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两眼一黑,头上仿佛有数十道惊雷,在劈她天灵盖,嗡嗡作响!“你……你说什么!”
这么一来,不是摆明了她助纣为虐、是非不分吗?以及刚才,她说的那些不活了的丧气话,就不是伸张正义了,而是单纯撒泼、欺负莫明珠啊,想想她一把年纪,实在太丢人!最可恶的,是沈青志竟然还肖想了莫家的财产!
当即,老夫人怒火中烧,只觉无颜面对莫家列祖列宗!莫家的家业,这是比她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老身怎么就瞎眼宠爱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白眼狼啊!”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孙……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居然连莫家的产业都想谋算!打死你这不孝的东西……”
“哎哟,别打了、外祖母,明珠表妹我知错了,原谅我吧哎哟……”
老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抄起拐杖就给沈青志一阵乱敲!
打得沈青志哎哟乱叫,别提多狼狈。
老夫人一顿拐杖敲打完,看沈青志抱着她腿痛苦求饶,又于心不忍,想将这混账留在莫府,到底是亲外孙。
众人,包括莫明珠都以为这回沈青志又要回府了,却不想,沈青志听见这话跟要命似的——“不不不,我不回来、我不回来!我、我想、想出去自力更生,不想再呆在府,不想呆在府……”
沈青志怕极了似的。
众人瞠目结舌,莫明珠也觉得:沈青志定是真疯了!自己爬上门来认罪、自打脸不说,连到手的回府的机会,都不要,不是疯了是什么?
沈青志发疯的原因,其实很近,近到,就在众人的脑袋顶上……
在众人脑袋顶上,隔着一丈的距离,掠过屋梁,那一层瓦片中间有一片瓦被揭开了,露出个洞。墨非白瞅着下头的鸡飞狗跳,颇为满意。
没错,沈青志是被他海揍了一顿,让人抬到莫府大门的。那些话数,也是他提前让沈青志照说的。他警告了沈青志:若他敢违背半个字,他种在他腹中的蜜香,就会引来无数的蚂蚁从他七窍爬进去,吃空他身……
当然,是骗他的。
蜜香如此贵,他可舍不得用在个没用的饭桶身上。
墨非白披着一身七彩的香气,优雅潇洒地斜倚在屋顶上,一边听屋里莫明珠与莫府上下精彩的鸡飞狗跳,一边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拿着拳头大的小酒坛儿,凌空潇洒地往口中倒了些香酒。
悠闲远眺。
暮色中的长安城,楼台屋顶高低起伏,尽收眼底,再混着底下的鸡飞狗跳声,这日子真是热闹又恣意。
那高低起伏的翘角屋顶中,哪几处是烟花酒楼,哪几处有红馆佳人,他清楚得很,在那些地儿他墨非白的名字可是响当当的,只要报他名字,那儿的东家都要出来好好伺候着。那里面的女人,对他更是神魂颠倒,不过,只要他挥手,立刻无数美人前仆后继,不过,他对女人从不上心,无论是天长地久、还是山盟海誓都是假的。
关于女人的承诺,这世上唯有一个是真的——让莫明珠幸福的这个承诺!
他答应了萧煜辰,要保这女子荣华富贵、幸福无忧。说到,就得做到。
这世上,唯有萧煜辰配做他的朋友,朋友之间的约定,他赴汤蹈火、两肋插刀都不会食言!
不过,恐怕再继续“施行”下去,他就要成莫明珠的超级“奶娘”了……
这么一想,墨非白浑身一个激灵。坛子里清酒洒出来落在衣襟边儿、滴在他锁骨上,混着他浑身的香气,越发浓烈馥郁。
墨非白斜倚在瓦片上、闭目轻默着红月楼的新曲儿,一边听瓦片下莫府人的激烈对决,那鸡飞狗跳之声仿佛也成了新曲儿的伴奏了。倒是别致。
瓦片下。
莫鼎元听完沈青志“坦诚”对莫明珠的罪行,再也不顾老娘是否心疼,直接让人乱棍将沈青志这混账赶出了府!
“把这个腌臜混账,给我乱棍打出去!!竟敢把鬼主意打到我莫鼎元的宝贝女儿身上,滚!”
莫鼎元向来好脾气,可好脾气的人发起怒来,才更可怕!
莫鼎元对莫明珠一阵心疼,又不管老夫人的面子,乱棍打了沈青志一顿,满屋子人谁还敢开腔说莫明珠半个不好?是以都闭了嘴,心下暗暗思量:‘看来今日,大小姐又胜了……’
只道从前痴懦的莫明珠变得硬气、凶悍了,没想到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功夫都这般厉害!莫晓曼暗自将莫明珠那番哭闹和自己的功力进行了些比对,心里越发没底儿了。
莫明珠擦干费力挤出的眼泪儿,一扫满脸的委屈可怜,暴雨转晴。云桃只见她家小姐的画风忽然一转,变作温温的笑,这笑她熟,但凡莫明珠这么笑,多半就有人要倒霉!
“四妹的‘不高兴’解决了,二妹的‘不高兴’解决了,祖母的‘不高兴’,也解决了……”莫明珠温声一笑,“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了?明珠的不高兴,还没解决呢。”
高氏、莫雪兰心里咯噔一下,对看一眼,紧张得心悬到嗓子眼儿。
☆、第46章 看上谁,抢谁回来
但高氏一想,严战拍胸脯保证绝不会留下丝毫踪迹,这一点,她还是信的……如此想着,高氏又将心放了回去。若是这点儿掩藏的本事都没有,她掌管莫府这么多年,也真是白瞎了。
“明珠,你有哪里不高兴,你说。”莫鼎元道。“有什么不好都说出来,爹爹一并整顿了!我常年不在,这个家竟真是乱极了!”
高氏犹如当众挨了个嘴巴,一桌子人都不禁瞟高氏,尤其是姨娘几个,无一不是心底偷乐、幸灾乐祸。
“爹爹,我想说的正是这几日我与醒初在建巫山遭受杀手追杀之事。若不是上天保佑,恐怕现在已经没有命来见您了。”莫明珠道。其实,不是上天保佑,而是那个叫韩沉的男子,幸得他搭救,不然她恐怕真死了。
“那些不是山贼吗?”
莫醒初终于得了莫明珠的眼神,能够开口了:“不,爹爹,那些根本不是山贼!就是杀手,蒙面杀手!个个穷凶恶极!”
莫明珠掏出一片铠甲铁片,当即就让高氏脸白如纸!‘怎么可能……’
“这是杀手身上掉落的,爹爹,您可要好好查查,指不定跟军队里的人有关。”
“这,这是铁甲片!”莫鼎元一眼认出,这就是盔甲上掉落下来的。当即心头大惊、眼神一凛,“好!爹爹答应你,一定将凶手找出来,绳之以法!定然给你们姐弟一个公道!”
莫鼎元回想起来,也觉不对劲。当时在山中,他派人去搜查踪迹,竟然向他汇报是山贼,看来,那一队兵混进了杀手的人。
想想,真是可怕!
高氏一见那铁甲片,脸上青白交加,当即差点端不住脸。“慧贤,明珠受了这么大危险迫害,你竟然只说是遇了几个山贼,你这个母亲实在当得不称职!”莫鼎元怒声道,这也是十多年来莫鼎元头一回与高氏这般当面冲突。
高氏心如擂鼓,生怕再出什么蛛丝马迹:“老爷教训的是,是我太粗心了,竟然以为是山贼……”
莫明珠瞧见高氏那古怪脸色,竟连平时端着的伪善慈祥表情都剥落,心下一笑。没想到真给韩沉蒙对了!其实这甲片并不是杀手遗落的。当日,韩沉说那些杀手动作整齐,定然与军队有关,让她回来之后找块铁甲片交给她爹爹莫鼎元,莫鼎元一定会追查到底。没想到真是如此,那位韩大侠可真是聪明。
“爹爹,这只是其中一件,明珠还有好几件事不高兴呢,一会儿我再单独给您说,好不好?”莫明珠撒娇道。
莫明珠从前自卑懦弱,极少像今天这样撒娇,莫鼎元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好好好,都依你,这回你的不高兴,爹爹都帮你一一扫了!”
莫鼎元就是个粗汉子,战场上谁也不敢惹,可是一回到家里,疼起女儿来就不要命,恐怕让他躬下身子给莫明珠当凳子坐,他都愿意。
原配妻子陈氏陪他走过了最穷苦、一无所有的时候,又去得早,莫明珠对他来说就尤其重要。
*
待莫明珠和莫鼎元父女一同离去,高氏整张脸白惨惨的!不光高氏,柳姨娘、莫晓曼、莫雪兰、老夫人以及那几个平时凶恶、的罪过莫明珠的奴才,脸,都白惨惨的!
真是风水轮流转,这大小姐莫明珠当了十几年的软柿子,怎地突然成了个硬茬?
莫明珠那几个“不高兴”,到底包不包括他们呢?
柳姨娘最先憋不住,待宴席散了之后,悄悄颤声问高氏:“大夫人,大小姐这一个‘不高兴’,都这般厉害了,她要再说出几个‘不高兴’来,老爷还不要了咱们的命啊!”
“闭嘴!”高氏厉看她一眼,压低声训斥,“别胡说八道,都是一家人,能要什么命!”
高氏与莫雪兰匆匆走了,柳姨娘则是狐疑地看高氏母女离开。她觉着,莫明珠拿的那片铁甲,和高氏白天私会的那个男人定然有关。
‘一家人要什么命?呵,我看是真的要人命呢……’
高氏胆子真肥,竟敢雇凶杀嫡女。柳姨娘心说。
莫晓曼见柳姨娘脸上忽然阴转晴,过来问,柳姨娘含着笑声嘚瑟道:“晓曼呐,咱们母女的苦日子到头了,以后有得风光咯,呵呵……”
柳姨娘心想,有了这“天大的把柄”,高氏定然什么都会满足于她,柳姨娘心里美滋滋地,已经憧憬着穿金戴银的生活。
不过,柳姨娘显然低估了高氏的能耐和胆子,也正是她这错误的估算,才让她不久之后凄凄惨惨地丢了性命,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
这个晚上,除了柳姨娘母女高兴得叫、去庭中看花儿看月亮,其它的几园子里,没有一个不忐忑失眠的,都在想——
莫明珠那几个“不高兴”里,是包含自己呢,还是不包含自己呢?
焦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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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莫明珠也没有那么多事儿想麻烦莫鼎元,那话是故意说给那些个爱撕的长舌妇听的,唯有一件事——
退婚!
莫鼎元听见莫明珠说要退婚,当即眼珠都要惊掉下来!
当初这桩婚事,可是他费了好大劲,才给女儿谋回来,不,是抢回来的。当时走了不少关系、费了不少银子。莫明珠的婚事,一直是莫鼎元最关心的事情,宝贝女儿,自然要找个好人家嫁了,选来选去,唯有三皇子萧景凌,最赤手可热!一表人才,又聪明,关键勇敢有担当,还能承他衣钵和本事,多好?
而且,最主要的,是莫明珠喜欢啊!
“明珠啊,你当真要与三皇子退婚?你可考虑清楚了!是不是因为外头的流言蜚语?那些人说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圣旨在手,三皇子就跑不掉!三皇子景凌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多少女子都想要当他的皇子妃……你若是错过,恐怕可惜啊。”
“爹爹,您是不知道,月前,三皇子当街扔了封休书于我,把女儿给羞辱了一顿,虽然事后他有悔意,但他确实不喜欢女儿……”
“什么?!!”莫鼎元听莫明珠被如此羞辱,又心疼又愤怒,“慧贤怎么一点都没与我提这事,真是……明珠啊,真是委屈你了!你放心,明日爹爹就进皇宫,为你讨个公道!人还没嫁过去,什么休书,我莫家为大齐流血流汗,莫家的女儿就是这么让人羞辱的吗?!”
莫明珠忙拉住莫鼎元。“爹爹别!”
莫明珠忙解释:“爹爹,三皇子喜欢的不是我,而且我现在也不喜欢他了,一点都不喜欢!这样我们俩再勉强在一起,也就没有意义了,不如放各自自由,让他与兰妹妹终成眷属。”
莫鼎元又吃一惊。“你是说雪兰?他们两个怎么会……”莫鼎元粗粗一回想,想起在山中,莫雪兰泪汪汪痴看萧景凌的样子,心下明白过来,当即,阴沉下脸来,憋着一口怒火在心口。
“雪兰这事做得实在过分!你母亲也……”真是。“荒唐!”
“爹爹,算了,兰妹妹到底也是您的骨肉,明珠不想让您为难,再者……我现在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三皇子了,既然他与兰妹妹相互喜欢,便成全他们吧……”
让他们在一块儿最好,莫明珠想起萧景凌说想要将她娶了,她浑身就是一阵寒!千万别介!比起喜欢,她更宁愿萧景凌厌恶她。赶紧地那两人要成双成双,与她早点断了关系最好!萧景凌那样的男人,高傲又金贵,性格执拗固执,若是被他看上、缠上,恐怕要脱身就不好办。
见莫明珠这般大义、懂事,莫鼎元越加心疼,红了眼。“……明珠,你真是爹爹的好女儿,有这么胸襟、这么懂事,爹爹真是心疼啊……不过不怕,就算没有文武全才的三皇子,这大齐的男儿任你挑,只要你看得上的,爹爹就是豁出这条命,也给你弄回来!”
莫鼎元说得严肃正经,捏紧拳头、决心满满!
明珠没忍住“扑哧”一笑。这个爹,真是个直肠子啊!难怪,萧景凌这般金贵、优秀的皇子会落在她这个痴蠢丑女头上,原来是爹给力。
“多谢爹爹,若日后女儿有了心仪之人,一定会告诉爹爹的。”
莫鼎元难得回家,难得看到莫明珠,心头也是高兴,便话多了两句:“其实要说,爹爹觉得有个人比三皇子更加让爹爹合意,只可惜,这个人命中孤苦,太优秀,反而没法子善终,唉……”
莫明珠倒是好奇了。萧景凌都是大齐第一尊贵的皇子了,还有谁,比他更了不得呢?
“爹爹,您说的是谁啊?”
莫鼎元说起此人,脸上情不自禁洋溢钦佩与敬慕:“这个人便是我大齐的第一英雄,宸王殿下,我莫鼎元这辈子唯一佩服的皇家子孙!真是极好的男子。”
“宸王……”莫明珠呢喃了这两个字,朦胧想起,这个宸王不就是时常听人说的,那个恐怖的疯鬼王爷么?
爹爹真是,怎么想让她嫁给个疯子呢?她是外科整形医生,不是精神病医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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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一道消息,从皇宫,迅速蔓延了长安城大大小小的角落!
三皇子妃人选,从莫大小姐头上,落在了莫二小姐头上。众人虽惊奇,但觉并无不妥,仙子美人配金贵皇子,这才是良配嘛!
“龙配龙、凤配凤,蟑螂老鼠配臭虫,莫家大小姐哪里配得上三皇子?”“对,莫大小姐那水准,只够配臭虫的!各位公子、殿下,定要当心她爹,若是碰见记得绕着走!”“……”
尤其是那些长久以来,自诩美貌的贵族女子们,心里别提多畅快了。被莫雪兰这样的美人打败还好,若说被莫明珠这样的癞-蛤-蟆把三皇子那块金贵天鹅肉给吃了,她们是死也不瞑目的!
不管外头如何风言风语,莫府,紫园里安静恬淡。莫明珠终于将萧景凌这件麻烦退了,心底说不出的轻松!
自由身,得来不易啊!她可不想刚来了古代,出了这大宅门,又被扔到一个更大的宅门,跟更多更凶残的女人撕来撕去。
最好让她清静清静,改明儿出府看看舅舅秦长梵把香水铺子经营得如何了,待生意上去了,她在这古代的脚跟站稳了,她就逍遥的过她的小日子去!管你什么三皇子四皇子的……
云桃进屋来,正见莫明珠躺在摇摇椅上,脸上敷着一块纱布,纱布上沾满了各种黄黄绿绿的草药,只留两个眼窝儿还是干净的,像鬼!
“呀!”当即云桃吓了个半死、爬在门上!“小、小姐你,你这是干啥呀!”吓得她挂着两坨儿泪。
莫明珠打了个盹儿,经云桃一惊呼,醒过来。“正好,时间差不多,云桃,打水来给我洗洗脸。”
“哎!”
待莫明珠洗干净脸,云桃吃了一惊。“小姐,你,你这几天好像又白了!”云桃神奇的看了看莫明珠脸蛋儿,轻轻一碰,还水嫩嫩的。“好滑啊小姐,您要是再坚持一段日子,恐怕二小姐的皮肤都要被你比下去。”
莫明珠笑了笑,“谁要与她比,她继续做她的仙子,我做我的丑八怪,正好。”
云桃不解:“那怎么行。小姐被人污蔑了这么多年的丑八怪,怎么也要翻身正名,狠狠打烂那些看人低的狗脸!让他们满眼睛、满嘴巴喷粪!”
莫明珠忍俊不禁,“就喜欢你这张毒嘴!”
“小姐……您,您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呀……”
喷子丫鬟云桃,嘟了嘟嘴。莫明珠忽然有点儿好奇云桃的家境,要知道,在古代女子喷人可是要被人训斥的。
云桃便说了起来,她家在穷人村,结果后来满村人穷不下去了,大都去做了人贩子,他们家胆小老实,不敢去,就本本分分种地,于是,别人家都富了,就他们家穷,心里当然不平衡。她还在娘胎里便伴着爹娘骂那些人丧尽天良、不要脸云云,所以,她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那些死不要脸、没良心的……”
莫明珠差点没忍住笑,但看着小姑娘说得一本正经,若笑实在不厚道,就忍住了。
“小姐,我帮你梳梳头吧。”
云桃说着就给莫明珠梳了元宝髻,文静中又带着些俏丽。而莫明珠,却对那正中的钗子,有些狐疑了。“这只血玉金凤钗子是从何而来?这般华贵。”
“小姐您忘了?这是太后娘娘赏赐您的呀?”
莫明珠这才想起来,是了,这簪子是太后赏赐的。本来是太后打造了要送给传闻中极为可怕的宸王的妃子,却不想宸王二十大好几了,连个通房都没有,于是便赐给了她。
倒是巧了,若是宸王不疯,指不定她凶悍的爹爹,已经把那王爷给扛回来给她暖床了呢。
而后,莫明珠目光落在了凤凰的眼睛上。
“我记得……这凤眼是空的,为何现在多了块宝玉?可是谁拿去给工匠填补了?”
云桃想了想:“好像没有吧……云桃不知呢……”
奇怪,她明明记得这里是空的啊……莫明珠摸了摸那凤眼上镶嵌的宝玉。玉石的质地极为细腻,色泽红润、通透,是极好的成色,光是这颗凤眼石的价值,恐怕就是平常老百姓一辈子才能挣得下来。
最重要的是,那颗宝石,是开启地宫宝藏的核心钥匙。
莫明珠让云桃出去了,对着簪子想了半晌没想明白,便随意收了起来。
莫明珠拿出叠好的男人的黑衣裳,轻轻闻了闻——有淡淡的香味。是韩沉留下的衣服。
莫明珠用异眼看了看,那香味颜色极淡,是清透的蓝色,萦绕着黑衣裳丝丝缭绕,让莫明珠想起来,阳光下韩沉腰间那随风轻曳的长发。好像能挠得人心痒痒似的。
莫明珠拿着衣服,在床边坐着发呆。
窗外一弯上弦月,月亮的钩尖儿勾来一片薄纱似的云彩,遮了尖儿。窗外的月下,还有一颗梧桐树,正开着大朵细朵紫瓣儿、白蕊的花儿,在稀薄的月光下散发着淡紫色的香味。
风吹花团簇簇,花间突然多了个人——男人。
萧煜辰轻身站在树枝上,一眼恰好看见床前坐着的女子,拿着件黑衣裳、嘴角含笑轻轻的嗅了嗅,仿佛在思量着谁,亮光将她脸儿照得嫩白嫩白的,像梧桐花蕊一般娇嫩。
‘难道是在……’萧煜辰因为心中那个答案,荡了荡,嘴角不禁微微弯了弯。思量他?
风吹桐花,花团摇曳。一男一女,一个在床前,一个在窗外。夜-色,很静。
萧煜辰只片刻停留,便飞身而去,出了莫府,上了莫府之外不远处那辆马车。
今晚国公府的大少高骏锋约他去酒楼谈生意,他本是想推脱,无奈墨非白竟然先已应承下来,也就只得去了。路上正好路过莫府不远处,便想着来看看这女子是否安然度过了难关。
不想,他一来,便看见她对着他的衣裳出神……
“主子,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马车旁的奴才兴奋着声问道。
“……我,看起来很高兴吗?”
那奴才笑嘻嘻,道:“主子心思,奴才不敢妄加揣测。”“不过,小的出府前听墨公子说,这回高家的高月小姐也在,主子是因为高小姐在,所以高兴的吧?”
奴才话音还没落,便感受到马车里自家主子明快的神色,在听见高小姐三字时立刻一凛,忙闭嘴噤声。
萧煜辰想起那晚高月对他下药的事情,还余怒未消,而后,他又不禁想起那只飞来的马粪鞋子……
虽然可恶,但的确是有效地将他救了,而且那女人既教训了高月,还半点儿没给自己找事儿,真是狡猾。
萧煜辰怒消,神色又舒展开来。
外头的奴才懵头懵脑,抓了抓脑袋上的头巾布帽,小声嘀咕:“这主子,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喜欢还是不喜欢那高月小姐啊……”马屁都不知怎么拍了。
旁边的奴才一拍他脑门儿:“没看见主子最后笑了吗?当然是喜欢高家小姐了!”
酒楼雅间,通火通明、布置典雅。
高骏锋是为了上次香料铺子之事来找萧煜辰的,虽然上次被拒绝了,但是他还是不甘心。尤其是最近他遇到了个难题:西市头那家小店铺竟然推出了新品种,叫什么“香水”,弄得生意爆满,高家整个西市的香料铺子都几乎卖不出去货了!
这,让高骏锋敏锐地嗅到了一巨大的危机!若再让那铺子开几间,还了得?
龙额书院制香堂里高级的香千变万化,但从不外传,高骏锋十分想挖走,无奈实在难。
“韩侯爷,那香水铺子实在厉害,高某需要您的支持啊。若您能派出几位龙额书院制香堂的制香师来帮帮高某,提点些新的、创意点儿的香料出来,高小弟真是感激不尽啊!”高骏锋给萧煜辰斟酒。
萧煜辰是谁?叱咤风云的战神宸王,到别国境内一喊他名字,那边儿的官员腿都要抖三抖的人!像高骏锋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角色,依照萧煜辰从前的个性,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但,宸王会“死去”,正如墨非白所说,他要渐渐习惯这样的“平淡”。
于是,萧煜辰耐着性子接过了酒杯,给了高骏锋一些面子,不过,也有他的坚持——所以接过来就放下了,没喝。
高骏锋笑有点儿僵,但很快掩盖过去。“韩侯爷不是最喜欢做有挑战的事吗?那香水铺子实在厉害,若是能研制出打败那香水铺子的东西,对韩侯爷来说也算调剂调剂生活不是?呵呵……”
“这香水,果真如此神奇?”萧煜辰也勾起些兴趣,忽然想到浮月香出现那晚,莫明珠仿佛对香料也十分有兴趣。
高骏锋闻言高兴不已,忙拿出一瓶春系列的香水,用喷头,给萧煜辰演示了演示。
“仿佛有意思。”萧煜辰拿起一支香水,“高大少挑选个日子,我随你一同去那铺子看看吧,若真值得我挑战,我便调派三名制香师协助你。”
高骏锋暗暗欣喜,萧煜辰说要走,当即起身来送。
这时,一直躲在暗处的高月出现在了雅间门口,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想进来又害怕萧煜辰。因为上回的事,她既是害怕,又是不甘心就此没了机会,是以犹豫。
“月妹妹在那儿站着做什么,快进来啊。”高骏锋道。
高月一喜,进屋,直勾勾地盯着萧煜辰而来,可高月刚走近几步,便见龙额侯嫌恶她一般、后退了步。
“侯爷……我……”
高月含着一汪泪水,可惜,龙额侯依旧罩着披风帽子,不知能不能看见她这般可怜的忏悔,“侯爷,高月别无所求,只求侯爷允许高月参加下个月的龙额书院入学考试,望侯爷恩准……”
她话还没说完,萧煜辰便大步从她身边走过,往门口去,将她直接忽视。高月一急,不顾矜持一下子娇弱地拦在门口,哭腔道——“侯爷……”
身后的高骏锋明显感觉的,前面那罩在黑色中的高大男人,周身突然爆发出格外凌冽的杀气,让他周身一个冷颤,打心底的害怕!
“滚,或死!”
萧煜辰的声音沉出水,没多浪费一个字。对于不值得的人,哪怕一个眼神,他都会觉得浪费。
高月吓了个脸色惨白,当即“噗通”一声瘫软在地上,颤抖着唇说不出话。
萧煜辰已经眨眼出了酒楼,高骏锋甚至都没看清他是怎么离开的。太快了。
高骏锋不禁怀疑起来:究竟这次与龙额侯合作,是对,是错?这个男人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气势,好强大,让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有点儿忌惮了。
“月妹妹,你还好吧?”
“……”
高月哪还说得出话,痴看着萧煜辰离开的方向,又怕,又痴迷。这才知道,那晚她那个决定是多么的不要命……可是,这个男人,确实有让女人甘心不要命去抢的资本……
“侯爷脾气向来差,失礼了失礼了,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自门外传来,而后出现个浅色锦衣公子,高挑、俊秀,满面含笑,眉梢眼角具含风情。
“原来是墨公子,有失远迎。”
墨非白也不多说废话,他虽看似和萧煜辰性子差得远,但是实际骨子里都有股高冷在,不喜欢多废话。“高姑娘,龙额书院有龙额书院的规矩,你若要考,没人会拦着。期待你表现哦……”
高月闻言大喜过望,当即道谢不止。
墨非白笑着说不必。然而,细看之下才能发现,他那一双笑着的眼睛,其实并没有一丝笑容。高家是长安的大贵族,实在不宜过于得罪,不是怕高家,而是怕麻烦。
有了墨非白的圆场,高骏锋才稍微缓和了些,毕竟高月当面被龙额侯训斥了,回去他也不好交代,如此,他也好交差了。
高骏锋不禁赞叹:“这个墨公子真是八面玲珑,与那冷面龙额侯倒是相反。”
☆、第47章 野种,嫡长女
自莫鼎元归府后,高氏十多年来破天荒挨了第一次训诫,莫雪兰也挨了一回大冷落,向来在仗着姿色与谄媚性子在莫鼎元面前讨巧的柳姨娘,也挨了训诫,莫府上下都看在眼里,谁也不想挨骂、挨训,是以,在莫鼎元归府后的这几日,都格外规矩。
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莫明珠还从没感受到过这么安静的生活。估计短时间内,高氏母女不会有动作。但,撕破脸的日子恐怕迟早会来,除非,她在那之前便先嫁人。
但显然,这可能性几乎为零。现在长安城里关于她的传闻是越来越“传奇”——从前是“痴蠢”的“懦弱”丑女,现在嘛,是“痴蠢”的“凶悍”丑女。
谁敢娶?
再说,哪怕有那瞄准莫家家产权力的、不怕死的歪瓜裂枣来娶,她莫明珠还不嫁呢!
莫明珠计划了好:在这段暂且的安宁日子里,她要抓紧时间,拓展在外面的人脉、势力,说白了,就是挣银子!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高氏想迫害她,也没那么容易!
香水铺子,就是她的第一步。
这天一早,早晨的雾气还弥漫着,莫府经过一片整顿显得上下宁静。紫园的花草打着露珠儿,洗得草叶儿越发娇艳。
“小姐,您这么早就要出门去啊。要不多睡儿?看你这阵子都瘦了……”莫奶娘一边给莫明珠紧披风,一边关切地说着看了眼外头的雾气。
“不碍事的奶娘,这两天要下雨,你小心着点儿腿,我有云桃跟着你放心,下午回来你放心。”莫明珠说着将披风帽子罩在头上。瘦了不可怕,胖回去她才崩溃呢。
昨晚舅舅秦长梵传信儿来说香水铺子遇到了些麻烦,想找她去商量商量。
不过,莫明珠还没出紫园,便见一个衣饰干净简单、素净温婉的女子,站在院落一角的大芭蕉树下,满面愁容,蹙着眉头,踟蹰徘徊——田姨娘。
“田姨娘可有事?”
田姨娘吓了一跳,见莫明珠喊她,也不能再继续在那儿躲着,便款款走来,手里捏着把油纸伞。
“田姨娘找我有事?”
田姨娘笑了笑,把油纸伞递给莫明珠。“今天可能要下雨,想着最近买了几把花样不错的纸伞,就想着给大小姐送把过来。”
“多谢田姨娘。”
见田姨娘欲言又止的还不走,莫明珠就请了田姨娘进去坐坐。田姨娘刚坐下,抬头来看莫明珠,就已蓄积了两汪眼泪,抖着唇,愧疚道:“大小姐,我……我这些日字坐立不安,若是不来与你解释一二,恐怕终归要落个心病、早早去见了夫人。”
她擦泪,所指的“夫人”不是高氏,而是莫明珠的亲娘,陈氏。
在这莫府里,除了那回柳姨娘荷花池边骂她有娘生没娘教,提起过一回莫明珠的母亲,平日里,从不见人提。莫明珠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提起她的娘,便静静的,看着天姨娘要说什么。
“可……若我说了,恐怕大小姐也不会原谅我这些年的袖手旁观……”
天姨娘哭红了眼睛,一副瘦瘦的身子在空荡荡的衣服底下显得弱不禁风似的,“当年,夫人走了,留下大小姐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后来不两月,来了现在的大夫人,对小姐也一直都是面子做得好,里子从来不顾,让小姐受了这么多苦。老爷虽疼爱你,却常年在外、鞭长莫及。而我,作为知情人,却从没骨气勇气为你遮风挡雨,甚至有时还不得已被高氏利用来折腾你,实在……实在有愧夫人当年的救命之恩……”
说着田姨娘竟一双膝盖跪在了莫明珠跟前,哭得泣不成声。“求大小姐原谅我这个没用、懦弱的姨娘……”
莫明珠怔了怔,心知这田姨娘是在指前些日子为柳姨娘母女作伪证、指证她欺负莫晓曼那件事,以及平时的袖手旁观。
然而,那些什么“救命之恩”的事,她脑子里有些模糊,并不知道。
“田姨娘,你起来吧。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往后好好做、无愧于心就是了,我不会生你气……”莫明珠将她扶起来。
田姨娘又坐了一会儿,可是,总觉得现在的莫明珠和从前不同了。从前是个面疙瘩,旁人怎么拿捏都行,现在就是面疙瘩芯儿裹着个刺猬,看起来绵软,捏起来扎手得很。说什么话,都让她忐忑。
田姨娘坐立不安,一会儿便走了。
莫明珠只留下莫奶娘,其余的奴才都吩咐去了院子里呆着。她突然很想知道,关于那个在她记忆里从没出现过的苦命娘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年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奶娘,你与我说实话,究竟为什么老夫人会这般不喜欢我,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娘亲是个歌伶、出身低微的原因?为什么府里人都对我娘亲的存在,讳莫如深,只是因为老夫人不喜欢所以就不提吗?”莫明珠问道,“还有,田姨娘说的那些救命之恩,又是怎么一回事?”
提起陈氏,莫奶娘就忍不住红了眼睛,开口一句“你娘亲……真是个好女子啊……”便哭得没了声儿,缓了好久才娓娓道来:
“当年将军刚刚打了一场仗,发迹,入了长安城,封了小将军,赐了莫府,那时的荣耀在长安城大街小巷都有闻名,老爷当时年轻有为、又一表人才,不少闺中女子都甚是心仪,无奈老爷却已经娶了妻,对那些说亲的更是理都不理会。而后没过多久,夫人在城门口捡了个快要饿死的少女回来,就是田姨娘,并让她做了个丫鬟,谁知,竟是养了个白眼狼啊……”
“田姨娘趁着丫鬟的便利,便帮助高氏与老爷通信。老爷钟情夫人,毫不留情拒绝了高氏的示好,可是无奈高家势力强大,当今皇后又是出自高家,给老爷施压,老爷不得不出去应付一二,与高氏见了几面,却让夫人知道了,当即便与老爷闹了些矛盾。至于什么矛盾,我也不清楚,总归有点严重,又来夫人就离家了半年,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老爷心力交瘁,找了半年,终于把夫人找了回来,却发现夫人的肚子里有了小姐。当时很是惊讶,也很惊喜。此时,府上便起了流言,说是夫人出去半年和别的男子有染,才有了肚子。老爷大怒,将那些都逐了。奴才乱说可以逐,可是老夫人也这么认为,那又如何能逐呢。是以,老夫人一直不待见夫人,认为小姐不是老爷的血脉,想让老爷将夫人休了,娶高氏。”
莫明珠一直以为,自己的娘不过是因为难产而死,而后娶的高氏罢了,从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悲切、委屈的故事。试问一个没有娘家的孤女,在婆家受尽白眼,婆婆刁难,丈夫虽疼爱,却始终压不过强权,那是多委屈。
“原来娘短短一辈子,过得这般凄切。那娘亲离家的那半年,去了哪里?”
“这个,我也不很清楚,好像……好像是去了宫里,至于是不是,奶娘只是个奴婢,也不知道。”
是了,莫明珠想起来,上次与萧景凌进宫去退婚,太后不是便说,认识她娘亲吗?而且关系还不错。如此算来,时间正好对。
莫奶娘红肿着眼睛,哽咽。“虽然现在没人再敢说小姐的身世,但恐怕老夫人以及一些知情人心里,还是那般想的。”
“那,我究竟……”
“当然是!大小姐,你当然是莫家的血脉啊,夫人临死时对天起誓,你百分百就是老爷的亲骨肉。您千万别怀疑自己。”
莫明珠嗯声点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眼泪两行。娘亲,虽然素未谋面,但是那种感觉,是连着心的。
“那,娘可有什么话,留给我?”
莫奶娘泪眼朦胧,点头,握着莫明珠手道:“有。夫人说,小姐一定要挑个好人家嫁了,不要重蹈她的覆辙,一定要幸福的过一辈子,儿孙满堂、幸福无忧。”
喉间一酸,莫明珠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想哭,还是这副身子里残留的感情让她想哭,眼泪就忍不住往下落。
主仆两人,默默哭成一双。
关于陈氏,莫府上没人提及,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莫明珠这一刻才知晓,自己身上背负着一个母亲深沉的期盼和爱。虽然陈氏已经死了十几年,但,莫明珠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慈爱、关切……
再次收拾好自己,莫明珠擦干了眼泪,重整了衣冠头发,深呼吸,这一刻仿佛明白了一些关于生存的意义。
“奶娘,我定不会辜负娘亲的期盼,我……一定会做个让她骄傲欣慰的女儿。”
莫奶娘点头,看着莫明珠一步步走出紫园,那背影和举止透露着灵巧、自信、聪慧的气息。‘小姐,你已经能够让夫人骄傲、欣慰了。’莫奶娘心里暗暗说道。
知道了这段前程往事,莫明珠心里略有些沉重,也更有了动力——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在这个古代,好好的活,活出自己的颜色来!
莫明珠出大门儿时,遇到莫鼎元从大门外进来。莫鼎元一见莫明珠,立刻脸上笑开了花儿,提着一包莫明珠爱吃的东西,就上前来给她。
“不饿,不吃!”莫明珠直接不理,走了。知道了当年之事后,对莫鼎元多少还是有点儿埋怨。
莫鼎元四肢发达、头脑略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些可是他下了早朝后,专门去集市上买的,作为弥补的呢。
“明珠,爹爹给你热着,等你饿了回来吃,啊?”
莫鼎元对着莫明珠的马车喊道,可惜热脸贴了冷屁股,并没得到回应。
大门口,众目睽睽,莫鼎元作为一员叱咤风云的大将,略尴尬。“……”
莫鼎元琢磨了琢磨莫明珠的反应,问管家:“这些东西,你说还热着不?明珠是吃,还是不吃啊。”
管家不忍心打击他积极性:“饿了哪有不吃的,老爷给热着吧。”
于是,莫鼎元又亲自将吃得送去厨房热着了,心底暗暗感叹:战场上要杀死个人那般容易,可要养出个孩子,还真是需要心去疼啊……
**
莫明珠来到西市头,香水铺子门前时,正是接近午时。伙计,又在关门!
“怎么又关门了?”莫明珠道,“每次来都碰见你在关门。又这般早就卖光了?”
伙计回头来,愁眉苦脸,张嘴没吐得出话儿,蔫儿茄子似的软哒哒一句:“大小姐还是进去问少爷吧,唉……”
末了那个唉,拉的老长,叹得肠子都愁了似的。
伙计指的“少爷”指的是莫明珠的舅舅,秦长梵。
莫明珠进去,正见带着青纱帽的秦长梵与外祖父、外祖母在那儿愁眉苦脸,二老眼睛发红,可见是几日未睡好——不用说,愁的!
莫明珠一问,二老才道——
“明珠啊,我就说我们不是高家的对手。现在高家垄断了我们香料货源,我们没法儿进货制作香水。”
“而且这几日不断有人说用了香水皮肤过敏,要来砸铺子、砸招牌,我们根本不敢开门啊……”
“那些人还说,要去官府告咱们。他们乔装来乔装去,其实都是那六个人。”
又是高家!还要点脸吗?莫明珠气道:“要去哪个官告?明珠帮你们去走关系,不怕!好歹我爹爹还是正二品的大将军。”
二老却还是蔫当当的。“明珠,没用的,这铺子我们是开不下去了。听说高家联合了龙额书院的制香堂,要研制出超越咱们香水的香膏,咱们那里是龙额侯的对手啊……”
“龙额侯?”莫明珠想起,那日踏青会在草地上,她不小心拦了轿子,惊鸿一瞥的那男人,就是龙额侯。
‘看那男人气质不俗,没想到竟然和高家是一路货色!’莫明珠暗暗骂道,她真是瞎了眼,还以为那龙额侯是个清高非凡的男人!
混蛋!
“不怕!舅舅,外祖父、外祖母,他高家香料铺子要改变,咱们也要进步,不怕他!开门,做生意,谁来闹事我来收拾!”莫明珠道。
“这……”二老面面相觑之后,看了秦长梵一眼……
“我相信明珠。开门。”
……
中午饭过,莫明珠便去街上武馆寻了四匹长相还不错的大汉,再将衣着、发型弄了个抖擞帅气,往门口一站,既可“招蜂引蝶”,又能保护铺子。
莫明珠想了些新的花样,让云桃将马车上的那包裹拿出来。打开来,里头乍然浮现一缕蓝色光芒,以及淡淡沁人的香气——浮月香!
当即,秦长梵都惊诧了。
“舅舅,咱们就将浮月香研究透,做个系列产品出来,作为咱们最招牌的香水,山中还有许多浮月香,咱们等天晴就去采!”
“浮月香是珍品香料,进货几乎都拿不到,你从哪里得来的?”
莫明珠但笑不语。
见这么多稀世珍品浮月香,秦家三人都是大喜,又重拾了信心!
*
下午,长安果然下起小雨,烟雨楼台、雾迷津渡。
西市口,熙攘人群中行来一辆暗色的马车,不疾不徐地穿过透明的雨丝,朝香水铺子去。
马车款式低调,两旁的行人都没注意到它,唯有极少数家境不错、识货的人,惊看这辆没有半点儿装饰的素净马车——这马车的木质,是极上乘的降香黄檀木,别家都是用来做极品家具的,这,竟用来做了个脚踩、屁股坐的工具。可见里头的人,要么富贵非凡,要么是是金钱如粪土啊。
马车在香水铺子门口停下来。
“主子,到了。”奴才小声朝马车帘子道。
“嗯。”
一声低沉的回答,而后马车帘子一开——萧煜辰从里头出来,一眼见那繁花似锦阁几字匾额,朦胧想起买面具那回从这里路过过,当时闻到一阵沁人的香,但没有进去。
萧煜辰没有立刻进去,站在门外打量了打量。
里头,两个伙计正拿着鸡毛掸子在扫柜台上的薄尘,一旁的还有个女子卷起袖子在擦桌子……有点儿眼熟。
“主子,怎么不进去?”奴才问。
抬了抬手,萧煜辰让奴才退下、别说话。是她,竟然是她。
虽然莫明珠蒙着面纱,萧煜辰也认出来,那擦桌子的,正是莫明珠,随着她擦桌子的动作,身体不停的上下起伏,耳边一缕长发来回轻轻飘着。这个动作,显得她胸脯格外丰满,领口露出一段锁骨,若隐若现。
萧煜辰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就是不太想让莫明珠在众目之下这般诱人。
“就、就是这家!”
“来,兄弟们,给我砸!”
萧煜辰正打量着莫明珠,忽然,店门口来了一群六七个男人,个个凶神恶煞,进店就开始叫骂、打砸。
莫明珠也是吓了一跳。
“你们做什么!”
来人——
“我家婆娘在你们店里买了香水,用了一次之后直接毁容了!脸上全是疹子!赔钱!”“我家老娘也是,自从喷了你们的香水,眼睛就瞎了!今天你不陪个一两千两,这店就甭开了!”
“你们凭什么说是咱们的香水有问题?有什么证据!”莫明珠道。此时秦长梵不在店中。
“我们说有问题就是有问题!你们这香水乱七八糟就是毒-药!今天我就来为民除害!”“冲进去,给我砸!”
二老出来一看这六七人凶神恶煞的阵仗,当即吓住了,不知如何是好,生怕伤了人、砸了店。
莫明珠却是不怕:“给我上!”
立刻,闪出四个大汉,当即把那六七人下了一大跳。大汉三两下就将那几人制服了。
莫明珠拍拍手:“不是很能吗?再威风啊,来啊?”
那几人忙求饶,然而,就在莫明珠与几大汉没注意的空档,那六七人其中的一人撒了一把药粉,四大汉立刻没了力气,瘫软在地上。
强弱局面立刻扭转。
莫明珠也不小心吸入了药粉。这些药粉有着淡淡的香气,是淡黄色的,有毒香成分!这些人根本是有备而来的。这毒香,市面上应该很少才是……
“你们这香粉,是哪里来的……”
“嘿嘿,这可是龙额侯亲自给咱们的,小妞儿,识时务的就赶紧把店儿关了、上交给咱们高公子,或许还能让你当个扫洒丫头……”
“我呸!”莫明珠怒道,“就凭你主子也配!”
“嘿?还横上了啊?兄弟们,给我砸!狠狠的砸!”
歹人立刻冲进来,瘦子伙计哪里是对手,当即便一片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然而,莫明珠的嘴角却扬起一丝诡异的笑,正要给等候在门口的人递眼色,便听……
“住手!”门口一喝——是个衣着不错的奴才。
而后莫明珠只见黑影一闪,一道夜色般的影子从她头顶掠过,接着几声痛叫,莫明珠再定睛一瞧那六个碰瓷的歹人,已经个个哎哟痛叫、倒在地上起不来。而那歹人之前,一高大的黑披风男人恰好轻然落地,黑衣的边角随着他落地而轻轻飘了飘,黑衣是质地厚丝滑的缎子,仿佛流动的黑色河流。
“滚。”
很平静的一个字,从那黑衣带帽男人口中吐出,不怒自威,却让莫明珠都不禁寒了寒。
六歹人忙连滚带爬,待逃到门口估摸安全的距离,回头恶狠狠道——“我们还会回来的!”“走着瞧!”“等着……”
狠话还没放完,便忽见那黑衣人一抬袖子,一股透明的气流从他黑缎宽袖中击出,那六个歹人立刻腿骨全数咔嚓一下——脱臼、断裂!
“还来不来?”
“不、不来……”“大侠饶命……”
那几人那还有力气,忙爬走。
目瞪口呆,莫明珠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只见此人功夫实在俊得了得。
萧煜辰回头来,帽檐半遮面。“放心,他们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莫明珠:“……我、我认为,他们最后那句话其实是充面子的,并不是真的要来……”
没想到这男子竟然当真又补了几人一顿打。
“……原来,竟是如此么。”
莫明珠点头。
萧煜辰揭开帽子,露出面容。
莫明珠吃了一惊,而后笑。“韩大哥,原来是你?!你功夫比上次厉害好多啊!”
上次冰蟾毒发,功力只有一两层。
☆、第48章 活得,都可以
萧煜辰没料到莫明珠会如此高兴,面对她的热情笑容,一时有些无措,只能回忆淡淡的笑容。
门口,随行萧煜辰来的衣着上乘的奴才远远看来,萧煜辰不着痕迹的给了他个眼色。奴才忙悄悄赶着华贵木料制成的马车离开,免得让莫明珠看见。
“咦,刚才陪同你来的那位兄弟呢?怎么不见了?”莫明珠看门口。
萧煜辰轻轻舒展眉梢,“他还有事,先走了。”
莫明珠吩咐伙计将店里清扫整理整理,而后让萧煜辰进里屋休息休息,他可是救了她两次的恩人。
“韩大哥,你在哪个人家做工啊?我看跟你来的那个兄弟衣裳都是镶着锦的,你这件衣裳料子也不错。”莫明珠倒茶。
“做工……”萧煜辰明白过来,瞧了眼莫明珠专心给她倒茶的姿势——低眉、含笑、认真,“在城东的一大户人家,主子比较有钱,所以奴才也穿得好。”这是实话,不过,主子是他而已。
“上次我还以为你是猎户呢,一直担心你餐风露宿,没想到你已经有这么好的归处了,我也放心了。”
其实是失落。莫明珠本想着,若这男子还是自由人,就让他来莫府,毕竟这样身手非凡的男子实在太少了。
萧煜辰微微一笑。“你担心我?”
“是啊,你为了我得罪那些杀手,指不定会连累你。而且今天你又帮了我打跑坏人,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莫明珠笑道。其实,她是故意等这些歹人上门,本打算等他们砸的时候,迅速通知知府过来,这样亲眼看看就辨真伪,不想韩沉竟然出现。
“其实韩大哥转身的瞬间,我还以为是龙额侯呢。你这样戴着半面黑披风,真是挺像的。”莫明珠说着,将茶水推到萧煜辰面前。
茶水氤氲起几丝水汽,萧煜辰看了看,端起,轻轻抿了一口。他从来不在外面喝别人倒的茶水,不喜欢喝别人碰过的东西,这,还是第一次。
“你见过龙额侯?”
“见过一次。”
莫明珠自己也喝了一杯,将一盘玉米酥推到萧煜辰面前,自己拿了其中一块放进嘴里咀嚼起来。萧煜辰看着那张粉嫩的小口不停的揉动着,好似……很香。确实也很香,他还清晰的记得上次遇险,他们嘴对嘴从山坡上滚下来时,亲吻了数次,实在窘迫。萧煜辰敛眉,也收敛起那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什么时候见的。”目光挑拣了一番,萧煜辰拿了最小的那块儿酥饼。
“就是上次踏青会,我不小心拦了龙额侯的轿子,从轿子缝隙里看见龙额侯,也是和你一样披着黑披风,帽子半遮脸。”
“说不定,我真是龙额侯。”萧煜辰学着莫明珠的样子,咬了一口。原来是那个凌风而立的女子,就是她。
莫明珠听了却是“噗嗤”一笑。“韩大哥,你怎么可能是龙额侯?龙额侯就是个混蛋,助纣为虐,帮着高家的人欺压百姓,根本就跟高家的人一样人面兽心、不是东西,所以韩大哥怎么可能是龙额侯?”
萧煜辰:“……”这女人,是唯一一个当面骂了他,还四肢健全笑得出来的人。
“哎呀,跟你说着说着我竟吃了这么多块……我不该吃这么多的,又要胖了……”莫明珠暗自后悔。
“胖瘦,有那么重要吗?”
莫明珠本是不太在意的人,然而,现在她决定要好好的努力活好,自然要把自己变成更好的人。
“女子若太胖就不美了,会遭夫家嫌弃,一白遮三丑,一胖毁所有。”真是对莫明珠过去十几年最好的总结!
萧煜辰没听过这理论。“为何?除了死人,活人的体重都有胖有瘦,何必那么苛刻要求自己。”
“……”莫明珠暗说:那是大哥你天生丽质,没吃过胖子的苦啊!“那韩大哥,你是喜欢胖的,还是瘦的?”
萧煜辰想了想。
“活的,都可以。”
莫明珠又是忍不住噗嗤一笑。“韩大哥,你好幽默……”
“……我是认真的。”
莫明珠怔:“……”笑不出来。
见她呆,萧煜辰淡笑了笑。
虽不明莫明珠为何笑那么开心,不过,萧煜辰看着她毫无遮掩的真实笑容,那么纯粹干净,没有谄媚、奉承,看得心底也无比的舒畅。然而,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个女子,是墨非白的心上人。
那满心的舒畅,一下子成了堵。
“你确实不能太胖,还是少吃些好。”萧煜辰道。墨非白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若她变胖了,他定会更她更加忽视。
想着,萧煜辰忽然有些可怜这个女子。墨非白那样的低劣男人,实在不足以托付终身,她值得更好的男子。萧煜辰想这么对莫明珠说,然而,话到嘴边又觉得,仿佛对莫明珠太残忍,也对墨非白不太仗义,尽管,这每个字,都是大实话。
萧煜辰:“你请的这几个打手空有一副皮相,却不是真正的高手,明日我帮你物色几个高手过来,以后不会有人再敢来闹事。”
莫明珠大喜,以至于握住萧煜辰的手,不知如何表达:“谢谢你韩大哥!”
萧煜辰见交握的手一怔,而后淡淡的笑了笑,“举手之劳。”
那笑容如同冰雪花开、乍然露的温暖春意,看得莫明珠失了失神——这个男人笑起来,真是好看,可惜就是笑容太少。
**
萧煜辰回到侯府上,墨非白正在他书房顶上斜倚着喝酒、眺望远方。他衣襟微敞,长发随意束着,一副风流不羁的样子。他看的方向,正是新开的青-楼馆的方向……
皱眉,萧煜辰挥手一道气流从袖子里飞出。“咕咚咕咚……啪啦……”,墨非白的小酒坛子滚下屋檐来摔了碎,墨非白堪堪躲过,落地。
“殿下怎么也学会偷袭这等上乘本事了?”
“对付你这等人,不需要高尚的手段。”自得知他与莫明珠的两情相悦之后,萧煜辰是越发看他这种不羁风流的样子不顺眼了。“收好你那些卑劣的习惯,好好对人家莫姑娘。你若祸害她,我不饶你。”
“……”
卑劣,祸害……
墨非白欲哭无泪。
“我……”
忍!
墨非白扯出个温声笑,摇着万香折扇:“珠儿虽长相丑陋,但性子极好,殿下放心,我定不会祸害她的。”
说完,墨非白自己都先恶心了一把。莫明珠那大丑女,他也“祸害”不下去啊!他墨非白对于女人的品位和要求,若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了。
莫明珠?呵呵,怎么可能是他的菜!
萧煜辰大步往里走。
墨非白跟上去,收敛了嬉笑之色。
“殿下,宫中传来消息,太后和皇帝今晚要去倾城宫看您,您最好立刻收拾收拾进宫,若被人发现你不在宫里,恐怕一番血雨腥风无法避免。”皇帝定然立刻赶尽杀绝。
“嗯。”
萧煜辰临走,吩咐了属下——“让青季、马风四人,去西市头香水铺子……”
于是乎,昔日跟随宸王走南闯北、横扫千军的猛将高手,成了城西市头小铺子……看,门,保,安!
当莫明珠见了这四人,拍了拍几人胳膊、背,个个结实得跟石头似的。“不错,身体应该健康!”
莫明珠又让几人耍了两套武功看看,几人各耍了一套本事,莫明珠连连叫好,甚是满意。
然而,在四高手猛将面无表情、绝对服从的面瘫脸下,他们的表情,是这样的……t-t
**
皇城,三皇子宫。
宫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味,宫女、太监个个胆战心惊,缩着脖子像是害怕,紧闭的宫殿里头时不时传来摔碎酒坛子的声音,“啪啦”“啪啦”地,他们的身子也随着那声响颤抖。
不过,虽然有摔酒坛的声音,但并没有辱骂愤怒的人声。
宫门口远远来了一队太监、宫女,簇拥为首的凤冠华服美人,皇后,急急而来。
“三殿下如何?”
“回禀皇后娘娘,这些日子来三殿下一直闷在里头喝酒,任谁叫也不理,什么也不说。”三皇子宫的老嬷嬷心疼道,“这人都消瘦了一圈儿。”
皇后恨声哼了一回,又是心疼又是动怒,推开门就进殿去——“凌儿!”
满殿酒气,差点没把皇后以及随行进去的宫人们醺晕了。皇后当即挥手让奴才退出殿外,关上门——这样的场景若传到皇帝耳朵里,对萧景凌极为不好。
“凌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可不要告诉母后,你是为莫明珠那个无盐丑女伤心浇愁!”皇后恨铁不成钢,“前些日子你父皇已经将二皇子册立成了太子,你现在这副样子,若被你父皇知道,你的希望就更少了!”
大齐有立长的规矩,萧景凌虽然得宠,但顶头上还有一个二皇子,与萧景凌的直率、孤傲个性不同的是,二皇子性格温和、最擅结交,八面玲珑,没有萧景凌这些棱棱角角,是以皇帝也很是喜欢。
二皇子萧景仁,是萧景凌的最大政-敌。
“哼,皇位,皇位拿来有什么意思……我萧景凌什么都不缺,也不稀罕什么金银财宝、美人功德。”萧景凌冷不丁的冒出这句来,把皇后吓了个半死。
“住口!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没了皇位,你日后便要对别人俯首称臣、任别人宰割!”
“萧景仁会装,我一点都不屑!我不相信凭我的本事,还会被他那只会装模作样的懦夫害了……”
“你……皇儿你真是糊涂啊!”皇后瞟了眼门口,而后压低声音道,“若你没有比宸王更大的本事,你就必须好好给本宫去把储君的位置争到手!”
萧景凌没有生气的眸子这才抬了抬,“宸王……”
宸王只比他大几岁,从前便一直在战场上,虽然英雄事迹风光无限,他哪怕在皇都对宸王的战功威风如雷贯耳,但宸王极少在皇都,是以萧景凌也不熟。而后宸王回城,不再打仗,便得了疯病,也没见过面。整个皇宫的人也极少提起,好似大家都“默契”地一起将这英雄忘记了……
“母后,你的意思是……”萧景凌忽然惊心于内心猜测到的答案。然而,这个答案太过震撼,也太过禁忌,不敢轻易说出,哪怕现在只有他们二人。
宸王,是争储的牺牲品!是,他爹爹皇位之下的牺牲品!
没想到他哪怕功勋了得,也没逃不过这个悲惨的下场!萧景凌一时触动。
皇后点点头,两人面色都是凝重。萧景凌深深呼吸了一口。自小锦衣玉食、万千宠爱,他看见的阴暗并不多。
皇后道:“虽然咱们是率性而为,不要那丑八怪,可萧景仁精于谋划就未必了。拉拢将军府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娶了莫明珠!你以为萧景仁会放过将军府那块肥肉?”
听到萧景仁想娶莫明珠,萧景凌微微吃了一惊。对于女人来说,萧景仁绝对是个魔鬼,因为那男人没有人性。
然而,想起上两回他的白-操心和莫明珠的那些话,萧景凌心底又是一冷。那背叛他的无情女人,他还拿着热脸去贴什么?
皇后还在继续,萧景凌却是已经没了兴致,最后软着身子,笑了声,又灌了口酒,说了句“随意吧……”差点没把皇后呕死!
见萧景凌竟然如此颓废,皇后一边吃惊,一边叫人通知了莫雪兰进宫,打算让她陪陪萧景凌,转移下注意力。
千算万算,皇后也没想到,萧景凌对莫明珠竟然真有些感情,便与心腹嬷嬷说起。
嬷嬷道:“皇后娘娘,三皇子殿下从未涉过情-事,莫明珠再不美也是个女子、与三殿下这么多年的婚约关系,三殿下心性干净纯良,自然难免会动真心而不自知。”
“嬷嬷的意思是……凌儿身边的女人太少。”皇后想了想,仿佛确实是这道理,萧景凌自小金贵、孤傲,哪个女子都看不上,还没喜欢过谁。
于是,当即她便吩咐人挑选几个懂事儿听话的美人,送去了萧景凌宫中做暖床美人。
男人要成霸业,必须无情。
萧景仁必定会娶莫明珠,最好的法子就是毁了莫明珠,让谁也得不到!然后,再让凌儿把雪兰娶过门,将军府的势力便是他们独享。皇后盘算着。‘眼下莫明珠还在府中,不好办,若是她能进龙额书院,到时候,要动手就方便了。可惜……那痴蠢女恐怕考不进去……唉,还是算了,从长计议吧……’
恐怕不需她动手,莫明珠迟早会死在她那城府颇深的高氏手里。幼时在镇国公府,她可是对那女人了解颇深……
**
要说起来,墨非白的风流成性真不是吹的,走到哪个歌姬馆、歌舞坊报他的名字,那儿的老板都笑盈盈的来接,不敢怠慢。
莫明珠还从没来过歌姬馆,见那雕花儿楼宇装饰得花团锦簇、轻纱飘香,来往的美人看客都收拾得规规整整、十分时尚靓丽。
“韩大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呀?听曲儿吗?”
萧煜辰扫了一眼,准确无误的在二楼雅间微微翕开的窗户处,定位到了墨非白。墨非白一身骚臭气(对萧煜辰来说),所以喜欢在通风在雅间玩乐,哪怕是见不得人地与女子搂搂抱抱,那窗户也会留个缝儿通风。
“找人。”
“找人?找谁啊?”
莫明珠不明白,大清早的她便收到萧煜辰送上门的信,约她出门来,也不说个原因。
“找个,你认识的人。”萧煜辰冷道,然而,再一想或许莫明珠已经喜欢了墨非白那卑劣之徒,或许会伤心,便有些不忍,回头对莫明珠道,“虽然对你残忍了一些,但我还是希望你极早看清他的真面目,长痛不如短痛,极早做出正确的选择,免得误了你终身。”
“额……啊?”莫明珠眨眨眼,脑子有点儿飘,“什么痛?什么终身……”
“……”
萧煜辰不再多解释,领着莫明珠风风火火往那上乘地间屋子去。
那屋子里,墨非白丝毫不知道外头萧煜辰领着莫明珠来“捉-奸”了,左一个美人右一美人,边喝美人喂来的酒,便听琵琶女拨弦弹唱靡靡之音。
他半眯着眸子,对美人并不十分热络,薄唇染了酒-色,性感而不羁。
“墨大公子,您怎么这么冷淡呀……”美人推了他一把。
墨非白似笑似冷的哼了一声,将美人上下瞟了一眼。“你若再性感貌美些,我便火热了……”并不迷醉、放在眼中。
“墨大公子真会说笑,咱们几个可是长安城公认最美歌姬了,您若是还嫌我们不美,这世上恐怕就没哪个女人能爬上公子您的床了……”
冷声一笑,又妖娆又性感,墨非白一握那美人腰肢,一挑她下巴,“当然有。”“梦里……”他笑,混着他松松垮垮的慵懒衣衫和长发,以及浑身上下独特的惑人香味,引得几女心醉神迷。
莫明珠进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当场就懵逼了!里面的人,也懵逼了,互相愣看来……
这……
莫明珠反应机敏,忙关门赔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错了走错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再见……”
砰,莫明珠关上门,拉萧煜辰:“你没订房间吗?里面有人啊!”这世上有两件事最不该打扰:一是人家如厕,而是男女圈圈叉叉,都是动物生理需求。
凝眉瞟了一眼莫明珠,萧煜辰再次砰一声踢开了门——
“啪!”
门大开,里头弦乐停,众美人再次懵逼看来——这两人要干嘛?墨非白挑了一条眉,看萧煜辰。
“韩大公子,怎么也有兴趣来这里消遣?”
话刚说罢,墨非白就看见了萧煜辰身后的女人……莫,明,珠???
墨非白另一条眉也挑了起来,头顶雷鸣轰轰。
‘那个,灾星……!’
☆、第49章 墨非白的弱点
其它美人反应过来,只见来人黑披风罩着高大修长的身躯,半遮脸,风月场的美人经验丰富,一眼就断定,这男人身材十分有力健壮。而且,看那仅可见的下巴和浑身的气质,定是个十分有味道、有个性的男人。且不说他那衣裳贵气而低调,必然不是一般的金主儿!
这男子与墨非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俊秀,一个张扬妖美,一个阴沉俊美。
当即,众美人不少都被萧煜辰吸引过去。
“滚!”萧煜辰说了一字,所有美人都迅速撤离出房间。
莫明珠见大事不好,以为这二人有什么过节,于是也想退到门外让他们自己解决,却不想被萧煜辰一下握住了手腕,拉到他跟前——横-插-在两个男人中间,与那性-感不羁的男子,看了个面对面。
“莫姑娘,你不必害怕,今日我为你做主。”萧煜辰道,“这个男子行为卑劣,但我想或许还可改正,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他定会改!”
莫明珠回头仰看萧煜辰:“做、做主?”
墨非白:“……”
内伤……内伤,他五脏六腑都内伤!
安抚下内伤,墨非白抬手摸向莫明珠的脸颊。
莫明珠呆愣中,见那修长白皙得比女人还好看的手,指尖都带着几丝儿的香气,以极为优雅的姿势轻轻从她脸颊划过,而后轻轻落在她下巴尖儿、一挑,迫使她抬脸,正对上他凝眉忏悔的脸——
“珠儿,对不起,我也是一时忍不住……今天我万不该来这里……”
“……”什、什么情况这是?莫明珠一下子拍开墨非白的手,退避三舍,“公子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啊,什么对不起。”
萧煜辰凝眸俯看缩在他身后的女子:“你不认识他?”
莫明珠忙摇头。
萧煜辰凝眉看墨非白:“……”
墨非白:“……”总感觉萧煜辰身上的气势好像骤然冷了几度。这大爷可不喜欢被人骗!眸光动了动,墨非白站起,唰一下要开折扇,冷哼了一声薄情道:“是,你不认识我。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对你负责了,你走吧,莫明珠,就此我们不再有关系!”
说罢,墨非白动容悲情的背对萧煜辰、莫明珠二人,伤心、悲凉。
萧煜辰狐疑,一时难辨真假。莫明珠大为惊诧,从萧煜辰背后钻出来气道:“这位公子,你把话说清楚点儿,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这样说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墨非白万香扇遮唇,似有些不便多说状:“还能是什么关系?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多难为情啊……”
莫明珠简直懵逼了,指了指自己,“我……我跟你能有什么关系!我不认识你啊大哥!”
忙以折扇嘘了一声,墨非白眉眼含情,笑看了眼莫明珠:“别那么大声儿,让人听见多不好……”
此时,已经吸引来了一票美人在门口看热闹,其中大部分都是墨非白在这儿的风月女友人们,不禁上下打量莫明珠。“看那个女子刘海凌乱得……啧啧,还半遮着面纱,肯定长得不好。”“说不定脸上有大胎痣!”“墨公子不是一般女人都看不上嘛,怎么被这么个草窝鸡叼走了……可惜……”
草、草窝鸡……
“……我!谁叼走他了,我根本不认识他!”莫明珠辩解。“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墨非白黯然神伤低了眸,心碎状,轻而长的叹息,见者心碎。“是,我们是永远不会再认识的陌生人……珠儿,你当真这么狠心,我都已经道歉了……”
“本来就是陌生人啊!唉?!”
墨非白那受伤的表情,莫明珠是越洗越黑,忙回头对萧煜辰道,“韩大哥,这疯子我真不认识他,你相信我!”
萧煜辰凝眉而思,将二人看了一遍。一时拿不准。
墨非白见萧煜辰产生狐疑,上前趁莫明珠不注意,一揽她肩膀迫使莫明珠回身来直面仰看他。墨非白低头神情俯视:“珠儿,今天是我的错,不该来这花柳之地、让你独守空闺,你原谅我可好?我再也不惹你伤心了……”
说着,墨非白天生如含水的眸子漾了漾心碎、柔情的波光。墨非白一双眼睛风情万种,吓得莫明珠头皮发麻,忙挣扎后退,却不想这男人看似双手轻轻扣在她肩膀上、并没用力,实际上任她怎么挣扎却都纹丝不动!
“你、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韩大哥……”莫明珠话还没说完,便觉鼻子见忽然闻到一丝奇异的香气,而后便四肢酥软无力,却又不是蒙汗药那种昏迷,她甚至还清醒着,软软的倒进墨非白的怀中。怎么回事……
“对嘛,这样才乖……”墨非白柔声道,然而那眼皮之下的低垂看莫明珠的眸子,确实有些耐心用尽地不耐放、冷意。这拖油瓶真是难磨……
莫明珠就在墨非白怀里虚虚地揽着,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丝变化,无奈嘴巴却无力,说不出话来,用异眼一看,才发现,这男人竟然浑身被七色的香气缭绕着!那七色香味交织变换,极有规律,幻化出美丽惑人的色彩!这个男人,难道也懂制香?
莫明珠暗暗心惊,害怕。
莫明珠身后。
萧煜辰见二人重归于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仿佛有些堵,有些……失望?然而,这明明达到了他的目的。于是,萧煜辰沉声道:“墨非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好好对她。”
“是,多谢韩大公子。”在外面,墨非白都这么称呼萧煜辰。
深看了眼墨非白怀中的“乖顺安静”的女人,萧煜辰转身,决然地大步离去。今天来,是给墨非白警告,也是给自己一个警告:别在往前踏一步,那,不是应该属于你的女人。
他,祝福他们。
莫明珠是给墨非白打横抱着,在一票子目光中,出这歌舞坊的。然而,除了怕墨非白是否有歹意以外,她心里更加担心着另一件事:为什么韩沉要带她来着里、把她交给这个男人?以及,韩沉是不是误会了她和这男子有什么了?
“莫府!”墨非白给马车夫道,而后自己也进了马车。
在外人看来,他这一系列举动对那女子是疼爱至极,尤其是体贴的买了一把香扇,给美人扇风。真是惹了多少女子羡慕嫉妒恨,牙痒痒。“那不知好歹的女人到底是谁啊……”“哎哟我们的墨公子……”“呜呜呜……”
“喂!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马车轱辘轱辘,莫明珠终于恢复了些力气,能够说话了,身子还绵软着,躺在马车上,一旁是墨非白。
墨非白又柔又阴冷的对她一笑,皮笑肉不笑道:“珠儿,小爷是对你一见钟情了,陪小爷玩儿几个月,小爷保你这辈子富贵无忧……”
“我呸!”莫明珠啐了一口,“死流氓!你让姑奶奶玩儿几个月,姑奶奶保你下辈子都衣食无忧!”讨厌他这语气,不尊重人!
“……”墨非白笑容凝结,但想起自己的承诺,冷哼了了声,而后又放宽了心似的舒展了眉头,挑了个舒服而潇洒的姿势,托腮斜躺在莫明珠身侧,一手长指轻轻勾着莫明珠外裳的蝴蝶结,似要解又未解——
“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你说一句话,我就解开你一个扣子。”
莫明珠觉得真是哔了狗一样崩溃。“我是大将军府千金,你敢对我半分不敬小心你脑袋!”
“一句了。”长指一勾,墨非白解开莫明珠最靠近脖子的那颗蝴蝶结丝带扣子。
“你、你住手!”莫明珠大急。
“两句。”墨非白手指极为灵巧,串花儿似的又一勾,第二个结解开了!
“不!”莫明珠情不自禁制止。
“三句了,啊?省着点儿,你可没几个扣子可以给本公子解了。”墨非白不痛不痒戏谑道,解开第三个蝴蝶结。
“……”莫明珠本想骂,好不容易忍住!轰隆轰隆,莫明珠羞愤发狂,怒瞪墨非白,咬牙切齿。该死的死流氓,真想咬死他!啊……简直不能忍,这疯子!“你……”
“嗯……?”墨非白警告地指莫明珠的三个蝴蝶结纽扣。
“……”他、娘、的!莫明珠咬住唇,才没让自己骂出声。难道,她就这样莫名其妙任着疯子欺负?韩沉也真是的,到底是闹哪样,为什么带她来见这么个看似风流实际疯癫的疯子?
不行,她得想办法……
墨非白见莫明珠终于闭嘴安静,颇为得意,然而正在他猝不及防间——
“呸!”
莫明珠呸了他一脸口水。‘姑奶奶可没有说话,是吐口水!’
墨非白还从没遇到过,如此毫无形象、胆大包天,吐他口水的女人!当即袖子一擦脸,“你,你还是女人吗?竟然呸我……”
莫明珠哼笑了声,戏谑而笑。这人应该是韩沉的朋友,不会危及她性命,所以,当然要反击!‘没吐你痰就不错了!咸猪手。’
墨非白危险的冷笑,忽然俯下身,吓了莫明珠一跳,“你、你干什么!”
“你信不信,你若不听话,我可以让全城的女人把你视为情敌?”说着,他故意撩开一角窗帘。莫明珠透过窗帘,果然看见外头吊脚楼上有美人在跺脚怒看马车。
“……”莫明珠咬牙,“你为什么要缠着我,让韩大哥误会我和你是一对!我跟你有仇吗?”
那个“缠”字深深伤害了墨非白二十多年的审美和自尊,他咬牙从牙缝里迸出话来:“你以为,我会喜欢缠你这种货色的拖油瓶?!”别逗了!
“那你在干嘛?崇拜本姑娘不能自-拔,所以死缠烂打?”
“你!”墨非白正生气间忽然发现着了道儿,莫明珠趁激怒他的时候,已经解了手腕上的绳子,翻身过来就要拿木凳子将他打晕。
“你是悍妇吗,还想打晕本公子!”
“……”
两旁行人只见那马车摇摇晃晃得厉害,间或有撞击声。而后,那马夫实在忍不住了,红着脸回头对里头人道:“轻点儿!动静儿那么大我这车都没法儿赶了……”
而后扔出只木屐来将马车哎哟一声砸下去。
里头已经杀红了眼。
许久,莫明珠下车,扬起胜利的笑容,拨了拨鸡窝似的长发,潇洒离开。
马车里,墨非白蔫儿巴巴、有气无力的躺着,脸色惨白,脸颊旁是两只臭袜子。“阿嚏……”但闻一口,他就觉头皮发麻。
他墨非白无论善事还是坏事做起来都从不眨眼,也没什么可惧怕的,唯独怕臭味……
☆、第50章 相思是一种,病
自上次歌姬坊一别,莫明珠这几日来都没有看见萧煜辰,跑了几趟香水铺子,都不见他来,不觉有些怅然失落。
“你们大哥这几天都在忙什么?怎么七八日了都不见出现呢。”莫明珠问萧煜辰推荐来的四个高手。
四高手中的一个叫马风的大汉,一板一眼地面无表情道:“我们大哥这几日事情繁忙,不能见姑娘!”
高手四人中有个很书生气的男子,叫青季,见莫明珠深思马风的话,补充道:“莫姑娘别多心,大户人家事儿多,我们大哥这几日比较忙,所以抽不开身。”
点了点头,莫明珠顿了一回儿,道:“几位若是碰见韩大哥,麻烦给他带个信儿,要是他在那大户人家做得不开心,可以随时来莫府或者香水铺子,工钱定不会亏他,别累着了自己。”说罢莫明珠又觉不妥,道,“不,工钱随便他开,要多少都可以。”
四人:“……”还从没见过谁有那资本给他们家主子开工钱的,连皇帝见了他们主子,面子上都要毕恭毕敬、不敢半分怠慢,哪怕是御赐,除了一品的宝物,其它的都不敢拿来给他们主子。
是以,当青季把莫明珠开工钱的话禀告回去,萧煜辰也微吃了一惊。“她真这么说?”
青季:“不敢欺瞒主子半分。”
萧煜辰眸中闪过一丝亮光,而后又沉寂下去,许久,才道。
“嗯……最近不忙,你们四人便好好在铺子里帮忙吧。”
“是,主子。”青季曾是萧煜辰行军的参谋军师,也是高手,虽然现在被调去当了个店铺保安,但也未表现半分不满,对于萧煜辰的一切命令,他都是绝对服从。
“主子,高家虽然不敢再派人来捣乱砸铺子,但还是垄断了香料货源,莫姑娘和秦家的老板最近很是头疼。”
萧煜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而后便无下文。
单膝跪地的青季扬了扬眼,悄悄看了萧煜辰神色一眼,恭敬道:“另外,莫姑娘好像时常想着殿下您……”
正写字的萧煜辰笔尖顿了顿,脸上似乎有一些清浅的情绪闪过,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以后,除了她遇到的困难和需要的帮助,其余都不必告诉我。”
青季回答了是,退下。萧煜辰将屋中的人都退下之后,才从宣纸信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桌案边上放置的女子用的薄纱面具,而后发现自己抄写的经文出现了错漏,不由皱了眉。
他这是怎么了?竟然就有些走神。
不就是听属下汇报她的情况而已么……
*
莫鼎元归来,对莫府上下做了些整顿,高氏拿出积极改正的态度,对上对下无一不是态度史无前例的和颜悦色,也端正威严,自己的那几件十分华贵的衣裳,以及莫雪兰那些数不清的瑰丽首饰,也大都收捡起来,可谓是勤俭持家的好榜样!
然而,唯有一件,让莫明珠有些奇怪——便是关于柳姨娘母女。
“云桃,昨日让你去看柳姨娘的园子有什么动静,可有收获?”
梳妆镜前,云桃正给莫明珠梳头发,闻言才恍然想起道:“小姐,这几日我都仔细注意了那边动静。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老爷也和从前一样,也没有怎么特别的宠爱柳姨娘,没听见说赏金银珠宝的。”
“这就奇怪了……”既然没赏赐,那柳姨娘这半月来怎么三天两头地穿新衣裳,戴新首饰?而且看那些东西都不是贫贱物,不是一个姨娘的用度能买得起的。
柳姨娘那些银子从何而来?
莫明珠百思不得其解,总觉着此时定然有些不对。
收拾好,莫明珠就带着新的香水样式,打算出门,结果在大门口,就遇见柳姨娘母女提着大包小包在街上买的吃穿玩意儿,满面红光的进府来,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母女俩穿金戴银,不知道的,还当是莫府的正室和嫡女呢。
二人见了莫明珠亦毫无恭敬尊重之色,趾高气扬道——
“哟,这不是大小姐么?这是要去哪儿啊,虽然三皇子妃的人选落在了二小姐身上,你也犯不着老跑府外去躲呀,这天下都是皇家的,你能躲到那儿去啊,呵呵。”
“姨娘,你这不是为难大姐吗?二姐和三皇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大姐看着能不添堵、自卑吗?”莫晓曼又对莫明珠道,“不过大姐,你这确实是多此一举,二姐一早又就被皇后娘娘派来的御撵接进宫了。我看了,那御撵都是镶嵌十八颗七彩宝珠的,真是华美绝伦”
莫明珠就知道遇到二人会是这样的场景。这二人最近不知为何突然胆子大了好似突然不怕她了。
其实,是因为二人笃定高氏会因为那铁甲片的而秘密维护她们母女,所以柳姨娘才这般目中无人。她摸了摸精心梳的富贵发髻,仰着鼻孔面含得色:“大小姐,你可要对姨娘我好些,若是我开心了,说不定还能提点你一二,让你少吃些亏呢。呵呵……”
莫晓曼:“柳姨娘,您就别为难大姐了,长安里谁不知道大姐凶悍痴蠢的名声呢……对了大姐,现在长安城里你的名声又臭又响亮,你若出了府、被别人认出来,啧啧……实在丢人啊,还是就在府里的好。”
说着母女俩捂嘴轻声嘲笑起来。
鼻子朝空气里嗅了嗅,莫明珠皱眉捏了鼻子,“什么东西,这般恶臭!”
柳姨娘、莫晓曼忙狐疑地自处闻,并没有发现什么臭味,而后见莫明珠朝她们二人嗅来,而后捏着鼻子猛地后退——“原来不是东西,是柳姨娘和四妹!”
柳姨娘和莫晓曼这才停下嗅,恍然大悟自己被涮了。
“莫明珠,你敢骂我们不是东西!”“你、你站住……”莫明珠这话虽不带脏字儿,却分明是骂她们不是东西!柳姨娘母女想反击,然而莫明珠已经快步出府,走远了。
二人嘴里只能憋了一肚子气,回园子。就在不远处,假山后探出个丫鬟的脑袋,将方才这一幕都看了个一清二楚。这丫鬟,正是高氏房中的丫鬟,将柳姨娘与莫明珠的对话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高氏。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古话向来不假。柳姨娘那句“提点”莫明珠一二的话,本是耀武扬威用、并不能当真,然而,听在高氏耳朵里,恐怕就不同了。
……
莫明珠出了府,径直来了香水铺子,迫不及待地进店去,仍旧没看见韩沉来,不禁有些失落。
‘或许人家真的只是把你当做个朋友罢了,莫明珠,你清醒点好吗?’莫明珠拿着块玉米酥饼,盯着不吃。
韩沉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想起她?莫明珠脑海里转着这些疑问,就是挥散不开。若她主动去找他,会不会太不矜持,或者让他知道了她有了些别样的心思,就嫌弃她、不理她了?
叹了叹气,莫明珠小声自言自语:“韩沉啊韩沉,你的心,真是沉得深……”
内屋里,秦长梵出来,便见莫明珠对着一块玉米酥捏看了半晌没有吃,而后便听见她一句呢喃,虽然没听太清楚,但韩沉两个字他听清了。秦长梵顿了顿身形,遮面的青纱动了动,招手叫来了四高手中的马风,吩咐了几句。
马风听了便继续去门口站着了,与青季小声耳语:“青季,你说为啥秦大掌柜要请咱们殿下来吃饭?他们两人没见过呀。”
青季瞟了他一眼,见马风丝毫不懂的样子,提点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秦长梵是想让莫明珠见到他们主子吧。这秦大掌柜不愧是个缜密稳重之人,若他开口请,哪怕主子拒绝,莫姑娘也不会扫面子、难过。
“醉翁之意不在酒”,马风不识字,听了,更加懵逼了。这关醉翁什么事?
吩咐了青季之后,秦长梵拿着莫明珠带来的新香水样子出来。“明珠,这以浮月香为主料的香水,果然十分特别,让人闻了心旷神怡,闭上眼睛就仿佛置身于月光之下。咱们或许真能与高家搏一搏!”
“果真?”莫明珠这才抬头,闻言一喜,与秦长梵商谈起这新的香水试样,并取了名字,叫做“心底明月”,既是呼应浮月香的特点,也呼应“心底明月”一词的一指——最美好向往东西。
“舅舅,香料货源的问题解决了?”莫明珠问。前阵子高家垄断了货源,他们没有做香水的原料。
“说来奇怪,最近城里新开了一家批发香料的大店,售价极低,我在长安城这么久,还从未听说过。”秦长梵道,“而且这家香料批发铺子仿佛没有别的客人……也或许是以为门面太隐蔽生意不好……”
秦长梵说到后头有些自言自语地狐疑,只怪这家铺子太过神秘,而且一点也不惧怕高家似的,给他批发了一大批上好货。
“只要解决了货源便好,方才我看了新进的香料,仿佛比之前的香料还好。”莫明珠道。
秦长梵点头。确实这家货品成色比市面上不少香料都好。
秦长梵看了眼莫明珠,见她似有心事。“明珠,我想请韩沉一起吃个饭,谢他帮忙收拾了上回闹事之人,以及推荐来这么四个功夫了得的高手。你若有时间,可愿意陪我一起去。”
“好!”莫明珠当即脱口道,而后字觉仿佛答应得太快,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青纱后,秦长梵可亲地笑了笑,并不见怪,贴心地及时走开,去忙了。
在铺子里,莫明珠并没有多少体力活儿要干,便继续趴在桌上,对着那盘玉米酥发呆,想起那日,韩沉坐在这大椅子上吃玉米酥的动作,真是极优雅的。
秦长梵说请韩沉吃饭,莫明珠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若是如此,应该很快就能见到韩沉了吧?
莫明珠用异眼看了看店里,有千丝万缕五颜六色的香味在店中飘散。并不多,却色彩绚烂,心情也不自觉的轻快起来。她越发喜欢七色的香味了。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门口进来那坨五颜六色的东西,啊不,是男人,给搅得全然倒胃!
墨非白摇着纸扇,含笑看莫明珠、潇洒走进来,周身七色香味环绕,仿佛七彩仙云缭绕在侧。穿戴,比上次整齐了不少,锦衣玉带,十分讲究。
莫明珠当即大吓,上回她脱了袜子塞他鼻孔,可是结了大梁子!“你,你、你来做什么!”
墨非白长眸一眯,微笑中带吃人的恨怒,“当然是来找我心爱的女子,约会了。”
“约,会?!”莫明珠如遭雷劈,她可没有忽略这男人眼中那抹刺骨的寒冷和恼恨。定是报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