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看向黄芪,喉咙滚动,问:“你姐姐是雾?”
黄芪的枝叶颤了颤,说:“是啊!”
它还说:“我姐姐是这山中的雾,我们一起长大,本来我姐姐比我大很多很多的,前些日子,你凶神恶煞地入了山,把我姐姐打成了这个样子,你这个坏蛋!大坏蛋!”
再次听到这三个字,周一便不是那么的理直气壮了,毕竟她确实对这云雾山的雾气动过手。
周一顿了顿,问:“我确实伤害过你姐姐,但那也事出有因,你姐姐在山中肆意伤害生灵,你不知道吗?”
黄芪说:“我知道啊!”
“可那也不是我姐姐愿意这么做的!是那个坑里的坏东西带坏了我姐姐!”
周一走到石缝前,见到了蜷缩在石缝中的白雾,浓白的一团,约莫只有两个巴掌大小,其间没有丝毫的黑灰之炁,看来其身中已经没有怨气缠绕了。
她朝着石缝中的白雾伸出手,说:“可愿让我看看你?”
黄芪拦在石缝前,大声道:“你个坏蛋!你要对我姐姐做什么?!”
周一说:“别怕,它身中的怨气已经没有了,我不会再伤害它了。”
她看着那一团雾气:“我只是想看看它。”
黄芪还想阻拦,却觉得不对,扭头一看,大白伸着舌头在舔自己的叶子,它大怒,叶片打在了大白头上:“你这个坏蛋,我就知道你想要吃我!”
玉团蹲在巨石边,看着黄芪追着大白打,慢条斯理地舔舔爪子,扭头看向了周一。
周一还看着石缝,向白雾伸着手,说:“别怕,我真的不会伤害你,我上次入山针对只是那坑中的怨气,并非有意要伤害你。”
雾团动了动,慢慢地挪到了周一手边,触碰到了周一的指尖,一股冰凉之意从指尖扩散开来。
周一面色不变,说:“上来吧,我们可以聊一聊。”
雾团落入她掌心的时候,细弱空灵的声音响起:“聊什么?”
周一伸出另一只手,将它捧在手中,说:“聊你是怎么长大的,又是怎么被那坑中的怨气缠上的。”
她打量着手中冰凉的一小团雾气,心中实在是难以相信,这是她上次入山时候见到的那铺天盖地的雾气。
可入手之后,她便知道,此刻乖顺地待着自己手心的雾团,的确跟那日山中凶恶的雾同出一源。
她记得当日火山坑中的雾气和怨气一同涌了上来,之后她借日炁将所有怨气驱散,雾气也一同消散了。
周一原本没将诡雾放在心上,她猜测那雾以及雾中精怪都是怨气所致,所以怨气溃散,诡雾自当溃散。
至于云雾山中的雾气,本是山中地理环境和水汽蒸腾所致,一次消失了,等到山间水汽充沛,自然又会再次出现。
所以她的确是没有想到,云雾山中的雾竟然成精了!
手中的雾团没有半点此前的凶狠,软软的,声音空灵,带着些稚童的纯真,它说:“就……就是这么长大了,那些坏……怨气,它跟我生得很像,我以为它也是雾气,就想跟它一起玩,玩着玩着,我就变了。”
它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不愿意去说自己跟怨气之间发生的事情。
黄芪骑在大白身上,跑了过来,说:“那个坏东西让我姐姐也变坏了!”
发现周一真的没有伤害它姐姐,又说到了怨气,它很是气愤地一顿输出。
从它口中,周一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这一雾一草生在云雾山中,因此处山水毓秀,灵气充沛,日积月累之下,再加之机缘巧合,它们便生了灵,按照黄芪所说,雾气是要比它先生灵的。
它模糊中有了意识后,被山中缥缈的雾气发现了,这雾气便时常照看它,若是什么时候缺水了,便给它送来山间清泉,甚至还会驱散山中清气,让它快快长大。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越来越厉害,最后竟然会动了,它还从未在山中见过会动的草木呢!
一草一雾便成了朋友,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妹妹,相伴在山中,过得很是畅快。
不知道多少年前,山中突然出现了会动的黑气,看着除了模样怪一些,倒是跟雾气很是相似,它们以为这又是山中的什么生了灵,便去跟黑气交朋友。
黄芪是草木,又会动,没怎么受黑气影响,可雾气多且同黑气相似,才跟黑气接触,就被黑气入侵,受到了影响,此后黄芪便发现自己的姐姐越来越不对劲了。
不爱跟它一起玩了,而是喜欢上了山中的生灵,时不时便能在雾气中见到鲜血、皮毛和白骨。
山中生灵弱肉强食,黄芪见得多了,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可它姐姐以前从不会这样,它姐姐的食物是山林中蒸腾的水汽,何尝吃过那没滋没味的血肉?
说到这里,黄芪摇晃着枝叶说:“这时候,我就知道我姐姐被那坏东西给带坏了!”
周一问她:“那时你姐姐便已经开始食人了吗?”
黄芪:“没注意看。”
它说:“吃人跟吃山中其他生灵又没什么差别。”
这倒是,只是对于怨气来说,这显然是有不同的,否则,它也不会在后来派出伥鬼,编造仙草传闻,引人入山,害人性命。
想来人思虑更多、欲望更多,于是枉死之下,产生的怨便也更多,更有利于其壮大自身吧。
“不过,”黄芪道,“人变成了鬼,若是被那坏东西吃了,坏东西就更厉害了,我姐姐就更糊涂了,我便时常引那些人出去,可惜我比不过我姐姐那么厉害。”
“只能看着那些人死了,把他们的骨头扔出去,这样坏东西就吃不到他们变成的鬼了。”
周一恍然,熊韩二位秀才能免于被怨气吞噬,想来便是因为这株黄芪了。
周一心念一动,看向黄芪,问:“那日我们入山,在山中见到了你,你那个时候是想引我们离去吗?”
“是啊!”
黄芪很生气,“那些在山里采药的人都说我是仙草,特别想要我,结果你们见到我了都不追上来,我还担心你们被我姐姐杀了,没想到,你竟然把我姐姐打成了这个样子!”
它气得枝叶乱颤,周一看向它,发现竟没有任何一片叶子掉落,忍不住问:“你可有治疗脱发的功效?”
“啊?”
黄芪茫然,“脱发是什么?”
周一指着自己的头发:“这是头发,头发脱落便是脱发。”
黄芪嘟囔:“人脱发关我什么事?”
这倒也是。
周一收回思绪,看向手中的雾团,它还是那个乖顺的模样,周一仔细打量它,慢慢地看出了些不同之处,比如,比起寻常的雾气,它更白些,水汽含量更充沛些,还更亮一些。
她便明白了,此气非气,而是炁,自己这是把云雾山的雾气打到只剩些许本源了啊。
周一闭上眼,细细感受,不多时,睁开眼睛,指尖涌现白炁,径直涌入雾团身中。
随着炁的涌入,雾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飘在周一身前,直到跟巨石差不多大小时,周一停了下来,雾团中一只浓白雾气形成的爪子伸了出来,小小的,努力握住了周一的食指,空灵的声音响起:“谢谢你!”
感受着手指上的冰凉之感,周一说:“不用谢,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不得不伤你,此刻也无法将你多年积累完全补足,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山中雾气生灵,本该在山中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有此一劫,皆因人而起,自己又伤了它,该做些补偿,可惜自己实力有限。
雾团并不计较,说:“足够了,谢谢。”
黄芪跑到雾团身边,开心道:“姐姐姐姐,你又有身体了,我们又可以一起游水了!”
雾团也开心道:“是啊是啊!”
周一看看天,太阳已经出来了,金光破开云层,金炁洒满大地,时间不早了,她也该回去了。
不过,那只黑熊呢?
一问黄芪,黄芪满不在乎道:“我姐姐变大了,那头熊便找不到我,也吃不了我了!”
既如此,周一便同它们道了别,时间有些赶,只能借借风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