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从赵家回来,裴霜就双手杵着脸,目光直视前方,不知是在发呆还是思考。
“饿了吧?”霍元晦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碟子热腾腾的酥皮鲜肉饼,还有一壶酸梅饮子。
裴霜不客气拿了一个咬在嘴里,一口下去酥皮掉渣,里面肉馅调的极好,鲜嫩多汁,满口生香,再配上酸酸甜甜的冰镇酸梅饮子,简直畅快无比。
烦闷少了些,她露出笑:“哪儿来的?”
“贺大人送的。”
这贺知府可真上道,本还因为费师爷对他有些偏见,现在完全没有啦。
下属人品差关上司什么事?不该混为一谈。
“从寺庙道观入手,似乎不对,可是哪里想错了呢?”她想不通。
她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岔路口,面前有许多条道路,但选不到正确的那一条。
霍元晦:“等等邢家的消息吧,兴许会有新发现。”
他话音刚落,方扬曹虎又一身脂粉气地回来了。
两人脸上的表情如丧考妣,眼袋都大了一圈。
裴霜:“你们,又怎么啦?”
方扬一把抱住霍元晦:“大人啊,以后问话这活能不交给我吗?我宁可到处跑,跑断腿也在所不惜。”他一脸坚毅,顺便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加强他话的可信度。
霍元晦扒开他的双臂:“站好。”
方扬吐槽归吐槽,还是很听话的,立马放手直起身子。
霍元晦被抱住时一脸僵硬,裴霜掩唇轻笑,看他险些维持不住礼貌表情,她就开心。
曹虎:“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方扬一拍桌子:“邢家活脱脱就是翻版的黎家嘛,只不过邢家孩子少一些,但女人的数量可是一点儿不落下风。”
嗯?有点意思。
邢雯也是姨娘所生,但她特殊一些,是庶长女,王姨娘是邢老爷的通房丫鬟,后怀孕生下邢雯才被抬为姨娘。
在正室前头生了孩子,邢老爷又是个过了新鲜劲就忘的人,王姨娘的日子很不好过。
邢雯虽是长女,然在主母手底下讨生活也是很不容易,直到她定亲之后,日子才好了起来。
“与她定亲的是程佥事,李都司手底下的第一副手。”
裴霜眨眼:“这对邢雯来说,算是门很好的亲事了。”
佥事是从六品官,邢雯一个商户女能嫁到这样的官宦人家,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她来了兴趣,八卦道:“这亲事是怎么来的,打听了吗?”
方扬嘿嘿一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特意打听了。说是程佥事无意中见到邢雯,觉得她像极了自己的亡妻,肤白貌美,一眼就相中了,遂求亲。”
原来是续弦,不过即便是续弦,这门亲事对于邢雯来说,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邢雯是真的不招她那嫡母待见。”曹虎想起邢夫人提到邢雯时的不屑一顾,就有些生气,“还说她是求来的姻缘,八字太轻没福气享受。”
所有女子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可将她们放在一起,有嫡女,有庶女,有官宦人家,有商贾平民,似乎只有生辰都是阴年阴月阴日这一个共通点。
“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从生辰这个点下手。”裴霜指着宣纸上的字。
曹虎抱着刀发出疑问:“可我们打听了,黎十六娘和邢雯都不爱出门,就算出门也只是买些胭脂水粉,钗环首饰,只逢年过节随着长辈去趟庙里进香。”
梅晓琼家中因为有小佛堂,所以也甚少出门礼佛。
“你刚才说邢雯的姻缘是求来的?”
“是,邢夫人是这么说的。”
她眼神一闪,知道之前忽略了什么,婚事,合婚也需要用到生辰八字,这样一来,就用不着她们亲自出门,只要家中长辈有喜欢去寺庙的即可。这些女子年岁适宜,正是求姻缘亲事的时候。
裴霜叫住在门前洒扫的婆子,礼貌问道:“大娘,请问南江求姻缘最灵的地方是哪里?”
婆子知道她是知府大人特意请来的女捕快,心道到底还是小娘子,少女怀春也正常,便热情地告诉她:“这娘子可问对人了,在南江,家中有未婚小娘子的呀,都把那云居寺的门槛给踏破了,那可真真是一签难求呀!”
“这么云居寺的签紧俏?”裴霜无法想象。
那婆子重重点了两下头:“你是外乡人,不知道云居寺的灵验。两年前,蓝家夫人替蓝家大娘子去云居寺求签,不到两个月,就订了一门顶好了亲事,现如今已经嫁入高门当侯府少奶奶了。”
“蓝家女儿出色,众所周知,怎么能证明是云居寺签文的功劳?”霍元晦在一旁开口道。
婆子看见他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露出一副小年轻就是不知道深浅的表情:“当然不止这一桩,还有陈家闺女,柳家四娘,就连……”
她悄悄压低声音,示意裴霜靠近些,裴霜凑过去,听她道:“我娘家妹妹,家中有个闺女,容貌有损,一直嫁不出去。我妹妹整日愁得睡不着觉,在云居寺门口睡了三天才抢到一只签,结果求完第二天,就有人上门提亲,简直灵得不得了!”
裴霜表情有些难以言喻,这听起来怎么和玉卢观灵凡真人的事情有些像,说不定又是装神弄鬼的把戏。
不过这话她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像面前这个婆子这样的信徒,她要是说心里话,必然是会被打的。
她佯装饶有兴趣的模样,与她打听云居寺的地址,与求签需要注意的地方。
婆子也有耐心,详细地与她说了,还提醒她,若是出得起银钱,还可向山脚的中人买号。
霍元晦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求签还有中人?”
“别的地方没有,就云居寺有。”就是签文太灵验闹的,去云居寺的人太多了,山门前随时都挤满了人,为了不打扰寺内和尚清修,云居寺定了个规矩,每日只解一百支签。
限量消息一出,那些有逐利的商人闻着味就来了,渐渐衍生出这么个行业来,毕竟花几两银钱换的一门好姻缘,是非常划算的。
裴霜几人立马启程去了云居寺,还没到山门前,他们就见识到了婆子所说的一签难求毫不夸张。
“嚯,这排队的人都快到山脚下了吧。”曹虎眺望,远远看见山阶上密密麻麻站着的都是人,有些地方有树荫遮蔽,有些地方烈日晒着,可不论站在哪,心里的目标只有一个。
排队的人大多都是仆从打扮或是附近的山里人家,还有些外来游客,见他们穿得好,旁边伺机而动的中人就走上前,推销着自己能弄到签。
这边人头攒动,更吸引了一大堆小摊贩,卖饮子、糖水、干果、糕点、荷包,香囊的都有,琳琅满目,热闹程度更甚于城中。
方扬闻见糖果子的香味口水就留下来了,去买了一兜子,热气腾腾才出锅,糖油混合的那股子甜香顺着鼻腔钻进身体里,勾得人馋虫乱撞。
“也太热闹了,比我们青梧县都热闹。”裴霜也不由得发出感慨。
霍元晦见此场景若有所思:“若能带动乡民赚钱,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霍大人走到哪里都心系百姓,相信过不了多久,乡亲们就会为你著书立碑了。”裴霜在马背上调侃他。
“裴捕快破案缉凶,名头可比我这县令响,,要著书立碑,也该是你先。”
方扬咬着糖果子,越听越不对,明明是好话,这俩祖宗怎么又有掐起来的预兆。
作为一名非常有眼力见的下属,连忙在两人
快吵起来时,转移话题:“前面有停马的地方,咱们还是多吃点东西攒攒力气,待会儿还要爬山呢。”
仰头看见几乎深入云端的石阶,霍元晦确实没了与她斗嘴的心思。
四人爬山到半山腰,找了个地方坐着歇脚,看见从山腰往下看,排队的人一点儿都没少。
曹虎奇怪:“不是说每日只有一百支签吗?为何还有这么多人排队?”
旁边有同样歇脚的好心路人解答道:“正殿求签每日是只有一百□□还有偏殿的呢,虽说不像正殿那般灵验,那也比旁的地方好多了。”
四人歇了会儿,方扬买的糖果子派上了大用,垫了下肚子,恢复了些力气,再往上爬。
方扬体力最差,一边爬一边吐槽,说云居寺不愧为云居寺,名字一点儿没取错,就是待在云里的。
他余光瞥到霍元晦,见他只是额上有汗,脚步却是很稳。
“大人你瞧着文弱,可爬起山来,丝毫不见颓态呀。”
“你少说两句,能爬的轻松些。”霍元晦瞟他一眼。
裴霜轻笑:“你不知道,他从小爬山爬大的,这座山对他来说小意思,能爬两个来回。”
因霍元晦体弱,酒师父从小就带他锻炼增加体制,可是训练收效甚微,体力好体制弱,属于风吹就倒但能抡起石锁。
“难怪上次大人被挟持,你一点儿也不慌。”
裴霜心下一顿,不慌吗?还是有点慌的。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
好不容易爬上来,终于进到了寺庙,他们算是见识了,签筒放置处被四个孔武有力的大和尚守着,那气势堪比护着国宝。
但他们连正殿门斗进不去。
门口的和尚拦住了他们,曹虎道:“我们不求签,只是进去看看都不行吗?”
“不求签也不能进。”守门和尚一脸免谈的架势。
“你们这是什么道理,拜佛参观都不行吗?”方扬也觉得很不合理,上前想与他理论。
怎料旁边走过一个妇人,往守门和尚手里塞了一锭银子,守门和尚就放了行。
“你们这……”曹虎看见就要叫出来,裴霜赶忙捂住他的嘴,带着他往后退了几步,离开正殿门前。
到了方便说话的地方,裴霜将人放开。
曹虎:“妹子你做什么,这也太荒唐了,只是进个正殿就要那么一大块银子。”
“是荒唐,但不能说,这是人家的地盘。寺庙里起码有半百的和尚,你预备把他们都喊出来与他们打上一架吗?”她可不想被人群殴。
曹虎被教训了,马上知错,小声道歉。
霍元晦忖度:“连进正殿都要这么多银子,你瞧,刚这会儿又进了两个。这笔财富,太可怕了。”
裴霜属着指头算了起来,即便她算术本事没有他好,她也算得出来是多大的一笔银钱。
她惊讶地张大嘴,霍元晦用可怕来形容,一点儿不夸张。
“这样大肆敛财,是符合朝廷规章制度的吗,贺知府就不管管?”
“这些都算是百姓自愿捐出的香火钱,香火钱多了,县衙收的香税也多了,你要是贺知府,会阻止吗?”
这理由太有说服力了,裴霜无法反驳。
霍元晦负手而立:“云居寺并没有逼迫,要是不愿意交钱,便如我们一样,不进去就是了,官府更没有理由管。”
“不进去就不进去,咱们去能进的地方。”裴霜非常识时务,让方扬曹虎去偏殿看看。
霍元晦凝眸:“你想去哪?”
“哪里人多去哪。”裴霜眼珠一转,示意他放心她有分寸。
霍元晦更不放心了。
画面一转,裴霜两人随着人流去到了解签的地方。
解签的地方也有和尚看守,未轮到的人便去厢房等着。
云居寺后院景色不错,大片大片火红的山茶花开得灿烂,红的,粉的,红白相间的,种类繁多。
裴霜正想找个面善的和尚问问,没想到在花丛中看见了个熟人。
那人正在认真给花儿浇水。
裴霜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妙玄,许久不见。”
此人正是楼家案玉卢观中灵凡真人的小徒弟妙玄,她见到裴霜和霍元晦也很惊喜:“裴捕快,霍大人,你们来南江啦!”
其实长明伏法后,裴霜并没有忘记妙玄,还去过玉卢观给她送东西,只是没见到她人,观中的义朋道长说妙玄接到了她师叔的信,去投奔她师叔了。
裴霜发问:“你不是去投奔你师叔了,怎么会在南江,不该在通州吗?”
妙玄道:“师叔早就不在通州了,来了南江。她知道师父的死讯后很伤心,得知我孤苦无依,愿意收留我。”
裴霜眉头一皱,之前她就发现妙玄被灵凡洗脑洗得很严重,她去看她既是为了送东西也是想给她反向洗洗脑,向她说明灵凡的那些把戏都是装神弄鬼。
可惜妙玄走得太早,她没来得及。
这个师叔就是给妙玄提供摄魂散的人,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人,这小丫头别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吧。
早上她才想着云居寺的现象与玉卢观有些像,不会真被她猜中了吧。
想到这儿她赶紧追问:“你师叔是在云居寺出家了吗,法号是什么?”
妙玄听罢哈哈一笑:“我师叔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在此出家,裴捕快真是说笑了。”
“女子?”
她忘了,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她师叔的性别。也是,若这师叔是个男子,妙玄怕也不会这么毫无防备就投奔她。
妙玄与他们许久未见想叙叙旧,带着他们来到了后院清幽的竹屋。
“随便坐,这儿就我和师叔两个人住,师叔今晨下山采买花种去了,要日落才回来。”妙玄给他们倒茶,见到熟人,她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就你和你师叔吗?”
妙玄点头:“是呀。寺中多是男子,我和师叔两个女子住在寺内多有不便,监寺便给我们安排在了这里。”
“你们住在这儿做什么呢,还是做玉卢观那些活计,卖丹药?”
“不是不是,师叔早就不做那些丹药了。师叔说师父就是因为那些丹药死的,他不愿在做。如今我们在云居寺不过养养花草,种种药材罢了。”
云居寺来往有钱有权的人家不少,后院厢房住的最多的就是各府的郎君娘子,寺内花草景色好了也让这些人看得舒心。
“师叔说这竹屋后面的水土很适合种岩须,监寺很好说话,让了一小块地方给师叔当做药田。”
霍元晦淡淡道:“岩须又名石斛,其价珍可抵一斛米,故称为石斛。”
“这么贵呀!”妙玄被药材的价格震惊。
“你不知?”
“不知道呀,师叔只说药材很难种,种了两年才长出来一点儿,年份越久的越贵。”妙玄回想着师叔说的话。
裴霜眉头一挑,看来寺中人也没那么好心,全因为她们俩能为此地带来利益,才让她们留在这儿,不过倒是更符合人性。
“你们来云居寺,是不是也是来求姻缘的?”妙玄笑着问。
裴霜犹豫了下还是没说是因为查案:“是呀,来南江公干,听说云居寺的签文很灵验,可惜连正殿的门都进不去,哎,囊中羞涩呀。”
“进正殿是有些贵,就算不求签,也要五两银子的入门钱。不过他们也是没办法,监寺说,如果不收钱,那有些偷奸耍滑的人便会假借不求签之名,去抢那签筒。”
总有些不守规矩,想走捷径的人。
这理由听着挺合理的。
“不知这求签解签有何特别之处呀?”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摇到签文后,便去西厢房找解签的大师傅,给谁求就带着谁的生辰八字,男子多求功名利禄,女子多求美满姻缘。”妙玄看着裴霜道,“裴捕快这般有本事的人,不必求签也能觅得如意郎君。”
霍元晦眉眼弯起,笑出了声。
妙玄怕冷落了他,急忙补话道:“霍大人也能娶到美娇娘。”
裴霜笑道:“我倒觉得妙玄的话比签文更加灵验。”
“呀,这话可捧杀我了。”妙玄捧着脸,笑成了一朵花。
竹屋内一片欢声笑语,直到外出的人归来。
“妙玄,有客在?”
明净背着竹编包进来。
她一身云雾色衣衫轻盈如云,袖口有暗纹,头顶挽着一个道姑髻,最让人震惊的,是她的容貌,眉如远山,眼似秋波。
按妙玄的描述,明净的年纪应该与灵凡差不多,可见到真人,明净外貌起码比灵凡年轻十岁。
“师叔,你回来啦呀。”妙玄帮着她卸下背包,同时介绍着两人,“裴捕快与霍大人是我在青梧的恩人。”
“两位就是抓到害死灵凡凶手之人,那也是我的大恩人了,明净在此拜谢。”明净随即拱手行了个大礼。
“不必如此,查案缉凶,是官府本职。”
明净摇头:“官府尸位素餐的人不少,能遇上两位有能力的,是灵凡之幸事,也是我们这些受害者家人的幸事。”
她很会说话,嗓音温柔,会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不自觉地相信她的话。
明净说话始终带着温柔笑意:“两位也是上山求签的吗?我与监寺还有些交情,为两位求两只签还是做得到的。”
裴霜刚想说不必,霍元晦覆上她放在桌上的手:“那就多谢明净师傅了。”
她虽没懂他这么做的用意,但也没反驳,反而顺势微笑:“劳烦了。”
“不劳烦,两位于灵凡有恩,这是应该做的。”
裴霜吃着糕点,漫不经心说:“明净师傅与灵凡真人的感情很好呀。”
“是呀,我们是同乡,也是少时玩伴,后来我随着父母搬家,失去联系了十几年。也是缘分使然,我们五年前再遇,一起在天知教修习。教中长老允我们去各地造福世人,不想她的善心竟惹来杀身之祸。”
造福世人,话说的倒是好听,其实还不是为了敛财。
“制药的法子,你们都是在教中所学吗?要学到什么程度,才能出来……造福世人呢?”她硬生生把骗人俩字憋回去了。
明净说:“教义高深,我等凡人,穷尽一生也只能习得皮毛而已。教中会根据各自擅长之类,因材施教,我与灵凡于制药有些天赋,长老教授了我们制药之术。”
“您会制作知天散,想必于药理上有些造诣。”霍元晦浅浅恭维。
明净笑道:“不过是微末功夫,我原做过医女,懂些医道。”
“教中不是让弟子们造福于世吗,明净师傅藏在这云居寺后山,似乎做不到吧?”
“造福之道众多,灵凡乃出世之人,我不喜如此,谁说侍弄花草不是造福呢,那些上山的郎君娘子们,看见我种的花,心情好了,也算是我的福德。”
“师傅好境界。”裴霜淡淡夸赞。
霍元晦惋惜道:“听闻明净师傅已经不再做天知散了,此药效果奇佳,若是还有,我倒是真想求一些回去。”
明净一直笑吟吟的:“制作知天散的药材难寻,之前是教中长老送予我药材。灵凡因此药而死,我是再不愿见此药,再也没有找教中要过药材,身边是真的没有知天散了,不然倒是可以送大人一些。”
“没有便罢了,是我强人所难。”霍元晦低了低头。
裴霜:“教中长老对你们这些弟子倒是不错,还会给药材。”
“教主一向对教众都不错,若弟子家中有难处,教里也会尽全力相帮。提供药材,不过是寻常的举动。”
妙玄附和道:“是呀是呀,教内对我们很好的,师父没了的消息长老们知道了之后,便让师叔给我写信,还送了我五十两银子。教内还收养了一些如我这搬孤苦无依的孩子。”
裴霜很感兴趣:“如此说来,倒真的不错,不知现在教众几何,天知教总部又在哪儿?有机会我定要去见一见贵教教主这个大善人。”
明净垂眸抿了口茶,依旧是那副笑模样:“自五年前教众四散各地散福,弟子们多处飘零,教主行踪不定,我也不知他如今在哪,世间之事玄妙,若有因缘,裴捕快自会与教主一见。”
“那您怎么和教中长老联系呀?”
明净微笑:“此乃教中机密,请恕我不便告知。”
霍元晦佯装恼怒,瞪了裴霜一眼:“明净师傅勿怪,裴捕快心直口快惯了,这个问题太过唐突,失礼了,本官向您道歉。”
“不必,裴捕快快人快语,性子爽利,我并不介意。”明净轻飘飘几句话就揭过,态度温和,让人一不注意就沉溺于她的温柔。
裴霜很不满霍元晦的语气,双手抱臂,冷哼了声:“我不过问明净师傅几个问题,真扫兴。”
说着她站起来,向明净告辞:“天色已晚,我就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霍元晦也匆忙向明净请辞。
明净倒是不计较:“妙玄,送送两位。告诉他们,求签之事,两日内必有答复。”
妙玄小跑着出去追人,并未看见明净在她走后脸上的温和笑意全部消失不见,眼神阴冷。
第52章
霍元晦出了竹屋,就看见裴霜以极其慢的速度走着,他三两步就追上了。
“你这突如其来的戏瘾,我险些招架不住。”
裴霜转过头嘴角带笑:“还有你接不住的戏?”
背后脚步声传来,两人又立马恢复那副闹别扭的模样,分别向前走了几步。
“裴捕快,霍大人,等等……”妙玄小跑追上他们,“师叔让我告诉你们,求签之事,两日内必有答复。”
“好的,知道了。”裴霜睨了霍元晦一眼,把妙玄拉到一边,小声打听道,“你师叔看着很年轻呀,一点儿不像你说的那般年纪。”
妙玄一脸原来你要问这个的表情:“每个见到师叔的人都这么说,但她确实有三十多岁了,三年前我见过她,她不是这样年轻的,这都是服用了养颜丸的效用。”
“何为养颜丸?”
“是一种吃了能让女子容貌艳丽,延缓衰老的丸药。”妙玄说起效果来还有些得意。
“还有这种药丸?那她怎么不给你。”裴霜满脸不信。
她的怀疑勾起了妙玄的好胜心,拽着裴霜的胳膊,使劲摇晃道:“是真的,南江蓝家的娘子就是用了这养颜丸,才能有那般美貌,到如今还常派人来买送往盛京。南江有许多娘子,都来买过这养颜丸。至于我,师叔说我体质不适宜,不能服用。”
裴霜心中咯噔一下,她感觉有什么从她脑中快速溜走,却没抓住。
她立马做出判断,装作好奇道:“还有这种丸药,我也想买。”
“这事儿得告诉师叔,经过师叔的判断之后,才能给你丸药,但这药很不便宜。”
不行,这事得瞒着明净。
“这药多少银钱?”
“一盒十丸,五十两银子一盒,最少买一盒。”
嚯,真不便宜。
“真有用吗?除了蓝家娘子,还有哪些人用过?”
妙玄:“有用,但还有哪些人用过我就不清楚了,来买药的基本都隐藏了身份,师叔可能知道。”
“我……囊中有些羞涩。”裴霜低头攥了攥钱袋。
“也不打紧,师叔很好说话的,你帮过我,我去与她说说让她折价,兴许还能送你一盒。”
裴霜软了语气,换了她抓住妙玄的胳膊:“可别,我才拜托她签文的事情,这又求她一件事情,岂不是变成了挟恩图报了?不行不行。”
“那怎么办?”妙玄的脑子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
裴霜眨了眨眼:“不若这样,你给我弄一丸来,我试试药效,若真有效,待我回了青梧,有了银钱,也就买了。只是这事情不能让你师叔知道。”
“这……”
“哎呀,好妙
玄,你就帮帮我吧,你这也是给你师叔增加了一个客人不是吗?”裴霜杏眸剪水,可怜巴巴的。
妙玄哪里能招架得住她的装可怜,心一下就软了,答应了她。
“不过我不知什么时候能弄到,要是有消息,我去找你。”
“行,妙玄最好了,我就在府台衙门住着。”裴霜激动地抱了抱她。
霍元晦听不清她们在聊什么,只看见裴霜脸上三句一变的表情。
这还抱上了,什么情况?
等妙玄回了竹屋,裴霜笑意盎然,他更加困惑:“你们聊了什么?”
“她说明净这么年轻是因为一种药,叫做养颜丸,此药能使女子容貌姝丽,玉骨生肌,蓝家娘子也在用这种养颜丸。诶,酒老头教过你怎么做这种药吗?”
“花谢花开,日出日落,水自上而下流,人由年轻渐老,世间万物,皆遵循自然道理。确实有药可缓解衰老,但效果不会这么显著。”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惜世间大多数人都不懂这个道理,当眼前有巨大利益时,什么都被抛到了脑后。
“我也觉得不对,所以拜托妙玄给我弄一丸,而且要瞒着明净。”裴霜缓缓踱步,“明净此人,情绪太过稳定了,我方才冒犯她,她一点都不恼。我闹脾气直接走,她也没有表情变化,不论我们做什么,她都是一样的笑脸。”
没有情绪变化的人,是很可怕的。
“与其说明净可怕,不如说是她身后的势力更加可怕。”
他们没有见过灵凡,但从旁人的描述,感觉这两人很像,天知教出来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若天知教散落大晟各地,每个地方都有如同灵凡、明净这般的人,那……
霍元晦不敢深思。
他道:“这个养颜丸,肯定有问题。”
但现在只是猜测,而且他们来南江,是为了查少女失踪案的,还得等到有了真凭实据后,再彻查此事。
与方扬曹虎会合后,两人也没闲着,还真打听了一些事情出来。
确定了赵家和黎家人来过云居寺求签,赵家在南江有名,很多人认得他们家的马车。
黎家则是因为姚姨娘出手阔气,她长得又美貌,所以有人记得。
邢雯自不用说,肯定是来了的,五个有四个过云居寺,只要再去问一问梅主簿,就能确定这个共通点了。
下山进城后夜色已深,几人还是夤夜来到了梅家。
梅主簿夫妇俩并未安寝,女儿失踪,让两个老人几乎每个晚上都睡不好。
“梅夫人可有去过云居寺为令嫒求姻缘?”
梅夫人还以为是案情有了线索,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有些诧异:“去过,怎么了吗,这和琼儿失踪有什么关系。”
“我们发现失踪的女子都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而且都去过云居寺求姻缘。猜测是云居寺的人泄露了她们的生辰八字,所以凶手才挑中了她们。”
“啊……这,可你之前不是说,是琼儿主动离开的吗?”
裴霜:“这二者并不冲突,也许就是云居寺的人哄骗的梅娘子,若对方是和慈眉善目的和尚师傅,才使梅娘子降低了戒心与他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不,我了解琼儿,她不会随陌生人走的,即便是和善的和尚,琼儿从未去过云居寺,更何谈与寺中和尚相识了。”梅夫人否定了这个猜测。
梅主簿却管不了那么多,既然有线索了,还有了具体的地点,他想的便是搜查云居寺。
“知府大人会同意吗?”对于搜查云居寺,裴霜与霍元晦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只是云居寺香火鼎盛,又交了许多税银,怕是连知府也不能轻易动,而且他们只是怀疑,并没有真凭实据。
“这……”梅主簿也知道这件事不好办。
云居寺房间众多,光凭他们几个人是搜不了多少的,要想搜查,绕不开贺知府。
梅家夫妇有些绝望,距离梅晓琼失踪已经三天了,假如再耽搁下去,他们也不知道见到的是女儿还是女儿的尸体。
梅主簿恳求道:“两位可愿与我试上一试,去求贺大人。我就是把头磕破,也要求他搜查云居寺。”
“或许不用求贺大人。”霍元晦抬眸。
裴霜:“你有什么主意?”
“李都司。他夫人家中可是失踪了两位娘子。”
“对对对,李都司有兵。”梅主簿眼中燃起了希望,“我这就去找他。”
“不行,您不便出面。”军政私下往来,是大忌。
霍元晦道:“还是我们去,您等着消息。”
“好,劳烦两位。”梅主簿急得都差点忘了忌讳,只能寄希望于霍元晦二人。
天刚蒙蒙亮,城门刚开,一大队兵马出了城,早起的摊贩都不明就里,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贺知府,他连忙穿戴好就去了都司府。
从都司府出来时还有些忧心忡忡,回到衙门遇见了裴霜几人。
裴霜问道:“贺大人,外面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贺知府一脸严肃:“李都司说是混入了敌国奸细,他正派兵捉拿呢。”
“怎么朝着城外去了?”
“听说是那奸细扮做了和尚模样,混在寺庙中。”
裴霜张大嘴:“呀,那是得好好搜查一番,把这个奸细抓住!”
没人注意到她夸张表情下隐藏的一丝笑意,除了霍元晦。
昨夜秘密去找了李都司夫人,裴霜用三寸不烂之舌将人说服,顺便给出了办法。
幸好李都司是个宠妻之人,李夫人两句枕头风就同意了搜查。
为了避免目标太过明显,还需要装样子搜一搜其他寺庙,谁也不知道他们主要想搜查的地方是云居寺。
搜查很快有了结果,毫无所获。
李夫人很生气,对着裴霜他们也没了好脸色:“你不是说人大概率就在云居寺吗?他们搜遍了云居寺大小六十四间房,连后山的竹屋都没有放过,人呢?你说人呢?!”
裴霜安抚盛怒的人很有一套,对方在气头上的时候,绝对不能说话反驳,那是火上浇油,得等对方骂够了,出了气,才是说话的好时候。
李夫人是个闺秀,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裴霜完全没把这点攻击力放在眼里,市井长大的孩子,听过太多难听的话语,李夫人这样的连挠痒痒都不够格。
很快李夫人就骂累了,这骂人也是件体力活。
裴霜适时递上一杯茶:“姐姐,您润润嗓子。”
李夫人也顾忌着裴霜是贺知府请来的人,瞧她这么低眉顺眼的,气就消了一半,这声姐姐喊的,又勾起她对两个妹妹的思念。裴霜也是个小娘子,李夫人就是再生气,也不忍再对她说重话了。
况且这事情外人都以为是抓奸细,也没有给李都司丢脸。李夫人发作过后,也就算了,叮嘱着裴霜他们继续查案。
衙门内,曹虎给方扬揉着肩,曹虎龇牙咧嘴的:“疼疼疼,你这是按摩呢还是谋杀呢?”
曹虎甩开他的手臂:“大爷我还不伺候了!”
“嘶——”手臂又是一阵酸软,方扬皱眉,“你就是攒劲报复我呢。”
倏然他感觉肩膀被重重点了两下,他痛呼,但疼痛过后,却觉得肩膀松快了几分。
转头一看,是霍元晦。
“怎么好意思劳烦大人。”方扬咧嘴笑。
霍元晦:“你查案辛苦,旧伤复发,应该的。按了刚才的两个穴位后,会舒服一点。”
方扬的肩膀在追凶时曾受过伤,一旦过度劳累,就会复发。
裴霜浅笑道:“你可千万不要不好意思,他给你们看病呀,加的是他的声望。平时别的事也指望不上,就这时候还有点用。”
方扬曹虎可不敢苟同,这话也只有裴霜敢这么说。
两人一时缄默。
曹虎问起:“李夫人没生气吧?”
“怎么可能不生气,刚挨了一顿骂。”裴霜摊手。
方扬扭动着肩膀,试
图减轻酸疼:“我们真是把云居寺都翻遍了,愣是什么都没发现。凶手应该不是云居寺的人,就算是,人也不在云居寺。偌大的南江城,找几个人真没那么容易,何况凶手还有可能出了城。”
曹虎:“这凶手也真是神出鬼没的,关键是咱还不知道他抓这些女子是为何?好色?”
方扬一本正经分析:“不太像,我见过黎十六娘的画像,小娘子中人之姿,十五娘十七娘比她好看得多。说来也怪,十六娘没遗传到她姨娘的美貌。”
裴霜眼神不善地看着他们:“私下如此议论娘子们的容貌,不妥。”
“是是是,我们错了。”两人也没坏心,顺嘴说一下而已,怪裴霜平时太大大咧咧,都忘了她也是个小娘子,听了肯定有些不舒服。
又过一日,案情还是没什么进展,似乎陷入了僵局。
李都司那边有些着急了,让贺知府来催了一回。梅主簿也是日日来寻他们,方扬曹虎不敢闲着,又上街去搜查寺庙了,好歹是条线索。
裴霜盯着面前的纸张,都快把案台上的生辰八字盯出了花。
蓦然宣纸全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到一旁,裴霜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干的:“哎呀,你别捣乱。”
“再看下去,你都要走火入魔了。”霍元晦拉了她的手腕往外走。
裴霜没反抗,随他牵着,这次的案情比以往难的在于,不知道凶手的动机,就不能确定凶手的身份,甚至于凶手是男是女都不能确定。
其实南江的人一直认为凶手应该是个采花大盗,也往这方向查了许久,但都没收获。
“上去。”霍元晦指着屋檐。
“不太好吧,又不是咱们客栈里。”府台衙门的屋顶不能随便上。
霍元晦笑了:“还有你不敢上的屋顶?”
“上就上。”裴霜搂住他的腰,霍元晦很主动地抱住她肩头,嗅着她发间清香,只觉身子一轻,眨眼间眼前已经换了景象。
“呀,这夕阳真美。”
夕阳像融化的金箔,沁进了云朵,缓缓淌过连绵的屋瓦,闪着金光,美不胜收。
裴霜沉浸与美丽的夕阳,手上松了力道,霍元晦差点没站稳,扶住她的肩才稳住身形。
她屈膝坐下来,余晖为她的发丝镀了层金色的边,风一吹,些许拂过他的手背。
居高望远,坐在屋脊上,看远处炊烟袅袅升起,而他们悬在这尘世之上,衣袂交叠处堆满了暖烘烘的暮色。
烦闷情绪一扫而空,只剩对美景的赞叹。
“谢谢。”她轻轻说。
他嘴角漾起笑:“什么?”
“没听见算了。”她依旧嘴硬。
“听见了。”他笑得更欢。
裴霜嗔视着他,捏了捏发痒的掌心,拳头还是没落在他身上。
算了,她大人大量,不与他计较。
她捧着脸,继续欣赏夕阳。
暮色下,有两人披着霞光进屋,正是毫无所获的方扬曹虎,他们进屋找寻了一圈都没看见人。
“大人和妹子去哪了?不会失踪了吧?”两人担忧起来。
屋内没找到,又出来找。
“嘿,我们在这。”
两人抬头,“乖乖,怎么跑上面去了?”
“上面风景好。”
裴霜不想引太多人注意,搂着霍元晦,歘地又下去了,到了地上之后,随意地将人一放。
霍元晦差点摔个趔趄。
方扬曹虎瞪大眼,有些惊讶,但已经学会了控制表情,裴霜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们接受程度都很高。
“有收获吗?”
两人摇头,一脸垂头丧气。
裴霜安慰:“没关系,接着查就是,查案就是这样的,十天半个月都没线索很正常。”
霍元晦瞥她,方才自己还在郁闷,转瞬安慰起别人倒是有模有样。
方扬见气氛太沉重,说了件事想缓和一下:“今日我到蓝家附近,发现了一桩怪事?”
“什么怪事?”
“蓝家传出消息,说蓝夫人得了怪病,正在广征名医。”
第53章
“不该呀,我们前几日才见过蓝夫人,不似有病在身。”
霍元晦回忆起蓝夫人的容色,下结论道:“面色红润,气血充足,没病。”
“对呀,所以说是怪事嘛。”方扬抿唇,“不过这事儿和失踪案估计没什么关系,我就是说来给大家解解闷儿。”
蓝窈娘的事情很早就被他们定性为巧合,照理来说蓝家的事情与案情是没什么关系。
蓝夫人生病的可能性不大,许是借了她的名头给别人看病,真正生病的并非蓝夫人。
不便出面的,也只有“失踪”的蓝窈娘了。
想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裴霜莫名不忍。
“不然你去看看?”
霍元晦没什么意见,医者仁心,他若能治,自当尽力:“好。”
“我们这装扮得换换。”裴霜挑眉,肯定不能让蓝夫人发现他们已经知道蓝窈娘回来了。
霍元晦无奈笑:“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她眼珠一转,他就要倒霉。
一刻钟后,霍元晦身穿浅灰道袍,上唇被粘了一圈花白髭须,长度垂下到两边,下巴上整齐地有一把山羊胡,眉毛上也做了些许修饰,眼角勾画皱纹,两鬓扑灰白香粉,俨然一个年过饱经风霜的老人家。
裴霜用深褐色脂粉涂暗肤色,描粗了眉毛,脖子上粘了个假喉结,下巴处画了点点青灰胡茬,一头青丝完成圆髻,用蓝布头巾包裹。
曹虎见了,啧啧称奇道:“认不出了,真认不出了。”
方扬笑:“大人不像大夫,更像个仙气飘飘的老神仙。裴妹子的药童模样蛮像的。”
裴霜看了看霍元晦,确实,有点跑偏,都怪她以前都是扮神棍,顺手了。
“没事,唬人够用。”带点儿神神鬼鬼的气质,没准有奇效。
“加上这个,一定没问题。”曹虎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一个写着“妙手回春”的布幡,外垂褪色,有使用痕迹。
裴霜惊讶:“哪儿来的?”
方扬揭短:“管外面摸骨看命的瞎子借的,找了婆子缝盖了张布上去。其实底下呀,是摸骨算命四个字。”
“哈哈。”裴霜把布幡对光看,婆子的手艺不错,缝得很紧,若不是对光,还真看不出来布底下还有其他字。
霍元晦交代:“你们两个待会儿可要好好表现。”
方扬曹虎神秘一笑。
几人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蓝家附近晃悠。
还是那个茶棚,有个年轻人在喝茶时,突然抽搐起来,并且口吐白沫。
围观者众多,蓝家门口的小厮也被吸引过来。
“呀,不好啦,我兄弟的羊角风发作啦!这可怎么办呀,有大夫吗?”短打汉子一脸焦急。
“医馆有些距离,你快背上他过去。”旁边有路人指路。
“师父,有病人。”裴霜与霍元晦举着布幡路过。
短打汉子瞥见招牌上的“妙手回春”,赶紧拦下两人:“老先生,救救我兄弟吧。”
“莫急,待老夫探一探脉。”
两人视线相接触,差点没笑出声,短打汉子就是乔装改扮后的曹虎,而倒在地上装病人的就是方扬。
霍元晦煞有介事地从药囊里拿出硬木片让方扬咬着。
“扶起他,褪去衣物。”
裴霜照做,霍元晦手执银针,找准大穴,快速下针,其实针头都藏在霍元晦拇指中,根本没有接触到方扬的皮肤。但角度找得很好,周围人也不懂,也就被糊弄了过去。
裴霜装模作样地拿汗巾给方扬擦脸。
“嘿,神医啊,看着脸色好了许多。”
其实只是擦掉了脸上的妆粉。
“老先生你真神了,我家兄弟,幼时便患上了羊角风,这些年每每发作都很惊险,好得这么快还是头一遭。”曹虎嗓门大,摆足架势。
在场人皆深信不疑,纷纷感慨:“遇上神医了。”
霍元晦又喂了些丹药,方扬配合地平静了下来。
他故作高深道:“他已无碍。”
话音刚落,方扬悠悠转醒,看着虚弱,可神志已经清明。
“兄弟呀,你可醒了,是这位老神医救了你。”
“多谢神医救命。”方扬一脸真挚。
裴霜的头垂得低低的,使劲掐着自己的掌心,生怕一个不
小心就笑出声。
好在这场戏已经快落幕,两人找了个借口就说要回家。
裴霜清楚地看到蓝家小厮回去报信。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等着鱼儿上钩。
蓝夫人正愁得什么都吃不下,见门房来报,喜悦溢于言表:“真的?那快去请来,让管家去。”
两人茶喝了没几口,裴霜余光远远就注意到了:“来了。”
他们留下茶钱,起身欲走,蓝家管家笑吟吟地站在了两人面前。
“老先生留步,我家夫人生了重病,急需求医,还望老先生伸以援手,如能治好夫人之症,蓝家比有重谢。”
两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交换了个眼神,很好,上钩了。
霍元晦假意推脱一番,蓝管家再三请求,他才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答应。
其实蓝家人正在求医就恰好出现了一个神医,是很可疑的事情,但显然蓝家人已经无暇去分辨真假。
“老先生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呀?”蓝家管家不露声色地打探。
裴霜稍稍抬头,也不是全然没有防备。
不过他们早准备好了说辞,不会有一点破绽。
偌大的宅院,待拐过长长的走廊,经过小花园,最后穿过一个月亮门,终于来到一个栽了桂花树的院子,桂花还未盛放,只零星开了几簇,也隐约可闻见桂花幽香。
一进门,硕大地屏风将屋内挡了个严实,这还不够,层层叠叠的幔帐垂下,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这……夫人在哪?”霍元晦佯装疑惑。
“夫人就在幔帐后,先生见谅,夫人不能见风,您需隔着幔帐诊治。”
他们没猜错,不愿意露脸,大概率就是蓝窈娘。
霍元晦捋了捋胡子:“好吧。”先确定得了什么病要紧。
幔帐中,伸出了一只手来,白嫩如玉,显然不是一个中年妇人的手,只不过两人装瞎当没看出来。
霍元晦一搭脉,眉宇皱起。
管家在旁边急切地询问:“如何,是得了什么病,可有的治?”
霍元晦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应。
管家又问了一遍。
裴霜赶紧开口道:“您安静些,我师父看病需要周边的人保持安静。”
“请夫人换一只手。”
幔帐内,蓝夫人拈着帕子,也在担忧地等待结果,看了那么多大夫,都不能确定是什么病。
她望着床上一脸病容的蓝窈娘,又是一阵心疼,她可怜的女儿呀。
蓝窈娘虚弱地躺在床上,若非胸前微弱的起伏,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还活着。
她的身体没有办法自主活动,蓝夫人示意宝环把另一只手递出去。
霍元晦三指按在她脉门,神色凝重。
裴霜眼神询问:很棘手吗?
霍元晦微微颔首。
他压低声音开口,尽量让嗓音更加老态龙钟:“敢问夫人的病是否是三日前发作的,症状是浑身皮疹红肿,时而昏睡,时而清醒,半梦半醒,夜半发烧。”
“对,您说的对!”管家声音激动。
帷幔抖了抖,那边的宝环和蓝夫人也难掩喜悦,这神医请对了!没见过人,却能将症状说这么准确。
裴霜听得直皱眉,病这么严重,那天看着体弱但还算有精神,怎么才过去几天,就直转直下了?
“请问老先生,这病要怎么治?”
霍元晦摇头:“这不是病,这是中毒。”
“什么?!”幔帐后的蓝夫人惊呼出声,她狠狠捶了下床,定是那严家小儿,因她要带窈娘回家,怀恨在心,趁机下毒。
宝环问:“老先生可有解毒之法,要什么药材尽管开来,只要能治好夫人,都不是问题。”
“此毒乃慢性毒,娘子中此毒,已经有一年之久。”
“这不可能!”如果刚才还能忍住,这句话一出,蓝夫人完全坐不住,猛地拉开幔帐。
她既愤怒又不解:“我们几乎每日都一起吃饭,她怎么可能中毒如此之久,我为何没事?”霍元晦的话无疑是否定了她刚才的猜测,一年多了,就不会是姓严的干的。
“这……”霍元晦看向管家,极力扮演好一个不知情的老大夫。
管家马上想好接口:“生病的是我家娘子,毕竟女儿家未嫁,怕耽误亲事,所以假托我家夫人的名头。”
“哦,老夫明白。”
管家也松了口气,庆幸这两个是昨日才到的外乡人。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烦请夫人也让老夫把一下脉,若是同吃同住,您也有可能中毒。”
蓝夫人忙伸出手,待霍元晦诊治后,他道:“您没中毒,一切都好。”
“那窈娘怎么会中毒?”蓝夫人想不通。
霍元晦继续问:“有没有什么东西,蓝娘子独一份享用的,吃的穿的用的都算。”
蓝夫人拧着眉头,没想出来:“宝环,你也一块儿想想。”
宝环抿着唇,有了答案:“还真有,夫人,府里只有娘子在用养颜丸。”她知道养颜丸的功效,美美看见娘子服用过后的效果,都十分羡慕,只是她是个丫鬟用不起那么金贵的东西。
养颜丸这个熟悉的名词,让裴霜与霍元晦交换了个眼神。
“怎么会是养颜丸,瞎说!再想想别的。”蓝夫人觉得那是再好不过的东西,自然不会怀疑它有毒。
霍元晦试探道:“养颜丸是何药,还有吗?拿给老夫瞧上一瞧,有毒无毒,便可分明。”
“没有了。才吃完,正找了卖家买,明日才能拿到。”蓝夫人道,“老先生,养颜丸不可能有毒的。”
霍元晦也没急着反驳,只是问:“请问蓝娘子服用养颜丸是否一年有余?”
“是,但……”
“再请问,她是否是停了养颜丸后,才出现的这些症状?”
蓝夫人飞速算起来,蓝窈娘私奔出门时,除了金银细软,是没有带养颜丸的,一般服用是十日一次,寻回来后也没有再吃过。
好像……真的是停药之后才出现的症状……
“不可能,这不可能。”蓝夫人喃喃道。
时间符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裴霜不理解,疑点都这么多了,怎么还是不信。
“敢问夫人,这养颜丸从何处得来?”裴霜朗声问。
蓝夫人额头都出了一层虚汗:“是我一个好友所制,功效甚好,怎么……怎么可能有毒呢?我家大娘子也常年在吃,她不曾有事呀。”
蓝夫人一共两个女儿,蓝窈娘是小女儿,大女儿就是嫁入盛京的那位。
“此毒奇特,制药之人懂得制衡之道,丸药中不仅有毒也有解,如果按时服用自然是没事的,只是毒素会积压在身体内不爆发出来。蓝娘子她体制实在虚弱,只能承受正常人所承受一半的量,停了药后,毒素无法压制,是以有了表征。”
有理有据,蓝夫人却还是不敢相信。
想来那个好友就是明净了,裴霜一点也不怀疑,明净就是有这种本事,可以让人无条件相信她。
蓝夫人的脑子很乱,一方面事实摆在眼前,一方面她并不愿意相信明净害她。
还是宝环冷静一些:“老先生,可有解毒之法?”
“有,但过程痛苦,蓝娘子身子太弱,就算能解毒,恐怕寿数有损。”霍元晦不得不告诉他们这个痛心的事实。
蓝夫人闻言神情恢复了些色彩,攥着手帕留下两行清泪,哀恸道:“还请老先生解毒,即便……”
她已经哽咽:“即便寿数有损,好歹她能活着。”蓝窈娘像
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她不知道有多心疼。
霍元晦点头:“好,待我开出药方,贵府准备停当之后,明日来为蓝娘子解毒。”
他写完药方,又交代管家,准备一间充满蒸汽的房间,并指点了他们如何做。
蓝夫人感激不已:“多谢老先生。”
管家留他们在府内住下,两人以订了客栈婉拒,主要是假胡子快撑不住了。
两人怀着沉重的心情出了蓝家。
裴霜总算可以用原本的嗓音说话了:“蓝窈娘中的毒,很难解吗?”
“很难,她中的是虹丹花的毒,虹丹花少量也可入药,多用于烧伤之人生肌所用。大量用于丸药中,就有了延缓衰老,玉骨生肌的作用。可这些都是透支身体所得来的。”
他叹气:“此毒溶于血液,若发现的早,少量还可用药及时清除,但她已经服用一年之久,毒素累积太多,身体又孱弱,只能用药蒸之法逼毒,即便解毒,凭她的身体底子,最多不过十年寿数。”
裴霜眼中有怜惜,也有愤怒:“什么养颜丸,夺命丸才对!”
“就该把明净抓起来!”
但还是不能抓,没有证据。
两人离蓝家有了些距离,方扬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
“你们可算出来了,我等你们半天了。”他神色匆匆。
“什么事?”
方扬道:“妙玄来找你了,我们回去时刚好遇上,她还给你带了东西。”
裴霜兴奋起来,不枉她那日的撒娇,希望妙玄能给她带来“证据”。
第54章
裴霜他们回去之前就卸掉了装扮,曹虎走出来,裴霜把布幡给他让他去还给算命的:“妙玄人呢?”
曹虎指了指屋内:“里面等你呢,不过她好像有点儿累,睡着了。”
裴霜点头,进门一看,果然看见妙玄趴在桌子上睡着,有浅浅的呼吸声,睡得很香。
她本不想打扰她休息,但时态紧急,越快确定越好。
裴霜只好轻拍她的肩膀把人叫醒:“妙玄,妙玄,醒醒。”
妙玄睡眼惺忪地醒来,努力睁了睁眼。
“这么累,昨晚上做什么了?”裴霜开玩笑道。
妙玄揉了揉眼睛:“啊,我睡着了吗?没有啊,昨夜睡得很早,没有做其他的事情呀,可能是白日里种花累着了吧。裴捕快,你要的养颜丸我拿来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盒来,打开瓷盒,里面赫然躺着一颗黄豆粒大小的丸药,此丸药通体粉红色,乍一看煞是好看。
裴霜努力遏制着内心的激动,真是打瞌睡送枕头,妙玄真棒!
“太好了,我正需要呢。”
妙玄诉苦道:“这丸药可费了我好大的功夫,师叔制药都是有定量的,每次都是十丸的量,我故意不小心将丸药掉在了地上,师叔才不得已重新做了一丸,我还挨了师叔好一顿骂呢。”
裴霜摸了把她的脑袋,给她安慰:“为了我的事,让你受委屈了,妙玄,对不住。”
“没关系,能帮到你就好。”妙玄本有些委屈,但裴霜一道歉,那点子委屈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喜悦。
她嘿嘿笑着:“东西送到我就要走了,不然出城门。”说着就站起身。
裴霜拽住她胳膊:“不急,还有时间,就算错过了,你在这里住一晚也没什么。”
“不行的,我和师叔说是出来买糕点吃,晚上要是不回去,她要着急的。”
“那也没关系,我可以骑马送你。再陪我聊一会儿天。”
妙玄很难拒绝裴霜的请求,于是又再次坐下。
裴霜拿起养颜丸:“这养颜丸长得可真好看,你知道是怎么做的吗?”
妙玄:“不知道,配方只有师叔知道,不过我知道有种原料是茶花。”
茶花?
霍元晦漫步走进来:“是根须都是红色的茶花吗?”
妙玄惊喜:“对呀,你怎么知道?是我师叔培育的新品种。”
虹丹花状似茶花,而明显有所不同的就是它的根须,虹丹花根须都是红色的,榨出来的汁液也是红色的,是以制出的药呈粉红色。
“怎么我们上次去没有看见?”
“种在后山药田的旁边,师叔说这茶花的品质还不稳定,待到稳定了再种在院里。”
后山,他们上次就是没有去后山。
方扬他们虽搜查了后山,但也把那虹丹认成了普通的茶花。
霍元晦拿起一个茶杯,倒了些白水,又将养颜丸扔了进去,杯口微微震荡,水波纹浅浅。
“呀,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这药遇水即化。”
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妙玄不自觉安静下来,他静静地观察着茶杯中的变化,杯中的水呈现淡粉色,他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许粉末进去,淡粉色渐渐凝结成红色粉末,水渐渐变回清澈,以及杯底闪着银光点点。
“银色的是什么东西?”裴霜皱眉。
霍元晦:“水银。”
这养颜丸的主要成分就是虹丹花粉与水银,两者皆是剧毒,但毒性又相互克制,只要配比得当,短时间内不会出问题。
妙玄捂着嘴,惊讶道:“怎么会有水银?”
裴霜抿唇:“妙玄,这就是我留下你的原因。你师叔制作的养颜丸有毒,而且是剧毒,蓝家娘子已经因为这个药丢了半条命。我相信你不知道这个药有这样的作用,但你不能回你师叔身边了,她很危险。”
“不,师叔待我很好,还救过我的命。她是个好人。”妙玄有次重病,全靠明净救治得当才活下来,所以她很相信明净。
裴霜就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毕竟要让一个人相信你身边和蔼的长辈其实是个恶人,这样的真相很残忍。
于是裴霜把之前没来得及告诉她,关于灵凡的一些事情说了一遍。
“明净也是天知教的人,天知教名为造福,实为敛财。”
“不,不,不……”妙玄抱着脑袋陷入了痛苦之中,一方面她不愿意相信师父师叔是坏人,一方面她又肯定裴霜不会骗她。
“我要去问师叔,你们和我一起去问她,她不会害人的,你们一定是有误会,哪里搞错了。”她激动地想站起来,两只手抓着他们两人的衣袖,就在站起来的一瞬间,身子一晃。
裴霜忙扶了一把,妙玄倒在了她的肩头,妙玄扶着额头:“我怎么了,头好晕。”
“快给她看看。”裴霜扶着她重新坐下,对着霍元晦道。
霍元晦手指按在她脉上,抬眸道:“你有用过摄魂散的痕迹,能被我看出来,说明应该被用过多次。”
妙玄迷迷糊糊的,信息量太大,她脑子转不过来弯。
裴霜抓住重点,直接问她:“你有听见过铃声吗,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身体疲累的,除了疲累还有哪些异样?”
她关切的语气让妙玄脑子清晰了一些,回忆道:“似乎,有一段时间的,具体多久不记得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断断续续的。异样……有时候我觉得身体酸痛,手上有一些小破口。我也怀疑过我是不是生病了,但师叔给我看过,说没事,是我种花太累了。”
“用了摄魂散会使人疲累吗?”裴霜问他。
霍元晦:“一般来说不会,可能是明净在使用摄魂散的时候让她去做了什么事情。”
妙玄的心情还是没有平复下来,整个人有些呆呆的。
裴霜耐心柔声道:“你细想想,你的手怎么会无缘无故破口,身体也没理由的累,你自己都察觉了不对。但因为相信你师叔,所以你没有怀疑。傻妙玄,就算她救过你,可你真的有看清过你师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妙玄仔细思考了起来,师叔很漂亮,温柔,又聪明懂得很多,脾气非常好,好像没有什么能惹怒她。除了关于养颜丸的事情,她从不让她在制药的时候看,早上她把养颜丸弄掉在地上时,师叔朝她发了好大的火。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师叔这么生气,从前的和煦温柔都消失不见
,瞪着她的眼神带了阴冷。
还有她没伺候好后山那些花时她的冷言冷语,那些从前被她刻意忽视的小细节全部回到了她的脑海中。
妙玄并不是很聪明的人,但她也不傻,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师叔,她真的……”她语气颤抖。
裴霜看她神色平静了下来,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所以妙玄,我需要你帮忙,说出那些买家,你说了,是在救人,否则等毒素发作,她们都会很惨。妙玄,这是在救人。”
妙玄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可她根本就不知道买家的身份,急得快哭了:“除了蓝家,我不知道其他买家是谁呀!其他家都是师叔自己送的药。”
“不哭,别急,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别的线索,比如她每次送药的时间,送药回去后有没有拿什么东西回去?”
妙玄耷拉着脑袋使劲回想:“好像,每次约莫十日送一回药,师叔带回来的东西倒是没什么规律,有时候是胭脂,有时候是首饰,还有时候是糕点。”明净带回了的东西基本随手就丢给了她,她每次收到都挺开心的,还希望师叔多多下山。
十日的间隔,和带回去的东西以及美貌的女子,这些加在一起,让他们不得不将失踪案和养颜丸联系在一起。
失踪女子,或者失踪女子的家人,都是服用过养颜丸的人。
之前他们一直在想凶手是用什么法子悄无声息将人带走,如果是明净这样一个慈眉善目的女长者,很多女子确实会卸下防备心。
当务之急是确认其他女子家中人或她们本人,是否真的用了养颜丸。
裴霜就要动身,妙玄喊住她:“裴捕快,快到关城门的时辰了。”
“你还要回云居寺?”
妙玄斟酌了下用词:“师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伤害过我,而且如果失踪案真的与师叔有关,我在这南江城又没有熟悉的人,我要是不回去,她定会怀疑是来找你,这样,岂不是会引起我师叔的怀疑?我如果回去,兴许能帮你们找找那些娘子在哪,而且我有把子力气,师叔力气没我大,打不过我的。”
裴霜非常果断的拒绝了她:“不行,太危险了。你心里藏不住事,这样回去,一定会被她察觉出问题的。她手里有摄魂散,控制你轻而易举,何况云居寺可能还有她的帮手。即便你不回去会打草惊蛇,我也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裴姐姐……”妙玄眼眶蓄满了泪,为了她的安全,她居然连犯人也不抓了吗?
“我有这么重要吗?”
裴霜微笑,摸着她的脸颊:“与你的性命相比,其他都不重要,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很宝贵。”
霍元晦补充:“人生于世,或聪慧或愚笨,各有其用处,不必顾影自怜,妙玄,你帮了我们很多。”
裴霜睨他:“要你插嘴,显得你多有文化,哼~”
霍元晦:“你对有文化的要求也太低了。”
裴霜:……
妙玄噗嗤笑出声:“你们说话真有意思。”
裴霜轻哄她:“笑了就好,好好睡一觉吧,这里很安全,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妙玄重重点了两下头。
裴霜和霍元晦却是没得休息,还有方扬曹虎要连夜跑遍这些失踪女子家中,还是按照之前的分工。
这次有了明确目标,方扬曹虎也不再叫苦连天。
裴霜他们来到了梅主簿家中,不巧,丫鬟小铃来给他们开门时,屋内传出了激烈的吵架声。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外室!”
吵闹声在梅夫人说出这句话后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这个案子也马上完结啦,大家应该能猜到了吧
第55章
屋内诡异的安静许久。
梅夫人泪水涟涟,声声泣血:“我是没有为你生个儿子,没能为你们梅家传宗接代,可当年是你自己亲口许诺,说有琼儿一个足矣,愿意过继个孩子。只怪我轻信了你,岂知人心易变,情比纸薄。”
梅主簿心虚不敢与她对视:“夫人……是我对不住你……可你也该明白,这么多年只有琼儿一个女儿,心里总盼着能有个亲生的儿子。咱们梅家,不能断了香火啊。”
“那你为何不与我商量?怎知我就一定不许你纳妾?千错万错,最不该瞒着我!”梅夫人声音哽咽。
梅主簿慌忙告罪:“夫人息怒,都是为夫的错。快别哭了,仔细伤着身子。”
“我这身子有什么打紧!”梅夫人凄然道,“如今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我的琼儿……你把琼儿找回来……”话音未落,已是泣不成声。
裴霜与霍元晦在门外静听多时,终于抬手轻叩门扉。
梅主簿见二人突然到访,面上显出几分窘迫。
梅夫人正自垂泪,抬眼瞧见裴霜,顿时踉跄着扑上前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裴捕快,可是琼儿有消息了?若非如此,你断不会这个时辰过来……是不是寻着线索了?”
她声音发颤,眼中满是希冀,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裴霜在她满含希望的眼神中,摇了摇头:“尚未寻到梅娘子。今夜前来,是想向夫人求证一事,您是不是在服用养颜丸?可是从一位叫明净的女冠处购得?”
梅夫人闻言身子一晃,眼中的光骤然熄灭。待听到养颜丸三字,她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指尖不自觉地绞紧帕子:“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
“夫人不必追问缘由。”裴霜语气沉肃,“经我们查验,那养颜丸含有剧毒,蓝家娘子因为此药已经昏迷不醒,万不可再服用。更紧要的是,梅娘子失踪一事,多半与那明净脱不了干系。”
“竟有此事?!”梅家夫妇同时惊呼,脸色霎时惨白。
裴霜见二人神色惊惶,温声劝道:“二位且宽心。若夫人服用时日尚短,毒性未深入肺腑,尚有解救之法。我家大人医术精湛,定能医治。”
夸他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实属难得。霍元晦眉梢微动,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他随即执起梅夫人的手腕诊脉:“所幸夫人服用不足一月。以药浴辅以内服汤剂,毒性可祛七八分。”
“万幸万幸。”梅主簿揽过夫人轻声安抚,仿佛方才的争执从未发生,“只是夫人,这养颜丸究竟是何物?为何从未听你提起?又为何要服用此物?”
梅夫人挣开他的怀抱,冷眼相向:“还不是因你在外头养的那个狐狸精!”
原来两月前,梅夫人便察觉丈夫在外另有新欢。虽自知未能为梅家延续香火,心中却终究意难平。一日她悄悄去瞧了那外室,见对方年轻貌美,不由自惭形秽,对镜自照时愈发愁闷。
明净此人梅夫人早已知晓。初识是在赵府,听赵老太太夸赞其能安神静心。后在云居寺求签时重逢,二人相谈甚欢。
明净曾受邀来梅府做客,当时便看出梅夫人心事重重。得知缘由后,明净取出所谓养颜丸,声称能令人容光焕发,重返青春。
梅夫人试服数日后,果然面色渐佳。恰逢梅主簿也渐渐回心转意,少去外室处走动。她便持续向明净求购此丸。
她怎么也想不到,琼儿的失踪,居然会与明净有关系。
“裴捕快,霍大人,你们确定吗?明净师傅她怎么可能会害人,是不是有误会?”梅夫人仍不愿相信,声音发颤。
裴霜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梅主簿:“您减少去外室那里,当真是因为夫人容貌改变?”
梅主簿摇头叹息:“不是,是明净来找我。她发现我养外室的事,对我好言相劝。”
“我本打算等那外室生下孩子就让她离开。可明净点破我对那外室生了情意,我……”梅主簿偷瞥向夫人,垂下头,“我自觉有负结发之情,这才疏远了那人。夫人变得年轻,她自己开心了,我也就开心,我与夫人夫妻多年,她容貌如何我根本就不在意。”
梅主簿是真心爱梅夫人,也是真的想要一个儿子继承香火,又一个和王瑁之一样既要又要的男人,裴霜心里评价道。
“怎么会……”梅夫人难以置信,这一切竟是明净设的局?
裴霜声音沉静:“您仔细想想,我之前说过梅娘子是主动出门的,明净是不是恰好符合诱她出门之人的条件?”
梅夫人细思恐极,那些微末细节串联起来,就是事情完整的真相,她终于不再怀疑。
“那琼儿在哪?是不是在云居寺?我们快去救她!”她急得就要往外冲。
裴霜一把拉住梅夫人的衣袖,温声劝道:“夫人且慢。此刻城门已闭,便是心急也出不得城。先前我们虽搜查过云居寺,却未寻得失踪女子的踪迹。那时尚未疑心到明净头上,如今想来,怕是漏查了什么地方。待明日天一亮,我们便上山拿人。”
霍元晦为了让梅夫人更加安心,也温声安抚道:“为保万全,我们还要去赵家一趟。若能说动李夫人,请李都司再次出兵相助,寻找梅娘子她们定能事半功倍。二位且在家中静候佳音。”
梅家夫妇连连点头,表示定当配合。不过一个晚上的等待,这些天都熬过来了,又岂差这一日?虽说多等一日对父母而言都是煎熬,但有了寻回女儿的希望,这份等待便有了盼头。
二人匆匆离开梅家,马不停蹄赶往赵府。因李夫人母亲染恙,这几日她都留在娘家照料。裴霜与霍元晦赶到时,她刚伺候母亲服完汤药。
李夫人整理好衣服出来相见,回头望了眼内室,轻声道:“母亲刚服了药睡下,二位说话且轻声些。”
裴霜会意点头,压低声音直入主题:“李夫人可曾听闻养颜丸?”
“养颜丸!”李夫人神色骤变,声音不自觉地发紧,“你们怎么会知道养颜丸?”
霍元晦接过话头:“不仅知道,还知晓是从明净处购得。赵娘子和董娘子可是在服用此药?”
见他们连来路都一清二楚,李夫人也不再隐瞒:“正是。起初是从窈娘处得知有此奇药。后来才知窈娘姐姐能嫁入盛京侯府,全赖此药之功。窈娘与雨竹、琪儿交好,被她们缠得没法子才道出实情。”
“母亲本还有些疑虑,得知卖家竟是常来府上与老太太相熟的明净师傅,我们本有的疑心也就消了大半。服用后她们确实容貌更甚从前。此事极为隐秘,还望二位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