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冲进雪山血池的新行宫解救可怜的魔尊,魔域修士和生民们并无这等打算,毕竟流言只是流言。
栗音看了看玉牍里下属弟子递上来的情报,寻思两道流言其实是道排序题,一先一后的关系。
她放下玉牍,一侧整理公文的粉衣美侍问道:“魔尊怎么处置?”
箫亭鹤也听说了那等囚做禁脔的传言,哪有这等好事。
他墨瞳垂敛,放下理齐的公文,又伸手帮妻主按摩肩颈。
因为将噩生府的据点占为己有,重新修建居所,事务繁多,道修们主动留下来帮她。
栗音没拒绝他的好意,答道:“暂时关着。”
现在轮到魔尊被关在寝宫里,但噩生府府主临死前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他的确受了伤,正在静养。
“暂时关着?”
有人进门,重复了遍她的话。
此番来魔域查看并辅助她的除了箫亭鹤,还有其他几位。
沈庭桉施法祛除身上的血气,噩生府的那些长老们还想闹事,由他和其他道修从旁辅助镇压或处决,一并回报了当初噩生府领头袭击道门的仇怨。
他先进门开口,跟着后面还有其他人,听见她对魔修的处置,佛修念诵,符长老和云谏剑尊神色各异。
“你可知他在阵前做了什么?”
沈庭桉冷笑一声,“恕我这个做师父的无能,管不住徒弟那张嘴,那小子阵前受了魔尊一击,若不是施救及时,怕早被取走性命。”
“季凌曜现在还在养伤。”
他直言弟子受伤的原因,分明状告魔尊阵前做的事。
箫亭鹤洞悉这位沈长老的意图,沉默不语。
他也是认同的,合欢宗打理后宅讲究技巧,这等出手陷害其他男人的行为,可不能太过纵容。
说是告状,也是向妻主施压,加大惩处。
栗音迎着点漆般的墨瞳和冷眼俯视,装作没有接收到他的施压:“改日我去看望看望他。”
她不无诚恳地说道,魔尊现下已经被关了禁闭,她也没有旁的办法。
沈庭桉冷哼了一声,她去看望徒弟,那必然也能看望看望师父。
他似乎还是不满意,还要再说,另一道人声打断。
“我给你的同生蛊,你用在他身上了?”
紫蝴蝶飞入现形,紫瞳淬冷,面色不善。
经由他提醒,其他人也神色微变。
这下子可不好惩处魔尊了,同生蛊绑定命数,恐波及到她。
符颂今满脸担心,先前就检查过一遍,当即又上前替她把脉,细察身体:“命数不可轻率,他若出事也就出事了,伤到你可怎么办。”
剑修不甚懂医术,云谏直白地问:“那同生蛊没有解除之法吗?或者换个更稳妥的人。”
提及换人,道修们面露赞同。
栗音正想拒绝,多亏了同生蛊,她现下还夺了一半的魔尊印,轻易换不得。
她还没开口,蛇鸣截断道修们的话题。
岁聿在门外提醒:“黎护法醒了,小姐要去看看吗。”
他没说是哪位黎护法,总归两位黎护法受到咒法波及,都靠法宝续着命。
岁聿无视四下不善的眼神,只看她,还有意喊了声小姐。
他一直守在门外,听见他们的对话,打断以示提醒,魔域的人又不是死完了,哪里轮得到道修。
听见他的话,栗音想起另一件事,看向面前的几位道修大能:“不知符长老和慈渊谷主可否帮我一个忙,还有慕长老。”
她提出请三位帮那对双子调理身体,道修稍作思量,自是同意了。
有医术的能帮得上忙,没有医术的也有去处,继续坐镇驻守边界,维持两界秩序。
新行宫本就是噩生府的地盘,双子在其中原来就有居所,栗音没忘划出一处地方,给双子静修疗养。
当初和噩生府府主动手突然,其人对双子施加的咒法纯属在御令强迫下解除,黎扶雪和黎乘风受伤不轻。
听闻她请了道门的医修大能来帮他们疗伤调理,黎扶雪没有拒绝,温声道谢,弟弟黎乘风的脾气则是一贯的差,和道修说话谈不上客气。
行宫偏殿,符颂今勉强看了看二人的伤势,面对冷脸的弟弟没什么好说的,幸而哥哥是个明事理又柔和的性子。
当初他还认错了人,差点对这位哥哥下手,虽然双子二人都一样。
符颂今按下心头杂音,专注于小徒弟的请求,出了几味调理经络和身体的丹药,道出几句医嘱。
黎扶雪侧耳听着,一并认了认这位丹鼎宗的符长老,果然和情报里一样是个柔软心肠。
实际上,也只有这位符长老在看诊。
慈渊谷主随后才到,他去道魔边界接了人,随手推出自家的医修长老。
慈渊并不想亲自帮夫人的姘头看诊,他不下毒就不错了。
文寻竹头一遭如此深入魔域,稍显紧张,面对病患时则镇定下来,专心看诊,由符长老说完,他从旁补充。
不一会儿,两位医者讨论起病患的断腿,商议出了断续的诊疗方案。
他二人医者仁心,断了腿的伤患也是个温润柔和的脾气,虽阵营不同,坐在一起还算和谐。
此地的另外三位就不同了。
佛修话少,论医道也不是专长,有人专心医治后,慕宴清不欲插手,亦不欲和人争执,只闭目念经。
黎乘风眯了眯眼睛,兴许有人给同僚通风报信:“是你给的她那枚同生蛊?现在好了,和魔尊绑到一处,多亏了你们道修。”
“总归比你有用,也不见你有什么用处,还敢指点我。”
慈渊谷主反唇相讥,指尖把玩起一只毒蛊,看在她的份上,没法让这人伤上加伤。
他二人互相攻击了几句,一时没有察觉,身边的经文声消失不见。
佛修似乎受不了嘈杂,出去透气去了。
身披素纱的人影徐徐行到理事的静室,他来得巧,室内只有她在。
栗音感受到注视,抬眼一看,菩萨扮相的男人站在门边,琥珀曈漾开一点浅浅的涟漪。
“这地方好重的血腥怨气。”
慕宴清轻声道。
他衣着整齐素洁,颇有佛修样子,栗音想了想,答到:“听说以前是一处秘境,好像死过很多人。”
素纱摇曳,缓缓靠近她身边:“一直待在这种怨气和血气过重的地方,恐损伤福泽,我可以念经超度此地的血腥怨气。”
“那边的治疗用不上我。”
他补充道。
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栗音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佛莲同她靠得很近了,似抹皎洁的日光,轻轻渡到她身上。
“这地方一时半会儿超度不完,有哪里需要特别关注的地方吗?”
他轻声问,声色动听。
栗音忙了许久的公务,积攒的疲倦在他的声线里一扫而空。
垂首的美人微微偏了偏头,垂下素纱长发,共淡香轻摇,琥珀曈微弧,圣洁里掺着若隐若现的蛊惑。
“累了吗?可以歇一会儿…”慕宴清又轻轻道。
氛围正好,栗音盯着他含笑的眼瞳,正犹豫着放下手里的玉牍,一道寒风忽而吹进来。
她立时一顿,侧目看去,门边多了道人影,白发红曈,不是被关起来的魔尊还能是谁。
明净澄澈的佛莲稍稍困惑,转眸去看这打扰了氛围的人,琥珀曈透亮得有些泛冷。
便见门边,那白发红曈的魔尊也冷眼以对。
“是来帮忙,还是来自荐枕席,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无声道。
佛莲微笑不语。
他露面一打扰,栗音再无旁的心思,起身把人领回寝殿禁闭。
虽说禁闭,凭借魔尊的本事,分明来去自如。
“你先去超度吧。”
栗音留下一句话。
被人打搅了,佛莲唇边浅笑未变,缓缓合掌施礼。
行宫宽敞,雪山血池也是个占地广阔的地方,超度一次明显不够。
他没能一次超度干净,只能下次再来。
栗音才把魔尊放回魔尊的位置,想到道修往后多有来访,又着手安排起给道修们的客房和住处。
她这么一安排,给道修留了位置,也顺便安抚了道修,想了想,栗音把妖修们的住处也安排上。
妖修的居所很快用上,魔域震动,妖族不日递交了拜访。
栗音接受了羽族的拜访,羽族老祖带着侍从,侍从里还混着一只狐狸精。
因为忙于接手噩生府和魔域的事务,她只能和二人简单纠缠一番,留下客人自便。
鸿影稍稍品了一口茶,有视线和寒意袭来,循着看过去,便见同是白发红曈的男人。
红曈对视,其实各不相同,但相近的颜色总让人在意。
互相打量了一眼,其人径直离开,鸿影没说什么,倒是檀离在侧多嘴。
“那位就是魔尊了?”
狐狸精笑眯眯,“不是说囚禁吗,我看他怎么好像自由自在,而且听说还霸占着正宫寝殿的位置不放…”
白发红曈的羽族老祖颇得行宫上下关注,狐狸精又狡猾灵动,三两下就打探了清楚。
“有同生蛊绑定在她身上,你别去惹事。”
鸿影提醒。
这也是为何,二人刚刚只是互相看了看,不欲动手,一旦动手,万一波及到她身上就不好了。
喝完了茶,小坐片刻,不是留宿的好时候,一行人告辞离开。
经由羽族往妖界带回消息——
魔域共主。