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嘈杂,他却清楚地听见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好感度…】
锁链当啷落地,几个孩子重获自由,在好心道修的掩护下,眨眼消失在混乱的人群里。
她则牵住了他的手,带着他奔出了人群,将那些争议全部甩在身后,一直回到栖身的小舟。
“没事了。”
她道。
身边的寒意散去,裴玉看了她一眼:“…嗯。”
【好感度…】
当晚入定,他又遇见了薄雾。
雾里依然有人,除了人,还有锁链,厚重的锁链扣在他的脚踝和手腕处,磨出了一片新旧的血痂。
他只能拖着沉重的锁链往前走,当啷当啷的声响似乎永无尽头,也就在这时,耳边却突然响起了清脆的断裂声。
他清楚地听见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再低头看去时,崩裂的锁链摔落在脚边…
入定的人忽而睁开眼睛,裴玉看向手腕,手腕光洁,并无伤疤。
他又抚了抚腹部,雾中除了被束缚的滞重,还有莫名的饥饿和寒冷,修士少有饥饿的感觉,除非未入道时。
他最后看向躺在不远处的人,她还在睡觉。
清脆的断裂声似乎在耳边萦绕,他走过去,垂眼望着她安宁的睡态,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肩膀。
修士不会做梦,裴玉觉得,他两次看见的可能是过去的记忆。
他想问她,他有没有提到过那些事情,可等她睡眼惺忪地醒过来,他张了张嘴。
“我好像…做噩梦了。”
她似乎睡得迷糊,挪了挪身子,给他让出了一块地方。
裴玉微微皱眉,不明白用意。
“一起睡就不害怕了。”
她含混地说道,以为他是做了噩梦来寻求陪伴和安慰。
裴玉并不害怕。
但是…他垂眼看着她安稳的睡眠,既然能从梦里看见过去,或许他也该尝试睡觉。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过了半晌,床榻边的人影动了动,慢慢地学着她的姿势和样子,缓缓地躺平身体。
裴玉初次尝试,没有真的睡着,闭目休憩了一夜,第二天平躺在身边的人吓了她一跳。
他把自己的猜想和她说了,一听做梦可能恢复记忆,散修做沉思状,肉眼可见紧张。
她最终没有反对他的尝试,还传授起一点好眠的技巧来。
如果她是个骗子,应该不会如此尽力。
【好感度…】
裴玉每夜打坐修炼变成了入睡寻梦,一段时间后,下一个“梦”出现了。
雾里他似乎跪在地上,面前摆着个小碗,碗里盛着食物,莫名的饥饿促使他伸出手去,刚把碗端起来,雾里的人踹了他一脚。
小碗摔碎在地上,食物溅得满地都是…
裴玉睁开眼睛,身边的人靠过来,不无紧张和关心地问:“又做梦了?”
自从得知他会做那些“噩梦”后,她就常常看顾在他身边,好像真是他的未婚妻似的,始终关心在意他。
裴玉听见自己低低应了一声。
她问起“噩梦”的内容,得知他在梦里挨饿,顿时翻身起来,找东西给他吃。
他又不像她,已经辟谷了还喜欢吃东西。
裴玉看着她摆出她平时爱吃的那些食物,忽而想到,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她一个人在支撑这艘灵舟。
【好感度…】
幸好,日日温养下,他可算稍微恢复了点灵气和修为,灵舟停泊在山间,二人可以一起外出。
她只喜欢采集些灵材,很少主动出手捕杀山间的肉食或妖类。
但要说养身子,还是妖类的肉质更补灵气,裴玉直冲山间盘踞的妖物下手,虽然失忆,他和妖物过了几招,就摸清自己过往的手段招数。
他控制着自己伤口流出的血,化剑化刀化鞭,千门百类,几乎诸武精通。
只是一战之后,他身上沾满了鲜血,把她吓得不轻,慌张地取药上药,帮他疗伤。
裴玉抓住她伸来的手:“你第一次见这种手段?”
她顿了顿,道:“以前从未见你用过…”
说罢,小声埋怨起他的招式太过伤身。
裴玉疑心消散,由着她给自己擦拭,听着她的小声抱怨。
他的招式的确吓人,之前的自己应该很爱护这位未婚妻子,大概害怕吓到她,从不当她的面使用。
她擦完了表面的血迹,发觉那些看着可怖的伤口已经愈合,仍旧不放心地抓着他的手腕,寸寸检查起他的皮肤。
放出来的血已经收回了他的身体,未婚妻子还是抱怨他的身体太冷,可能是失血过多。
裴玉回握了她的手:“我没事。”
看来下次不能这么出招了,他想到。
【好感度…】
山野狩猎打足了肉食,她还没采集完想要的灵草灵花,裴玉等待中坐在树上调息,又睡着了。
梦里,他被锁链绑着,不知在做什么工,只感到苦和累,手脚也抬不起来。
雾里的人影站在不远处,那些人影依旧对他充满恶意,捡起石块砸向他…
有东西落在他的头上,馥郁又柔软,轻轻擦过他的额角。
裴玉睁开眼睛,大片花瓣从他眼前滑落,接着探出张笑脸来。
【好感度…】
她抖了他满头的花瓣,而后把他按在树上,检查他有没有用那种吓人的招式。
确认他没有伤害自己后,她又向他细数起收获,抓着一枚灵果在他眼前晃了晃。
回到灵舟上,裴玉继续调息,只是闭眼就入梦,又是噩梦。
梦里,有人也抓着灵果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却不是给他吃,可能是他多看了那果子一眼,一群看不清面目的人冲上来把他打了一顿…
清甜的果香萦绕在鼻尖,有东西放在他脸颊边。
裴玉睁开眼睛,对上她的笑眼,视线滑落,她举了半枚果子在他嘴边。
他凝眸看了数息,接下果子,咬了一口。
未婚妻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她的那半个已经吃完了。
半个果子还能再分半个,他将一半果子的一半递给她,她真是喜笑颜开。
裴玉看着她惊喜地捧着半个果子吃掉,他其实并不喜欢道修,虽然看不清“梦”里那些人的脸,但直觉告诉他,那些欺辱于他的人,就是道修。
…不过她不一样。
如她所言,她是他的未婚妻子。
【好感度…】
接受了她的身份和婚约之后,裴玉剩下的问题就是失忆和伤势,当然还有那些时不时浮现的噩梦,扰人清静。
每每噩梦惊醒,她都会陪在他身边,随着他的接受,她渐渐和他亲密起来。
裴玉没有拒绝,这是他作为未婚夫必须尽到的责任,常在梦醒后被她按在床榻间安抚,或抚摸,或拥抱,或亲吻…
灵舟行驶进了冬季,道魔之间的战事好像已经叫停了,裴玉对他们为什么停战不感兴趣,也不甚了解。
他只安然地待在灵舟的船舱里,同她说好,等春来就完婚。
噩梦依然困扰着他,大抵白天陪她玩了雪,夜里就梦到天寒地冻。
梦里,他穿着身单薄的衣服,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那些人影就站在不远处,故意作弄或嘲笑他受冻…
裴玉睁开眼睛,他醒来的动静惊动了身边的人,她抬起头问:“怎么了?”
他垂着眼,低声道:“做噩梦了。”
她伸手抱住了他,和梦里截然相反,拥抱温暖得不真实。
红曈垂敛,抬手回应。
和梦里截然相反,噩梦日日滋生出了对道修的恨意,而现实…大抵渐渐诞生了对她的爱意。
他用一冬的时间采卖好了完婚要用的东西,婚书、婚服、红烛…还和她一起重新布置了灵舟。
有道是洞房花烛夜,虽然没有亲朋,他和她两个人就够了。
红烛噼啪地响了一声,烛光照得室内光影朦胧明灭,全数交付给她的时候,裴玉埋在妻子颈侧,忽而呢喃了一声。
像梦一样。
他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