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三公子(2 / 2)

时值盛夏。

水榭建在湖心,四面临水,周围是茂盛的莲叶,一眼望去,深绿莲叶接着天穹,几乎要将水榭的轮廓都掩去了。

莲叶间是盛开的荷花,只不过,与外面那些娇俏漂亮的粉色莲花不同,这里的荷花全都是无暇的白,有些顺着水榭的木板爬上来,堆叠在水榭与水面间。

深绿映衬着冷白,成了这一片湖上最抢眼的色块。

两样颜色组成一种颓靡的、毫无生气的森森鬼气。

现在三伏天,

但来到这里,却让人从骨子里感觉到冷。

侍从深吸一口气,下了船,走到宿荷衣身边,低声询问:“三公子,前些日子有天云宗弟子带着信物来府中请人。但染了怪病,昏迷不醒。如今府中族老们束手无策,家主叫我来问您的意思,是否能前去医治一二?”

话音落下。

宿荷衣目光转动,看向了侍从:“他要死了么?”

语调有些淡漠。

但并不是那种毫无感情的淡漠。

侍从很难形容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淡漠。

于是他又看了宿荷衣一眼——

男人穿着一身深红,左耳上坠着一只白玉坠子,黑发垂落下来,皮肤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这样的天气,他身上却还额外披了一件大氅,这时候正好一阵夏风吹过来,男人便拿起帕子,抵住唇,咳出几口血来。

与他的衣服一样深红的血。

因为先天弱症,所以他身体很不好。

按理说这样病弱之人,是很没有攻击性的。

但对府中这位三公子,侍从一直都有点发怵,因为说他温和也温和,说他疏离他又有些疏离,好像所有的礼节一样不漏,他待人接物远远称不上冷漠,但莫名总给人一种淡漠刻薄的感觉。

但要说具体刻薄在哪儿?

侍从也说不出来。

只是寻常人听见有人生病,第一句话怎么也不会问对方是不是要死了吧……

侍从心里嘀咕着,嘴上很老实:“仅仅是昏迷,还没有到……到要死掉的程度。”

话音落下。

就听见宿荷衣了然地哦了一声。

骨节分明的手指拎着染血的帕子,男人漫不经心:

“叫我一个病弱之人给他瞧病,我还以为他快要死了呢。你瞧,我躺在这里,连走两步路都觉得累,你觉得我过去给他瞧病,会不会死在他前面?”

侍从不敢说话。

他真的觉得三公子身上一股子淡淡的怨气,说的每一个字都显得很刻薄。

他知道,虽然三公子很柔弱,但完全没有病弱到这样的程度,他只是不想给人看病而已——

三公子的脾气真的很古怪。

大约是因为年幼时被人掳走,此后一直流落在外,直到前几年才被找回来,所以三公子对府中人事并不热络,甚至是有些懒怠的。

他深居简出,很少见人,也很少给人瞧病。

但说来也奇怪。

前些年,刚被找回来的时候,公子让侍从们去大肆寻找过一条蛇,或是鲛、鱼。只要带鳞片的生物,公子都要捞回来看看,不过要求很多,要成精了的能变出人身的那种,鳞片还要银蓝色的。

但哪儿有这种生物?

所以最后公子也不找了。

不过,宿荷衣盛名在外,许多人想找他瞧病,吃了闭门羹后百般钻研,也不知道从哪得知前些年他找过银蓝色鳞片的动物,于是便陆续有人带着银蓝色的鳞片登门。

宿荷衣倒还真会见一见。

不过,这些鳞片都不太像宿荷衣手中的那一片。

稍微像一些的,宿荷衣会顺便给瞧瞧病,不像的,就直接打发走。

这是唯一能见到宿荷衣的法子。

侍从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他又瞥了眼宿荷衣手中那片银蓝色的鳞。

……难不成这鳞片的主人曾救过三公子的命吗?

*

最后一点夕阳要散去的时候,

姜灵将鳞片递给了护卫头子,然后从他手里接过了渔网。

她赶紧弯下身,小心翼翼把渔网抖开,然后将里面奄奄一息的活物们放回了水中。

动作间,露出一截手腕。

手腕上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痕,像破了皮的伤口,不过没流血。

郁翎在她身边。

莫名其妙的。

他想起上次和她去后山采千金藤,她扒了一片鳞给他。

然后他问她疼不疼。

她其实不太会撒谎。

扒鳞片扒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还能含着泪说不疼。

郁翎视线落在她手腕,目光触及那红痕,顿了下。

富贵跟着郁翎,倒是没注意到姜灵的手腕。

他思索了一下,很高兴道:“主子,给鳞片能见到宿三公子,小姜姑娘有鳞片,咱们是不是也能见这样见宿……”

话还没说完。

就看见郁翎别过眼,用一种不悦的目光看着他。

不算是特别不悦,但也挺吓人的,富贵头皮一紧,把余下的话全都吞回去,完全不知道哪句话惹他不高兴了。

下一秒,

就见到郁翎用了个法术,将鳞片给拿回来。

隔空取物,将护卫头子吓了一跳。

郁翎在凡人间滥用法术,还一点没有吓到人的自觉。

他眉眼弯起来,左脸梨涡很明显:“我们也要见宿荷衣。要么就让你们主子跟我们一同走,要么就让他自己等死,鳞片就这一片,不会单独给你们。”

怎么就只有一片呢?

小姜姑娘本体是龙,鳞片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富贵心里嘀咕着,下一秒,发觉郁翎目光从姜灵手腕上一扫而过,富贵又跟着去看。

但是衣袖垂落回去,挡住了她的手腕,富贵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