盼顺口提了这事儿。电话那头的沈砚舟沉默了一瞬, 说:“出去走走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像上回那样, 跟着他去那些不安全的地方, 听见没有?”

“嗯嗯,知道啦,肯定不会的。”俞盼握着听筒连连保证, 上回受的伤够他记很久了, 这次就算凌洛再提议去什么新奇地方,他说什么也不会跟着去的。

而且俞盼感觉凌洛这学期也变了不少,以前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偷偷看小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高三了的缘故, 他居然也开始听课记笔记了, 甚至走路都揣着小本子背单词。

沈砚舟听他应得敷衍, 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又强调一遍, “俞盼, 认真点,跟我保证。”

“知道啦!我保证不去!”俞盼听他喊自己大名了,立马端正态度, “我们真的就是去商业街逛逛。”

“嗯,”沈砚舟语气稍缓,“把手机带好, 有什么事给哥打电话,记住了?”

“记住啦——”俞盼拉长声音,另一只手勾着电话线玩儿,“哥,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啰嗦了。”

“嗯。”沈砚舟坦然应下,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明天早上出门前,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知道啦。”俞盼一边应着,一边百无聊赖地用脚把被子顶起来,搭在床头的墙上,“哥,你们那边过元旦吗?热不热闹?”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沈砚舟说。

俞盼听了,努了努嘴,“对了哥,你下次回来,记得再给我带点鱿鱼干,要多带点儿!”

青屿靠海,除了俞盼生病那次,沈砚舟上次回来就带了些当地特产,俞盼很喜欢那儿的鱿鱼干。

让周姨剪成小块用油一煎,俞盼写作业时撕上一条慢慢嚼,他都要爱上写作业了。

“好,给你多带点。”沈砚舟答应道。

两人又东拉西扯地聊了好一会儿,直到俞盼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现在的作息被沈砚舟监督得十分规律,一到十点半准困。

他掉了个头,歪头夹着听筒躺好,迷迷糊糊地和沈砚舟说着话,没几分钟就安静了。

电话那头沈砚舟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没有立刻挂断,他摁下免提键,伴随着那轻微的呼吸声,继续处理着手边的事情,又过了十几分钟,确认人睡熟了才挂断电话。

这边刚挂断,住隔壁的谭明勾着个装瓜子的塑料袋,溜溜达达地走了进来,见沈砚舟放下话筒,随口道:“哟,今晚这么早就聊完了啊?”

沈砚舟没接他这调侃的话茬,低头继续处理手头的事。

谭明自顾自地抓了把瓜子磕起来,问道:“元旦不回,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一月底。”沈砚舟头都没抬回道。

谭明有些意外,“一月底?我以为你月中高低得回去一趟呢。”

沈砚舟这才抬眼看他,淡淡地说:“月底就过年了。”

“……”谭明嗑瓜子的动作一顿,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好。

虽说他早见识了沈砚舟这当哥的劲儿,跟自己完全不是一路,但总归是兄弟,也不至于差这么多。

谭明想起月初难得跟沈砚舟回了一趟澜洲,自己在家没待两天,谭白就嫌他在家碍事,一见着他就问他什么时候走。

再想想谭白每次给他电话,除了要钱还是要钱,哪像沈砚舟和俞盼,一打起电话没一个钟头止不住,一个月电话费都够外头三个工人的工钱了。

谭明咂咂嘴,感慨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儿哪是养弟弟,简直是把俞盼当儿子养了,不对,人儿子估计都没你养得那么仔细。”

说完,谭明又悠悠叹了口气,“这要是换了我,有人这么仔细的管着,供着,我还努力个什么劲儿。”

沈砚舟闻言,手下的动作没停,回了句:“嗯,还好我家盼盼不像你。”

谭明:“……”得,他这是自讨没趣-

周六早上,俞盼就和凌洛在百货大楼前的广场碰了头,凌洛单手勾着俞盼脖子,两人随着人流进了商场。

在此之前,俞盼一直觉得沈砚舟花钱挺大手大脚的,结果今天陪着凌洛逛了几家店,他才算是开了眼界。

凌洛进店直奔当季新款,扫两眼,觉得合眼缘的就让店员抱起来,干脆利落得不行,接着就转向下一家。

俞盼这下总算明白,为什么他总会和凌洛撞衫了。

不过凌洛倒也不是只看贵的,遇到设计好看,价格亲民的款式,他同样也会兴致勃勃地试穿,买下来。

俞盼被他带着,也跟着挑了几件合眼的上衣,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买衣服。

凌洛虽然早知道俞盼的衣服都是他哥包办的,但亲耳听到俞盼说这是第一次自己买衣服,还是惊讶地挑了挑眉:“别告诉我,你平时从头到脚的搭配,也都是你哥给你打点好的?”

“……嗯,是的。”俞盼老实点头。

凌洛恍然大悟,拍了一下俞盼的背,“难怪呢!我就说自从你哥去外地后,你有时候穿得是有点……嗯,特别。”

“特别?”俞盼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的衣服,黑外套灰裤子,很寻常啊。

“就是有点不协调,”凌洛回想了一下,实话实说,“有回在教室你脱了外套,里头那件棕色菱格马甲套着件蓝色高领毛衣,颜色和款式搭在一起,就……挺显眼的。”

说话间他们走进一家专卖男士配饰的店铺,凌洛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特别感兴趣的,正想拉着俞盼离开,却见俞盼停在一个玻璃柜台前不动了。

他俩手上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很是醒目,导购很快微笑着迎上来,询问需要什么。

俞盼指向柜台下层,一对银色的四边形袖扣,“请拿这个给我看看。”

凌洛凑过来瞥了一眼,“给你哥买的?”

“嗯,”俞盼接过导购递过来的袖扣,袖扣比他拇指指甲盖大点儿,主体是简洁的几何形状,最特别的是中心嵌着一道类似蛇类竖瞳的纹路,俞盼一眼就注意到了它。

导购在一旁热情地介绍着这款袖扣的设计理念和工艺,俞盼听不懂这些,他只觉得越看越喜欢,瞄了眼价签,三百六十元,还好他今天带的钱够,便直接买下了,想着等沈砚舟回来送给他。

导购喜笑颜开地为他包装好,还额外赠送了一条质感不错的靛蓝色领带。

又随意逛了一会儿,实在没什么东西想买了,俞盼陪着凌洛先把这一堆战利品拿回车上放好,时间也到了中午,他们打算找家餐厅吃饭。

关了车门还没走几步,俞盼就感觉到凌洛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俞盼疑惑地看向他,然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远处支着个卖盒饭的小摊儿,边上站挺多人排着队,“你想吃那个吗?”

凌洛却猛地摇头,一把拉住俞盼的胳膊,拖着他快步进了旁边一家饭店。

坐下后,俞盼看着对面神色明显不对的凌洛,问:“你到底怎么啦?”

凌洛垂着眼眸,纠结了好一阵,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压低声音跟俞盼说:“我……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回乡下老家谈了一段,后来那人没来找我么?”

俞盼对这个事有印象,点了点头:“记得,那人后面也一直没联系你吗?”

“没有。”凌洛抿了抿唇,声音更低了,“刚才……我看见他了。”

俞盼努力回想着刚才看到,“哪个?”

凌洛皱着眉,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用气音说:“我跟你说,你千万千万别跟别人说。”

“好,我保证。”俞盼脸色一下严肃了,郑重地点头。

“其实……”凌洛声音比蚊子还小,红着脸快速秃噜了句:“我谈的那个对象……是个男的,就……刚刚那个盒饭摊的摊主。”

说完,凌洛紧紧盯着俞盼,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反应。

俞盼只是眨了眨眼,平静地点点头,“噢,这样啊,然后呢?”

“然后?”凌洛诧异地睁大眼睛,几乎都要趴桌上了,压着声儿强调,:“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是男的,喜欢的对象也是个男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喜欢不就好了。”俞盼说着,在他看来,感情是很私人的事儿。

想到凌洛跟自己分享了秘密,礼尚往来,俞盼觉得自己也应该坦诚一些,便也小声说:“其实……我对象也是男的。”

“什么!?”凌洛震惊得站了起来,声音一时没控制住,引得周围几桌客人也都看了过来。

他连忙尴尬地摆摆手示意没事,然后凑近俞盼,难以置信地问:“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啊?真有对象啊?还是个男的?”

俞盼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弄得有些莫名,“我本来就有啊。”

“我的天。”凌洛看着自己这个平时看起来乖巧又有点古板的同桌,“我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俞盼把话题拉回来,“要过去找他吗?”

“不找!”凌洛双手抱胸,别过头,“他算什么东西,也配我主动去找他?”

话说得坚决,但这顿饭凌洛却吃得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吃完饭结账离开,再次路过那个盒饭摊附近时,午餐高峰期已经过了,摊前冷清了不少,他们离得有些远,俞盼只能看到那个摊主正低头收拾东西的背影。

因为答应了凌洛要保密,俞盼嘴巴闭得紧紧的,连沈砚舟都没说-

元旦假期过后,上了几天课,考完期末考,便正式放寒假了。

放假离校这天,凌洛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跟俞盼说:“我决定了,晚上就去找他。”

“找谁?”俞盼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那谁啊。”凌洛有些不自在地说,“我已经知道他住哪了。”

“……”俞盼小声提醒,“你之前不是说,绝不找他的吗?”

怎么连住哪儿都摸清楚了?

凌洛顿时语塞,过了好几秒,才恼羞成怒地挥挥手,“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你自己去吗?”俞盼体贴地换了个问题。

凌洛点头:“对!”

“那你要注意安全啊。”俞盼叮嘱他。

“放心吧!我你还不了解吗?”凌洛拍拍胸膛道,“看我去杀他个措手不及,问个明白!”

俞盼在一旁安静听着,这些天他没少听凌洛念叨他们之间的事,谈起恋爱时的甜蜜日常,凌洛眼里会发光,提到分开后苦等不见人,他又气得牙痒痒,时不时就要骂一句“骗身骗心的大骗子”。

看着凌洛这幅样儿,俞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凌洛一挥手,拒绝了:“不用,这点小事我能搞定,等我捷报!”

俞盼坐上车,看着凌洛那气势汹汹走远的背影,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他也想去找沈砚舟。

这想法一出来就压不下去了,恰好周姨有事请假提前回了家,沈砚舟托人找了个钟点工阿姨,每天定时来做饭打扫。

俞盼在家待了两天,期间凌洛也给他打了电话,说一切顺利,正在解决中!

挂了电话,俞盼看着空荡荡的房子,那股想要见沈砚舟的冲动越来越强烈,一个大胆的计划突然出现在俞盼脑子里。

中午吃完饭,等钟点工阿姨走了,俞盼便打车到机场预买第二天机票,得亏沈砚舟从来不限制他花钱,家里也一直备着现金,不然俞盼想实施这个计划都实行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