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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清凌的溪水冰冷, 少年站在水中央,单薄的身子一阵阵打颤,却不是受冻受冷。

泛红的眼睛水液闪烁, 他明显恐慌得厉害。

他弯着腰, 低着头,手指浸在冰冷的水流中, 一遍遍搓洗被自己弄脏的衣服, 指尖搓得泛红。

洗不掉,怎么都洗不掉。

为什么越洗越脏。

灼灼的热非但没被水流冲散, 反而越来越烈, 由他的手染到了衣服上。

少年愣愣地睁着眼睛, 眼底的惊慌蓄成溢出的泪。

明明十五岁后, 他再也没有掉过眼泪。

泪珠滴到溪水里, 声音不大, 乍然惊醒了他。

他看见自己红透的脸。

绯红从耳朵染到脸颊, 又从脸颊染到眼睛。

情.欲染红了少年的面貌, 少年的面貌又染红了清澈的溪水。

原来不是衣服脏, 是他自己脏。

又一滴泪滴下去。

少年的倒影有些仓惶地张了张嘴, 吐不出声音, 潺潺的溪水声代为质询。

你怎么可以…对小师姐有那种,腌臜的心思。

少年又愣住了, 呆呆地站在水里。

原来,一直以来, 他对师姐都抱有那种心思。

那些梦里的事情翻涌上来,更多的绯红缠上了他,要从心口、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地方,涌出来。

如果被师姐知道, 他在梦里都对她做了什么……

师姐,一定会讨厌他的。

恐慌和仓惶攫取了他的心神,他一下埋进溪水中,试图让冷冷的水,把灼灼的热都冲走,把那些涌出来的东西都冲走。

不知道在水里闷了多久,少年变得湿漉漉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洗干净,只是抱着衣服,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发梢和衣角都淋淋沥沥地往下滴着水,他才想起来早课的时间,肯定早就过了。

他从来没翘过课,于是更加心神失守、不知所措,抱着衣服不知道该去哪,在山道上茫然打转。

倏尔,有一声熟悉的呼唤传来。

“小师弟——”

衣角的水珠猛然摔碎在地上,他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师姐站在那儿,她来找他了。

修士的眼力很好,他能看清楚师姐的眉梢、师姐的眼眸、师姐的嘴唇……

和梦里一模一样。

他本以为把自己洗干净了,看见她才发现,原来还是没有洗干净。

小师姐张了张嘴,貌似想要叫住他。

他害怕又把衣服弄脏,也害怕被她发现怀里的脏衣服。

少年只回头看了一眼,立刻湿漉漉地跑开了。

虽然跑掉了,可是师姐一定会来找他的。

怀里的脏衣服…万一被师姐发现了怎么办?

少年拿上了平日练习用的剑,只是普通的剑。

他这时候还没有本命剑,也不是伸手就召来灵剑的剑尊。

他曾说师姐是笨蛋,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笨蛋。

毕竟哪有用长剑挖坑的道理。

他顾不得灰头土脸,只是要趁师姐找来前,把衣服藏起来。

少年在山里挖了个坑,不大,正好能把“脏衣服”埋进去。

他把衣服埋掉,连连踩了一圈圈,把土踩实。

衣服是埋掉了,可是他自己没有,他的梦也没有。

他还是会做梦。

他常在梦里看见小师姐,却又不敢再看小师姐。

小师弟不理小师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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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师父发现,提上藏剑山,拜入剑修宗门时,小乞丐十一岁。

年龄还是师父摸了一下,算出的骨龄,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十一岁了,师父又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云谏。

“徒儿!”

师父一手拎着捡回来的小乞丐,站在厅堂里喊了一声,“人呢,小丫头,又躲在哪里偷懒!”

远远飘过来一声应和,清脆又响亮:“来啦,师父!”

少女急匆匆地蹿了出来,她是御剑来的,但飞得歪歪扭扭,迎着师父的瞪眼收起灵剑。

“师父怎么了,我练剑呢。”

少女眨巴着眼睛说。

“练剑?我看是在那里睡懒觉吧。”

师父两指一并、一指,剑气击落少女发间的草叶。

她干笑了两声,忙看向师父身边的孩子:“这是?”

“为师捡了个弟子回来,以后你就是师姐了,他出身不好,俗世乞儿,记得多照顾照顾他。”

师父吩咐道。

“哦。”

少女应声,好奇地打量起师父的新弟子。

师父的新弟子也在打量她。

少女穿着身黑色的弟子服,金线缘边刺绣,绣着宗门徽记,虽说是偷懒睡觉了,仍旧装模作样地束着袖子,面容白净,身姿亭亭。

即使穿着黑色的衣服,四下也被她映衬得明亮又干净。

他不敢和她对视,眼神闪烁地低下头去,挪了挪细碎的步子。

低头看见地面,好像被他踩脏了。

视野里倏地闯入少女干净的鞋尖,继而,她又特意弯下腰,把脸凑到他眼前,打量他撇开的脸。

“你的眼睛真好看,亮晶晶的。”

她挑起了嘴角道。

你的眼睛也是。

云谏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口。

“师父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是你的师姐。”

她伸出手,“走,我带你去洗澡,再换身衣服。”

师姐期待地看着他,他悄悄擦了擦手,才把手搭上去。

他被师姐拉去温泉好一顿搓洗,洗干净后,师姐却猛地愣住了。

她有些讷讷,挠了挠头。

“原来是小师弟……”

他不明所以,以为师姐不喜欢自己。

又有些不安,身体微微蜷收起来,手足无措,刚被洗净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师姐注意到他的姿态。

师姐道:“好好,我就喜欢小师弟,我正想要个小师弟你就来了。”

她帮他擦头发,表示亲昵。

小师弟的姿态稍微放松了些。

师姐这才捏了个法诀,帮他弄干净身上的水,接着又教小师弟穿衣服。

师姐的怀抱太过温暖,险些把他捂化了。

小师弟开始接受师姐照顾、引导。

他出身不好,举止带怯,不太亲近人,入门又迟,落下了课业,并不和门内弟子走近。

枝头的柿子红了,他只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树下看,仰起个脑袋。

不知道是不是想吃,他尚不会御剑,也不会叫人帮自己摘果子。

师姐掷出一颗小石块,打落了个果子下来。

小师弟呆呆的,被果子砸了脑袋,踉跄了一下,果子滚落一旁。

师姐笑得厉害:“伸手!”

小师弟伸出手,她又打了一枚果子下来,这下果子落进师弟手心。

“小师弟,请你吃果子。”

师姐走过去,顺道捡起掉在地上的那个,擦了擦,自己吃。

山间有青石,常被剑修子弟用来试剑,师姐和师弟排排坐在上面,吃果子。

青石高大,师姐的腿摇呀摇,一边喋喋不休地问:“最近修炼上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吗?……生活上呢?噢,对了,你还没有剑穗吧,这个给你。”

他收到了来自师姐的问询,还有来自师姐的第一只剑穗,于是师弟的脚尖也跟着动,摇了摇。

在师姐的关照下,小师弟渐渐开朗,不但剑术进步,一并找到了炼器的兴趣。

但无论练剑还是炼器,甚至背剑谱那般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要巴巴地捧到师姐面前去,换来师姐的几句夸奖。

“小师弟,真厉害。”

渐渐的,他又意识到自己天赋斐然,不同于常人,那些少时的拘谨内敛随着剑道砥砺,逐日消弭。

不及十五岁,他就养出了身张扬的少年意气,甚至主动向师姐讨要夸奖。

少年不知道什么叫缠人,他只是觉得,师姐的夸奖都该是他的。

自小如此,往后也该如此。

可是,师姐好像不这么想。

她似乎有些烦了他,总是挥挥手,赶他去修炼,无意多说。

小师弟不明白。

十五岁,又是一日,他嗅见师姐身上似有花香。

不仅于此,师姐竟然兴致盎然,往演武场的方向去。

兴许是那香气扰了他的心神,那天,他没有乖乖去修炼。

他悄悄跟上了师姐,本事见长,无人发觉。

师姐当年送他的那只剑穗,他一直好好保管,缀在剑柄上。

一路上,剑穗左右摇得像小狗的尾巴,直到骤然停歇,一动不动地躲在暗处。

原来,师姐约见了同门师兄讨教剑术。

师姐冲那人说了很多话——

“原来如此,多亏了你,我可算是懂了……”

“真厉害,没想到师兄不但剑术有成,性子也谦虚有度……”

“今天辛苦师兄了,明天也要麻烦师兄陪我练剑了……”

他的视线掠过不认识的同门师兄,最后看向师姐,听见她口中的称赞和夸奖。

他凝着师姐翕动的嘴唇、含笑的嘴角。

师姐。

给我的夸奖,你怎么给他了。

心里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滋生出了莫名的怨怼和不忿。

他找上了那个师兄,以切磋讨教的名义,狠命赢了他,让他明天再无心打扰师姐。

可心里的怨怼和不忿并没有消失。

师姐,你看,明明是我更厉害。

怎么能,把给我的夸奖给别人。

次日,师姐果然没等到人。

她一连抱怨了几声,他躲在暗处听着,只觉得心里的怨怼稍微散去了些。

这样,师姐的夸奖又该是他一个人的了。

可是,他没成想,师姐没放在心上,过段日子,她又去演武场,又约见了其他同门师兄。

他生了怨,也生了气。

他渐渐改了脾性,说话不甚客气,尤其是在师姐面前。

带着刺的话语,全是他的私心,既是少年小小的报复,也是有意吸引师姐的注意。

得师父安排,师姐弟难免有对练的时候。

他没收住手,出剑凌厉,欺身压到师姐身前,逼得师姐后退一步。

“师姐,这招根本不是你这么使的。”

“不是吧,师姐,这么简单的招式都不会。”

他对师姐“出言不逊”,师姐的视线果然停在他身上。

他又道:“你、你若来虚心请教我,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指点指点你。”

师姐却捏了捏他的脸,说他想得美。

他有些生气:“菜就多练,本来就是事实,你要是缺人对练的话,我就牺牲一下自己练剑的时间……”

他说着,忽地发现,他的个子不知不觉,比师姐高了。

垂眸看去,能细数师姐的眼睫。

他有些恍惚,师姐却根本不在意他的心思。

师姐转身走了,他才忍不住喊了一声。

师姐没理他。

师姐又去找其他人了。

他又偷偷跟着师姐,听师姐同那人说话——

“师兄怎么次次都收手,是有意让着我……”

“师兄,你和我见过的同门都不一样,他们没有你细心……”

“师兄,你这性子才不是优柔寡断,明明是温柔似水……”

他看向不认识的同门师兄,等师姐离开后,照例去找他切磋。

他不是第一回 干这种事了,轻松赢下,又冷冷扫视陌生师兄的剑意,回想师姐的话。

细心、温柔似水?

他垂眸,冷声道:“软弱无力。”

但又一想师姐称赞时的语气态度。

他虽不忿,却偷偷地,兀自学起那陌生师兄的作态。

谁知道,师姐竟然怀疑,他是被人夺舍了,还拿剑鞘敲他的脑袋。

他终于明白了,除了怨和气,他还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