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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令 又紫 14446 字 25天前

他说罢便大步走,锦月听出他话中有断绝父女亲情的意思,不过,也无所谓,本无亲情,说开了也好。

尉迟云山背影顿住没有回身:“正阳、正德几乎是被你给毁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场行动?”

“从我决定复仇开始。”

“出嫁前?”

“这些你不需要知道。”

尉迟云山只觉后背一阵战栗,两个月的谋划,便将他两个得意的儿子,和一个皇子拉下了水。这个女儿,当真不可小觑,不,是可怕,和百年前把持朝政的陈太后一样可怕。

尉迟正德在升任太仓令之前便在将作大匠手下做事(将作大匠是负责修缮陵墓的官员),他虽不好色,却是好贪。

弘实偷卖木材也给了将作大匠一干人好处,尉迟正德虽不是主犯,却是从犯,哪怕不会有性命之忧,前途是毁定了。

夜晚,锦月直等到子时,得到消息说尉迟飞羽在三日之内修缮好了后陵通道,明日太皇太后可以出殡,才安心。

正要睡,周绿影喜滋滋捧着一封字迹工整的报喜信进来:“小姐,飞羽公子送信来给您报喜了。”

锦月一喜:“快,给我看看。”

尉迟飞羽三日来都没送信儿来,应当是一直绷着神经做事,这才松口气,第一时间来向她报好消息。

“兄长字迹略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奚官局检查的结果应当十分合意,这回高升应当没有问题。”

“呀,这真是太好啦小姐,飞羽公子这下封了三千户侯,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小姐聪慧无双,当真是公子的军师伯乐啊!往后小姐在朝中有飞羽公子接应,也不至于做事束手束脚。”

“嗯。”

锦月这才安心去睡,修缮后陵这事初步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看飞羽兄长如何查出揪出宣徽殿与尉迟正德一干人,继修缮后陵一大功劳后,再立一大功。

这一大功劳,才是最要紧的!

接下来尉迟飞羽进展顺利,按照锦月所说的,从贾府黑市仓库的木料入手来查,果然一查一个准。

太皇太后下葬后的两日,便将弘实为首的涉案人等名单送到圣前,尉迟正德之名字也在其中。

一众或为求自保、或有头无脑而推诿的官员当中,只有尉迟飞羽请缨,并完成得极好,皇帝大为赞赏尉迟飞羽的办事速度和能力。

“你能力出众,铁面无私,朕竟然才发现身边有这样的人才,当真是朕疏忽了。你且回去听候旨意,朕此番必定要好好地重赏于你!”姑姑秋棠将从大乾宫打听到的皇帝的原话,一字一句说给锦月听。

锦月大喜,从圈椅上站起来:“太好了!这事办妥,哥哥才是真的崭露头角,往后朝中任谁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瞧把你高兴得。”门口忽然传来弘允的声音,锦月循声望去,果然是弘允来了。

他站在门口微微含笑,身上的藏青色袍服换成了更加尊贵的玄黑金色纹袍,高冠玉带,英姿飒飒。黑狐毛披风和头发上落着几片薄雪,平添几分霜气,不过很快被室内的温暖融化,也或许,是被他冲锦月暖然的笑意而融化。

侍女姑姑们见他来,都知趣出去了。

锦月收敛了些刚才张牙舞爪,面对这样一个优雅的男人,任哪个女子也会不由自主娴静下来。

“你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禀一声,我这满脸阴谋的模样,只怕都落入你眼底了。”

弘允并不在意,自顾自宽披风,却怎么也解不开领口的束带,几扭几扯,竟拉成了死结……

他微微尴尬,清了清嗓子,欲盖弥彰地解释:“天气好冷,手僵得有点儿不灵活了。”

锦月忍着笑,顾着他面子并不点破。弘允会诗书会箜篌会兵法,但老天是公平的,所以惯被人伺候大的嫡皇子弘允,生活自理能力真是相当低。

“是很冷,下次就让奴才帮你解了再放他们下去。”锦月说着上前几步。

弘允忽然心口一痒,低眸见领口一双素手灵活地将死结三两下就露出松开之势。这双素手干净雪白,指尖透着淡淡粉色亮光,灵巧地活动着,而他的心此刻仿佛化身为这个死结,被这双纤纤素手翻来覆去、任她摆布。

结打开了,锦月却见弘允在看着自己发呆,有些不解。

弘允忙回神,暗暗发恼,赶忙收敛好发痴的模样、恢复一惯的高贵自持,捉住锦月的素手,将她往门口拉: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可爱的小东西来。”

“什么……什么小东西?”

锦月刚脱口,便见外头雪白的庭院中,一个拿着纸伞的侍女正牵着个穿着带帽斗篷的小娃娃蹒跚走来。

至于为何小娃娃是“蹒跚”,看他身上裹成球儿的保暖厚棉衣,就知道了。那穿得鼓囊囊地小家伙像个球儿,慢慢滚近。

噗通,噗通!锦月心头猛地一阵跳,呼吸几乎凝结在心口。

小娃娃戴着斗篷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见他的小黑靴子在他屁股后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好像一串小馒头。

“小……小黎?”锦月声音止不住在颤。

☆、第79章 1.0.5

弘允抬抬手,牵孩子的侍女立刻福了福身下去了。

小娃娃一双小胖手一揭斗篷帽子,立刻露出锦月日思夜想的那张小团子脸,他眼睛红红、哭出了鼻涕泡儿,嘴儿一瘪——“娘亲……”

举着一双小手就朝锦月扑来,求抱。

“小黎,真是我的小黎……”锦月泪流满面,将孩子死死抱紧怀中。

“让娘亲好好看看。瘦了,黑了,吃了好多苦头吧……”

小家伙呜呜点头如捣蒜,好像流浪的小猫儿小狗儿突然找到了家,窝在锦月怀里就不出来。“娘亲,儿子不光吃了苦头,连草皮草根都吃了……呜呜……我以为娘亲不要我了……”

“娘亲怎么会不要你,娘亲一直都想你……”

弘允静静看着喜极而泣的母子俩,微微含了一丝恬淡的笑意。

落叶树丛之后,有个扫落叶的侍女躲在后头,鬼鬼祟祟露出半张脸来看了一会儿,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匆匆遁走。

她先去角落的房间换下了扫洒侍女的布衣,换了可行走的二等侍女的浅绿撒花丝缎裙,小心翼翼地摸出尚阳宫,径直去药藏局和个老御医说了什么。

那老御医若有所思,遣了药童出宫,直奔长安城外的清居寺。

初冬的凤凰山枯木丛丛,只有些许的四季常青树在枯黄中装点几片暗沉沉的苍翠。清居寺隐匿山顶,一匹单骑沿着管道径直上了半山,而后弃了大道,拴马悄悄从小路上山。

晨钟暮鼓,安宁的清居寺中几声钟声响彻山林间,渐渐起了僧人诵读经文的嗡嗡声。

禅院旁还有一座小观,观外有羽林卫重重严密把手。

姜雉推开窗户看通往山下可有人来,那疏林白雪间隐约可见小路,恰巧看见宫里老御医偷偷遣来的人。

她一喜,忙回身对梳妆镜前清瘦孱弱的白裙姑娘道:“二小姐,有人带消息来了。咱们也不必乱猜到底宫中发生何事了!”

映玉欣喜,忙到窗前一看,果然。

药童轻车熟路,和羽林卫的头子暗暗交接过,就被放了进来,向映玉和姜雉二人禀告了尉迟正阳丧期与宫女私通,以及后陵之事弘实与尉迟正德被查处之事。

主仆二人听得都心惊肉跳的。

最后药童说:“我师傅说,昭训夫人和姜姑姑若想安然,还是想想办法的好。”

“多谢你跋山涉水来告诉我们这些,有劳了。”映玉扬了扬脸,姜雉送了几贯钱给药童。

映玉眉目之色谦恭和蔼,来清居寺几月,倒是把她性子磨出来了。

药童一走,主仆俩就心慌地商量起来。

“二小姐,尉迟锦月当真可怕,这才不到三个月,就将弘实和尉迟兄弟俩铲除了!”

映玉白瘦的手指紧紧绞着手帕我在心口,面色比之在东宫时更加憔悴,寺庙中软禁为东宫人质的日子并不好过。

“姐姐向来智慧,过于我,她定然知道孩子是我出的主意让尉迟和宣徽殿联合害的。下一步,恐怕就是我了……”

“所以,张御医说得对,若我们想要自保必须想个法子了二小姐……”

“是,是该想想法子了。这情况看来,姐姐她肯定是不会放过我的了。”

说起锦月,映玉有些难过,却也不仅仅是难过,还有羡慕、嫉恨、悔恨,可事到而今不容她后悔了。

她想活下去,凄惨苦了半辈子,要她下半辈子也凄凄惨惨她不甘心!

映玉望着窗外千山,又落向千山之外的更北方,目光渐收紧……

“姜姑姑,我想见见青枫。”

“这不难,我立刻去让药童去送信。”

姜雉曾为女医,与御医局颇有些交情。

自锦月离开东宫之后,萧青枫便跟着映玉,同映玉一道被遣送来清居寺,也被一道软禁在不同院子。

姐弟虽有隔阂,可到底血浓于水。

“青枫,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这个二姐,恨我害了小黎,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当时我的处境你也看见了,若我不作为只能凄惨老死冷宫中。”映玉含泪弱声说。

倔强的少年却只是哼了一声,不想看她。

“二姐知道你喜欢小黎,喜欢大姐更胜于我,但,看在我们好歹亲姐弟一场,二姐求求你,入宫去帮我向姐姐求求情,让她原谅我一回,饶了我一条命可好?”映玉轻轻拉青枫的袖子,“救救二姐,好吗?”

映玉盈盈落泪,青枫心中渐渐不忍。“好,我帮你这一次,但你以后决不能再做坏事,否则我就再不认你了!”

锦月不想软禁在清居寺的萧家弟弟青枫,突然混进宫来出现自己面前,并且是替映玉求情。

而今他们姓氏一个萧、一个尉迟,到底生了些隔阂。不过锦月看得出青枫对自己有亲情,只是碍于家仇而忍着不敢亲近。

是以锦月也不急于强求和他解开心结和好,免得适得其反。

“大姐,二姐已经知错了,既然小黎得老天眷顾无恙,你不若留二姐一条性命吧。”

锦月脸色看着殿外青澄与小黎坐在一处玩耍,那小姑娘怯怯的可怜样子,仿佛少时的映玉,沉声说:

“如今小黎回到了我身边,要我放过她也可以,只要她安安分分在清居寺吃斋念佛,不再惹是生非,我便饶了她。”

青枫一听大喜,久违的纯真笑容让锦月十分亲切,恍惚想起萧府的快乐日子。

锦月留了青枫一道吃午膳,却不想这时,秋棠姑姑一道消息传到锦月跟前——

“娘娘,清居寺来消息,说一日前入夜时东侧小观失火,秋冬山林干燥,直烧了半片山。僧人和东宫姬妾被烧死烧伤难以统计,恐怕是事情有变!”

锦月从椅子上腾起来,凝眉一思,心中一思已有眉目。

青枫焦急道:“一日前,一日前岂不正是我离开之后。我二姐呢,她,她可受伤了!”

“这个奴婢不敢确定,现在送入宫中的已确定的死者名单中倒还没有发现萧昭训的名字。”

锦月轻轻笑了声,眼中一片失望、冰凉。“自己放的火,怎会烧到自己。”

见萧青枫脸色白下去,锦月叹声安慰:“她到底还有些良心,将你送出来,免于丧命。”

青枫悲怒交加,红着眼打了桌子一拳狠狠道:“二姐!你当真……当真无可救药了!”

失望与冰冷只是一闪而过,锦月脸上已无波澜。这份姐妹亲情,终究走到了尽头再无可挽回。

*

清居寺的消息一道接一道传入宫中,东宫七八个姬妾的尸身找到了大半,却烧得难以辨认了,不知谁是谁,也不知是否都丧生,是否还有生还。

不过这些姬妾都非旧太子宠爱的妃嫔,活着用处不大,死了也就罢了,宫中没引起什么大动静。

秋棠告诉锦月说唯有太后宫的侍女说太后叹了一句“可惜了那个巧手弄汤药的昭训,哀家往后又得遭受咳嗽折磨了。”

现在皇宫和朝廷的注意力,还是在新秀尉迟飞羽身上,从前知道尉迟太尉有一双得意的宝贝公子,不知有个如此有胆识的嫡长子。是以都侧目、侧耳注意着皇帝除了封三千户侯,还会封什么。

又过了两日,锦月一早遣了秋棠去大乾宫外等候消息,看皇帝如何封的尉迟飞羽,这会儿还等着。

“娘亲,大舅舅今天要封侯吗?”小黎正在帮锦月和香璇理丝线,给他做小衣裳。

小家伙经过这一场历练,成熟了不少。

锦月捧着他小脸儿搓了搓,心中涌起满满的暖意。“是啊,等大舅舅封了侯,咱们就一起去看看大舅舅好不好?”

小黎重重点头,弘允将尚阳宫消息封锁得好,是以让小团子暂时先住在这儿,贸然送出宫一是锦月舍不得,二来也不安全。

“和妹妹一起?”

“妹妹?”

小黎一指锦月的肚子,“妹妹。”

“你怎么知道是妹妹,万一是个弟弟呢?”香璇插嘴问。

小黎脑袋朝一旁安静怯怯坐着的青澄看了看:“我想要个和青澄一样安安静静的妹妹,我就可以保护她了。”

锦月忍俊不禁,孩子找到了,她的心仿佛也跟着活了过来,揉揉小黎毛茸茸的头发,心头也软下去。

这时秋棠去急匆匆进来惶急道:“娘娘,大事不好!”

香璇和锦月看了一眼,拉了两个孩子出去,秋棠才道:

“娘娘,您的娘家尉迟府生了变!今早皇上派了大太监杨桂安奉着封侯圣旨、印绶、钱银赏赐去太尉府宣旨封赏,却不想整个府邸人去楼空,举家消失了!”

“消失?那么大的府邸怎会凭空消失!”锦月震住了。

“确是消失。杨公公赶回来复命说府里只有大公子飞羽在屋中熟睡,别的一个人都没有了,值钱的东西也全没了,马厩里的马匹一匹不剩,有风声说是连夜举家北上了。”

“北,上!”几乎咬碎了牙齿,锦月死死握住手中的丝线。

数日前尉迟云山来找她放过尉迟兄弟未果,临走时说既然不能和解,就休怪他这个父亲心狠无情。

锦月当时只道这个生父是与她断绝父女恩情罢了,不想竟狠绝至此。“这个父亲,是要将我们兄妹二人逼入死路啊!”

“娘娘此话何解,飞羽公子才立下大功,怎会呢。”

“他作为三公之一,大周军师的最高名誉首领,怎会凭空消失,必是尉迟兄弟和上官母女吹耳边风,眼看儿子朝中当官无望,劝说北上投奔弘凌,既能免于我的报复,又说不定还能一展宏图。”

秋棠吸了口气:“娘娘的这继母可真是老谋深算,太尉大人他也当真听她的,对娘娘和飞羽公子如此狠心。”

锦月冷冷一笑。“我知道这个父亲心极狠,只是没想到,能狠到这个地步。”

整个长安城细雪飘飞,一队铁骑自长安城延平门出,一路北上直追。

“陛下有令,追到叛臣者加官进爵,赏钱万贯!不能捉活的,便就地斩杀!”

“追!”

铿锵马蹄,溅飞冰雪。

洋洋洒洒的细雪到城外山野间,变成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山林、官道一片雪白,淹没了路上马车轮子留下的辙痕。

此时尉迟府的三辆大马车已行到了长安与司渧城的交接地段,这里道路两旁是雪白的险峻山岭,风狂雪急,视野一片白蒙。

第一辆马车里是尉迟云山以及尉迟正阳、尉迟正德以及另外两个庶子,第二辆马车是上官氏母女和庶女三人,个个冷得瑟瑟发抖,颠簸得只剩半条命。第三辆装着用度物品。

入夜时分背后远处传来追赶士兵的马匹躁动声,你追我赶。

上官氏急道:“老爷,咱们必须兵分二路,不然恐怕都得死在这儿。最好让全福带着碧儿他们走,我们另外取道,这样才能有所保全啊!”

尉迟云山一想,是这个道理,狠了狠心,红着眼、忍着心中亏欠不舍,将庶子庶女们交给忠仆继续前行,自己带着上官氏母子母女四人从小路走。

走官道容易被发现,庶子庶女能否生还全看他们造化了。

寒风萧萧吹着茫茫大雪漂往北方,越往北,越寒冷。

长安之北紧挨着两座城池,司渧和原安,再往北就是弘凌盘踞的并州。

并州之北建兴郡,广袤的荒漠暴雪之下一片白茫,一座半草原匈奴风格的城池坐落其中。

一眼望去,城中唯一一处高阁府邸是中原建筑的风格,它琉璃青瓦在白雪下隐没,飞禽走兽纹的瓦当挂着小臂粗的冰棱,使得高阁仿若冰宫。

在这冰雪高阁中,雕花门开着溢出袅袅香烟。

“戚里跨啦”一阵铠甲片相撞声,一魁梧武将风风火火进屋去,屋中光线略幽暗。

“主子,尉迟太尉协同家眷来投诚了!”

光影明灭中,一身着玄黑、赤金纹的拖地长袍的高大男人坐在九尺长几后。门口透进来的光只照亮他胸口以下,面容看不清晰,只有玄黑的缎子和赤金的云纹被雪光照得十分分明。

“家眷?”弘凌声音沙哑,极低缓,有些变化了和之前不同,仿若深暗幽谷中传来的回响。

单膝跪地的冯廉捧着拳头眼睛一转,心想主子反问“家眷”二字,恐怕是在问锦月夫人。

“回禀主子,只有部分家眷,上官夫人母女母子四人,锦月夫人并不在投诚之列!”

长几侧的褐衣带刀侍卫听见锦月二字,抖了抖,正是李生路,他小心地看自家主子,却看不清他容颜,只见端到口边的三角酒樽只有轻微一顿,便无其它。

冯廉想了想,道:“对了,尉迟太尉还带了一对主仆,正是映玉夫人和姜女医,说是路上碰见的。映玉夫人一路风雪奔波,已经快去了半条命了……”

这样的场景仿佛六年前的重现。不过彼时,是锦月带着映玉来漠北,而这一回却不是。

弘凌站起身,他身形高大,又披着黑狐裘,立刻屋子仿佛更加逼仄。他走到门外,俯瞰风雪半城,一语不发许久。

直到兆秀、冯廉、李生路三人退都被北风吹硬了,弘凌才冷声无波澜地说:“修书一封与皇帝,正月初一,北军攻长安!”

“诺!”

弘凌挥挥手,所有人都退下了。他手捏着冻若冰霜的雕栏也察觉不到寒冷,最近他才发现自己冷热触觉有些失灵。

弘凌远眺南方,城池叠影更远出唯有白茫。

白茫天地间仿佛有一张女子的笑脸冲他笑,弘凌浮了浮额头,脑子有些不清晰,最近时常出现幻觉,他只能闭目甩甩头,才能摒除。

果然是幻觉,虚空哪会有人脸呢?

弘凌眼波终于浮了浮,竟比冰天雪地还寒三分,毫无温存感了。

*

尉迟府举家消失,锦月跪在大乾宫立誓与尉迟割断关系,才得已保全自己和尉迟飞羽。弘允从中帷幄,尉迟飞羽的三千户侯,是终于安然受封。

十二月初,弘允被册封太子,并任南军大司马之职,与数位老将军共同商讨北伐旧太子之战。

他变得特别忙,已有半个月没来昭珮殿陪锦月吃早膳,事实上他应是忙得脚不沾地,可想而知弘凌那封以鲜血写的战书对朝廷的压力有多大!

整个皇宫少了宣徽殿的惹事,更加宁静,可这宁静之下却是一种深深的焦灼和惶恐。

十二月中旬,弘允穿上铠甲和锦月告别,要领军北上与叛军在原安迎战。

清晨的昭珮殿在雪中格外安静,屋门开着,锦月和弘允正一起吃早膳。一旁放着银头盔,弘允穿着铁甲衣,一举一动夹片都摩擦出声。

锦月知是临行前最后的片刻了,迟疑之后还是亲手舀了一碗热笋汤,递到弘允跟前:“战场刀剑无眼,你一切多加小心,别伤了自己。”

弘允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锦月的,锦月自小和他熟悉倒没有觉得什么,弘允却有些脸热,忙轻呷了一口汤掩饰过去,虽然外头冰天雪地,可心却如碗中的热汤一样滚烫发热。

“你亲手熬的?”

“嗯。你养尊处优的玉口如此金贵,只能亲自熬给你喝。”

弘允不觉轻笑。

“你说得对,我自小养尊处优,虽看了不少兵法,但战场确实不是我所擅长,此去能不能安然回来我也不能保证。”

弘允放下白瓷碗如实道,见锦月有忧心的神色,他心中一暖,莞尔,“不过只要想着你和孩子在这儿,我便是拼了一条命也要凯旋啪回来的,只是到时候我真怕你已经不在宫中。”

弘允:“锦月,答应我,哪怕你要走,也请等我回来之后亲自送你走。宫中我嘱咐了李汤,他主事延尉惩处,有他和母后照拂你,我也能放心离开了。”

锦月点头。“我要走,但不会偷偷逃走,再说上官氏还未伏法,我还未为我娘洗雪冤屈,还不到走的时候。”

这一日,弘允翻身上马,领兵北上。

*

十二月,大周天地云动,原安城外数十里,两军相接,烽火连天、硝烟弥漫,难民一路南下,涌入司渧,走得快的已经涌入长安城边缘。

大漠之师常在苦寒之地操兵打仗,现在又是严冬,正是他们所擅长的作战环境,南军再勇猛机智,到了冰天雪拼耐力、体力的时候,个个都蔫儿了。

诸将再了得、弘允计谋再好,士兵体弱,一切都是徒劳。

是以,首战告捷之后,接下来连送三道战败消息入长安。

长安一片惶惶,朝廷亦然,有胆小的官员甚至因为害怕旧太子攻城而借机告老还乡。

宫中,也时而能在角落听到太子的传闻。弘凌明明在千里之外,可是,他的名字、他的故事,却总是围绕在锦月耳边,令她不听也不行。

下午雪刚停了,锦月带了些糕点意欲去栖凤台看皇后,路上便听到角落里侍女小声说话——

“要是旧太子攻破长安,咱们可怎么办才好啊?”

“还能怎么办,咱们当奴才的命不值钱,你还能跑么?”

“我好怕……”

“怕什么,你长得这么俊,指不定旧太子还能将你看上,当个妃嫔伺候呢呵呵……”

两侍女正在小声打趣,不想回头就见新任太子妃的华撵队伍停在一旁,吓得忙跪在雪地里求饶。

锦月冷冷瞟了眼二人在雪中冻得通红的手。“秋棠,你留下告诉她们什么是宫规,影姑,我们继续走。”

“诺。”

“诺。”

背后传来秋棠教训二侍婢的“不得妄言提旧太子”的话,锦月望着雪下的红墙绿瓦,手不禁落在的隆起的小腹上。

弘凌,你要到何等地步,才能罢休?是否真要覆灭城池,不顾千秋万世的骂名,弑父杀君,踩着众多尸骨登上皇位。

纵然登上九五之尊,背个篡权夺位的骂名,被天下人唾骂,就能快乐吗。

☆、第80章 1.0.5

锦月的华撵从大乾宫侧门大兴门转入,行了片刻便到了皇后的栖凤台。

宽敞的殿里光影明暗,左右各点着一盏黑漆金丝楠熏笼,熏烟朦胧绕殿,姜瑶兰正斜倚在榻上半眯眼沉思这什么。

自太皇太后薨逝她便开始精神不济,弘允领兵北上后,她思子孤寂,更是憔悴了,锦月走到殿中行礼问安她恍然发现有人来。

“锦月拜见皇后娘娘,福寿安康。”

“起来吧,崔景怎么不通报本宫一声。”

“娘娘,刚才奴婢通禀过……”

姜瑶兰哦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

崔景从周绿影手里接过食盒道:“还是嫡亲的儿媳妇好,比那些尽会做样子的庶出的贴心得多。”

她是指庶出皇子的妃子们。

“挂个名头的当然不能与亲的相比。”姜瑶兰稍显憔悴蜡黄的略弯了弯嘴角,对锦月说:“你有心了,怀着身孕还大冷天给我送热糕点,不枉我疼你一场。”

锦月微微颔首:“皇后娘娘视我如亲女,锦月不过送些饼饵来罢了,比起皇后娘娘的无微不至的关心还差太远。”

姜瑶兰面上薄薄的一层笑意,轻呷了口普洱,戴了长甲的手轻轻一抬,崔景便让侍女们都出去了。

锦月微微抬眼,只见水汽氤氲在姜瑶兰脸上,她面容略略模糊。

“听闻你在萧府的妹妹萧昭训,也一同北上投奔四皇子了?”她问。

“虽然她曾是我妹妹,但后来各处两宫不便亲密,锦月并不知她北上了。”映玉属于东宫,而今自己身份明暗,处理东宫的一切都应十分小心。

姜瑶兰绵长地嗯了声。

锦月感觉到皇后犀利的探究眼神,小心收敛好自己情绪。

今日的皇后仿佛冷厉了些。她知道皇后的致命秘密,若放在常人身上定然早没命站在这儿了。皇后留着她只是碍着婆媳关系,和弘允,这脆弱的和谐友好若是一不小心打破,后果不堪设想。

姜瑶兰打量了一顿,道:“你父亲姐妹都背叛朝廷北上,投靠旧太子,帮着打弘允和朝廷南军,若是倒时你死我活,你希望谁赢?”

锦月一凛,半点不敢说错:“自是五殿下,和朝廷,锦月嫁入了皇家就是皇家的人,只知尚阳宫,不知尉迟府。”

许久没听见姜瑶兰说话,锦月浑身开始冒冷汗,想起小黎被藏在昭珮殿中,若被发现后果不敢想象,心头七上八下。

姜瑶兰终于收回目光,放下茶杯。

“你能这样想当然是极好。尉迟云山丢下你与你兄长祁阳侯北上,也当真是狠绝无情,全然不顾你们性命,你们便也无需为他们心软难过。”

她换了口气,语气凉凉。“虽然你曾在东宫与旧太子有过段感情,甚至育过一子,但你要记清楚而今是什么身份,到底是谁的妻子,可知道?”

锦月把头又低了低,大气不敢出。“是,儿媳谨记。”

皇后精神奄奄,挥了挥手:“弘允离宫时特别嘱咐过本宫好好照拂你,我就看在儿子面儿上也会对你好的,你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要不出错,本宫都会好好待你。”

只要不出错,这意味可就深长了,锦月思量,出去时,崔尚宫一路相送。

到栖凤台大门口,崔景解释了皇后的反常冷漠:“皇上昨天来了,和娘娘有些不快,所以心情不太好,皇子妃别往心里去。”

“不快?”锦月故作惊讶,“皇后娘娘和皇上鹣鲽情深,怎会发生不快。”

崔尚宫叹了口气:“战争不顺,前线又传来不太好的消息,皇上昨夜喝了些闷酒,眼一花将娘娘认成了故去的瑶华皇后,娘娘所以才心情不悦。”

“竟是如此……”锦月不动声色,说了两句套话应对,并让周绿影送上一对手镯给崔景:“方才母后面前我不好送与你,多谢崔尚宫多番照拂提点,否则我真不知如何周全自己了。”

崔景虽对皇后忠心,却也因着锦月不是外人而少防备,见翡翠手镯碧莹莹若春水泛波,高兴不已,格外小声嘱咐锦月道:

“皇子妃若真想得皇后娘娘忠心,就将手下的那静树奴婢送来栖凤台吧,这样娘娘就能对皇子妃就能更加亲厚了。”

锦月浅浅一笑,不答,径直回了尚阳宫。

回宫后,锦月立刻令秋棠取来尚阳宫内的侍女内监官籍,全部过了一遍,剔除了经历复杂。

“把这些人找个理由全数送出尚阳宫,一个不能留。”

秋棠不解:“娘娘这是为何?入冬了,宫人少了恐怕伺候不周全。”

“尚阳宫只有我一个女主人,其他也无姬妾,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人多口杂,难免不会泄密小黎之事。”

皇后突然的戒备让锦月警醒,必须好好将尚阳宫管理起来!卧榻之侧,必须是一座牢固不可破的坚固屋舍,才能安睡,否则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屋中静树侍立在侧,锦月看着她打量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放弃了心中所想,而对秋棠道:“你想个法子将姚尚宫撤职,我立你为尚阳宫的尚宫,往后全权掌管尚阳宫中之事。”

秋棠很是意外,不觉瞄了一眼静树。“娘娘真要立奴婢?静树姑姑或许更合适。”

静树却淡淡一笑对秋棠说:“你更合适,我毕竟是伺候过瑶华皇后的人,出过风头,现在这个坎儿不适宜引人注意,会给娘娘带来麻烦。”

锦月不由赞赏静树的机敏。

待交代完事情之后,锦月单独留下静树说话。

“当年皇上和瑶华皇后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娘娘,奴婢所知的都告诉您了。皇后和瑶华皇后起初感情还过得去,后来她们各自怀孕后便渐渐疏远,其他奴婢还未发现什么。”

“各自怀孕……”

“嗯,瑶华皇后先数月怀孕,皇后则晚几个月,另外同时怀孕的还有四皇子的生母莲才人。本以为是三喜临门,却不想中途发生了四皇子生母为抢先生下孩子而加害皇后之事。”静树说着往事眼睛泛红,提起莲才人还暗暗生恨。

屋中静寂,锦月思忖了一会儿,回想起在栖凤台皇后因为心情不好而问出的心中的郁结,字字句句犀利,实在令她不得不防。

可静树只是提及瑶华皇后便眼睛发红,她如此在乎瑶华皇后,若是知道瑶华皇后是姜瑶兰所害,再联系当年她所发现的端倪,指不定会冲动坏事。

几经犹豫,锦月还是决定暂且忍下,只告诉她好好帮助秋棠管理尚阳宫,一切消息的进出必须经过她这里的同意才能放出去。

“娘娘放心,奴婢定竭尽全力保护娘娘和小黎公子。”

“嗯,尽心最好。”

静树退下,锦月思量着她的话不由一叹。三个女人一前一后的怀孕,最后怀孕的那个使了一招借刀杀人,便坐收了渔利。

这深宫,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弘凌的生母,应当是最冤屈的那个吧。锦月抚摸着小腹幽幽一叹。

**

纵使相隔一城的原安正烽火连天,但长安城除了偶尔涌来的些许难民,基本还算平静。

年节的红灯笼、鞭炮渣褪了色,又几场大雪、几阵北风一前一后盖过长安,稀薄苍白的太阳恢复了些血色和温暖,渐融去冰川霜雪。

百里长安城池楼台露出本色,春意,已在路边、枝头悄然藏匿。

一场春雨从夜幕时分淅淅沥沥浇下来,直下了一天一夜,昭珮殿锦月寝殿外光秃秃的花园,两日间便披上了一层斑驳浅绿。

细雨霏霏中,侍女、内监、御医匆忙奔跑,气氛既紧张又浮着着难得的一层喜悦。

周绿影推开门出来对青桐青娥二侍女道:“快去栖凤台禀告皇后娘娘,说咱们娘娘要生了。”

片刻皇后就匆匆赶来,连皇帝也遣了御医局的人来。

一声嘹亮的“哇”的哭声从槅扇内传出。

“是个俊俏的小公子!”

姜瑶兰欣喜不已,连皇后的母仪都顾不得端,忙去抱:“让本宫看看、让本宫看看!”

孩子粉粉的、皱巴巴的一团,实在称不上俊,可是看在姜瑶兰眼里,却柔波连连直红了眼睛:“是个小俊公子。噢噢不哭不哭,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你顺利来到这世上了。你是嫡系的长子,是上好的命数,该笑呢……”

崔景喜奉承道:“小皇孙虽早了两个月出世,但看模样没有亏着,娘娘不必担心了。”

姜瑶兰擦了眼泪,点头,将孩子交给崔景抱着,她去床前看锦月。

锦月精疲力竭,扯出丝勉强的笑要起身行礼,被她制止住。

“都虚弱成这样了还多礼做什么。躺好。”

“谢皇后娘娘。”

锦月说罢双手便被姜瑶兰握住,姜瑶兰手心正冰凉转暖,仿佛刚才抱了孩子,而让她遍体生温,憔悴也消散了不少。

“是本宫要谢谢你,我的好儿媳。”她拿手帕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屋中闲杂人等都下去,姜瑶兰格外动容,说了几句掏心窝话:“你是个聪慧的女子,应当也看出来,本宫空有皇后之头衔却并不得宠。深宫寂寂,我一直觉得孤寂无依,总算你为本宫添了个孙儿,往后宫中冷清时本宫也多个念想。”

姜瑶兰从崔景怀中抱过孩子,锦月只望着孩子隐约可辨的眉眼,一语不发,心中思量百转千回——

仿佛,像某个人……

*

皇帝大喜,当晚昭珮殿就来了一道册封孩子为嫡皇长孙的圣旨,赐名“桓”,小字等弘允回来再起。

夜深人静,锦月卧在榻上,周绿影在一旁照顾孩子,因为今日人多事杂怕被发现,锦月便托香璇带着小黎去另一处殿中暂住躲避。

“小姐何事惆怅?小桓公子已经安然出世,也没被人瞧出端倪,您可以安心了。”

轻轻一叹,锦月示意她把孩子抱过来。小小的一团小东西,在襁褓里呼呼睡着。“我总觉得孩子有些像她,不知是我心中有鬼心虚,还是真是如此。”

周绿影知锦月所指的“他”,是说现在正攻长安的旧太子弘凌,心中一跳赶忙来仔细看孩子的眉眼。“小姐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得有些像。”

周绿影着急一叹。“这可如何是好!虽说咱们殿下和旧太子是兄弟,模样却全不相似。”

“我惆怅倒不是担心孩子被认出来,至少现在是认不出来的。我只是……”锦月想起姜瑶兰动容、感激的样子,很难相信是这个可怜又温柔女人谋划了一出出血腥杀戮。“我只是觉得有些愧对他们母子。”

“小姐当初是与弘允殿下说好的,他也是知道的,到时候小姐要走,也不耽误殿下娶妻生子,小姐就不要多愁善感了。”

“当你发现你的恩人是个恶人,‘是非’与‘良知’互相博弈,当真难受。我明知弘凌母子是被冤枉,却不能说出来,明知皇后是恶人,却不能狠心伤害她。”

周绿影深感这种纠结,道:“知恩图报是人之常情,小姐没有做错。这大概就是人常说的,‘法不容情’,国法、大义、是非遇上了个人的恩情还报,任谁也会犹豫。”

周绿影掖了掖孩子的小棉袄:“不过小姐使尽浑身的解数,在宫中暗暗为弘凌殿下抚育了两个儿子,让他孤凄一世有了两个血脉至亲,亦算是对他补偿了。”

锦月凝眉摇了摇头。弘凌,这个二字仿佛就是毒,一旦沾染上就会浸入骨髓,管你是爱也好恨也罢,让你逃不开忘不了。

“罢了,是我多愁善感了。我不是皇天,以我自己的准则去将别人‘惩恶扬善’未免太自大。我与他过去的爱恨已各自扯平。你说得对,我欠他的‘公平’和‘真相’,便用这两条血脉偿还吧。”

怀中小家伙忽然伸了伸小手儿挠了挠锦月的手背,锦月才发现襁褓中的小东西竟然睁开了眼睛,黑溜溜地——是这世上最干净、纯粹的眼睛,那么美丽。

他动了动小嘴儿打了个泡泡,软若无骨的小手儿又碰了碰锦月,缓慢得些许笨拙地眨了眨眼睛。

惹得锦月扑哧一笑,心中阴霾乍散,轻轻亲吻他小手。

“娘亲!我来看妹妹了!”门吱嘎一声开,传来小黎糯声糯气的叫唤。

他将裹着小身子的黑斗篷一剥、一丢,扑过来就看要看小桓。

“不是妹妹,是弟弟。”锦月笑着说,揉了揉小团子的脑袋。

“啊,怎么是个弟弟呢……”小黎脸儿一垮,很是失望,嘀嘀咕咕。

锦月听不清他嘀咕什么,便问他,结果团子道:“他要是个弟弟岂不是就可以取代小黎了,我就不是娘亲唯一的儿子了。要是他个妹妹该多好啊……”

锦月:“……”

以至于很多年后锦月回想起这段话,都还想打这大儿子团子的屁股。

指不定就是小桓听懂了这段话,才越长越歪,长成个雪肤皓齿的娇羞“小姑娘”。

……

新太子长孙出世带来的吉祥喜悦,并没能驱散盖在皇宫上空的惊惶乌云。

北方传来的隐约硝烟气味,如恶魔的血手扼着所有人喉咙。

“报!原安失守、原安失守,北军开攻司渧……”

“新太子受伤病重,战争局势不容乐观……”

这消息一经传入京师,皇宫内外惶惶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急地商量起来如何应对。

眼看旧太子已是不在乎任何舆论,只轮拳头说话,这打仗是打不过了,朝廷若不智取只能死路一条。

锦月收到弘允送来的家书,说是伤势无碍,可是仅凭他颤抖的字迹就可看出,伤得不轻,连写字都困难,

“秋棠,你暗暗去打探打探,朝廷预备如何处理。若是再如此僵持下去,只怕两败俱伤,真要你死我活了!”锦月忧心道。

“诺。”

入夜时分,秋棠才带回消息来。“奴婢的人不敢走近听,只说朦胧听见朝臣说,是打算‘招安’旧太子,以谋而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