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不知道多久,久到昂着脑袋的小杨采脖子都有些酸胀了。
眼瞅着天彻底黑下来,他这才推开门去叫醒睡在床板上的妈妈。
谢绝娣这一觉睡得有些沉,缓了几分钟后走出院子,小杨采就端着热好的糊糊以及腌菜出来,“妈妈吃!”
“谢谢采儿。”
谢绝娣轻笑着端了过来,她对着碗吹了吹就喝了一口,可紧跟着整个人就怔住了。
因为省电,夜里没开灯。
所以她并没有发现递过来的碗有什么不同,直到入嘴才发现今天的玉米糊糊有些奇怪。
不是难吃,而是……
谢绝娣顿了顿,开口道:“采儿,这里面放了什么?”
“没放,什么都没放!!”
小杨采大声回答,小人儿这会显得特别忙,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抓抓这个、时不时扒扒那个,那心虚的劲一眼就看出来了。
谢绝娣也不瞎,月色下看不到儿子的脸色,但也能看到他心虚的假忙以及语气里的慌乱。
这碗玉米糊糊中,她尝到了肉的味道。
不单单有肉香味,还有一坨坨没有煮开的面团。
肉包子,掰开的肉包子煮在玉米糊糊里,什么都不放,就足够香了。
可一个整日关在院子里的孩子,手里倒是有钱,她怕遇到意外,会留一块钱给采儿,但采儿知道她挣钱不易,这一块钱拿到手到现在都没花一分。
那他从哪里来的肉包子?
谢绝娣微微抿唇,想到了什么后脸色有些变化,一时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后化作为一声叹息。
“妈妈,不好吃吗?”
小杨采听到有些着急,他这次什么都没放,难道也不好吃吗?
“好吃。”
谢绝娣缓声回应,她问着:“你吃了吗?”
小杨采捧着肚子,“吃了,吃得可饱了。”
两个大肉包子,他一个妈妈一个。
就是他太馋了,馋得没等妈妈回来就吃了,而妈妈那份他又怕妈妈知道,就偷偷掰碎放到糊糊里,这是他的小秘密,得瞒着妈妈的小秘密。
掰到糊糊里,妈妈应该就吃不出来了吧?
谢绝娣没说什么,她将那碗糊糊喝完后,就回屋拿了两张肉票出来,递过去给儿子,她半蹲下来温柔地开口,“妈妈是不是说过,可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不过这是你们自己的交情,妈妈就不干预,你自己把钱票还回去好不好?”
“妈妈……”小杨采有些紧张,怕自己是不是做了坏事。
谢绝娣只是安抚着,“采儿和其他人交朋友妈妈很开心,但不能光只让朋友付出,你想收也得掏钱知道吗?”
她不愿意多想,只当这是采儿和他的交情。
叮嘱几声后,谢绝娣便出了院子,挺着背脊一路朝着沈大姐家去,那模样就像是要走进“战场”般。
沈大姐离她家不远,属于几家共用一个院子,院门也就没关上,她直接走到一处房门,抬手就敲门,“沈大姐沈大姐,我来找你唠唠了……沈大姐沈大姐,我知道你在家,你开门啊。”
……
江小娥第二天才听到隔壁家的热闹,等她去学校时,正好碰到沈大姐家的两个孩子,两个眼圈黑黑,走路都站不稳……
也难怪谁都不敢惹谢大嫂,这一惹一家人都不消停。
江小娥到了学校,将证书给了下一个回家炫耀的伙伴,头一个带回家的钱嘉树走来,他乐呵呵道:“是不是有一种光宗耀祖的感觉?我爸从拿到这本证书就一直夸我,等我睡了还坐在我床边偷偷抹眼泪呢。”
不过他孝顺,当作没看见。
不然他爸肯定恼羞成怒朝他屁股上来两脚。
今天带回家的是周洲,他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小心翼翼将证书放进背包后,说道:“我和家里都说好了,今天就去照相馆拍张照,洗出来后挂在我们家的厅堂里。”
中间的那间厅堂,平日里吃饭招待客人的屋子。
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谁走进来都能一眼看到。
江小娥轻笑着,“还真巧,我昨天就拿着证书拍了两张照,一大家子一张,我单独拿着一张。”
周洲挑了挑眉头,“对哦,我还能自己捧着照一张。”
他刚刚说的拍照,是只对着证书拍,这样证书上他的名字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要是能捧着证书照一张也挺不错的。
“这个法子好。”
“就是太贵了些,一张照片一两块钱,我宁愿拿去买胶鞋。”
“真羡慕你们,我啥都买不着,都怪我这张臭嘴,回家后没忍住我妈当场就把那十块钱给收走了。”
十块钱可是一笔巨款。
哪里敢让“孩子”拿在手里,万一没忍住花光了怎么办?方大牛的妈夸奖的同时手也那叫一个快,一下子就把他的钱给拿走了,嘴上还说着攒着以后给他娶媳妇。
说这话他可不会在小伙伴们面前说,一说准得打趣他,生怕他们多问赶紧换了一个话题,“机器一做完就感觉心里有点空,你说说我们要不要找点什么事做做?”
“不是说互助小组吗?”
江小娥摇了摇头,“这事不着急,卢老师还在替我们揪细节,怕是还得等等。”
这事也不能急。
有学校和卢老师帮着把把关,他们心里也会更安心一些。
“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活。”
罗朗早就想提,正好顺着这个话往下接,“龚庄公社那边想找我们接个活,给他们现有的机器都安上过滤网,材料的钱他们掏,还愿意按照维修费来给我们报酬。”
“过滤网?”
“龚庄公社?你怎么和那边联系上了。”
罗朗嘿嘿一笑,“我昨天去了一趟龚庄公社,把先前弄坏的隔板给换了。”
说着他拍拍胸口,长长吁了一口气,“现在心里可算不用藏着事了。”
从龚庄公社回来后,当天晚上他就睡了一个好觉。
一夜无梦,要不是同屋的人把他叫醒,他差点睡过头了。
虽然这一去一回兜里少了三块多钱,但也是真的踏实多了,他已经做好了打算,拿四块钱买粮食再扯两块钱的粗布,让家里不用挨饿,也想着给弟弟妹妹做一身衣服,哪怕料子粗糙了些,也好过他们俩没衣服穿只能躺在屋里。
剩下的两块钱就留在身上以防万一。
他没有问过小伙伴们以后有什么打算,但他肯定他们和他一样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罗朗就怕以后要有什么事得凑钱时,自己掏掏兜却什么都掏不出来。
小伙伴们或许愿意替他凑,但人家是好心他却不能没良心,没道理自己的事却让其他人跟着为难。
“弄好了就好。”
江小娥拍拍他的肩膀,这少年别看整日嘻嘻笑笑的,人却真诚淳朴。
“他们是想在所有机器上都安装一个过滤网?”
“包括那台电动脱粒机?”
“感觉有点困难哦。”
钱嘉树从自己的背包中掏出一个本子,上面记录着很多图稿,前面的一部分就是拆机过程中照着机器画出来的稿子。
江小娥点了点头,“想要增加一个配件,怕是得重新设置一下内部的结构。”
每一台机器内部结构都不是随便来的。
都是在设计之前规划好,确保每一个配件都应该在最正确的位置上。
而过滤网它是有特定的功能,必须把其中一部分的配件固定在过滤网某个方位上,才能起到过滤的效果。
也就是说必须打乱内部配件的位置,重新做一个规划。
“但进粮斗和出粮口是已经固定好的,进粮斗又连着滚筒齿轮……”江小娥点了几个配件,“也就是说,这些配件的位置不能动。”
难,很费事。
但也确实挺有挑战性的。
钱嘉树拿出笔,在外壳上画出延伸的一笔,“但我们也能走捷径,要实在是没法在现有的空间填满配件,那就开个小口,多给它增加一间‘房’。”
这是先前那台机器给的灵感,既然开了口子能散热,那现在也不是能再给它多开一个“房”,来填满装不下的配件。
江小娥轻笑,不管黑猫白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
这个法子会改变机器的外观,或许改了后模样上没那么好看,但没其他法子时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她道:“先待定,我们在改动时有两个需注意的重点,一,尽量维持它的原状,人家做出这种设计肯定有他们的道理,我们改动太大很有可能影响它长期的稳定性。”
一台机器能使用这么十几年,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管是做工还是用料,又或者是设计,都是原生厂商经过无数次讨论、研究出来的,他们能改,但最好改动不要太大。
跟着,江小娥伸出两个手指头,“二,控制改装的成本,安不安装过滤网都不影响脱粒机的使用功能,如果成本太高,公社那边不会接受的。”
总不能他们在外面接维修的活,还薅学校的废铁用。
现在不仅仅是百姓缺钱,公社也不见得能多有钱。
几台机器用了又用,要是兜里资金充足,谁不乐意买台新机器?
钱嘉树的提议很好,但他忽略了一点。
不管加多大的“房”,都需要用到铁,生铁一斤两角两毛,安装一个不影响脱粒功能的过滤网,就得为仓库里几台机器花费大几十块钱,她估计对方宁愿麻烦一点也不愿意花这个钱。
所以在想办法合理改造的同时,他们还得控制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